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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姿物語》第349章
第三部 風姿物語 第十七卷

  第一章春草還生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十二月朷艾爾鐵諾朷白鹿洞

  白起與李煜的聯手一戰,太天位力量與天心意識的完美結合,讓大魔神王胤前所未有的慘敗,而這完美結合所顯現的成果,不只限於實戰,李煜更在戰鬥過程中,隱約感到一種突破,力量像是漲潮的潮水般,不住往上攀升。

  如果這情形持續下去,李煜甚至有可能在這場戰鬥中,晉升至兩千年來未曾有人到過的境界,成為前任魔王鐵木真之後,風之大陸上又一個突破太天位的強絕武者。

  只可惜,他得不到這樣的機會,因為過強的力量加身,令他本來已經瀕臨崩毀的身軀終於承受不住,而看準這一點的胤施以重擊,更在稍後的一擊對拼之中,令白起的殘餘意識被破,剩下李煜一人單獨作戰。

  「李兄,我最後的力量,只能助你到此,所剩無多的時間裡,請你善自珍重了。」

  白起是一個非常負責任的人,縱然意識已被消滅,仍替李煜擋住了頭部的一擊,並替李煜穩定住體內竄升的力量,爭取寶貴的時間與戰鬥力,令李煜還能夠繼續作戰。

  相較之下,胤的情形就無比惡劣,明明做好了萬全準備,卻仍受到連續重創,胤不得不承認對手的力量之強,自己確實遠遠不及,此刻腑臟皆受重創,連維繫生命的魔核都在碎裂邊緣,雖然自己在第一時間催愈身體,把大半軀體生長出來,但力量只剩下原有的兩成,只要對手再補上一劍,自己斷無生理。

  但莫說力量只剩下兩成,看李煜如今的狀態,堪稱是生命火焰燃燒得最熾烈的一刻,就算自己絲毫無傷,有全盛的十足力量,也未必是他五招之敵,那兩個人類的聯手確實創造了奇蹟。

  (這個力量如果為朕所擁有‥‥)死亡的壓力與陰影籠罩,胤的表情不見恐懼,反而露出了一絲成竹在胸的微笑。下一刻,正在高速飛墜中的胤,周身景象突然一花,像是被皇璽劍印強行凝縮凍住,跟著,李煜出現在他的身旁,揚手一劍,明肌雪迸發出星辰般的曜目光芒。

  「為了魔族利益與存續,朕一生所為,從不言悔;你與白起聯手,武功推升到這個地步,朕歎為觀止,現在‥‥便動手吧。」

  「你去死吧!」

  滿腔激憤,李煜才不管胤說了些什麼東西,只是隱約感覺有聲音傳入耳裡,但就在他催運力量,預備一劍斬殺大魔神王時,腦裡轟然一聲,無數畫面像百川匯海般流入腦裡。

  這樣的經驗,過去李煜也曾經有過,那是與愛菱一起旅行,血戰狼嚎騎士團,力敵抵天劍陣時,自己的狀態到達當時顛峰,憤然一劍,破去抵天劍陣,更令自己的劍藝突破,完成了天痕不動劍。

  當時的感覺就與此刻類似,但現在卻更為強烈,數不清的記憶畫面,都在剎那間流過腦海,但較諸之前回光返照,這一次閃過眼前的,全都是生平各種習劍、用劍的畫面。

  風之大陸各門派的獨有劍法、白鹿洞的三十六絕技、祖傳的青蓮劍歌、自己所悟的天痕不動劍,甚至當初劍試天下所遇的每個對手,還有在異大陸上戰鬥過的每一名強敵,他們所使的種種劍藝,剎那間都在腦中閃過。

  千門萬派,本來毫無共通之處,卻都由劍之一字剎那間貫通,當這些畫面在腦中閃過,許多平時苦思不解的窒礙之處,都在瞬間豁然貫通,在那些蛛絲般繁複的劍影中,李煜赫然找到了某些旋律、某些道理,某些專屬於李煜的‥‥道!

