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大魔神王
當李煜與胤展開二度激戰時,旭烈兀對此也有感應,心中極為訝異,因為照正常的推算,被連番毒計削減戰力的李煜,已是重傷之身,正面與胤對上,就像是拿雞蛋砸石頭,勝負很快就會分出來了。
但‥‥現在感覺到的這氣氛是怎麼回事呢?這種異常的壓迫感,絕不是一個傷重瀕死、氣息奄奄的武者所能發散,單從這壓迫感來看,五師兄非但處於顛峰狀態,力量還不住往上攀升,就算相較於他剛剛登場時候的狀態,也有過之而無不及。
(老頭子,任憑你算盡天機,還是不能盡如所願啊‥‥這下子強弱之勢逆轉,五師兄要找你討個公道,你‥‥做好準備了嗎?)儘管不認同胤的手段,但如果要在胤和李煜兩者之間選一邊站,旭烈兀的選項已經很明顯了。此刻,他遙遙望著中都城內的皇宮遺蹟,感受到戰鬥氣息一下子由白鹿洞後山移到皇宮內,又由皇宮內打回後山,無比激烈的極限死斗,令他有一股難言的憂慮,神不守舍,一時間竟忘了向俘虜們逼問蘭斯洛的下落。
源五郎和泉櫻的感應,雖然沒有旭烈兀那麼清晰,但也相去不遠,只是兩顆聰慧的頭腦竭力思考,都還想不出讓局面好轉的辦法,心裡也擔憂有雪不知是否已帶著蘭斯洛遠走,當下只有維持著沉默。
「皇、皇子殿下!」
在場能夠感應出這場戰鬥並不尋常的魔人,只有旭烈兀與石崇等寥寥數名,其餘魔人雖然見到巨大的氣機沖突,破壞威力由皇宮直掃向白鹿洞後山,但都以為是大魔神王陛下展其神威,正把敵人打得落花流水,所以他們對旭烈兀的突然沉默,感到很不能理解。
「皇子殿下,這三名俘虜如果全都留下,太危險了,還是先殺掉一、兩個比較安全吧?」
「急什麼?我父皇和敵人還沒分出勝負,如果最後活著回來的那個不是他,而我們又殺了不該殺的人,你不怕我五師兄發起狂來,把我們全部斬頭去腳,死得慘不堪言?他雖然有酗酒的毛病,但可從來不是吃素的。」
這可真是禁忌之語的代表作,旭烈兀冷冷的一句回答,令得眾魔人齊聲大嘩,因為皇子殿下不但說出大魔神王可能戰敗的不祥語句,而且一旁的石崇還保持沉默,這裡頭所顯露出來的訊息,真是讓人想想都心悸不已。
魔族現在看似完全佔著上風,但是在過去的一天裡,他們剛剛損失了百萬大軍的主戰力,現在所倚仗的優勢,就是大魔神王的無敵力量,如果連胤陛下也落敗身死,這次入侵人間界的計劃不但徹底落敗,而且當人間界的天位武者聯合起來,傷愈反攻,魔族甚至有覆滅之虞。
但不管心裡頭怎麼想,沒有人敢在這時候出來頂撞旭烈兀一言半語,因為魔族以力量為尊,當大魔神王不在,代理他的旭烈兀皇子就握有絕對權威,更別說他剛才已經親手殺人立威,如果不想變成地上那團稀巴爛的東西,任何人都該多為自己想一想。
這點就連石崇都維持默然,他並不否認,假若是李煜勝出歸來,此刻聚在這裡的魔人根本不是他一劍之敵;彼此的力量水準差得太多,即使是個重傷的李煜,只要用萬物元氣鎖鎮住場面,起手一劍,就可以把什麼石崇、多爾袞、旭烈兀的一股腦全殺了。
可是‥‥似乎也不用因此而妄自菲薄,因為只要不遇上李煜這個過於極端的強敵,目前聚在這裡的魔族勢力可以輕易消滅任何敵人,單是自己與多爾袞,已經足夠處理大多數的問題,更別說還有一個鋒芒初露的旭烈兀;根據負責監視他的魔法師回報,當他出手格殺周公瑾時,所展現出來的絕世力量,更勝周公瑾的顛峰狀態。有這樣的硬手做主將,眾人實在是沒有悲觀的理由。
念及這點,石崇輕咳一聲,正要出言勸諫,激勵一下士氣,突然間一股能量震波直傳腦海,源頭是將近半裡之外的地下,有人正在地底下運功,陣陣森寒鬼氣,以那邊為中心快速聚合著。
(這個感覺‥‥是引神入體?)石崇曾經久居武鏈,怎會認不出這個被獸人們當作至寶的地方武學?他的思路亦是極快,馬上就想通了蘭斯洛的打算,心頭一驚,耳邊風聲勁響,旭烈兀已經搶先出手。
