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5)
5
從鬥真跟由宇所在的道路,越過像樹海般的森林,在直線距離算來約七百公尺處,有著為森林環繞的荒野和深不可測的溪穀。而從溪穀再跨過一千兩百公尺後,就可以來到這整片樹海中最高的一棵樹木。
就在離道路約兩公里外的這棵高大樹木上,可以看到一個身影。
「找到了。」
是貝芬格。
他透過無線電,告訴同伴自己發現目標了。
除了貝芬格外,七原罪的其餘六人都在場。
「已經找到啦?比我意料中還快啊……好了,該派誰去好呢?」
七原罪中的領導者路西華,看了看其餘五個人。
「我去。」
「別西蔔……你的行動理由應該不是基於私怨吧?」
名為別西蔔的男子,以沉默回答路西華的問題。沉默並不意味著否認,路西華與別西蔔之間頓時出現一股緊張的氣氛。
「別西蔔要去,那我也去。」
先前一直顯得不感興趣的利末安森猛然站起,讓這陣緊張感煙消雲散。有著中東一帶民族的外貌,身穿民族服裝的她,散發出少女特有的天真爛漫。
「利末安……去了可別礙我的事。」
卸下殺氣的別西蔔無可奈何之下,只好同意讓她跟著。利末安森高興地點點頭,以思慕的眼神望向別西蔔,然而別西蔔的目光卻已經沒有放在利末安森身上,甚至沒有望向房間內任何一處。他用指尖撫過臉上的傷痕,以幾乎要咬碎臼齒的力道咬著牙關。他的傷痕不是只有臉上一道,而是遍佈全身各處。
又有一個人默默舉起了手,是一名妖豔的女性。
「阿斯莫德?好吧,也行。」
阿斯莫德臉上掛著妖媚的微笑,滿意地點頭。
「也好,別西蔔、利末安森、阿斯莫德……最好再多一個吧。撒旦,就你去。」
室內忽然間多了一陣交頭接耳的聲音。
「我倒不覺得這種對手有需要我出馬。」
名為撒旦的人物,形貌顯得十分異常。從頭頂到腳趾,全身都裹在一件緊身的銀色防護服中。而且奇妙的不只是外型,他所發出來的聲音也非常奇異。不知道是不是有透過變聲器,他說話的聲音就像是電子語音,給人一種無機質的感覺。
「而且我的能力不適合用在捕獲任務。」
「據說是只要腦袋沒壞就好。」
「意思是要我努力控制好火力?」
「嗯。」
路西華滿意地點點頭。
「還有一件事,不要忘了我們跟那位先生的約定。」
只說那位先生,所有人似乎就都聽懂了,場面上頓時多出一種不一樣的緊張感。
「尤其是別西蔔,你知道我的意思吧?」
別西蔔還是沒有回答。
6
「喔——」
伊達放眼望向整片海星駐紮地,發出了感歎的聲音。
正在進行訓練的部隊跟待命部隊兩種都有。部隊的熟練度很高,已經達到在遠離戰爭的日本不可能再往上期待的高水準了。持有的武裝跟兵器都很充實,士氣也很高。黑川的自信確實是有所根據。
——也許真的可以交給他啊。
如果黑川是個值得信任的人物,伊達多半也會打從心底這麼想。多年前初次見到他時,以及重逢之後,對他的印象都是清廉潔白,然而黑川身邊又始終有著與這種印象完全相反的謠言。如果這兩者之中只有一種,都不至於會成為問題;然而一想到是什麼東西在填補謠言跟他實際為人之間的隔閡,伊達就不由得戒心大起。
「啊啊,讓您久等了,畢竟很多手續辦起來實在很麻煩啊。留在這裏的期間,請您隨身帶著這張ID卡。」
黑川從臨時本部走了出來,遞出一張ID卡,伊達則遞出他提來的一個公事包。
「東西在這裏。」
「啊啊,就是您說的那個?」
「她的身體多半已經開始出現問題。這之中包括了專為她調製的強心劑,捉拿到她之後請儘快施打。其他還有混進了數十種毒素膠囊的食鹽水跟解毒劑,這是用來束縛她的行動,不過我是希望儘量不要用到。」
「確實是如此,那我收下了。」
黑川笑嘻嘻地接過公事包,打開來檢查,裏面放著數種針筒與簡單的說明書。
黑川檢查公事包的時候,伊達的目光再次望向海星的部隊。有件事讓他覺得好奇,於是決定直接詢問黑川:
「看樣子今天的戒備比較薄弱?」