  高揚指天的明肌雪,燦然光輝突然間又提升了亮度,閃亮如星的輝芒,變得有若太陽般熾盛耀眼,前後改變只發生在一瞬間,但在明肌雪劍芒暴熾的同時,劍尖所指的天空竟無聲破開,彷彿被什麼巨大的銳器所貫穿,朗朗天幕,被撕裂出一個長達十里的巨縫,幽幽星光從裡頭透射出來,形成日月同天的詭異奇景。

  這一幕,再次震驚到胤,而且令他吃驚的事情還不只是這一項。本來憑著同位階的修為,縱然惡鬥落敗,他仍可以感覺到眼前這個男人的強橫與霸道,但突然間,李煜雖然站在身旁,卻突然變得虛無飄渺,深不可測,令自己再沒法把握住這個男人的修為深淺,連最後的保命後著都不知道是否有效。

  從這些徵兆,胤在震驚中明白過來,知道李煜已經超越太天位,踏入了只有鐵木真臨終前窺見的那個領域,超越人、進入神的終極領域!

  李煜本人並沒有察覺到這些,眼中所見、耳中所聞、心中所思,六識感知所接觸到的,全都是那宛如汪洋的浩瀚大「道」,如果可以,他想放任自己的心靈,徜徉在這片道之海裡,拚命去吸收這裡的每一項真理,但身體的痛楚卻令他覺醒過來,知道自己所剩的時間不多,不得不強行中斷思感,回到現實。

  劍仍高舉,這絕世無雙的一劍若斬下,此時的風之大陸上,相信沒有任何人、任何力量能夠阻止,李煜感受到那股幾乎要將整具身體分解的痛楚,曉得剩下的時間最多不過幾次呼吸,就在他手緊握劍柄,正要重重斬下時,突然發覺了一件不尋常的事。

  如果是之前,李煜絕對不會察覺到這一點,縱然是以太天位的天心意識,也無法在短時間內看破這一點,但正因為李煜已經得到突破,力量與修為俱皆大增的他,能一眼看破敵人的種種弱點,所以才察覺到這個異常處。

  天心意識近身掃瞄之下,所有的內患與傷勢都無所遁形,李煜很清楚地看到,胤各處腑臟到底受了多重的傷,出血情形有多嚴重,那些縱然以太天位的速愈異能也無法短時間內康復過來,然而,在掃瞄結果中,李煜卻找不到最重要的東西。

  維繫魔族生命的核,不見了!

  所有人都知道一個常識,魔族胸中的核,重要性等同人類的心臟,如果魔核碎裂,魔族必死無疑,所以要格殺魔族,通常都是對準魔核下手,從沒有魔族的核心碎了,卻仍能保命的例子。然而,常識到底不等於真理,特別是當力量到了太天位之後,憑著這股強大的力量,很多常識都可以被推翻、被改變。

  在胤最後被擊飛的那瞬間,他做了某些事,也是他為了此戰所設的保命後著中,最後的一著──將自己的魔核短暫移出體外,就算被敵人的重招轟得粉身碎骨、肢體全無,仍是有可能憑藉移出體外的魔核,痊癒復生回來,唯一的誤算,就是想不到李煜竟能臨戰突破太天位,進到一個無法估算的終極領域。

  高手過招,隔山打牛之事,時有所聞,胤的一切假設,都是針對太天位作戰的情形,但面對一個得到突破的李煜,胤自己也不能肯定,李煜的一劍在斬碎敵人身體同時,會不會也波及到短暫離體的魔核,一切只能交給老天決定,把所有籌碼都已壓上的胤,等待著揭曉的答案。

  胤所做能的,只剩下等待,但面臨取捨的李煜卻處於難題之中,胤沒有把握的事,李煜也同樣沒有把握。這一劍下去,到底是能夠順利制敵死命,在粉碎身體的同時,也把魔核給波及毀滅;亦或是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徒然給敵人一個重生的機會。

  若是後者,情形將遠比現在更嚴重,因為經歷了這一戰,見識與思悟都有所增長的胤,很有可能獲得進一步的突破,如果挨了這終極一擊而未死,在親身體受之下,得到突破的可能性更高達九成,到了那個時候,風之大陸上將再也沒有人能夠與之抗衡。

