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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之境界》第30章
/13(矛盾螺旋、6)

卡噠、卡噠、卡噠、卡噠——

……頭痛變得很嚴重,身體的疼痛也越來越強,像是到處被釘住一樣。我忍耐著疼痛,抱著膝蓋縮成一團。

牙齒在顫抖、意識不是很清晰,我一邊重複著「可惡」這兩個字,一邊毫無意義地瞪牆

壁。

——從那之後已經過了多久呢?自從兩儀式敗給荒耶後,我就什麼也不做地呆站著,荒耶保持站姿死了。

這是當然的,胸口跟脖子被刀刺中,脖子上的深度還直至刀柄,若還活著才奇怪。但是

荒耶打算活過來,插在脖子上的刀一點點往外移動著。直到瞭解那是肌肉在將刀子推出去前,

我只是一直看著他。等到刀子發出「咯郎」的聲音掉在地板上,荒耶已經停止的呼吸又再度開始了。

我——則因為那刀子掉落的聲音終於能重新開始思考,我趴著爬到掉落的刀旁,然後用兩手緊緊握住。抬頭一看,荒耶那對剛剛醒過來的眼睛正在瞪著我。

我想,我應該叫出來了吧。荒耶非常恐怖,雖然他是兩儀的仇人,但我也只能一直拚命地逃。

奔跑、奔跑,有如喘不過氣般地奔跑,我逃出了公寓,就這樣跨上騎來的機車離開那座塔。

……然後,回過神來才發現我在這地方不停地發抖。這是主人恐怕已經不會再回來的兩儀公寓,在著煞風景的房間裡,我又只能抱著膝蓋而

已了。

「……可惡。」我說著這句已經講過千百遍的台詞。除了這個,什麼也做不到。我真是差勁透了。

我丟下兩儀逃了出來,明明看到雙親的屍體就在眼前,卻不覺得有罪。明明看到自己被殺的夢變成了現實,卻沒有任何感覺。

至少——明明應該可以整理出那是什麼,腦袋卻無法順利轉動。

「……可惡。」我無法停止發抖,又再說出這句話。

接著,我大笑起來。明明到現在為止什麼事都是一個人去作,但現在,一個人卻什麼也做不到…連幫助兩儀

也做不到

「……可、惡……」就算叫喊,腦袋還是故障。

要幫助兩儀,也就是要和那男人戰鬥。我光是想到荒耶的身影就不停發抖,更別提什麼要去救兩儀了。

卡噠、卡噠。

……有一種時鐘齒輪轉動的怪聲。左手肘受傷了,應該是逃跑時撞到的吧?現在的骨頭有如裂開般地疼痛,我的身心都已

經到達極限了。頭痛停不下來,關節的疼痛也一直沒有消失。呼吸都沒辦法順利進行,真的非常痛苦……

「…………」哭了、我哭了。就這樣抱著膝蓋,悔恨地哭了。我一個人哭、很可憐、很痛苦地哭著。

這讓我想起,只能這樣一個人哭泣的我是假的。我果然跟其它人一樣,只是單純活著的

假生物而已,雖然我想像兩儀那樣變成真物,但與生俱來的屬性無法作假。真物……?

沒錯,我有一次曾經想變成那樣。那是——對,是最近的事。我不再抱著膝蓋,將視線投射到床鋪上。總是在那裡的兩儀不在了,只有一把日本刀丟在床上。

……相信我是殺人犯的女孩。

……很自然對待我這個殺人犯的女孩。

……幫助我的女孩。

……我第一次想在一起的女孩。

——為什麼我會忘了呢?那份心情並不是虛偽的,我是認真的——想要保護她。

「——那我做了什麼。」雖然要保護她、想保護她。但是——

「——」我真的搞不清楚,但我應該從沒認為自己的性命更為重要才對。到底有什麼別的事,因為什麼很重要的事,因為想要誰幫助我找什麼,才讓我在那一天

離開了自己的家。

「——可惡。真像個娘娘腔。」

「你能為我而死嗎?」兩儀但是這樣問我,而我不是回答了嗎?有什麼好怕的呢?