用著「擒龍手」的破空爪勁,旭烈兀這一爪卻極有分寸,只是要把那附近的地面掀起,抓出藏在底下的人來,卻沒有實質殺傷力。如非必要,自己絕不在沒做選擇思考之前就殺人,就算是一個毫髮無傷的蘭斯洛,自己也無懼,更何況蘭斯洛已被老頭子重創,沒什麼先下手殺人的必要。
這是旭烈兀的想法,但其餘的人可未必認同,就在他出手的同一時刻,晴朗日空中火舌暴熾,熊熊烈焰交織組成火球,燦如太陽,八個烈陽火球在剎那間貫串一線,焰光四吐,化為一柄斬天裂地的烈焰之刀,猛往地上斬擊刺去。
「八陽烈焰刀!」
幾乎每個人都知道這是多爾袞的強橫武技,但不是每個人都曉得他在此時出手的理由,只有石崇反應最快,也是一掌搶著轟擊出去。兩人的心思都是一樣,姑且不論危險性如何,單以重要性來看,只要蘭斯洛一死,以雷因斯為首的人類勢力將失去統合點,對魔族而言,這是最有利的情勢。
熔金煮鐵的烈焰巨刃、形體透明的猙獰巨獸,加上旭烈兀的一爪,三股驚世大力同時襲至,轟然一聲震天響中,整塊地面翻掀過來,炸成滿天泥塵亂舞,但隨即被騰空烈焰吞噬,將力量爆發點的方圓數十尺地,化為一片劇烈燃燒的飛焰世界。
巨大的能量波動影響,一時間沒有任何武者能夠感應到裡頭的情形,當然也感應不到任何生命反應。見到這一幕的泉櫻,一顆心跳得幾乎到了嗓子口,不管怎麼想,在蘭斯洛身邊就只有愛菱和雪特人;有雪根本毫無力量可言,只能靠取巧獲勝的他,在這種硬碰硬的情形中沒有任何機會,而愛菱雖然有著強天位戰力,但也還不夠資格硬擋八陽烈焰刀,更別說還有石崇的一擊,即使她能靠T1000的防護保命,但身邊的兩個人呢?
在這瞬間,泉櫻能夠想到的可能,就只剩下絕望,因為單單憑著蘭斯洛三人,傷的傷、倒的倒,實在沒有任何可能性,在這記重擊之下生存。想到這一點,泉櫻的腦裡頓時一片空白,看著那團燎天熾焰,整個人都呆住了。
不過,事實真的如她想得那樣嗎?假如一切都照著「必然」發生,李煜早在一刻鐘之前就敗死於白鹿洞後山,胤也不用戰得這般險死還生。
奇蹟往往是在人們絕望的時候發生,而從蘭斯洛、有雪過去的經歷來看,這對義兄弟無疑是很擅長召喚奇蹟的人,一如此刻,錯愕的表情就在石崇、旭烈兀面上出現。
那一擊,是準確命中了,但雖然餘波震得驚天動地,出手三人卻沒有命中目標的感覺,掌勁像是打中了某個高速轉動的漩渦,非但渾不受力,還高速吸扯著自己的力量,令自己的真氣一千里,抑制不住。
旭烈兀、石崇,還有身在高空上的多爾袞,強壓抑著心中的駭然,竭力嘗試收攝力量,但除了旭烈兀的努力起到短暫效果,餘下兩人的真氣都如江河日下,瘋狂被那不知名的漩渦氣輪吸扯而去,而從那氣輪的運行徵兆來看,這股力量的源頭,無疑就是正宗的天魔功。
(難、難道是蘭斯洛傷勢不重,故意誘我們入局?或者是奇雷斯那廝倒戈助他‥‥)石崇腦中冒出了這個想法,但他很快就知道不可能,因為縱然蘭斯洛未傷,亦或是奇雷斯倒戈助敵,他們兩人的天魔功都不可能有此威力,隔空吸住自己,甚至連旭烈兀都不能脫身,這等天魔功的神妙運用,恐怕只有出自胤陛下方才合理。
彷彿強烈磁石般的吸力迅速增強,影響結果甚至具體顯像,熊熊燎天的八陽烈焰刀、猙獰凶惡的透明巨獸,在眾人驚愕的呼聲中,一下子被吸攝至點滴全無,消失不見。
凝望著那完全回覆正常,沒有任何嚇人聲威,只有一個黑黝黝的破裂地洞,周圍淡淡泥塵飄落降下的景象,眾魔人反而感到一種蘊藏在平靜中的莫名恐懼,一切彷彿是暴風雨之前的異樣寧靜。
周圍一時間沉靜無聲,只有一滴冷汗,由旭烈兀的額頭滑落,沿著面頰,緩緩滴落入地。
水珠接觸到地面的瞬間,一股洶湧爆發的能量狂潮,似山洪怒濤潰堤、若千獸萬馬奔騰,由那黑黝黝的破裂地洞中怒炸開來;這股力量並非無形無影,而是伴隨著一道黑色浪潮出現,吞天覆地般的濃烈黑霧,像是一片來自深夜的狂捲風沙,狂嘯著吞噬過來。
