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I-4)
10
閘門緩緩開啟。
「你是吸了變異體……吸了木梨的知識!」
當時就是該事件造成峰島由宇從NCT研究所中逃脫。住在LAFI中的一個生命體佔據木梨孝的身體,除了由宇之外,整個NCT研究所就屬他最擅長運用LAFI。
「把門關上!」
「不行,電腦不接受控制!」
「哈哈哈,沒用的。我已經掌握了閘門的控制權,這個設施裏再也沒有不聽我使喚的東西了。」
閘門終於完全開啟,等在一旁的瑪門踩著輕快的腳步走進室內。
「哈囉,午安,還是該說晚安才對?唉呀。」
儘管人數不多,但NCT研究所中剩下的所有兵力,都已經聚集在門的四周,許多槍口圍住了瑪門。
「話先說在前面,我可是很強的。我有經過升級,而且強到有點作弊。」
瑪門哈哈大笑的同時輕輕揮了揮手,在這不經意的動作中,包含了俐落地拔出腰間的小刀並投擲出去的行動,根本沒有任何人發現她擲出了小刀。
「咦?」
唯一發現的就是突然看到小刀直逼自己眼前的警衛。然而這第一個犧牲者甚至沒有時間出聲警告,小刀就刺進了額頭之中。人還沒有倒地,肉體已經液態化,發出令人作惡的啪噠聲響潑了一地。
「開槍!」
趁著士兵們還沒完全認知到這種能力有多異樣,伊達就先喝令開火。這種手法是利用人體的條件反射,來避免士兵陷入恐慌,也就是不給士兵時間思考,只准許他們行動。
士兵們一起開槍。伊達的指揮迅速而適切,然而瑪門的行動卻還要更快。
「嚇我一跳,我本來還以為他們會嚇呆呢。」
瑪門又擲出了好幾把小刀。
「嗚、哇!」
手忙腳亂的星野失去平衡坐倒在地,結果反而救了他的命。星野附近的人沒有一個例外,全都成了霧斬的犧牲品。
「啊啊,總覺得有點玩膩了,有夠麻煩,還是趕快解決乾淨吧。」
瑪門套上手套,像是在檢查合不合手似的動了幾次手指。
「這玩意其實不完整,畢竟我的知識缺了一半,很多地方都少了些東西。不過嘛,要讓大家動不了,應該還不成問題吧。來,大家看這邊!」
瑪門戴上手套的手高高舉起,產生了複雜的光線紋路。
「這是……」
伊達發現的時候已經太遲了。周圍的人接二連三地倒地,沒有一個例外,伊達也在一陣劇烈的目眩侵襲下雙膝一軟。
「視……視覺毒?」
「沒錯,真虧你知道啊。啊不對,你當然應該知道了。光波紋路可以對人的大腦產生各種影響,就像光過敏性癲癇症候群那樣。其實聽說本來可以達到能殺人的威力,只是我缺了很多部分,頂多就只有這點效果。」
瑪門兩手一攤,聳了聳肩膀。
「不過還是有辦法造成讓人動彈不了的傷害,就像現在這樣囉。」
伊達拼命維繫住隨時都會失去的意識,但身體卻搖搖晃晃,最後終於倒在地上。
「要再看幾次才會死呢?我們要不要來試試看?不知道大家可以撐到第幾次?來賭賭看誰可以活到最後,應該也挺有意思呢。」
「……住、住手。」
瑪門無視于伊達的制止,再次高高舉起戴上手套的拳頭。
「來,我們開始吧。」
『我不會讓你為所欲為!』
喇叭突然發出了大音量。
「搞什麼啦,很吵耶。」
瑪門一副勝券在握的表情,看了看周圍的喇叭,然而聽到一陣來自背後的機械驅動聲後,她的自信立刻就崩潰了。
「什麼!?」
當瑪門回過頭去,閘門就在她眼前緩緩關閉。為此震驚的還不只瑪門一個,就連伊達跟岸田博士也不例外,所有知道NCT研究所內LAFI問題的人,全都覺得非常驚訝。到底是誰從瑪門手裏搶回了閘門的控制權?