該做的事已經決定好了,所以就算是不論誰看來都很遜的忍耐,我也非站起來不可。

「……沒錯。嗯,可以喔兩儀,臙條巴要為了你而死。」說完,我緊緊握住兩儀留下的刀子。

這時候,房間的門鈴響了。

一陣「丁冬」的明亮聲音,讓我轉過了身子。是荒耶追來了嗎,或者只是普通的客人呢。

因為這裡是兩儀的家,所以不可能有客人,那麼對方就一定是荒耶了。雖然我決定假裝

不在,但很快改變了主意。

……我已經有所覺悟了,我決定在開門的瞬間攻擊他,要他說出兩儀的所在。我拿著刀子走到玄關後,用放鬆的聲音說道:「來了——請問是哪位…」

接著,我就用力把對方拉到了房內。我把對手撲到走廊上,然後用腳跟踢上了門。對手因為出其不意而無法有任何反應。

我跨上那傢伙打算揍下去。但,接下來卻停手了。

因為被我壓倒的對手,一看就知道對人畜無害,也不會讓人認為他是兩儀的客人或是荒耶的手下。

「……你是誰啊。」他沒有回答我的話,這個被壓倒的對手只是邊眨眼邊看著我。

那傢伙是個黑髮配上黑框眼鏡,有著溫柔眼神的男人。年齡應該比我大幾歲吧。雖然全身都穿著一身黑,卻完全沒有奇怪的感覺。

「你——是兩儀的朋友嗎?」

「是沒錯,那你是——?」男人雖然突然被拉進房間,甚至差一點被揍,但卻很冷靜地回答著。

「我?我是——」這樣說來我到底是兩儀的什麼人呢?因為想不到好的說法,我嫌麻煩了起來。

「這不關你的事吧!兩儀不在,你趕快回去吧!」我從他身上離開站了起來。但男人就這樣倒在走廊上,一直看著我的手。

「幹嗎?推倒你是我不對,但我現在沒空理你。」

「那是式的短吧?為什麼在你那邊?」男人用不能大意的敏銳瞪著我所拿的短刀。

「……這是寄放在我這裡的,和你沒有關係。」雖然我別過頭去回答他,他卻是像中國人般的口氣說:「有關係喔。」接著站了起來。

「式不會讓任何人碰自己的刀子,特別是那把短刀。既然你拿著那個,如果不是式徹底改變了自己的信念——」

男人一下抓住了我的領口。

「——就是你從式那邊搶過來的了。」男人雖然沒有魄力,但卻有一對讓人不想移開目光的眼神。我撥開男人抓住我領口的手。

「兩種都不是,這是兩儀掉的東西,所以……我想盡快還給本人。」我轉過身背對男人,因為我得去房間準備一下才行。

「等等……你是他們的同伴嗎?」我背後的男人這樣問道,雖然我打算不理他,但男人說法的某個地方讓我在意起來。

「他們,是指哪個他們?」

「小川公寓。」男人用簡單有像刀般鋒利的聲音說著。

我停下動作,男人應該是在刺探吧,但我回應他說:「是。」男人聽完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是嗎。式真的被抓住了啊。」然後,男人就把手放到玄關的門上。

