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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想起來的,只有一片燒焦的原野。走到哪裡都能看到屍體,鋪滿河岸邊的不是沙石,而是骨頭的碎片。風帶來的屍臭味,
就算充滿三千年也沒有止境。這是戰爭的時代。
在沒有兵器這種東西的時代裡,人們活在沒有明天的世界裡,空手互相殘殺。不管走到哪裡都有鬥爭存在,人們的屍體都被淒慘地丟棄,無一例外。
弱小村落的人被強悍的人屠殺是常有的事,誰殺了誰不是問題,戰場上本來就沒有善惡。
有的只是死了幾人就不會幾人而已。聽到發生了鬥爭,就往哪個地方去。聽到發生裡叛亂,就前往那個村子。有趕上的時候,也有晚一步的時候。
但不管如何,結果都相同。屍體堆成的小山,是準備好的結局。人類,是無法抗拒死亡的東西。
有邊哭邊死去的女人祈禱孩子能多活一天就好,椰油邊哭邊斷氣的孩子。死毫無道理地侵襲而來。
不斷做善事度日的人生,在死亡面前也變得毫無意義。人一點辦法也沒有,企圖反抗還
會死的得更慘。就算這樣,他還是為了救人而走遍全國。映入眼簾的,是只有無盡的焦黑原野。
他們無法得救,人類沒有被救贖。在宗教裡,不可能有人的救命贖,原因在於——人不該被拯救,而是要讓其結束。
絕望疊上了絕望,昨天的歎息在更濃厚的今日歎息裡淡薄而去,面對死亡不斷重複的壓倒性數量,我領悟到自己的渺小。
——對我來說誰都救不了。如果救不了他們,起碼要清楚記錄下他們的死亡。把至今的人生,還有未來等待人生給
保留下來。
那股痛苦,我會讓它持續存在。生命的證據不是如何去追求歡樂,因為生命的意義,就是要去體會痛苦。
——於是我開始,收集死亡。
…
在蒸汽和滾水的聲音中,他醒了過來。在沒有光亮的黑暗裡,被公寓住戶包圍的荒耶宗蓮靜靜站了起來。看來稍微作了夢啊。
「我竟然會做夢…雖然我看過很多人的遺憾,但看到自己的遺憾還是第一次。」魔術師一個人說著。
不他不是一個人。在他旁邊還有鳥籠般大的玻璃容器,裡面放著的,液體還有……人類
的頭。
只剩下頭的那個東西,像在睡眠般的閉上眼在液體裡漂浮著。不用說,那正是蒼崎橙子的頭。
「咻」的響起了蒸汽的聲音。只有放在房間中央的鐵管亮著,燒得通紅的鐵板亮著光,照耀這個魔術師的研究室。
魔術師,只是靜靜等著。兩儀式和蒼崎橙子,這兩人使用至今的身體完全被破壞了。
現在存在於此的肉體,只不過是用來當作預備品而已,要完全熟悉得花上一段時間。雖
說到頭來還是要轉移到兩儀式身上,但如果因為使用了不熟悉的身體造成失誤,可就無法挽救了。
荒耶宗蓮只是等待著,現在已經沒有任何威脅他的東西存在了。
「荒耶!」突然,另一個魔術師走了進來。
穿紅大衣的魔術師不停說著無法接受,並向荒耶質問道:「你怎麼還能這麼悠閒?還有事情要做,不快點設法不行吧!」
「……事情已經結束了,不需對蒼崎的工房動手,臙條巴也一樣,哪個就算不管他也什麼都做不成,你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
「的確,他差不多到極限了……好吧。我承認外面的事不會構成問題,但兩儀式怎麼辦。
她現在只不過是失去意識而已,一旦清醒過來就會逃出這裡,這是非常明顯的事情吧!我不想再多做無所謂的事,不但要阻止逃走的小女孩,別說要一直監視她了。」
「不用你杞人憂天,她可不是關在公寓的房間裡,她被送到連接空間與空間的無限裡,
創造這個扭曲異界的第一目的,就是要產生封閉之輪。這是不論用什麼手段、什麼力量都無
法逃出的黑暗,就算兩儀式到時醒了過來,她也毫無辦法。你不需要監視,原本她的傷就已經很難起身,就算醒了也無法自由使用身體。」
面對還是一臉苦惱的荒耶,紅色魔術師不滿地閉上了嘴。
「……算了,我原本就對兩儀式沒有興趣,之所以答應你的邀請,是別有目的的。」說完,紅色魔術師轉移了視線,朝放在桌子上、內有橙子頭顱的玻璃壺看去。
「荒耶,這跟約定不一樣。你說過要讓我殺了蒼崎,是騙我的嗎?」
「我有給你機會,但你卻失敗了,所以我親手解決蒼崎也是沒辦法的事。」
「解決?別笑死人了,那傢伙還活著。像你這種人竟然會留對手一命,真是變得很仁慈了嘛。」
聽見紅色魔術師的質疑,荒耶開始思考。的確,現在蒼崎橙子並沒有完全死亡,頭腦的機能還存活著。只是處在無法說話、無法
思考的狀態而已。要說這算活著,的確是還活著沒錯。
「荒耶,你處理得太天真了。蒼崎可是被稱為『傷痛之赤的女狐狸』就算只剩頭,有機會還是會反擊,你應該確實殺了她。」
「——住嘴!柯尼勒斯,你說了不該說的話。」
「什麼?」紅色魔術師一時之間啞口無言。
荒耶無視他的反應,將手伸向玻璃壺。「拿去吧,這確實是你的東西,不管怎麼做我都沒意見。」
荒耶率直地把橙子的頭顱交給紅色魔術師。紅色魔術師兩手拿著鳥籠大的壺,感覺有點困惑——之後,他發出一聲令人不快的竊笑。
「那我收下了,既然這個已經是我的東西,荒耶,不管我怎樣處理都沒關係吧?」
「隨便你,因為無論如何,你的命已經決定了。」荒耶沉靜但卻沉重的聲音,並沒有傳到紅色魔術師的耳朵裡。
他一邊愉快的忍著笑,一邊很滿足似的離開了這個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