「有人破解了我的程式?」
閘門在茫然自失的瑪門眼前完全關了起來。
『你再也走不出這裏了,請你死心吧。』
想到這個耳熟的嗓音是誰所發,岸田博士驚訝地問了:
「朝倉小姐?是朝倉小姐嗎?」
『是,我是朝倉小夜子。非常對不起,我做出了嚴重的抗命行為。有任何處分我一定會接受,可是只有現在,請先讓我幫上忙。』
「沒想到你……你還好嗎?」
聽到伊達擔心地詢問,小夜子回答得很堅強:
『是,我不要緊。』
「你該不會是透過電子融合的方式跟LAFI同調?現在正透過攝影機看著我們?你應該是透過研究所的線路,讓LAFI一號機跟外界連線了對吧?」
『是的,對不起,可是我……』
「囉哩囉嗦地吵死人了,你們在講什麼莫名其妙的鬼話!」
瑪門歇斯底里地吼叫,但臉上立刻又浮現出扭曲的笑容,開朗地聊了起來:
「啊哈,我不知道你是誰,打哪兒來,真虧你有辦法突破我的控制啊。不過你是白費功夫,在場的人裏就屬我最擅長使用LAFI。你等著,我馬上就讓你見識到我們之間實力的差距。」
瑪門就在敵人環伺之下,手放在胸前,大暢所懷地唱起歌來。然而這音色優美卻又奇異的歌聲沒有持續太久。瑪門皺起眉頭看了看四周。
「奇怪?」
搞不懂為什麼沒有發生任何改變的瑪門又重新唱過,但就跟剛才一樣,周圍的器材沒有任何反應,閘門也緊緊關著不動。
「為什麼?為什麼啦!這太奇怪了啦,是壞掉了嗎?為什麼!?」
『沒用的,我才是這裏最懂得如何運用LAFI的人。』
小夜子以平靜卻強而有力的語氣,朝著暴跳如雷的瑪門宣言。
「你騙人!是我,我才是最會用的!」
瑪門又唱起歌來,但仍舊沒有任何效果。她一次又一次地唱,得到的回答卻只有沉默。
「對了,是麥克風壞了,一定是這樣。」
瑪門跑向離她最近的終端機,以猛烈的速度打著鍵盤,但馬上就放棄這個舉動,粗暴地用拳頭往鍵盤上一搥。
「可惡,這玩意也壞了。為什麼?為什麼要礙我的事!」
瑪門歇斯底里地大喊,將能夠發出視覺毒的手套舉向天花板。包括伊達在內,先前還勉強保有意識的人也都不再動彈。
接著瑪門用小刀砍向已經動彈不得卻還活著的人,並大聲喊叫:
「你在哪里?你再躲下去,我就用這把霧斬,把倒在這裏的所有人都變成肉泥,你看!」
『請你住手!』
沖往內部的門打了開來。
『我就在這裏頭,不要再對任何人動手了。』
瑪門對四周以及打開的門衡量了一會兒。
「哼,早點乖乖聽話不就好了?搞得我心情都有點差了。」
瑪門帶著一臉沒趣的表情,走進了小夜子所待的房間。
11
「哦?還挺有模有樣的嘛。嗯,完全跟我想像中的一樣。不壞,實在不壞,哼哼哼,哈哈哈哈。」
看到小夜子就在眼前,瑪門的心情又變好了。
小夜子在電子融合裝置的座位上坐起上半身,護目鏡遮住了半張臉,手上拿的槍卻在顫動。
「這就是電子融合裝置對吧?還有後面那個箱子就是LAFI。我猜對了嗎?我猜對了吧。啊哈哈哈,真是謝謝你囉,省得我還要自己找。」
心情很好的瑪門在室內邊逛邊說:
「LAFI很重要沒錯,不過電子融合裝置我也很想要。只要有了這個,不就可以一瞬間把腦子裏的資料全都輸入進去了嗎?用歌來傳輸也是可以,不過會很累,效率也差得多了,只是對大腦的負荷實在叫人有點怕。不過我早就玩讀心能力玩到習慣了,而且連你這樣的人都沒事,我看從變異體身上讀來的情報也不怎麼可靠嘛。」