  假如時間還夠,自己就能以天心意識搜索,找出胤離體的魔核藏於何處,以自己如今的修為,這件事情絕不為難,只可惜,即將崩裂的身體,剩下的時間已然不夠‥‥當斬?不當斬?沉重的責任,李煜一時之間也決定不下來;失去了白起的輔佐之後,他並沒有那種痛下決斷的狠辣,只覺得天秤的兩端都是無比艱難,任是選擇哪一邊都有風險與悔恨。

  然而,時間卻不會等人,短短幾下呼吸的時間稍縱即逝,當李煜意識到這一點時,迅速崩解的肉體已經沒有力量把劍揮下了。

  「可惡!我不服!」

  滿載著怒意、不甘、悔恨的吼聲,穿破雲霄,李煜的身體,從腳下開始崩解,一點一點,散化作旋轉的七彩星光,朝周圍散開;當力量隨著身體的崩壞而流失,這時縱使斬下,可能連胤的身軀都無法消滅,更罔論破壞魔核。

  一生優柔寡斷,連死前這一刻,都不能從這個錯誤迴圈中跳脫出來,悔恨之餘,李煜感到極度的羞辱。不過,難道自己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敵人得意,只能任由身體崩解,卻不能做些什麼嗎?

  (不!我還有一件事情可以做,雖然不知道效果怎麼樣,但是‥‥)崩解的速度非常快,眨眼之間,點點光屑星雨就已經席捲到了腰部,將李煜腰部以下都化作璀璨的七色彩光,而李煜再不遲疑,全身剩餘力量都已經集中在右臂,包含著他的怨忿與遺憾,全都推送入掌中的明肌雪,讓那團本來已經耀眼如烈陽的光球,在一聲轟然巨響中,脆然炸碎,化作無數的流星光點,射向四面八方的天空。

  爆炸形成的沖擊波狂掃,巨大能量匯聚與爆炸的結果,周圍空間頓時一片漆黑,只剩下逐漸消失身影的李煜,成為黑暗中的最後一點光源。

  胤可以說是最為錯愕的一個人。李煜的一劍沒有斬下,反而在途中爆炸,沖擊波的威力影響下,他也被遠遠震開,但心中猶自不解,弄不清楚李煜是因為鼓催太過,劍身承受不住,所以炸得粉身碎骨,亦或是別有意圖,故意運功迫爆明肌雪。

  「為什麼?」

  驚愕難當,胤忍不住問了這一句,但出口的話語卻沒有得到回答,就在他的目光注視下,李煜的身影越來越亮,在不住分解崩散的點點星芒中,燃起了一道令人無法正視的白光,將他整個人包裹住,迅速提升了亮度,將周遭的黑暗空間燒成白晝。

  「嘿‥‥」

  白光最亮的那一瞬間,胤在李煜的臉上看到一絲笑容,那個笑容非常奇怪,像是很安心、像是已經沒有了遺憾,但想到李煜不久之前的怒極而嘯,胤實在不明白,為何他會有這樣的笑容,為何他能夠無憾。

  問題的解答需要時間,而就在胤的注目下,白光盛放,驟轉為點點青芒,宛如一朵巨大的青色蓮花旋轉綻放;一代絕世劍仙,銀髮飄飄的傲俗身影,就在青蓮綻放中分解於無形,崩散消失,絕於人世。

  胤目睹完這一切,胸口陡然一痛,重咳出大口鮮血。這短短的一刻鐘,是他在兩千年前孤峰之戰結束後,最辛苦的一場戰鬥;付出的代價之大,更是遠遠超乎預期,現在雖然結束戰鬥,但傷勢卻是嚴重之至,就連肉體癒合的速度都減慢許多。

  李煜已經陣亡沙場,白起也已經被消滅,照理說,人間界不會再有敵手能威脅到自己,只有一件事情讓人頗為放心不下,那就是李煜身故之前,明肌雪莫名其妙地爆炸,這件事情實在讓胤覺得不尋常。

  「這‥‥這是‥‥」

  戰鬥結束,重新定下心神的胤,把注意力放到旭烈兀的方向,赫然感應到一絲異樣的氣息,由那個方向傳來。

  蘭斯洛一黨人早已被自己給重創,隨便派一個小天位戰力過去,他們都不是對手,更別說旭烈兀、石崇都是己方的一流高手,殲滅敵人該是易如反掌,但這異樣的氣息流動是怎麼回事?戰鬥仍在持續?誰還有能力戰鬥?