不知為何,我那時察覺這樣會被搶先一步,於是我終於開口叫住了他。

「喂。」雖然可以不管,但我感覺不能讓這男人一個人前去…再加上我察覺到這男人是跟我有相

同目的的對象,因而感到放心起來。

「喂,等等!」我帶著跟剛才完全不同的情緒,將男人強迫地拉了過來。



這男人是兩儀式從高中起就認識的朋友。有關這傢伙的詳細故事我現在沒興趣聽,我只是想救出兩儀,而這傢伙只是想幫助兩儀而已。

我們兩人連名字也不說,只是交換著彼此的情報。根據這男人所說,今天來了個叫阿魯巴的紅大衣男人,公開說他綁走了兩儀。我跟兩儀

前去公寓是在昨天晚上,時間聽起來符合。我瞄了一眼時鐘,時間剛好到了晚上七點,從那以後已經過了整整一天。

男人似乎在等一個叫橙子的人,但那人卻始終沒有回音,僅剩下自己的男人,無法忍耐

到明天便開始行動了。我跟他說了所有昨晚發生的事。

包括公寓東棟與西棟的事、我的兩個家、兩儀被叫荒耶的怪物抓住……還有我殺了雙親在街上遊蕩時,遇見兩儀的事。

男人認真的聽著我說。連處在那怪異中心的我,都這些說明像在說謊一樣,但這傢伙卻毫不懷疑地聽著我的話。

「……那麼,你怎麼想呢?」男人聽完我說後,表情一臉沉重的問我。

「沒怎麼想,兩儀現在也還在那棟公寓的某處,除了去就她以外還有第二條路嗎?」

「我不是問那個,我說的是關於你雙親的事,你認為哪一邊是真的呢?」男人用很擔心的眼神說出我想都沒想過的事。我的血親,——我殺了養育臙條巴的雙親。

「……那種事情跟現在沒有關係吧?晚點再談。」

「有關係,橙子說那棟公寓的設計刻意讓人容易精神異常,若有自殺的家庭,責任也不

在家庭,而是在建造公寓的人身上吧?你也一樣,你說因為看到自己被殺的夢,在不安之餘

殺死了雙親,但那是你本人的意思嗎?你真的殺了雙親嗎?你在下手時,雙親早已死很久了不是嗎?」

男人像是看穿般地看著我這傢伙的視線並不銳利,但卻有透入人心的力量,他跟兩儀完全相反,是能看穿真實的

一方。

……其實我也察覺到那個矛盾,不,我心裡也因為母親而全死光了吧。我所殺的雙親,是彷彿每晚都在殺害我的雙親。

那個夢是現實。我不是為了逃離夢境——而是為了從現實逃離,所以乾脆就親手——

「卡噠」地響起了一聲齒輪轉動聲。

「——吵死了,我爸媽的事怎樣都沒關係吧?我只是要幫助兩儀,其他的事情我都不

管。」

沒錯,現在只有那個是我的真實,現在沒空考慮其他的事,也沒有意義。

「你有什麼方法嗎既然打算一個人去救人,應該有考慮過什麼計劃吧。」我瞪著他說完後,男人一副不太能接受的樣子點了點頭。

「方法的話只有一個但聽完你說的話後我改變主意了,這不是我們能解決的事,或許應該交給警察來處理。」

男人一臉奇妙的表情這樣說道。

……這傢伙現在還在說這種話,怎麼可能去依靠那些人呢。

「你說的是認真的嗎?」男人像是在說「怎麼可能」般地搖了搖頭。

「雖然不是認真的,但這種判斷也是必須的。從我看來,你太鑽牛角尖了。式雖然很重要,但自己的性命也要珍惜。」

「吵死了,你怎麼可能瞭解我的感受……!我什麼都沒有,誰都不會保護我,也無法保

護任何人,我只剩下救出兩儀這件事。除了現在能為她而死的誓言外,什麼都沒有——!」

說到這裡,我胸口一陣難過。我知道,這跟那一晚相同,我並不是想幫助兩儀,是為了

想救兩儀而死。現在的我已經太多痛苦而不想苟活,什麼都不剩,那連活下去的意義都沒有了。既然如

此——為了兩儀賭上性命而死,就算非常有意義的事。能為了喜歡的女人而死,對我來說已經十分足夠。

……這個男的因為察覺了我的真意,所以才會哀傷地看著我。

「——你不會懂的。」我只能這麼說著。男人靜靜的站了起來。

「我知道了,那就靠我們去救出式吧。但這之前得先去個地方,你陪我一起來吧,臙條巴。」

他說出我還沒告訴他的名字,便走進夜晚的街道上。

我跟在男人後面搭上了電車。電車跟目的地公寓方向完全相反,最後我們在一個陌生的地方下了車。

那個城鎮是遠離喧鬧市中心的寧靜住宅區,在車站前只有兩家小小的超市,寂寞但卻熱

鬧。

「走這邊。」男人很快看了戰前的地圖後便走了起來。

走了幾分鐘後,周圍只剩下吃過晚飯又歸於寂靜的住家,路上很昏暗,只有路燈很不可靠地照著道路。

狹窄的路、狹窄的天橋,垃圾場裡的野狗像是流浪喊一般群聚,充滿低俗感。男人似乎是第一次來到這個城鎮。

一開始我以為要作拯救兩儀式的事前準備,但看來似乎並非如此。我邊跟著無言的男人前進,心中越來越不滿,我們可沒有在這種地方散步的空閒啊!

