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協理河工 第一百○五章 三道聖旨
話的功夫,外面的聲音已到院門口了,只見三名身穿外罩青藍色琵琶褂的侍衛走了進來,為首的一位從背後行囊中抽出一卷赤黃綢布,拿在右手,環視一圈高聲喝道:“曲沃知縣李元宏接旨!”
李元宏也不是以前的愣頭青了,知道接旨的規矩,跪倒在地道:“臣曲沃知縣李元宏恭請聖安!”
“聖躬安!”侍衛一把抖開聖旨,朗聲念道:“曲沃知縣李元宏,到任不足半年,以河工為名騙盜府庫庫銀,且數額巨大,照律應就地問斬,但念其河工卓有成效,現擬斬監候,解往京師秋後問斬。”
李元宏還沒反應過來,只聽那侍衛厲聲道:“還不謝恩?”
斬監候?那就是死緩啦,李元宏什麼都想到了,就是沒想到過死,自己的案子雖說依律當斬,但那藩臬兩司不是和巡撫爭了個不分上下嘛,既然下面的官員意見都沒有統一,這個道光皇帝怎能貿貿然判自己死刑呢?
難道道光老糊塗了?莫非他生自己氣?也是哦,當初答應每月給他一封信的,自己一忙就忘記了,但……n.吧!
侍衛見他還不謝恩,冷哼一下厲聲道:“不願領旨也由不得你了,來人,給我摘了他的頂戴,上枷戴鎖,即刻押往京城!”
兩名侍衛二話不說,上來就將李元宏頂戴摘了去,一副重達十幾斤大木銬將他枷了起來。推推搡搡的出了府衙大門,門外早有四名侍衛等候了。
衙門口來往地行人還沒見過朝廷格拿官員呢,紛紛駐步而立,看熱鬧的,打哈哈的很快圍了過來,有好事者就詢問衙門口的衙役這是咋回事,當得知是皇上親自下旨格拿騙盜貪污府銀的罪官後,一個個義憤填膺。咒駡的、吐口水的此起彼落。
李元宏此時的心境。根本無法用言語形容。自從來到山西,未曾為自己謀得一兩銀子,每日吃地是粗茶淡飯,穿地是粗衣布衫,甚至連官服也捨不得穿,為了剷除罌粟,他一兩一兩地算銀子。為了修築河工,他東挪西借四處奔波,到了最後,竟然落得一個盜騙庫銀貪墨問罪……
尤其讓他受不了的是——被人當作貪官一樣唾駡,他也算是心胸寬廣之人了,但此時此刻也是氣的幾乎爆發。
李元宏是要犯,長途運到京城必須裝囚車,太原府沒有囚車。所以侍衛們先將李元宏押往太原城。
一進太原城。看熱鬧的就更多了,本來對李元宏處罰裡沒有遊街一說,但現在簡直就是變相遊街。看熱鬧的人群是越圍越多,什麼臭雞蛋啊,爛土豆啊,一個勁的往李元宏身上扔。
也是啊,老百姓哪個不恨貪官,雖然誰都知道當官的沒幾個好東西,但人家在位地,老百姓哪敢丟雞蛋啊,那不是找死嘛,所以只好逮著李元宏這個倒楣蛋使勁發洩了,權當他是所有貪官污吏的代表。
李元宏坐在馬車上也不抬頭,任憑那些百姓辱駡丟東西,他腦子裡亂成了一鍋粥,時而想到自己一死,家裡的老父親怎麼辦,一會兒又想起曲沃的罌粟會不會死灰復燃,時而想到柳葉還在縣衙等著和自己定親呢,一會兒又想到河工是不是能按期完成……
馬車到了巡撫衙門門口,一個侍衛進去,不多時就有幾個衙役推著一輛囚車出來,幾個人將李元宏塞進了囚車,巡撫王兆琛也到了衙門口,捋著鬍鬚笑微微的看著李元宏。
因為有緊要差使,不便久留,侍衛頭領向王兆琛行了一禮,一聲招呼就向北門開拔了。
正在這時,從北面快速奔來一騎,馬上之人也是身著侍衛打扮,一看見這邊囚車,徑直跳下馬來跑了過來。
侍衛頭領顯然認識來人,叫了一聲就要上前說話,卻見那侍衛快步直接來到囚車前面,也從背後抽出一卷赤黃綢卷,大聲喝道:“曲沃知縣李元宏接旨!”