  因為注意力被旭烈兀方向的戰鬥吸引過去,胤沒有再對目前的情形繼續深思,也因為如此,他並沒有發現一件很重要的事,那就是這場戰鬥的尾聲,穿越了境界空間,在魔界發生。

  在被胤歸類於敵方陣營的名單中,有一個對胤而言並不起眼的小人物,在數個月之前離開人間界,悄悄回到魔界進行情報探查。由於他刻意低調行動,加上始終查不出什麼重要東西,胤雖然知道有這麼一回事,卻沒有進行攔阻,因為魔族方面人才缺乏,相較於純血純種的人類,身為魔人的韓特仍被胤列入想招攬的目標之一。

  不過,回到魔界已經數個月的韓特,在青樓聯盟的暗中支援下,其觸角所伸展的範圍,其實遠比胤所知來得廣闊,特別是在與妮兒相會於終止山後,他與一些關係人士取得聯絡,目前正於敵人的後方大肆活躍。

  這天,身在軍營中的韓特,正以三寸不爛之舌積極鼓動身邊的人,由於對議題難有定論,討論氣氛有些僵凝,韓特正感到焦躁,突然間,一股莫名的悸動湧上心頭,讓他坐立難安,索性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跟著更跑出軍帳之外,隱隱約約,好像聽見了什麼聲音的呼喚。

  軍帳之外,魔界的天空並沒有太陽,不管幾次抬頭仰望,能看到的也只是一片黑暗,然而,這個常識卻在今天被打破,跑出軍帳的韓特,在帳外一眾魔人與魔界住民的驚嘆聲中,看到了一樣很難得出現在天空的東西,流星雨。

  點點星雨,在黑暗天空中劃出火一般的燦爛光虹,五顏六色,朝著四面八方紛墜而下,每一個落地之處都燃起了火光,印證了星雨墜地的天然災害威力。

  平均幾百年都未必有一次的奇景,在魔界住民當中掀起一陣又一陣的騷動,議論紛紛,惟獨韓特有著不同的感覺。在這陣耀眼炫目的流星雨中,他感覺到某種力量,還有某種‥‥哀傷的感覺。

  驀地,一顆流星劃破天際,卻朝這個方向筆直墜落下來,赫然威勢在空中扯出連串火焰,似是某種天罰,直轟向地面;韓特身邊的魔界住民,無分人獸,全都相爭走避,就連他自己的第一個念頭也是盡快閃開,但下一刻,一股沖動卻令他離地飛起,抽出腰間鳴雷劍,直斬向那個高速墜下的火焰流星。

  「轟~~隆!」

  爆炸開來的聲響非常大,但是預備承受沖擊的韓特卻沒有感覺到什麼。那個火焰流星的體積,出乎意料地小,當鳴雷劍穿過層層火焰,觸及流星內部的實體,赫然發現那不過是個小指指節大的東西,似金非金,似木非木,不曉得是什麼東西,但就在劍刃觸及流星核心的剎那,韓特感到一股波動貫穿自己的身體,那個核心好像在搜索些什麼,作著某種確認。

  血型、腦波、真氣特性,還有最重要、最難偽造的個人靈波,高達二十項的確認,在瞬間鑑定完畢,當確認目標就是韓特無誤,流星的核心彷彿解開了某種密碼保護,開始變化著形狀;在虛渺不實的火焰幻動中,一件物體開始在韓特眼前成形。

  「這是‥‥」

  形體有些模糊,但韓特仍然看得出來,那是一把被分解得支離破碎的木劍,以純能量的型態,在自己眼前聚合成形。世間的名劍成千上萬,韓特不可能每一柄全都認得,不過這柄半折的木劍,韓特卻很熟悉,那無疑就是摯友李煜的配劍,明肌雪。

  明肌雪對於李煜的意義,一如鳴雷劍對於自己,雖然不至於到劍在人在,劍亡人亡的程度,但如果突然把配劍贈交給友人,自己卻沒有出現,那就只象徵著一個意思。

  「開、開玩笑的吧‥‥怎麼可能有這種事,你明明就是一副怎麼殺都殺不死的樣子,怎麼可能會‥‥」

  顫抖著聲音,素來膽大無畏的狩魔獵人,卻連握劍的手都抖了起來,有那麼短短的一瞬間,他真的以為友人會突然出現,拍拍他的肩膀,笑著說這一切只是玩笑,然而,這個想法卻在下一刻硬生生破碎。