「因為有派部隊到各地去,相信派遣的成果也已經傳進伊達先生的尊耳了吧?」
「有造成無辜的民眾犧牲。」
「您是說明知有可能發展成兇惡的犯罪,還是得慢吞吞地查證?」
「跟民間打交道是有很多難處的。」
「伊達先生,我確實對A D E M給予高度的肯定,然而要是一直處於被動,這評價也會變得有待商榷。說手段人道是很好聽,可是這世上有些罪惡是沒有辦法用這樣的手段驅逐的。只有世界上一小部分住在和平地區的人,才會以為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後,這世上就不再有戰爭了。戰爭仍然在持續,只是換了個樣子。不過就算是這樣,一直到十年前為止,確實也還算得上是天下太平,就連美蘇之間的冷戰也不例外。您應該非常清楚,現在世界上發生的低強度衝突與恐怖行動,有幾成跟遺產有關吧?還不只這樣,連兇惡犯罪跟軍火商也一樣。」
黑川的語氣越講越熱烈,而伊達則回以歎氣、苦笑以及帶有幾分羡慕的眼神,答話的語氣也變得與先前回然不同:
「你從以前到現在都沒有變啊。」
「你倒是變了,以前的你比現在耀眼得多。」
黑川的語氣也跟著伊達變了。不,與其說是變了,不如說是恢復原來的樣子。那是他們兩人尚未分道揚鑣之前的說話方式。
「剛聽到A D E M創設的時候,我就覺得你果然不會坐視不管,我早知道你多半會有這樣的作為。儘管覺得不甘心,但同時我也非常崇拜。伊達真治,你曾經是我的目標。」
「真沒想到你會這麼說,為什麼現在才說這個?」
「好,我就告訴你為什麼我要現在說這種話。伊達,你不再是我的目標了。曾幾何時,你為了讓A D E M存在下去,而開始考慮跟其他組織之間的力量均衡,你的行動已經流於自保。老實說我非常失望。對於擋在正義面前的障礙,都應該一腳踢開才對。」
相較于黑川熱烈的語氣,伊達的態度則十分冷淡。
「黑川,從某種角度來看,你的野心是對的,可是選擇手段也很重要。」
「我的做法確實會犧牲無辜的平民,但是比起慢吞吞地查證,等到發現犯罪行為,都已經出現犧牲者之後才去抓人,哪一種做法的犧牲比較大?」
「講假設又有什麼用呢?我能做的就是在上級交付給我的許可權內,盡力防範遺產犯罪的發生,將損害降到最低。」
「我才不想聽這種只想退縮的話。」
「可是需要有我這種人在也是事實。讓莫大的權力受到不合理的壓抑,才算是比較恰當。而且呢……」
說到這裏,伊達的表情忽然間鬆弛下來。
「這世上或許確實需要奮不顧身的開路先鋒,而我所能做的,就是幫這些人處理善後或是從旁輔佐……地位跟權力也是只要達到該有的最低限度就夠了。」
黑川不發一語,雙眼怒目瞪視伊達。他的心中有著什麼樣的感受,伊達可以輕易地推知。
——簡直就跟十二年前的我一模一樣。
「再這樣下去,A D E M的許可權會全部交接給海星。你是打算把自己的目的交給別人去達成嗎?」
伊達歎了口氣,他早料到黑川會這樣解釋。十二年前,自己也說過一樣的話。黑川的正義感是對的,但正因為目的是對的,才讓他看不清手段。
就在思考該如何回答的伊達開口之前,黑川已經先收回怒氣:
「不,伊達,別說這些了。我們在這裏爭吵主義主張,也沒有什麼意義。」
當他輕輕抬頭甩起瀏海時,已經變回了平常的那個黑川。
「我們彼此難免有組織跟情報來源的糾葛,要建立信賴關係或許也是強人所難。可是,我是經歷過戰場的人,認為遺產犯罪跟使用遺產做為武器都是不可原諒的想法,我想這點跟你一樣,所以希望我們可以儘量合作。這是我的真心話。」
說完黑川就朝伊達伸出右手。
7
峰島由宇睜開先前一直閉上的眼睛。
「時間到了。」
四周已經暗下來了。
由宇提出的潛入方式非常單純,用到的工具只有石塊跟幾支飛鏢。
「這些東西要怎麼用?」
鬥真如此一問。
「很簡單,投擲石頭砸昏哨兵,趁其他哨兵還沒發現時,用飛鏢把衣服釘在牆上,不讓身體倒下。」
