韋帥望的江湖 卷二 少年韋帥望之大刃無鋒
第22章 緩刑
傍晚時,這是韋行給的最後期限,康慨再也躲不過,只得做出決斷。
康慨召集手下,按他的老習慣,一張圓桌,有茶水點心,一圈坐好。
康慨咳一聲:「韋大人只給一天時間,我想告訴大家我的決定,也聽聽大家的意見。」
趙鋼也過來了,韓宇還是老習慣,坐在離康慨目光看不到的一角,低頭沉默,像個影子。
劉正全一夥人立刻坐直身子豎起耳朵。
康慨道:「丁一,毆打上司,鞭打五十。」丁一欠著身子,聽著康慨沒再說下去,急問:「完了?這就完了?」
康慨點頭:「是。」
丁一驚喜,大聲:「謝康大人!」
康慨看著陳紫華,半晌才道:「紫華,殺人者,死。」
室內剎那兒靜寂,空氣都彷彿一窒。
陳紫華微微一震,輕輕「啊」了一聲,人微微有點黯然,點點頭,垂下眼睛,沉默。
康慨道:「不過,事情有前因後果,大家都知道,情有可原,法無可恕,給你一年的時間,一年後的今天,你自己選擇是自盡還是處斬。」陳紫華再次點點頭。
趙鋼跳起來:「康大哥,我沒聽錯吧?」
康慨厲聲:「坐下!」
趙鋼坐下,可是依舊嚷:「為什麼?你知道他沒有選擇,他必須在那小人手下任憑凌辱嗎?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丁一也站起來:「康大哥,我很感激你,不過,人是我與陳紫華一起殺的,你怎麼判他,就怎麼判我吧!」
劉正全道:「康大人,紫華與丁一,都是被逼的,咱們江湖人,就講個骨氣,被逼到份上,只得選擇魚死網破,康大人,您判,也一點人情不講嗎?」
康慨沉默,要他講人情?好極,把這兩個人放了,那邊冷輝也向他求過情,把冷俊也放了,大事化小,多麼好。
好極了,明兒他去韋大人那兒報告,韋大人看一眼:「審得好,以後不管遇到什麼事,大夥一鬧,咱就立刻大赦天下!大夥一看,這招好使,今兒殺了人鬧一下,明兒放了火再鬧一下,反正江湖人別的沒有,就是有骨氣,都他媽有骨氣,誰也不服誰,咱不用幹別的了,天天就你打我我打你,最後打出個一二三名來,一年一度比武大會,贏的升一級,輸的降一級,別的啥也不用幹了。搞不好輸了的人也有骨氣,三兩人一夥,你功夫高,我們人多,今兒殺一上司,沒事,明再殺一個還沒事,哪天高興,你們連我也做了算了!」
韓宇在一邊輕聲道:「江湖人都有骨氣,康大人你就沒有骨氣?何必跪了又跪求了又求,解釋又解釋?大人不如放丁一與紫華,還有在座的眾位大哥走,自己到韋大人面前自盡,比較有骨氣。」
眾人再次一靜。
趙鋼張了半天嘴,才罵道:「咦,姓韓的,你這叫什麼屁話?」
康慨怒道:「你們兩個,都給我閉嘴,今天的事,同你們沒有關係,給我滾出去。」
趙鋼張口結舌地:「我我我——」
韓宇站起來,微一鞠躬:「康大哥,你就照他們說的辦吧,別擔這個責任了,你一個不殺,韋大人自會派人來重審,重審成什麼樣,同大人一點關係沒有,大人不過挨韋大人一頓罵,總比擔這個殺人的罪名強。」然後轉身出去了。
康慨眼睛都紅了:「列位!我不想殺任何人,不過,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大家都知道按規矩該怎麼辦!紫華當初殺人,不知道會死嗎?他已做出選擇!」
丁一道:「按規矩,我們兩個都該死,我不用你饒我!」
陳紫華問:「冷俊呢?冷俊怎麼判?」
康慨道:「砍斷右手,逐出冷家。」
陳紫華笑了:「我很滿意。」
回過頭去:「劉大哥,兄弟們,別難為康大人了。如果一個不殺,他能向韋大人交待嗎?難道大伙非讓韋大人親自來審?或者,換上冷輝遙遠來審?」
丁一忽然發現自己老友似乎非死不可,這一剎那兒悔恨自己為什麼非把那洗臉盆扣到鄭良腦袋上!他可以忍,如果此時此刻能換陳紫華不死,他做什麼事都可以,可惜時光不能倒流,丁一痛哭:「我闖的禍,我鬧的事,要死也應該是我死!」
陳紫華道:「丁一,冷靜點。「
康慨沉默。
丁一怒吼:「我寧可同紫華一起死,你把我們一起殺了吧!」
陳紫華道:「不用了,我嫌你吵。我還想黃泉路上清淨點。」
丁一目瞪口呆地看了陳紫華一會兒,猛地抱住陳紫華放聲大哭。
梅歡早禁不住,已經淚流滿面。
別的人,都默默無語,陳紫華道:「這是幹什麼?我人頭還在脖子上,還有一年時間呢,誰知道一年會發生什麼事?大家省省吧!」
康慨站起來:「如無異議,劉正全,你來執行。冷俊的手砍下來,別難為他,給他好好包紮,好好送回去,不許再鬧事,老劉,聽見了嗎?」
劉正全恭恭敬敬答應一聲:「是!」
康慨看一眼陳紫華,歎息一聲:「紫華,這一年裡,如立大功,或可免死。」