  「不‥‥不要對我開這種玩笑,我這個人很嚴肅的,你千萬不要‥‥」

  沉重的心理壓力,幾乎令韓特無法動彈,好半晌才舉起他顫抖的手臂,握向那如火焰般吞吐燃燒的明肌雪。

  指頭與火焰相觸的一瞬間,許多景像在韓特眼前跑過,告訴他此刻在人間界發生了什麼事,胤如何以無敵姿態現身人間界,兩名太天位絕強者的戰鬥如何爆發,又如何結束。

  其中,李煜的心情,那些不捨、不甘、不忿的感覺,完全傳遞給了韓特,讓他知道友人在生命的最後一刻,是下了什麼樣的決心,用最後力量把遺憾託付給自己。在那些記憶畫面中,除了包含李煜與胤生死決鬥的經過,還有李煜的武學心得,這些東西全部透過明肌雪,傳給了韓特,如若他能把這些訊息領悟,融會貫通,目前只是強天位的他將會力量暴增,不在風之大陸的任何一人之下。

  將這些東西交託給韓特,是李煜不得不作的選擇,誠然在雷因斯陣營中,蘭斯洛、妮兒的武學天份都遠勝韓特,即使是源五郎與泉櫻,在習武效果上也比韓特要好,但是當李煜亡故,這些人可能立刻被胤與旭烈兀聯手殺滅,根本沒有機會去消化與領悟這些訊息。

  相較之下,身在魔界的韓特,是一個安全得多的選項,有足夠時間去躲藏與參悟,縱然雷因斯一方的人員全滅,握有希望火炬的他,仍有可能東山再起。

  「‥‥原來‥‥你已經不在啦‥‥你這渾帳,我還有錢沒還你呢,這麼不吭一聲就跑了,我不就成為賴賬的渾球了嗎?這算什麼嘛!」

  在分別時,相交莫逆的兩名友人曾有過許多約定,當時自己都自信滿滿,認為這些約定必然可以實現,然而,自己與李煜都忘了一件事,現在的時代仍是個亂世,每一次見面都可能是永訣,這是亂世的常識,自己實在不該像個未解人事的孩童一樣,把下次再會當作是理所當然。

  「就這樣子死在敵人手裡,你一定很不甘心吧?你這個人啊,一輩子都是優柔寡斷,如果像白老大那樣,多一點狠勁,情形不就改寫了嗎?」

  不只是李煜,韓特與白起也有私交,儘管遠沒有他和李煜的那種相知交情,但得悉白起過世,這點也讓韓特甚是黯然。短短一日之間,自己所重視的兩名友人先後亡故,對韓特而言,自從當年全族親人覆滅之後,這是最令他難過的一天。

  完成了使命,流星的火光漸漸散去,魔界的天空回覆黑暗,不見光源,只剩下一個孤寂漂浮於半空中的人影。

  「你們這兩個傢伙‥‥把遺憾交給我吧,我不會讓你們這樣不甘地走的。」

  大魔神王現身於人間界的初戰,成果遠比預期中豐碩,雖然付出的代價極大,卻成功搏殺白起、李煜兩大強敵,如果再算上這場決鬥中的武學進益,對胤而言,這仍是一樁足以抵過五百年苦修的好買賣。

  不只是胤,身為第一皇子的旭烈兀,也在這一戰中顯露不凡光彩,幾乎將雷因斯一方的主戰力一網打盡,如果不是因為一點計劃外的小紕漏,魔族在現身人間界的首日,就能夠徹底消滅人類的反抗主力了。

  要追究這個小紕漏的發生,就必須把時間倒轉回去看。在李煜仍與胤發生激戰,泉櫻等人留下阻敵時,有雪與愛菱面臨了很困難的抉擇,特別是愛菱,她對於這種拋下同伴獨自逃跑的事,極為陌生,甚至還是第一次意識到,如果自己與這些夥伴在此分離,可能就再也見不到了。