得到的卻是個荒唐到極點的答案,而且用石頭砸昏跟用飛鏢固定的動作幾乎得要同時完成,這種極為困難的動作,由宇卻輕而易舉地一次就完成了兩人份。
以同樣的要領癱瘓兩個高臺崗哨後,好整以暇地翻過高聳的柵欄,來到一片有著深邃森林的山地。再越過一座山,就看到目的地所在的荒野,也就是目前海星部隊駐紮的陣地。
山區中布有數種海星所設的陷阱,其中使用電子器材通訊的陷阱就交給風間癱瘓,而物理性質的陷阱則讓由宇以鉗子或小刀等傳統工具逐一拆除。
像現在也是一樣,眼前有條拉在樹幹與樹幹之間的鋼索擋住去路。「這個陷阱很簡單,兩三下就能拆掉。」由宇轉了轉手上的鉗子,露出胸有成竹的表情。
8
有四對視線注視著他們兩人。是七原罪中的四個人,別西蔔、撒旦、利末安森與阿斯莫德。
他們彼此之間講的是異國言語。
「他們跑進麻煩的地方了。」
別西蔔摸著臉頰上的傷痕,咬緊了牙關。身穿異國服裝的褐色皮膚少女——利末安森擔心地看著他。
就連妖豔的美女——阿斯莫德也將平常充滿女人味的笑容,轉變為溫和的微笑。她在利末安森的耳邊說了幾句話,就看到利末安森誇張地慌了手腳,臉紅得連黑夜中也看得清清楚楚。
「怎麼辦?」
面對別西蔔的視線,撒旦以電子味頗重的話聲做出回答:
「簡單,這樣就行了。你們離遠一點。」
撒旦周圍的空氣就像水波似的一晃。
9
應該回握他伸出來的右手嗎?
還有一件事讓伊達掛心。儘管只是暫時性的,但海星的兵力會駐紮在比良見特別進出管制禁區,實在很不自然。伊達會來到這裏,為的就是要看出黑川那令人捉摸不定的意圖。或許就是因為拿不定主意該如何看穿他的真意,讓伊達的判斷微微一緩,就在伊達的右手即將反握住黑川的手時,一名士兵走進了房間。
士兵來到黑川面前敬了個禮,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
黑川點了點頭。
「我有急事要辦,只好先失陪了。我會派人帶您參觀,就請您儘管看個夠吧。」
說完拍了拍伊達的右肩。
然而黑川的語氣之中混著不尋常的氣氛,快步走進應該是臨時司令部的建築物之中。目送他背影離開的伊達,很快就知道造成這種情形的元兇。
遠方傳來一道爆炸聲,從駐地的角落起了大火。
「出了什麼事?」
伊達朝爆炸的方向過去一看,就看到火勢燒得更旺。這狀況已經不能再用意外兩字搪塞了。
10
繼爆炸聲後,警報器的聲音接連響起,比良見特別進出管制禁區內可以開的燈幾乎全都打開,將四周照得像白天一樣明亮。吵鬧的直升機螺旋槳聲鋪天蓋地而來,人與車的聲響也從駐地中央傳了過來。
「你不是說兩三下就能拆掉嗎?」
拿著鉗子整個人僵在那兒的由宇這才回過神來反駁。
「不是我搞砸的!」
「可是……」
『真相可以晚一點再來討論,現在得先想辦法應付這個狀況。』
「等一下,你這說法有問題,我說過不是我搞砸的。」
直升機的轟隆巨響已經來到正上方,以探照燈照亮了鬥真他們所在的一帶。
「通告入侵者,立刻放下武器投降。重複,立刻放下武器投降。」
從直升機上傳來混雜著懸停聲的刺耳警告聲。
「被發現了啦!」
「我話先說在前面,這絕對不是我害的!」
一架直升機發現了入侵者,讓其餘的直升機也接連集結過來。相信不用多久,地面上的海星部隊也會大舉湧來了。
『要吵架晚點再吵,現在先跑再說。』
兩人動如脫兔地拔腿就跑,然而探照燈的燈光卻始終沒跟丟他們。不但沒有跟丟,探照燈燈光的數量還一道道增加。
「由宇,怎麼辦?包圍的敵人越來越多了。」
機影陸續出現,數量已經增加到七架。儘管好不容易找到了掩蔽,但遲早會被發現。
「用跑的太麻煩了,我去解決掉他們。」
看著在上空盤旋的直升機,由宇不耐煩地撂下這句話。
「你要怎麼解決?」
由宇沒有回答,而是將她的行李跟LAFI三號機——也就是風間遞了過去。
「你帶著這些趕快跑,我來引誘直升機。碰頭的地點我已經輸入LAFI,風間,你來幫他引路。」
『要我當這小子的嚮導?』