「你說變異體……是指木梨先生?」
「嗯,大部分算是吧。其他不屬於人類的意識,讀起來幾乎都像在跟外國人講話一樣搞不懂。不過這不重要啦,要聊天晚點再聊。我就先殺了你,收下LAFI囉。應該可以吧,畢竟我這麼努力,拿點報酬也是應該的。」
「你,你想得美。」
小夜子以顫抖的手舉起手槍,看到她這個動作,瑪門顯得更開心了。
「啊哈哈哈哈哈,有意思,真有意思,嗯,這個玩笑真是棒透了。你應該已經從攝影機上看過我的活躍了吧,那你該知道做這種事只是白忙一場,不是嗎?你跟不上我的動作,沒用的。不對,我可能連躲都不用躲吧?你有開過槍嗎?有過戰鬥經驗嗎?憑你這種拿槍的姿勢,就連不會動的靶都打不到。而且啊,你戴著護目鏡還看得到我嗎?」
瑪門拿起小刀型的霧斬擺出架勢。
「算了,沒關係,你去死吧。」
瑪門臉上浮現出冷笑,朝著小夜子隨手擲出小刀。
槍聲響了起來。
「為、為什麼……」
瑪門手臂流血,腳步不穩,震驚得讓小刀從手上滑落。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你不可能打中我,我明明就看穿了你的動作……我明明就可以讓你打不中。」
小夜子這一槍只擦過了手臂,雖然有造成皮肉之傷,但既不是致命傷,也不至於剝奪瑪門的行動能力。
「我看穿了……你的動作。」
小夜子手上的槍不停顫動,說話的聲音斷斷續續,痛苦地喘著大氣。
「是、是這樣啊?嗯,傷腦筋,這可傷腦筋了。原來只要用電子融合來跟LAFI連線,連這種事情都做得到啊。讓LAFI算出我的動作,然後再把控制肉體動作的資料傳進腦中。原來是這麼回事啊。哼哼哼,真有意思,我越來越想要了。」
「請你投降,我不想殺你。」
「哼哼哼哼哼,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瑪門笑了,她明知自己所處的狀況卻還笑個不停。
「沒用的,贏的人是我。剛才那一發沒能要了我的命,就已經註定是你輸了。」
「你、你在胡說什麼!」
「你的手都嚇得發抖了,不是嗎?」
瑪門那帶著些許狐疑與憐憫的目光落在小夜子身上。
「變異體的情報果然是對的,你的大腦應該已經因為承受過多負擔而達到極限了。」
「哪、哪有……」
然而小夜子才剛舉起槍想要瞄準,槍就從手中滑落。她的表情變得極為難受,還從喉嚨深處發出呻吟聲。
瑪門慢慢走近,把臉湊到幾乎可以感覺彼此呼吸的距離。
「真是可惜,只差一步了。以西洋棋來比喻就是將軍,將棋則是飛車取將,明明都已經把我逼到這裏了。」
瑪門脫下她的護目鏡,認真打量著小夜子的臉。
「你真漂亮。我最喜歡漂亮的人了,尤其是看漂亮的人像你現在這樣痛苦掙扎,更是棒得不得了。」
說著還百般呵護似的把臉湊過去,在她耳邊輕聲細語:
「最後我要看看你的頭腦,我會好好把它攪成一團,慢慢地、慢慢地讓你發瘋。來。」
瑪門兩隻手捧住小夜子的臉,就要把額頭碰上去,但動作卻停了下來。
──怎麼回事?這是什麼感覺?