「喂,你夠了吧?你到底打算去哪裡。」

「就快到了,你看那邊的公園,旁邊有一塊空地對吧?就在那邊。」我只好跟在男人後面通過那個公園。

夜晚的公園毫無人煙,不,這種公園就算白天也應該沒有人吧!它只是個狹小又有著平

坦地面的遊樂區而已,連溜滑梯之類的東西都沒有,只有湊數般的生銹的單槓,已經不知幾

年沒打磨過了。

「——咦。」我的腦中突然浮現出了什麼,我……的確認識這個公園。小時候,在已經回憶不起、甚

至沒有回憶必要性的小時候,我曾經在這裡玩耍過。我站著凝視公園時,男人已經走到蠻遠的地方了。

他停在旁邊空地上的一戶房子前,我小跑步地往男人的方向跑過去。男人沉默地看著那房子,當我接近時,他就直接把視線轉到我身上,那是一種非常悲哀

的眼神。我被那眼神催促著,將臉轉向男人剛剛還在看的東西。

——我感到一陣眩暈。

……那裡有一間房子,只有一層樓的小房子。房子的門已經腐朽了一半以上,庭園十分荒涼,生長出的雜草已經侵蝕到房子的牆壁,

油漆到處剝落,與其說是房子,還不如說是累倒而倒下的老狗。從無人居住開始到底過了多久?這已經不是房子,而只是一棟廢墟而已了。

我發不出聲音來,只能緊盯著那棟廢墟看。不知不覺見哭了出來。我明明不難過也不悔恨,但眼淚就是停不下來。我不知道這東西,也沒見過這東西。

但是,魂魄記得,臙條巴一定不會忘記的。就算長大的我捨棄了,巴還是一直記得這個地方

——我…的家——我自己在八歲前所住的地方,早已忘卻每個回憶的日子。

「……臙條,你的家在哪裡?」

當我回答這個問題後,少女搖了搖頭:「不對,是你真正想回去的家,不知道的話就算了。」

……兩儀,你你指這個嗎?都到了這個地步,這裡還剩下什麼嗎?一個崩塌、毀壞、連外型都失去的廢墟,對我來

說沒用處。無對於家,只有痛苦的回憶。無法工作後便拿我出氣的爸爸,在家裡是個暴君,而母親

則是一個只會對父親連聲答是的木偶。能吃飽的食物和溫暖的衣服,我都沒有。

對我來說,雙親只不過是個累贅罷了,所以比起雙親以死的事,兩儀的事對我來說重要得多。

應該很重要啊…但為什麼——我卻哭成這樣呢?

感覺麻痺了、無法動彈,在看見雙親屍骨時也一樣…我忘記了很重要的事,因此感到這麼難過。

「……是什麼…?」說著,我踏入了廢墟庭院裡。

庭園很狹窄,對一家三口來說剛好吧?但現在的我已經是大人了,比起小時侯,現在覺得庭院變得狹窄多了。

……我記得這個庭院。我記得父親很幸福地笑著,用手撫摸著我的頭——

我記得溫柔的母親很幸福地微笑著,目送我離開——令人難以置信,那種像夢一般幸福的日子,我竟然也有過。那種理所當然般的幸福,我

也曾擁有。

「——巴。」一個聲音響起,我回頭一看,那裡站著一位面孔很精悍的青年。

「我要拜託你保管一個很重要的東西,來這邊一下。」小小的孩子往青年腳邊跑過去。那是個有著紅頭髮、像是女孩子一般的孩子。

「爸爸,這是什麼?」

「這是家裡的鑰匙,小心拿好,別弄丟羅!因為巴也是男孩子,要用那個去保護媽媽喔。」

「用鑰匙保護嗎?」

「沒錯,家庭的鑰匙是守護家族的重要物品。不但能鎖上門窗,就算爸爸媽媽不在也沒問題吧?鑰匙啊,可是家族的證據喔。」

……當時還年幼的孩子,瞭解多少父親的話呢?但孩子還是緊緊握住了鑰匙,抬頭說道:

「嗯,我知道了。我會好好保管。爸爸你放心,我會保護家裡的。就算一個人,我也會好好做的——。」

我的腳突然使不出力來,跌坐到庭院的地上。就算想站起來,也沒辦法好好的站。過去的回憶鮮明刻畫在腦海,現在的肉體無法順利

活動。

……沒錯,對我來說,家裡的鑰匙是用來保護家族的東西、是家族的證明,有如寶物一樣的東西。

但那個家族毀壞了,以前的影子一點也不剩。我詛咒它,是因為現今太過嚴酷,因而忘掉了過去的事。

……那是以前家族還很平和時的記憶,溫柔的母親、值得誇耀的父親,把孩子成長擺在第一位的雙親。

那是真的,只因為過了一段時間而失去它的我,竟然就把它當成假的,真是太愚蠢了。明明雙親是這麼溫柔。

明明世界看來是這麼耀眼。我只顧看著眼前,把雙親當作沒救的人而加以隔離。無視他們求救的聲音,給了他們最後一擊。

事物——難道必須是永遠才行嗎?不對,不能希望永遠,雙親的心情是真的。而遺忘這件事的我——把真的被害者當成加

害者而逃了出去。

……父親受到周圍的迫害,想工作也沒班可上。母親在打工處一直被說壞話,還是忍耐著繼續工作。對這兩人來說,我是唯一的救贖。

我上班回來後,母親一定等待著我,雖然母親想說什麼,但我不想去聽雙親的聲音,只是一直背對著他們。明明辛苦的不只是我,母親一定比我還要辛苦。

她沒有交談的對象,被父親毆打,只是靜靜工作著。她的心會壞掉當然是理所當然的,我——要是有回過頭一次,就不會發生那種事了。

「——我真——愚蠢。」眼淚無法停止,我掩面而泣。

殺了雙親是因為夢境的緣故,還是公寓的緣故,對我來說已經沒什麼分別了。不對的人是我。

明明母親是被害者,我卻更加責備她,連頭也不回。殺死雙親的人是我,我明明比任何

人更得去拯救他們不可。要補償那件事,現在不作不行——我就這樣坐在庭院裡,緊緊握著庭院的泥土。眼淚停了下來。

之所以在哭,並不是像剛才那樣因為悔恨而哭,是因為難過——因為雙親已死的事實太

過沉重,我才流下淚來。第一次…這是在雙親死了半年之後,才終於流下的告別儀式。

不過那也到此為止了,我沒辦法一直在這裡多耗時間。

——風停了,信號也已響起。來吧——該開始認真的奔跑了——

……當我察覺之時,才發現男人一直站在我背後。他什麼也沒說,只是看著蹲在庭院裡的我。

雖然不想承認,但我的確非來這裡不可。可是被別人看見正在哭泣,我怎樣也沒辦法直率面對他。

……不對,我一定到最後都跟這傢伙不合吧?畢竟,我可是沒有跟情敵建立良好關係的興趣。

「可惡,你滿意了吧?」我頭也不回地這樣說著。男人一臉難受般的點了點頭。

「……抱歉,我雖然清楚你的不幸,但卻說不出一句話來。」嗯,沒錯。能瞭解我的痛苦,只有我自己而已。

我可受不了別人帶著一副同情模樣去解說我的痛苦,就這一點來說,這傢伙說出的話還

算令人不難過。

「因為我出生在幸福的家庭、幸福的成長。所以,我什麼也說不出來。」

……對,這傢伙是好人。對現在的我來說,連安慰的話都是謊言。我雖然討厭別人的同情,但我知道拒絕別人同

情的代價,最後報應會發生在自己身上。而這傢伙不想讓我有那種討厭的感覺。

「……哼。既然知道就閉嘴啊,笨蛋。」

「可是這非得說出來才行吧。雖然不知道是第幾次了,但若什麼也不剩的話——現在的你最重要的就是你自己,如果你想輕蔑自己,絕對是錯誤的舉動。」

在月光照耀下,男人這麼說著。比起其他任何事,自己都是最重要的,即使欺騙人也得要守護的,就是臙條巴這條命。

——嗯,大概是最純粹的真實。不虛假、不帶有修飾,真正的本性。如果會認為那是醜陋的,一定是因為自己軟弱的緣故,在說出要為兩儀而死的那一晚,

式會輕蔑我也就是因為如此。

……真厲害啊,如此不同類型的人,竟然到頭來都對我說同一件事。我保持蹲姿笑了。

然後,男人的手伸了過來。

「一個人站不起來的話,我就助你一臂之力吧。」

……他讓我感到刺眼,於是我緩緩把他的手推開。雖然體內各個關節都在發出哀號,但這乃是我死都非得堅持的面子。

臙條巴站了起來。

「多管閒事,我不論什麼時候都是靠自己一個人。」雖然這只不過是我一個人認真而已。男人「嗯」的一聲,毫不做作地笑了。