這麼一聲喊,押解李元宏的侍衛們頓時愣住了,怎麼才一個時辰的功夫,第二道聖旨就來了。
宣旨的侍衛對旁邊侍衛喊道:“愣什麼愣,還不將李大人從囚車裡請出來!在裡面怎?”旁邊幾個侍衛連忙將囚車地大鎖打開,扶著李元來。
街面上地老百姓還沒見過接聖旨的場面呢,今天算是開眼了,一時間大街小巷的人群如同潮水一般湧了過來,不一刻便將巡撫衙門口圍了個水泄不通,嘖嘖咂嘴聲,議論叫喊聲,擠倒了人地哭叫聲鬧成一片,不少年輕後生擠不進來,乾脆爬上街對面的矮牆之上觀看,那熱鬧勁,元宵夜鬧花燈也不過就這樣了。
也幸虧是在巡撫衙門口,那些衙役們不用王巡撫下令,趕緊就跑上前圍成了一堵人牆,將看熱鬧的百姓生生隔在了外面,人多推不動的,直接捧起香灰就是一撒,跟現代的催淚彈似的,倒是將不少百姓逼退了。
李元宏再次跪倒在地,不過這次的稱呼變了,改成:“罪臣李元宏恭請聖安。”
那侍衛一抖聖旨,大聲念道:“著曲沃縣令李元宏之騙盜庫銀案,其中疑點良多,況河工之事未完,現降兩級,以縣丞銜協理河工。待案情查落屬實再與懲處,欽此!”
這次不僅李元宏,就連一旁的王兆琛也愣住了,騙盜庫銀案的人證物證俱在,自己上的摺子寫的明明白白啊,怎麼叫疑點良多呢?再說了,就算有疑點,也不應該再讓他協理河工了,這不明擺著是將事情無限期拖下去嘛!這一拖就不知道猴年馬月了。
李元宏算是明白了,前一道聖旨問他的罪是不合邏輯,現在這變相的赦免他也是莫明其妙,敢情道光是耍自己玩呢!嗯!肯定是對自己不按時寫信彙報的懲罰。
侍衛頭領也聽得奇怪,湊上去向宣旨的侍衛問道:“我說老圖,你拿的這道聖旨是啥時候發的,不會是在我這道後面發的吧!”
通常聖旨都以後到的為准,第二道可以與第一道的內容自相矛盾,甚至可能完全相反,遇到這種情況,第二道聖旨一發,第一道聖旨就算作廢了,所以聖旨的先後順序非常關鍵。
宣紙侍衛想了一下道:“這道是六月二十二號發的,那天是祁雋藻祁中堂當值軍機處,他擬的旨交給我火速趕來的,你的呢?”
侍衛頭領點了點頭道:“我這道六月二十一發的,是穆彰阿穆閣老當值軍機處,比你這道晚,以你的為准吧!”
這倆在這商量的功夫,卻聽見遠處一聲暴喊:“讓開讓開……
只見遠處的街道上,一個侍衛騎在馬上左右掄著鞭子,砸下的鞭梢不時抽打在擋在馬前的百姓身上,一個個百姓們被打得抱頭鼠竄,很快就閃開了一條通道,不過很顯然,那侍衛的鞭子功夫是爐火純青,被抽中的百姓並無一人受傷。
一人一馬直接奔進人牆,一個翻身下馬,還未站定就是一聲高呼:“曲沃知縣李元宏接旨!”
周圍人群驟然一靜,片刻後突然爆發出一片哄笑聲,笑得那剛下馬的侍衛莫明其妙,他也是經常辦查的老侍衛了,每次宣旨都是極為莊嚴肅穆的場面,沒想到這次宣旨竟會遇到笑場!
李元宏才剛站起來,無奈又跪下了,只聽侍衛朗聲宣道:“曲沃知縣李元宏,禁除罌粟著有功效,辦理河工殫精竭力,賜五品雲騎尉爵,賞單眼花翎,仍留曲沃知縣職,欽此!”
李元宏還沒說話,那先來的兩個宣旨侍衛異口同聲道:“你傳的這道聖旨是啥時候發的?”
新來的侍衛一看二人手裡的聖旨,一下就明白了,當即道:“這是六月二十三發的,大軍機潘世恩潘閣老擬的旨!”
“哦!那以你的為准!”兩個侍衛又是異口同聲道。
旁邊的巡撫王兆琛早把眼睛瞪直了,他隱隱感到有些不妙,別人不知道,他還是清楚了,穆彰阿、祁雋藻、潘世恩三位軍機一向不睦,穆彰阿和潘世恩在禁煙上政見不同,祁雋藻和潘世恩在漕運上一直有所爭執,穆彰阿與祁雋藻又是老冤家,但是這次,祁雋藻和潘世恩竟然聯合起來了,也就是說,朝廷的風向開始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