心中突然有種戰悚的感覺,有東西擾亂了她的心。瑪門從小夜子身前離開,放眼觀察房間內的情形。到處都堆滿了各種器材,更有許多封鎖嚴密的箱子,推測裏頭裝的是各種遺產,另外還有無數的線材跟燈具,瑪門對每一樣東西都不放過,一一仔細觀察。
「怎麼回事?這到底是什麼感覺?」
發生在自己體內,精確地說來應該是發生在意識之中的奇妙感覺,讓瑪門十分困惑。為了找出原因,她一次又一次地放眼觀察整個房間。
但她的表情突然變得很不高興。
「該怎麼說呢?有些人實在是不會看人家臉色啊。別來礙事好嗎?像你這種人最討厭了。」
瑪門回過頭去,瞪著站在門口的人物。
「別這麼凶嘛。」
八代一手上的貝瑞塔9000S手槍槍口對準瑪門,沒有絲毫晃動。
12
「是、是八代先生……嗎?」
小夜子連呼吸都顯得很困難。
「朝倉小姐,不用勉強說話,這裏就交給我吧。」
「可是……」
「沒關係,接下來的部分是男人的工作,我的表現機會。」
八代特意用開朗的語氣說話。不高興的神色從瑪門臉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充滿興趣的表情。
「八代……一,哦?這樣啊,你就是那個八代一啊?」
瑪門的表情變得極為開朗,貼上了她那精神崩潰似的笑容。
「既然這樣,我也不能不報上自己的名字了。」
「我可不怎麼有興趣。」
「別那麼冷淡嘛,我是七原罪的瑪門。」
「我不是說過我沒興趣了嗎?」
八代的表情險惡得很不尋常,因為他在途中已經看到了太多慘狀。
「你脾氣還真暴躁,本來還以為你應該更輕佻一點。不過只要聽到我的另一個名字,也就是我的本名,你絕對會有興趣的。」
「本名?」
八代不敢大意,絲毫沒有放鬆拿槍瞄準的姿勢。
「我本來姓六道,叫做六道舞風。」
「六道?你說你姓六道?」
「啊哈哈哈,你嚇到了,你嚇到了。沒錯,就是曾經屬於負責護衛真目家的八陣家其中之一的六道家。請多指教囉,八代家的長子八代一先生。」
瑪門刻意優雅地微微鞠躬示意。
「沒想到六道家竟然還有人活下來。」
「嘻嘻,你這麼吃驚啊?」
「嗯,有兩件事讓我很驚訝。一件是六道家還有活口,另一件則是這活口竟然加入七原罪。」
「這件事我們誰也別說誰,像你還不是明明身為八代家的人,卻好死不死偏偏跑到ADEM來?」
八代沿著房間的角落移動,繞著瑪門走了幾步。他有意換個地方開打,因為若是在這裏大打出手,一不小心就會波及小夜子。八代想把瑪門從她身邊引開,這個意圖極為露骨,就不知道瑪門會怎麼應對了?
瑪門以別有深意的眼神看了小夜子一眼,顯示自己已經看穿了八代的意圖。然而她卻也順著八代的意,雙眼正面看著八代,跟著他移開。
「哎呀呀,真不好意思囉。」
八代毫不鬆懈地說了句玩笑話。
「沒關係,我今天心情很好,而且我總覺得我們不是陌生人。」
瑪門兩隻手拿著小刀。看到她用這種以投擲為目的的握法,八代的腳步也變得慎重。
「你對小刀都這麼提防?又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東西。」
「畢竟我已經看過很多犧牲者了,膽小點反而剛好。那種死法我可敬謝不敏。」
「啊哈哈哈哈,什麼嘛,原來早就拆穿啦?沒關係啦,那我們就先來個預演吧。」
瑪門踩著輕快的腳步,伺機攻擊八代。
「來,我就讓你見識見識峰島由宇的身手。」
瑪門快速而且輕巧地跨上一步,八代想要瞄準,卻因為速度太快而跟不上。他在情急之下不及細想,立刻改變戰術,只大概瞄向前方就開了一槍。既然打不中,乾脆用來嚇阻對方的腳步。
然而瑪門卻沒有因為這次威嚇射擊而卻步。
「我闖進來囉。」