站在地洞之前的魔人們首當其沖,小天位的護身力量完全不堪一擊,最前頭的幾個瞬間就被消滅了形體;武功高的石崇也只來得及悶哼一聲,耳、鼻、口狂湧鮮血,重創倒地;就連不願偕眾出手,漂浮在半空中的多爾袞都不能倖免,轟的一聲,整個人被烈焰吞卷焚身,化成了一個大火球,朝著中都城東面的方向墜落而去。
對於這名素以霸道威猛著稱的一流武者而言,今次的慘敗,可以說是他最恥辱、樣子最衰的一次恥辱;然而,當一向維持優雅形象,強調「戰鬥可以不勝,但逃走的樣子一定要華麗」的貴公子旭烈兀,都只能滾倒在地上,丟臉地嘔血噴泥,力量更遜於他的多爾袞又怎能不敗得心服口服了?
「‥‥嗚‥‥怎麼會有這種事‥‥這股力量‥‥」
在黑色風暴席捲的那一瞬間,周遭百尺之內已經沒有半個站著的魔人,而在倒下的魔人中,旭烈兀是唯一能保持意識清醒的。
嚴格說來,旭烈兀並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那股黑色風暴的聲勢雖然駭人,但力量卻不是很大,刻意捲動風暴襲人的做法,在自己看來,反而有幾分充場面的唬人意味,不像堂堂高手所為。
但如果說那是騙人的詭計,為何自己的雙手從指骨一直碎到肩骨,不但手抬不起來,就連膝蓋也被震碎了?受到正面沖擊的,頂多是自己的雙臂,為何雙膝會受傷?
如果說是餘勁所波及,那從肩到膝的軀幹部分,為何又毫髮無傷?
更重要的是,齋天位的速愈異能,卻沒有像之前與公瑾師兄戰鬥時那樣運作,好像有某種力量阻止了它,令自己無法愈合身體,站起來逃跑,或者‥‥至少也要看看是什麼人動手的?
(可是‥‥能夠封住速愈異能的技巧,只有‥‥只有‥‥)旭烈兀也知道,能夠封鎖住這異能的技巧,只有萬物元氣鎖,而也只有萬物元氣鎖的絕頂天心運用,才能夠以巧勝強,用那本不算強的力量,輕易重創敵人的破綻,從這點上來看,一切倒是都說得過去。
然而,自己的父親正與五師兄發生激鬥,除了他們兩人,風之大陸上還有什麼人能夠做到這種事?而且還是使用這樣純正的天魔功?
同樣的疑問,也出現在源五郎和泉櫻腦中。他們兩個人自始至終都保持清醒,那股黑色風暴雖然也襲卷了他們,但卻是毫髮無傷,說得更正確一點,連頭髮都沒有吹動一下。
能夠在一招之內重創石崇、多爾袞、旭烈兀,這樣的絕世武功,已經脫出了源五郎和泉櫻的認知,至少他們腦中的現有知識做不到,因此他們也只能等待,看看那個黑黝黝的地坑之中,跟著會冒些什麼東西出來?
答案終於揭曉,在黑暗中緩慢踏步出來的人影,高大而魁梧,一步一步踏在空氣中,走出土坑,正是蘭斯洛。只是,步伐雖然沉穩,卻與平時的感覺有些不同,而且蘭斯洛身邊纏繞著裊裊黑霧,明明近在咫尺,但泉櫻卻無法清晰看見他的面孔。
難言的氣勢與感覺,眼前的男人像是蘭斯洛,但又像是另一個人。熟悉而陌生的感覺,讓泉櫻感到一絲惘然,但當她側眼瞥向身旁不遠的源五郎,卻發現他滿面驚訝之情,像是認出了什麼東西,在極度的驚訝之下,連手都顫抖了起來。
泉櫻未及詢問,一陣黑霧徐徐湧來,遮斷了她的視線,緊跟著,纏繞在蘭斯洛周身的黑色霧氣一下子急卷狂暴,更開始由虛化實,迅速地物質化,當這個過程結束,出現在眾人眼前的,是一幕不可思議的傳說景象。
包括妮兒在內,所有昏倒在地的魔族,被一股無聲的魔力波動給喚醒,儘管這並非當事人有意為之,但所有醒來的魔族,都在第一時間看到了同樣的一幕景象,一個穿戴著黑色盔甲,幾乎將整個身體都包裹在黑盔黑甲中的巨大身影,在濃烈的魔氣旋風吹拂下,像個不敗的絕世魔神般,穩穩站立在他們眼前。
「怎、怎麼有可能會是‥‥」
剛剛由昏迷中清醒,多數魔人還身受重傷,可是眼前所看到的東西,卻讓他們錯疑自己還身在夢中,若非如此,怎麼會看到只存在於魔族傳說中的東西?這是幻覺?