由宇沒聽完風間的反駁就已經跑了出去,探照燈一同追向少女的身影。
「啊,由宇!」
然而鬥真的腳步卻停住了。他不是猶豫該不該去追由宇,也不是跟丟她的身影。鬥真的表情忽然間變了樣。
「什麼東西?」
鬥真瞪視著森林的深處。黑夜中傳來一股強烈的壓力,那是一股殺氣。
注意力被吸引到前方,讓鬥真晚了一步才對來自上空的攻擊做出反應。某種從正上方甩下來的物體纏住了鬥真的脖子,情急之下鬥真只能先用手按在喉嚨上,以防脖子被完全絞住,但仍然變得呼吸困難,白色的扁平繩索狀物體繼續將他的喉嚨越絞越緊。
「是、是鞭子?」
鬥真好不容易才從被絞緊的喉嚨擠出這句話。鞭子筆直伸向上方,是有人從樹上偷襲得手。對方的身影藏在枝葉之間,看不清楚到底是什麼人。
鞭子繼續用力上提,毫不容情地絞緊鬥真的頸部,讓他的腳尖離開了地面。
11
「憐、憐!」
聽到麻耶罕見地以慌亂的聲音呼喊,憐則以一如往常的冷靜態度出現。
「您叫我嗎?」
「偷走《自由》的犯罪組織,真的就是這份情報上面所說的組織?」
麻耶高高拿起一份文件。
「是。這是經由北斗少爺送來的情報,想來應該錯不了。」
聽到真目家的次男,也是兄長之一的北斗這個名字,麻耶心中半是認同,半是疑問。北斗掌管俄羅斯、東歐、中東與非洲地區,也就是全球主要火藥庫的情報網,如果是他送來的情報,那麼麻耶手上的檔內容應該是錯不了。從北斗的個性來看,他也不會對麻耶說謊。凡是接下的委託工作,他都會做得非常完美,完美到連麻耶也自歎不如,但北斗卻不會自己主動展開行動。既是完美主義者,同時又極為怠惰。真目北斗就是這麼一個讓這兩種矛盾的個性,並存於自己身上的人物。
「是北斗?」
正因為北斗是這種個性,所以當麻耶沒有提出要求,北斗卻主動送來情報,除了這確實是非常罕見的情形外,更可以看出麻耶手上這份情報的重要性。
「七原罪……沒想到這是實際存在的組織。」
「是的,我也覺得十分震驚,原先還以為只是捏造出來的傳說。」
麻耶皺起眉頭,發出像是小狗低吼似的沉吟聲,還翻出最近的一些其他文件來比對一番。憐還猶豫著是不是應該提醒她這樣太沒規矩時,麻耶就已經得出了結論。
「幫我接通A D E M,這事跟底下的人談不出結果。告訴他們我有事要直接找伊達司令談。」
「麻耶小姐,這樣真的好嗎?姑且不論以前的事件,像這樣積極跟A D E M扯上關係,是會違背家訓約。」
正要轉身面對書桌的麻耶頓時停下動作,回過頭來看著憐。
「家訓?現在還談什麼家訓?難道是要我遵守父親定下的規炬?要我在這緊急事態之下照樣裝作什麼都沒看到?」
充滿堅強意志的手重重拍在桃花心木製成的書桌上。
「我再也忍不下去了。不只是鬥真跟《希望》市事件,還有蛟叔叔跟可麗兒,我不能再忍了!我迷失了最重要的事情。真正最該重視的是什麼事情,總是犧牲自己的她明明就已經教過我了……」
麻耶頓了一頓,表情也回歸平靜。
「有些事情是絕對不容踐踏的,我到最近才終於懂得這點。不管敵人有多麼強大,強大到不是自己的能力所能應付,也不可以退縮,否則開創不出道路。有時候就算明知足有勇無謀,仍然非得面對不可。」
接著舉起緊緊握住的拳頭。
「要是我的行為會受到現任總裁的責備,反而正合我意。看我一腳踢開他,搶下總裁的位子,由我來廢除這種沒意義的家訓!」
麻耶這激進的宣戰讓憐難得地微微一笑,恭恭敬敬地鞠躬作為回答。
12
「發現入侵者,開始排除。」
直升機的飛行員以無線電回報後,就開始追趕跑在眼下森林之間的人影。這款自衛隊標準泛用直升機UH-1J配備大口徑機關炮,對步兵用武裝十分完備。不僅如此,從艙門探出身體的士兵手上,還拿著通稱L A T的輕型反戰車導向飛彈。這樣的武裝已經不只是可以排除入侵者,甚至可以應付戰爭。
強力的探照燈照出入影。
「搞什麼?是個小孩子?不對,是女的,還只是個少女嘛。」
看到燈光照出的人影,飛行員發出驚訝的聲音,但既然已經認定為敵人,他也不打算放緩攻勢,畢竟對方可是爆破駐地的恐怖分子。