直逼到眼前的瑪門俐落地轉動小刀朝他砍來。她的動作過於誇張,累贅的部分很多。
八代閃得極為驚險。百忙中朝後一翻,以三角跳的要領踹向牆壁,從瑪門頭上一躍而過。就在八代以為自己繞到對方背後時,瑪門看也不看就朝身後隨手揮出一擊。八代往後一倒來閃過這招,小刀的刀尖勾到了領帶,讓半條領帶化為灰塵散落。
灰塵一瞬間遮住了兩人的視野。八代利用身體後倒的力道,一隻腳往上踢起,但灰塵並沒有完全遮住視野,瑪門扭轉上半身,企圖閃過八代這一腳。然而八代的目標並不是瑪門本身,而是小刀型的霧斬。他朝上踢出的這一腳,竟踢向那能夠讓任何物體液態化的刀身。
「啊!」
被踢中的小刀勉強留在瑪門的手中。儘管觸到了刀身,但八代的腳卻還留在身上。
兩者拉開距離略作喘息,瑪門大聲拍手喝采:
「哇!了不起,了不起,真不愧是現在最興旺的八代家,真沒想到你這麼有本事。還有對不起喔,這條領帶你打起來很好看,卻讓我弄壞了。」
「啊啊,別在意,這是我加完班的時候在車站裏的便利商店隨便買的。」
八代解開領帶,放鬆了領口。
「太久沒搞武打,感覺全都跑掉了。」
「還說呢,明明就抓准了霧斬的弱點。從一種物體的液化頻率切換到另一種頻率時,會產生0.2秒的間隔,而你竟然就抓住了這麼短的間隔,我可真的嚇了一跳。」
「好歹我也是ADEM的人,對遺產的研究可是很熱心的,而且前陣子參加研修的時候才剛學過。」
「你還真謙虛,不過一般人就算看穿了這個弱點,也沒辦法付諸實行,只有難看的死等著他們。有道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破船也有三分鏽釘,餓死的駱駝比馬大,好馬不吃回頭草,最後一句話好像有點偏了?不過沒關係啦,重點就是就算待在這種組織裏,八代家的人果然不簡單。咦?這麼說對你是不是有點失禮了?不管了,基本上我是在誇獎你啦。」
「哪里哪里,我這個人做事還是不夠牢靠,不然你手上應該已經沒有武器了。」
瑪門認為八代面不改色的態度只是在虛張聲勢,像個同年代的平凡少女一樣嘻嘻笑了幾聲。
「如果是半天前可就更簡單了,一直到一天前,我都沒有這種本事。這可得好好感謝一下峰島由宇才行了。」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又得說明啦?真麻煩,那我剛剛不是做白工了嗎?算了算了,我這個人就是這麼親切又好心,我就大發慈悲,不管幾次我都會說給你聽,只是不知道你能不能活著聽到我講完就是囉。」
小刀從瑪門手中擲出,八代趕忙閃避。他身後的器材成了犧牲品,化為粉末逐漸崩潰。
瑪門毫不容情地出手,而在攻擊的同時,嘴上也真的開始說明能偷窺他人頭腦的讀心能力以及吸走了變異體與由宇腦中知識的事實。
──這丫頭的自我顯示欲還真強。
八代從瑪門的言行舉止中,看出她精神異常的一面,於是細心地觀察。一邊聽著瑪門說明,一邊逐一閃過小刀的攻擊,途中還不時試著轉守為攻,但槍彈一發都沒有打中,拳頭也遭閃開,腳踢也有小刀阻擋,被迫中途停招。
她說自己有由宇的身手,但細節卻有差異。想來多半是個性反映到動作中,瑪門的動作十分輕快,但問題就出在太輕,不像由宇那樣令人覺得深不可測。
──就算這樣,應付起來還是很吃力啊。
八代在內心發著牢騷。
就在她邊打邊說的時候,房間裏的各種物品接二連三地成了小刀的犧牲品。器材碎成粉末崩垮,牆壁出現大洞,保管遺產的箱子也毀壞掉,讓箱子裏的東西滾了出來。
「哦,真是厲害。你的能力還真夠優秀,嗯,確實了不起。」
然而八代的話卻讓瑪門表情一歪。
──嗯?
八代的話應該可以滿足她的自我顯示,但她剛剛流露出來的表情又是怎麼回事呢?