  愛菱希望能夠多帶一、兩個人逃跑,但卻被泉櫻與源五郎斷然拒絕,因為這次不是單純的撤退,尾隨在後的追捕者,實力強得超出想像,如果執意多帶人走,最後只會所有人都走不了,落得全軍覆沒的下場。

  「把僅存的戰力集中,替未來留下希望的火炬,這就是我們現在唯一能做的事了。」

  源五郎這樣子向愛菱說著,讓愛菱背起蘭斯洛,隨有雪一起遁地離開。不過,走沒有多遠,她們就在地底停頓下來,因為敵人已經來到附近,如果執意在這個時候趕路,一定會被敵人的天心意識搜索到,功虧一簣。

  而當旭烈兀開始逼問逃逸者下落,身在地底的蘭斯洛也清醒過來,聽有雪與愛菱解釋兩句後,他大致上明白情況了。

  「荒唐!怎麼會有這種事!」

  蘭斯洛急怒攻心,就要站起身來,回去救人,但是才一使力,已經透支體能的身軀承受不住,馬上就是一口鮮血狂噴出來,整個人頹然倒了回去,眼前一黑,險些就此暈去。

  不能暈!不能再失去意識!要是在這種時候昏迷不醒,那就真的什麼事都做不了,只能任由不幸發生了。

  蘭斯洛強韌的意志力,讓他挺過昏去的危機,但他卻更需要轉機。連運了幾次氣,丹田之中空空如也,半絲真氣也沒有,好像剛剛結束一場千日戰爭,每一處肌肉都是說不出的疼痛。

  自己做了什麼嗎?聽有雪轉述源五郎的說法,自己好像與大魔神王打了一場很猛的戰鬥,可是自己的記憶,只到那個詭異的白袍女子出現在眼前,就完全斷絕,一點都記不起之後的事;不過,腦袋忘掉的事,身體卻還記得,從這種極度痠痛的感覺來看,確實是剛剛打過一場激烈戰鬥。

  (唔,想這些沒有意義,還是趕快回覆戰力比較重要。聽說李老二也回來了,這小子強是很強,但也是一副靠不住的樣子,要是我不快點出去,說不定連他也一起被敵人宰掉‥‥再說,當人老大的,怎麼能坐在這裡等人掩護?)蘭斯洛自知不是什麼聰明人,所以把自己的狀況告訴有雪與愛菱,希望他們能想出一些主意來,或是愛菱可以傳些內力給自己。以自己如今的修為,只要能有一點內力,轉化為天位力量,就算不是很強,但配合齋天位天心意識,仍是足以硬敗石崇與其餘魔人,救人逃跑。

  「不行。T1000雖然能使用天位力量,但那到底與一般的武學內功不同,沒法進行力量傳輸。」

  愛菱搖頭表示了技術上的難題,但這句話卻點醒了有雪,讓他想到了一些事。

  「老大,武煉的獸人們有一套功夫,或許幫得上忙,不過‥‥那不是天位力量,這樣也可以嗎?」

  縱然不是天位力量,但只要輔佐天心意識,看準敵人破綻而發,蘭斯洛就算使用地界武學,也能輕易擊殺小天位的武者,更何況在這種時候,任何方法只要能幫得上忙,就是救命良策。

  有雪所說的功夫,叫做「引神入體」,是武煉地區的獸人所專用,向祖靈祈求借力,引導眾魂力量入體,爆發出強悍戰力。在阿朗巴特魔震之前,獸人們的這套引神入體術,曾讓人類非常忌憚,但這套功法說穿了,就是吸引周圍空間的浮游陰魂入體,吸上一百個、一千個,和地界級數的武者相爭,固然是強悍異常,但卻又怎比得上天位力量了?