少女在采照燈的燈光中停下腳步,抬頭看著上空的直升機。她彷佛覺得十分刺眼,用手將臉遮住,讓人看不到她的臉孔,但被風吹得在身後飛舞的長髮卻令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開火。」
機關炮噴出火苗,打得少女腳下的土壤濺了開來。這是一次威嚇射擊,對一般人幾乎都是這麼一嚇就夠了。少女雖然也不例外,並沒有輕舉妄動的意圖,但是完全不動聲色就十分奇怪了。她顯得若無其事,只是抬頭看著直升機。
「還真是囂張。」
這種反應讓飛行員覺得沒趣,下一波的威嚇射擊將著彈點拉得更近,一旦逃跑的方向弄錯一步,就會命中少女的腳。大型機關炮只要一發子彈,就足以輕易地扯斷人的手腳,但飛行員仍然照射不誤。
子彈會剩下幾公分的距離沒有打中,完全是幸運的產物,然而少女卻照樣不為所動,保持原來的姿勢抬頭看著直升機。
「乾脆朝身上打吧,死了可別恨我。」
飛行員緊張得流汗,用袖子擦了擦臉。飛行員的視野在短短一秒左右的時間內被袖子遮住,等到他擦完汗,少女的身影已經不存在於探照燈的燈光中。
「咦?啊?跑哪兒去了?」
但他馬上就發現少女並沒有逃走。才剛覺得聽到咚的一聲輕響,就看到有東西貼在駕駛艙前方的玻璃上。飛行員以不敢置信的眼神,注視著擋住他視線的東西,也就是整個人攀在玻璃上的少女。
直升機的高度達到十公尺以上,人類是不可能一躍而上的。飛行員到最後都沒有發現,直升機旁邊不遠處就有一棵同等高度的樹。不過就算他有發現,也未必能想到少女是從這棵樹爬上來的。畢竟事情就只發生在短短數秒之間。
少女任由強風吹得一頭長髮往後飛舞,一手按在玻璃上,另一手則已經握著一把厚實的小刀。這不是能夠對抗武裝直升機的裝備,但這架武裝泛用直升機,卻硬是敗在只拿著一把小刀的少女手上。
前方玻璃上出現了蜘蛛網狀的裂痕,是用小刀攻擊造成的。
「可惡!」
飛行員粗暴地駕駛機體搖晃,想把少女甩下去。在反覆搖晃兩、三次之後,少女的身體飛上了天空。
「成功了!」
然而這份喜悅並沒有維持多久。少女不是被甩下去,而是自己跳了下去。當飛行員看到她輕巧地著地,就發現一棵大樹已經逼近到眼前,想閃也沒地方閃了。
第二架直升機追趕著由宇。少女在探照燈的燈光下拚命地奔跑。
「笨蛋,再過去就是懸崖,沒有地方可以跑了。」
飛行員對地形的掌握非常正確。由宇在懸崖前停下腳步,底下是一片深不見底的黑暗,只能勉強聽見水聲,根本無法靠視覺掌握哪里附近是河川。
飛行員也十分精明,不讓探照燈的燈光照到懸崖底下。
機關炮的炮口對準了由宇。在扣下扳機那一刻,少女的身體也同時朝懸崖跳下。槍彈徒然打在地面上,少女的身體已經消失在漆黑的懸崖底下。
「竟然在這麼暗的情況下跳崖,還真是亂來。」
飛行員露出苦笑,機上的狙擊手也以相似的表情回應。他們在心態上已經當自己完成了任務。從白天觀察過的懸崖底部狀況來看,他們判斷少女的生存機率非常低。雖說有河川流過,但四處都有突起的岩石,而且幾乎整條河都非常淺.從二十公尺高的懸崖上跳下去還要能活命,就算是在能看清楚河川狀況的白天,也必須擁有穿針引線般精確的技術與過人的膽識。
「就姑且看看屍體的情形吧。」
從懸崖下去的直升機,以采照燈照亮了河川。沒過多久,就發現有個人影臉部朝下,無力地浮在水面上。不知道是撞在岩石上,還是因為五月冰冷的河水溫度引發心臟麻痹。
他們不知道詳細的地形資料早已記憶在峰島由宇的腦中,跳進河裏對她來說不但不是有勇無謀,反而是一種極為安全的行為。
直升機的高度已經降到幾乎要碰到水面。坐在上面的一名士兵從艙門探出身體,想將屍體撈上來,確認她是否已經死亡。而他們以為已經死亡的少女身體就在這個時候有了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