「有你這樣的人才,六道家應該也很驕傲吧?」
八代再試探一次。
「沒有……這回事。」
瑪門的動作停了下來,自暴自棄地低聲說出這句話。
「為什麼呢?」
瑪門好一陣子沒有回答,眼睛盯著地板,緊緊咬著嘴唇。
「我有個叫做才火的親戚,年紀比我小。」
八代光從語氣就猜到是怎麼回事了。
「他做什麼都太優秀,我根本沒有立場。」
接下來的內容正如八代所料。她的自我顯示欲,全是由自卑轉變而成的自傲。
「啊啊,那一定很難熬吧,而且你的身世跟別人不一樣,想找個人做個人生諮詢都不行。」
「你懂什麼?」
瑪門的語氣十分沉重。笑容退去之後,她的臉上只剩下了扭曲。瑪門就這麼帶著扭曲的表情,拿著小刀再次砍了過去。
「我懂。」
八代一邊閃躲一邊回答。
「你的心情我當然懂。明明自己先出生,可是只要才能輸人,在家裏就會沒有地位對吧?像我就根本沒有做哥哥的威嚴,成了人生落第生。」
瑪門的表情從扭曲轉為呆滯。
「這樣啊,原來你有弟弟還是妹妹啊?啊,對喔,不然八代家就不會有現在的地位了。想來你的那個弟弟或妹妹一定很厲害吧。」
瑪門呆滯的表情很快轉為笑容。笑容中少了一貫的扭曲,甚至有種讓人覺得可親的溫和。
「可不是嗎?成績好到讓人傷腦筋啊,不管做什麼都一樣,別說一百分了,甚至可以拿到三百分,我卻全都只有八十分。」
「我們很合得來耶。不過平均八十分這點我就不中意了,八十分還不夠模範生嗎?哪像我根本不及格,都只拿到三十分之類的分數。」
「抱歉,剛剛是我太死要面子,其實我全部不及格,每次都要補考。而且別說補考了,我下了那麼大的決心才離家出走,可是他們不但沒有找我回去,反而很乾脆地跟我斷絕關係。我跑出去的時候還多少期待會有人追上來叫我回去,結果回頭一看卻半個人也沒有。怎麼樣?這夠悲慘了吧?搞得我差點就去學壞了,畢竟那時候還年輕啊。」
「嗯,我懂我懂,我那時候也是根本沒有人來叫我回去,還擺出一臉少了個麻煩的表情呢。啊哈,不過話說回來,你竟然還特地跑到ADEM這種地方來混,挺有膽識的嘛?你們全族應該都跟你斷絕來往了吧?」
「你猜對了,今年過年我也是孤伶伶地一個人吃著泡面。」
「我好像喜歡上你了,喜歡得幾乎想要吻你。」
「我是沒關係啦。互相為敵的兩方落入情網,這樣不是很有戲劇性嗎?」
「很遺憾,你配不上我,畢竟我已經超過一百分,超越了才火。我吸收了峰島由宇的知識,吸收了變異體的記憶。」
「所以你現在什麼都不怕?」
「沒錯!」
八代看著瑪門,不知道他眼神中蘊含的是憐憫,還是照出了過去的自己?
