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8章】明火執仗
蹄聲如雷,利劍如雪!
獵獵火光之中,野羊溝河谷之上突然閃出了近千道光芒,一時間竟然將大地都照得亮了。
不知何時,數千大秦騎兵已經進入了山谷,此時在吳狄的呼喝指引下,騎兵們齊齊抽出劍來展開了殺戮。
一時間只聽見山谷之內馬蹄雷動,殺聲震天。
此時的吳狄,心里的唯一一個念頭就是子岸終于來援,聽聲響只怕村外軍士不下千人。
心中狂喜之下,吳狄也顧不上傷痛,立時率領著余下眾人迅速向村寨的西面開始退卻。秦軍騎兵的戰斗方式,一旦開始沖鋒,那么前進道路之上便不分敵我,凡阻擋前進者皆是敵人,殺無赦!
眾人一路向西,左有龐車裁決開道,右有單伏快劍護身,吳狄將那虬髯大漢的首級往腰上一別,揮劍廝殺奪路而走。
由于此時來襲的數百六族死士在偷襲之初便遭遇了狙擊,自然也是將所有的人手投入到了這個由五十多間茅草泥房組成的團寨中,一時間竟然無法組織有效的抵抗和攔截,一晃眼的功夫便讓吳狄鉆了個空隙殺上了山西。而在這時,從山谷處包圍沖鋒上來的騎兵們也解決了原先圍在團寨外圍的那些散勇,向寨中殺了進來。
一時間砍殺聲、吶喊聲、馬嘶聲響成一片,六族死士雖然個個武藝不俗,但又怎么可能是成監制秦軍飛鷹精騎的敵手,不過一合便被騎兵沖得七零八碎。剛退到山西緩坡,吳狄便見火光之中有一人單騎躍眾而來,手中長劍如鐮,接連斬殺了好幾個慌亂奔走的六族死士。
“是子岸那鳥人……”一旁的龐車喘著粗氣,卻是當先叫出聲來:“咳咳……俺老車總算是沒看錯他……”
聽得龐車如此說道,即便是有兩張面皮的吳狄也感覺臉上有些燥熱。當然,此時也不是懈怠的時候,吳狄見龐車肩上挨了重重一劍,當即揮劍從袍上割下布條給他綁扎,然后回首在眾人中尋了一尋,忙道:“柴大,傷得可重?”
“還好!”柴大捂著手臂斜靠在一顆樹上,看情形應該只是臂上中了一劍,且黑暗之中也不待詳查。當下吳狄忙道:“報備一下,還剩幾人。”
待眾人一一報來,吳狄門客竟然只出來了六人,而野羊溝村的獵戶當中也有十六人失散。看到眾人個個帶傷,吳狄腦子里面首先想到的一個問題竟然是自己的千金撫恤是不是有點過了。
“王陔……”吳狄前后掃了一眼,卻是沒有發現門客當中那個有捕蛇絕技的固和,急忙抓著一名野羊溝村的獵戶問道:“固和哪去了?不是要你和他一組,伺機發動懸刺機關后即刻撤退的嗎?”
“君上……我……我攔不住哇!”這叫做王陔的獵戶是村正的本家,是這個村里年紀最大和經驗最老的獵戶。見吳狄一臉猙獰的憤怒表情,王陔也知道自己怕是壞了大事,急忙作勢起身道:“君上,我這便去將他尋回來!”
王陔剛起便喉中低吼一聲跌倒在地,吳狄見狀急忙去扶,這才發現王陔小腿中了一劍,鮮血正淋漓而出。見此情況吳狄急忙將他按到在地,又取了布條緊緊包扎,這才起身道:“重傷者原地休息,輕傷可再戰者隨我來……”
龐車傷重,執意再戰,被吳狄一手刀砍了頸脖讓他暈死了過去。余下之人除了吳狄全身十余處皆是輕傷,單伏右臂輕傷之外,人人傷重。最嚴重者是一名野羊溝獵戶,被人齊肩斬去一臂,早已昏死過去。清點之下,能夠隨吳狄再戰之人已不夠十個。
不過此時戰事也是接近尾聲,下去殺敵不過是口號而已,當下吳狄只帶了五人便向村中行去。
怎知來至村前,幾人卻是先教正在打掃戰場的秦軍士兵給發現了,當下吳狄等人急忙喊出了有我無敵的口號,這才免遭圍殺。
“老三,哥哥來得遲了……”子岸奔至近前,見吳狄竟然是血染戰甲,身上劍傷大小十余處,熱淚一下涌了出來。
見子岸真情流露,吳狄也是心下歡喜,大笑道:“哈哈!不遲不遲……子岸哥哥帶來了多少人馬?”
“兩千騎兵!”子岸擦了擦雙眼,泣聲道:“我本只帶了五百騎,那知剛出雍城便見了你派來的獵戶。得知急訊后,哥哥趕忙動用了國君授予的兵符,一氣帶了兩千人來。趕來之時見整個野羊溝火光沖天,還道三弟竟遭了不測……”
“好!兩千騎兵!”吳狄聽得二哥嬴渠梁竟然也秘授了兵符給子岸后,竟是心中感動得無以復加。不過轉念一想,一個大膽的想法卻是突然躍上了心頭,當下吳狄故做開心的笑道:“哥哥若是再晚來一刻,只怕三弟早將這些前來血洗山村的毛賊殺了個精光!”
“毛賊?”子岸一呆,有些不解,這些人不是六族的死士么?