  因此,在天位化時代來臨後,這套武學的光彩就逐漸淡化,不再被人們所注意。

  但是,當蘭斯洛用光了本身內力,無法再配合天地元氣化為力量時,這套吸納外部能量以為己用的功法,卻是大有可能派上用場,有雪這樣一提,蘭斯洛登時眼中放光,看到了一線希望。

  不過,蘭斯洛從沒練過引神入體,也沒見人用過,在全然不知道如何運功的情形下,這個建議根本是空談,問起提案的有雪,答案也是極為可笑。

  「啊‥‥我也不知道啊,雪特人怎麼會去練獸人的武功呢?不過老大你如果真的要問,好像是擺這個姿勢,兩手合掌結印,然後一蘋腳用力踹向地面,一面瘋狂搖頭,一面大聲喊。」

  不只是口述,有雪甚至當場示範起來。不過,看著那好像獅頭犬似的雪特人,搖晃著臉頰,噴著口水,兩眼翻白,一面重重地用腳踱地,一面口中大喊「過路凶神上我身,天下凶神上我身,上身上身快上身」,蘭斯洛和愛菱都有一種掩面的沖動。

  用這種不像樣的武學,被人擊倒時候的樣子,一定也很不像樣,士可殺不可辱,這實在讓人很難接受,但情急之下,別無他法,一切只得從權。

  有雪示範的樣子徒具其形,沒有心法口訣,但T1000的資料庫中,早已輸入了一大堆武學秘笈,愛菱找到了相關資料,把運功口訣照著念了一次。

  「等一下‥‥死胖子剛剛念的那一堆東西,我可不可以不念?看起來實在是丟人現眼啊。」

  「嗯,可是‥‥師兄,T1000的分析,那些動作和召喚詞,似乎才是這套功夫的重心,比心法口訣更重要耶。」

  愛菱再分析了一次資料,確認無誤後,被逼得毫無選擇的蘭斯洛,只好開始運功。

  「可是‥‥師兄這樣真的可以嗎?我總覺得這套武功很危險耶。」

  愛菱並不是無緣無故這麼說的,引神入體,這與其說是武功,其實已經有點進入魔法的邪門派系,吸納無數死靈與怨魂入體,數量越多,威力確實越強大,但是一個控制不住,怨魂反噬宿主,走火入魔,結果就非常淒慘。

  「現在哪管得了這麼多?要比武功邪門,天魔功就是天底下最邪的功夫,老大還不是一樣照練了?更何況,走火入魔和全家死光,這種時候奶會選哪一種?」

  有雪說的很有道理,愛菱也無法辯駁,只好讓蘭斯洛運功下去。不久,愛菱發出一聲驚呼,蘭斯洛也是雄軀劇震,兩人都感應到了同樣的東西,在白鹿洞的方向,兩團劇烈沖突的強大能量,其中有一團正在迅速削弱,甚至消滅。

  李煜和胤的生死對決,已經分出勝負了,蘭斯洛與愛菱都知道那代表著什麼‥‥「莫、莫問先生‥‥」

  愛菱低下了頭,眼角滑落的淚水,很快就變成壓抑不住的哽咽,只不過,在這個氣氛僵凝的節骨眼上,愛菱並沒有發現到,T1000後腰的位置上,有一縷細細的金光,緩緩地發散放射出來。

  有雪首先注意到了這一點,問愛菱這是什麼東西,愛菱一驚,連忙將放在後腰的物件取出,只見那是一尊黃金像,出自其父隆。貝多芬手中的作品,正閃耀著金光。

  睹物思人,愛菱的眼淚不禁再次滴落下來。就是因為這尊黃金像,她才與韓特、華扁鵲、皇太極老師結識,說起來,與李煜也有著關聯;阿朗巴特魔震後,這尊黃金像失落於雪特人手中,後來被梅琳攔截花天邪給取回,託人帶到稷下後,轉交給愛菱,之後就由愛菱萬般珍惜地貼身攜帶。

  如今黃金像雖在,皇太極老師卻已經亡故,韓特先生也不知道下落,連莫問先生都可能已經陣亡沙場,愛菱想念故人,眼淚鎖不住地落下。

  有雪不知道愛菱傷感的理由,只是盯著這尊黃金像,覺得樣子相當古怪,那是一個罩在沉重裝甲之內的武士,在金光閃動中,分外看得清楚細緻的手工雕刻‥‥但是等一下,為什麼這東西會突然發出亮光?

  問題一時間得不到解答,但就在下一刻,緩緩閃動的微光一下子驟轉熾盛,彷彿太陽般強烈放射的炫爛金芒,將整個黑暗的地底照亮得有若白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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