「我超越他了,我已經超越他了。我再也不怕才火了,我才是繼承人!」
瑪門的笑容又逐漸變得扭曲,混進了瘋狂的氣息,蘊含著異樣的狂熱。
「你也差不多該認命了。現在我很中意你,會讓你死得一點都不痛苦。」
瑪門停下腳步,用刀尖指著八代。
「先前我只是玩玩,不過接下來我可要拿出真本事了。峰島由宇的體能加上用變異體的知識做出來的霧斬,是到現在還不及格的你怎麼樣也敵不過的。」
八代平靜地看了瑪門一眼。
「既然你說你超過了滿分,那我也不能不拿出王牌了啊。」
「王牌?」
八代從懷中拿出來的東西,跟他一身西裝完全不搭調。
「苦無手裏劍?啊啊,記得八代家最擅長的就是苦無?」
瑪門的表情顯得毫不畏懼。
「你聽過神鳴殺嗎?」
八代一邊談話,一邊用絲線系住苦無的握柄上。瑪門之所以會乖乖聽他說話,是因為她仍然對八代的身世有著共鳴,同時也產生了興趣。
「我知道,那是一招老到長青苔的招式,利用音波共鳴跟空氣對流來產生真空刀刃,這就是你的王牌?」
「為了擦掉這些青苔,我當初可是拼了老命在磨練,滿心只想著要超過一百分。」
「結果你成功了?」
「沒錯,這是我唯一超過一百分的招式,那個時候真的很感動,這種感動實在是凡人僅有的特權啊,我認為人應該要瞭解這點。天才不會瞭解習得招式的感動,但也就因為有著這種感動,凡人才能超越天才。」
八代開始慢慢轉動用絲線系住的苦無。空氣從苦無握柄上的洞流過,奏出奇妙的風聲。瑪門始終看著八代,一句話都沒有說。
「你還等我做好準備啊?我就先跟你說聲謝謝了。」
「你這麼努力練出來的一招,我又怎麼能不接呢?」
瑪門也拿起小刀型的霧斬擺出架勢,嘴邊泛起了微笑。期待凡人能超越天才的想法,填滿了少女的心。
「來,我們開始吧。」
「好。」
八代擲出了苦無。
苦無奏著奇妙的聲響,筆直飛向瑪門。瑪門全心全意地注視苦無,而苦無成了遮住視野的盾,讓她晚了一步發現八代擲出苦無之後緊接著拔出了槍。
響徹室內的並非苦無的共鳴聲,而是貝瑞塔9000S的槍聲。
少女倒在一灘血泊中,痛苦的呼吸聲也變得越來越微弱。
「你這個人好過分,真的好過分。你背叛了我,虧我本來還真有那麼點期待……」
瑪門之所以沒能躲開子彈,並不是因為被八代騙倒,而是因為看到凡人終究超越不了天才的殘酷現實,讓她當場心中一涼。
八代最後所說的那番話,終究只是抓准瑪門自卑心理的虛張聲勢,純粹為了讓她把注意力放在苦無上。
「對不起了。」
八代打從心底道歉。他就是沒有辦法去恨這名跟自己有著同種自卑感的少女。當初要是走錯一步,自己或許也已經走在同樣的路上。
「該死、該死,可惡……原來凡人終究只是凡人……才能這種東西打從出生就已經決定了,凡人根本就超越不了天才。是我太笨……就算只有一瞬間……也不應該相信你。」
瑪門的呼吸變得十分微弱,說話也開始繼繼續續,就只有那張充滿怨恨注視著八代的臉始終不變。直到最後,八代都沒有移開視線,依然注視著她這種令人想要轉過頭去的表情。
「我不要,可惡,我不要……我……要超越才火……啊。」
八代面對少女再也沒有動彈的身體,怔怔地站了好一陣子。
他一度將槍口對準少女,想要了結她的性命,但就是扣不下扳機。再過不到一分鐘,少女就會斷氣,八陣家出身的八代至少還看得出這點。
「啊啊,現在不是發呆的時候了,要做的事情多得是。」
八代用開朗得很不自然的語氣說出這句話,抱著昏過去的小夜子走出房間。
「對不起了。」
八代再次向少女道歉,接著就離開了房間。
室內靜了下來,只剩沙粒流瀉的聲響。那是瑪門用霧斬砍出來的痕跡。一個圓筒狀的玻璃盒子從崩塌的沙塊中掉落,砸在地上撞破了玻璃,讓裏頭的培養液,以及泡在液體中的某種生物部分物體灑了滿地。看起來似乎是某種生物的半個頭部,但地球上卻沒有任何生物的頭部符合這種形狀。
瑪門的眼睛微微睜開。少女還沒有死,她已經瀕臨死亡深淵,多半連一分鐘也撐不住,而她的眼睛卻望向了那半個頭部。
垂死的雙眼重新變得強而有力。
「啊……啊……」
瑪門的手緩緩伸向頭部。那是鬥真之前砍下,再由萩原回收而來的半顆變異體腦部。
「我找到了。」
扭曲的笑容回到了瑪門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