“正是毛賊!你看……”吳狄從腰間取了那虬髯大漢的首級,向子岸笑道:“我還殺了一個毛賊首領……”
“啊吔!”借著火光一看,子岸竟然被驚得目瞪口呆:“竟是白侯……”
“什么白侯,不過是只是一毛賊頭目爾!”吳狄當然知道白侯是誰,來岐山的半途中嬴成除了交代二哥嬴渠梁的囑托之外,也把六族的情況大致了說了。這白侯正是白氏族長的長子,自從吳狄把白氏的老族長干掉之后,這白侯便等于就是現任的白氏族長了。
當下吳狄把白侯的首級往子岸手中一放,直接喝道:“來人!斥候何在,此戰可有漏網逃逸之賊,速速報來!”
不過半刻,便有軍士來報:“報!有數十殘賊攀巖而走,向北逃逸,我軍追之不及!”
“向北?”吳狄略略思索,想起往日曾在國府中見過的隴西地圖,知道岐山向北有杜陽、陰密、義渠幾縣,再北便要進入北戎狄的地盤。
“子岸哥哥……”吳狄附到子岸耳邊,輕聲問道:“此地向北,可有白氏的領邑?”
“呃!這個……好像義渠左近,有白氏的公族牧場。”子岸被吳狄問得一愣,卻是不知道他想干嘛。
“公族牧場?”吳狄眉頭一緊,低聲逼問道:“可有戰馬、牛羊?”
子岸連連點頭,心思卻是已然轉了過來,急道:“老三,不可……”
“不可什么?”吳狄冷冷一笑,大義凜然道:“北戎狄馬盜擾我隴西,奪我戰馬財貨,殺我子民。身為秦國三公子、驃騎將軍,本公子自然是當仁不讓,要一舉剪除此股馬賊。”
子岸一時被吳狄驚得說不出話來,不知道如何是好,聽聞吳狄不斷發號施令,要軍士打掃戰場,將所有敵寇不論死俘一律梟首腌制,待來日請功之用。當時雖然還無商鞅變法后的“斬首受爵”的軍功獎勵制度,但慣例都是以計算每戰的斬首級數來計算軍隊的整體功勞。而實際上,商鞅的“斬首受爵”的軍功獎勵制度是很不科學和人性化的,要知道戰場之上殺戮決斷,將士殺敵需要配合大部隊的整體進退步伐,誰有那個閑功夫殺一個人便斬一個首級掛在腰間?
好一會,子岸才在震驚中醒過神來,卻發現不知什么時候吳狄已經上了一匹戰馬,正準備率領一千騎兵即刻追擊。當即子岸撲上前去,緊緊拽住吳狄的籠頭道:“老三!此事萬萬不可啊!”
“追殺北狄馬賊,為百姓子民除害,有何不可?”吳狄卻是冷然喝道:“兄弟們!北狄蠻族殺我子民、搶我財貨、燒我村落,此仇該不該報?”
一眾不明真相的軍士聽聞吳狄說道,早就是義憤填膺,紛紛怒喝道:“該報!”
吳狄馬鞭向北一指,揚聲喝道:“壯士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戎狄血!殺!”
只聽馬隊當中,立時有人高喝道:“有我無敵!舍我其誰!”
眾軍士當即被鼓得心頭血熱,齊齊揚聲喝道:“有我無敵!舍我其誰!殺!殺!殺!”言畢便打馬而走。
“子岸哥哥……”見成功鼓動士兵,吳狄向猶自拉著馬韁不松手的子岸低聲道:“事已至此,哥哥還看不透么?打蛇打死、斬草除根,今日我不給六族一個交代,怕日后這死士刺客只會源源不絕而來。再說了,子岸哥哥,若是將這白侯的首級送去櫟陽,我二哥能以此為憑,下令屠滅了六族么?”
“我……”子岸張口無言,實在是不知道如何說道才好。轉念一想,以孟西白等六族的勢力人望,即便今天白侯殺了吳狄,或是吳狄將白侯的首級送去櫟陽,對它們的地位勢力也是不可能會撼動分毫的。
秦國固然是嬴氏王族的秦國,可又未嘗不是孟西白這些老世族的秦國呢?
思慮至此,子岸也知道勸是勸不住了。可是他嘴上一哆嗦,卻是露了半句話出來:“只怕國后……”
吳狄耳尖,已然聽到了子岸的碎嘴:“怎地?國后什么?”
“沒……沒什么……”子岸見漏嘴,急忙閉口,可吳狄卻是反倒一把抓了子岸的鎧甲喝道:“說!國后怎地?”
“是……國后,是國后讓君上罷黜你來岐山地!”子岸知道躲閃不過,當下和盤說了:“你當街殺了六元老后,六族的后人紛紛來國后處哭訴,言道若不將你明正典刑,六族便齊齊交還封地,舉族北遷。國后制壓不住,便去勸說君上,可君上死活不允,于是國后便勸君上將你罷黜岐山,迅速送出櫟陽。言道只要你人不在櫟陽,便可將此事拖延,日久則事淡。君上思慮良久,這才讓我陪護你前往岐山,還秘受了我可調兩千軍卒的兵符信印……”
聽聞子岸如此說道,吳狄心中立時豁然開朗。
一直以來,吳狄都意為是秦孝公嬴渠梁安排了如此計謀,想要將自己斬盡殺絕。沒想到如此連環毒計,竟然是出自那看似愚鈍,心中卻精明得猶如老狐貍一般的國后之手。
好毒!果然姜還是老的辣!
“老三……”子岸說道這里,卻是滿面羞愧:“當日你從國府奔出,君上便要我即刻將你追回的,可當時哥哥也恨那六元老,所以……”
“不必多言!”吳狄已然明了其中緣由,早已將前因后果理了個順溜,卻是喝道:“前將軍子岸聽令:我率千騎先行一步追殺北狄馬賊,你率千騎隨后趕到!”
“嗨!”子岸只能拱手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