亦或是敵人搞出來的詭計?
「‥‥陛、陛下‥‥」
幾名與石崇同等資歷的年長魔人,不能自制地顫聲叫了出來。曾經走過九州大戰那段歷史的他們,有著遠比年輕晚輩更豐富的資歷,在睜眼的那一瞬間,就肯定了自己的感覺,也許外型可以假造,但那獨一無二的皇者氣派和無敵氣勢,卻是沒人能夠假造的東西,因為上天下地再也沒有第二個他,魔族歷史上空前絕後的無敵霸主,大魔神王鐵木真。
經歷過九州大戰的年長魔人,全都在這名前任魔王的階下俯首侍奉過,儘管因為所屬陣營不同,不認同他的政治理念,但卻沒有人敢質疑其權威,光是看到他的巨大身影,就打從心裡敬畏起來,因為任誰都知道,鐵木真陛下生平從未一敗,就算是最後那一場驚天動地的孤峰之戰,胤陛下盡舉人魔兩界所有高手圍戰,結果也是對屬下自承挫敗。
但這個敬畏與膽怯,卻不是每個魔人都有,對於部分年輕的魔人而言,他們無從得知前任魔王的悍天武勇,只是從片段口語相傳中,得知他仁慈寬厚,推愛及人,可是以魔族的價值觀而言,這無疑就是膽小怯懦的意思。
「不要怕!他只是一個過氣的東西,有什麼大不了?我們一起斬了他的首級,獻給胤陛下!」
有忠誠心是一件好事,但對歷史了解得不夠透徹,就是一件遺憾。由於多數的記載文件都被銷毀,年輕的魔人們無從得知,前任大魔神王在推行與人類和睦共處的政策前,在戰場上亦是沖鋒的猛將,仁慈的施政,並不代表他不懂得毀滅與殺生,如果有人因此小覷於他,後果就是要付出極為慘痛的代價。
幾下輕輕的爆響,甚至沒有人看見那個黑色的巨影怎麼動手,那些口出不遜言語的魔人,就在原地化成了一糰粉身碎骨的稀爛東西,令在場所有人都明白他的力量,以及不能被觸怒的嚴肅,尤其是旭烈兀,特別感覺到這一點。
(所以我早就討厭和這些智慧不足的傢伙共事,一看就知道打不過了,還不乖乖閉嘴?在這種時候大聲說話,不是擺明要找死嗎?)魔族的行為與價值觀,常常令生長在人間界的旭烈兀萬般不解,不過,這時候他也沒心思再想些什麼,只是忍著痛楚,不發出聲音,等著看看這名應該早在兩千年前就死去的「叔叔」,到底要做些什麼?
「你‥‥你是‥‥」
泉櫻感到很迷惘,因為是她親眼看到蘭斯洛從土坑中走出來,但籠罩在這厚重黑色鎧甲中的那雙眼睛,卻不是蘭斯洛的眼神,散發著的感覺也全然不同,難道真的如這些魔族所說,是那個傳聞中的無敵魔王轉生復活了?
也就在眾人戰戰兢兢的詫異中,一個聲音由鎧甲之內散發出來。
「久違了,朕的舊識與親人,朕是‥‥大魔神王,鐵木真!」
一句話,將眾人臆測許久的問題肯定為現實,而說話的聲音更與蘭斯洛完全不同,聽起來厚重而低沉,正是一個威嚴霸主的語音;但全場的所有人裡頭,只有妮兒知道,除了這個嗓音以外,盔甲之下還存在著另一個嗓音,一個應該童稚無邪,屬於十幾歲男孩的和平語調。
彷彿呼應她的這個想法,第二句來自盔甲裡頭的話語,就是直接對她來說。
「兩千年過去了,朕‥‥終於又能夠再見到奶了,艾兒西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