「我也認為你應該會這麼說的。」那是一股不可思議、連我也想回報的笑容。

◇男人構思的計劃很單純。

兩儀被困在公寓西棟十樓的某個地方,就算從正面大廳進去搭電梯,也很快被對手發現。

所以男人提案由他當誘餌,把拯救兩儀的任務交到我身上。男人確信地說,比起那棟公寓住戶在走動,挖這個外人走動會讓荒耶等人更加注意。

「不過,到頭來我不是一樣會被發現嗎?」

「你從地下侵入,這是那棟公寓的藍圖,有看到地下停車場嗎?從離公寓一段距離的孔進入下水道,就可以潛入其中。那棟公寓的地下停車場沒有在使用對吧?」

男人的每一句話都很正確,正如這傢伙所說,那棟公寓的地下停車場並沒有開放,電梯雖然有B的按鈕,卻不會移動到地下。

「我認為那裡應該是他們的工房,地下停車場非常不錯,那裡既不會讓聲音洩露,也完全不會令人起疑。」

男人邊說邊推給我一個裝著螺絲起子等工具,用來從下水道爬至地下停車場的袋子。男人駕駛的車就這樣到達了公寓所在的填海區。

我們在離公寓一公里遠的地方停車。時間是晚上十點,周圍已經沒有人煙了。

「看那就是下水道口。從那裡往西邊的下水道走,第七個下水道口就是停車場。」

「真是的,別說的好像很簡單一樣。」我一邊抱怨一邊進行準備。除了放有工具的皮帶,還有兩儀留下的刀子。

加上……為了保險起見,從兩儀房間借來的日本刀。因為被荒耶發現時,武器是越多越好。

「那麼我們開始對時,大約十點半我會進入公寓,你也要在那時入侵停車場。」男人用我習慣的作法開始下達指示。於是我決定,把一直在放在心裡的疑問說出來。

「……雖然我是已經習慣這種事了,但你為什麼要做到這種地步。為了兩儀嗎?」對於我的疑問,男人只是一臉困惑的表情、並沒有回答。

「喂,搞不好可是會死喔。你一點都不怕嗎?」

「害怕是當然的,因為我本來就不是負責扮演這種角色。」男人閉上眼說著,那寧靜的說話方式,就有如說給自己聽一樣。

「我自己也感覺到驚訝,因為這對我來說是很大的冒險……但不久前,我認識的一位自稱可以稍微『看透未來』的人。」

「啊?」……他突然說出一句我無法理解的話。

「根據她說,跟式扯上關係,就會碰到賭命的事。」男人認真的說著,而我則是配合他說道:「對,那就是指現在啊,一定是的。那麼,結

果會怎樣呢?」男人回答道:「不管怎樣——結果都不會死。」男人補上一句:「所以這就是我逼迫自己的理由喔!」

聽完這句很曖昧、但很適合這傢伙的理由後,我背起了行李。這種事如果在平常很輕鬆……但現在非得開始奔跑了。

「我就先謝謝你了。對了,我們還沒互報姓名呢。我是臙條巴,你呢?」

……雖然我瞭解對方知道我的名字,但還是刻意自己報上了姓名。男人叫黑桐幹也……我瞭解,那是兩儀曾經提過的名字。

「是嗎,你還真的有像是詩人一般的名字啊。」然後,我抓住男人的手讓他握住鑰匙。那東西是對我來說已經沒用的——兩儀家的鑰匙。

——在很久以前。被我當作是寶物、哪個小小的金屬片。

「這個是?」

「你就拿著吧,因為這以後得由你來守護才行。」我努力露出燦爛的笑容,但知道是不是順利笑了出來。

「事情結束後,我們別再碰面比較好,也別再尋找對方。愛上同一個女人的同志,就爽快分手吧!」

為什麼?男人話說到一半,臉色暗了起來。

……這個猛一看很悠哉的男人,頭腦其實很靈敏。因為他在一瞬間就瞭解我想說的事。

「就是這樣,我不認識你,所以你也不用在意我。要是因為某一邊的責任讓某一邊死去,可是會讓人睡不好的。所以——彼此約定不再見面比較好。」

然後,我踏出了一步。男人什麼也沒說地看著我離開。我一邊開始奔跑,一邊揮手說再見。

「再見了!全部結束後,我要從頭開始。我雖然愛兩儀,但對她來說我是不必要的。雖然你不適合兩儀,但就是這樣才因此適合。

……我啊只是因為在兩儀身上看到同一個東西而感到安心,對我跟她這種人來說,像你這種無害到令人嚮往的傢伙最合適——」

然後我開始奔跑。不再回頭往後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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