陳紫華一笑:「大人放心,我或者立功,或者戰死,不能讓大人擔這個過。」
康慨沉默。
現在該想想,如何向韋行交待了。
第二天一早,小傢伙已早早起來,要出門時,韋行進來。
離得太近,帥望退了一步:「爹。」
在韋行沉默的注視下,低頭:「我正要出去。」
韋行沉默著。
帥望努力想說對不起,想說昨天他做的不對,可是這話在喉嚨裡只化成幾聲吱唔,韋行伸手在他肩上按按,帥望微微縮一下身子躲開。
韋行問:「還痛嗎?」
帥望沉默。
韋行遲疑一下,皺皺眉,伸出一個手指拔開衣領看一眼,然後做出判斷:「死不了,走吧。」
帥望拉拉衣服,在韋行身後做個咬牙切齒的表情,然後悲哀地發現,呵呵,把韋行當成一個陌生人可真困難啊,他一見到他就滿腔厭惡痛恨與恐懼,他離他近,他就想退後,他一個指尖碰到他,他就想甩開,他同他說話他就想反駁諷刺回擊,傷人的話咽到肚子裡還真難受。帥望咬住嘴唇,我不說話,至少我可以不說話。
這一早上,韋行教的是輕功步伐,演示的時間比較長,講解的時間也比較長,又說了長長一串口訣要帥望背下來,不用帥望動他的手。帥望知道這是韋行的關心方式,他只得苦笑。
韋行走時,帥望說:「謝謝你。」
韋行微微一頓,心裡有點疑惑,嗯?我的耳朵又在耳鳴?然後覺得不知該如何面對,所以,頓了頓,當作沒聽到繼續前進。
帥望輕聲補充:「康慨的事。」剛想說康慨的事也謝謝你。
韋行大怒,冷冷回頭:「你以為我會一個十歲小孩子的胡扯改變任何決定?哼!」
帥望漲紅臉,羞慚惱恨,再一次發誓不說話。
遙遠與康慨住在外宅一套房子的東西廂,早上一起早飯,遙遠憤憤地:「我不願王府與這裡兩頭跑,他為什麼不派你去王府?」
康慨笑:「可能是我長得太英俊,怕王儲府裡的丫頭們把持不住吧?」
遙遠先是笑,然後更氣:「誰同你說笑!」
康慨道:「你沒同大人說嗎?」
遙遠道:「他說不行!」
康慨笑,這裡也就遙遠還能同韋行討價還價,可是韋行說不行,也就是不行,一點辦法沒有。
遙遠道:「你替我說說。」
康慨笑:「咦,你何不向我借人頭?」
遙遠怒:「喂!」
康慨點頭:「好好好,有機會,我會說,不過,別太指望了,別說你沒什麼正當理由,就是有理由——」康慨抬抬眉毛,韋大人也不是聽人勸的那種人啊。
遙遠鬱悶。
最讓她鬱悶的是,康慨沒被派去王宮的理由之一,居然是他得照顧韋帥望!難道她不能照顧韋帥望?不是她安排的住處,派人打掃侍候,送水送飯,連被褥衣服都是她給準備的——雖然韋小爺看起來一點也不喜歡她送去的那些衣物用具。這個臭康慨真會曲意逢迎,媽的,居然連小孩子都不放過。虧了還是個男人,不然誰爭寵爭得過他?
康慨見遙遠女士臉色不善,急忙吃完飯,在遙遠老姑婆脾氣發作之前,快快地溜掉了。
路過帥望的小院,進去看一眼,韋行剛走,小傢伙一邊在地上跳來跳去,一邊嘴裡喃喃自語,康慨笑問:「做什麼呢?韋少爺?」
帥望笑:「練輕功啊,我覺得我爹教的這個步法同冷顏的五行八卦有點聯繫呢。」康慨一聽談到人家家傳武功上了,立刻轉方向:「今天還好?」
帥望苦著一張臉,唔,熱臉貼在冷XX上一樣的好。
康慨看著韋帥望的苦臉,笑:「回來再來看你。」
帥望揮揮手,接著跳格子,康慨側頭,怎麼看怎麼覺得韋帥望的表情像在玩,也許這就是天才的區別吧,從最無聊的事裡能找到樂趣。
到韋行的書房,康慨深呼吸,然後聽韋行說一聲:「進來。」
康慨誠驚誠恐嚇,小心翼翼地報告完畢。
韋行沉默一會兒,知道這已經是康慨能給出的最嚴厲的判決了,總算康大人這次和個大稀泥給他,韋行嗯了一聲:「丁一那小子最該殺,只打了二十鞭子?」
康慨顫聲:「大人——」
韋行道:「冷俊雖然做錯了,不等於劉正全就做對了。他可以從冷俊手裡搶人,冷輝出面,也不放人?」
康慨面如土色,低頭無言。
然後,韋行道:「陳紫華一年後執行死刑,倒是挺有創意的。康慨,你為了手上不沾血,真是費盡心思啊。」
康慨跪下:「大人,對劉正全他們,還是安撫為主,才有利於穩定與和平啊!」
韋行道:「你為了和平,犧牲得太多了。不過,這是你第一次做決定,我既然說了讓你處理,就由你處理。」韋行揮手,讓康慨退下。
奇了,這是韋行能接受的底限,康慨的判決雖然讓韋行不滿,但韋行對康慨的判斷能力卻有了新認識,康慨居然剛好能達到他可以接受的最低限,如果他敢一個不殺,韋行這次就會給他好看。對韋行來說,這是可以勉強認可的公正。
康慨的判斷能力,還是相當可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