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5)
13
A D E M總部收到來自真目家的聯絡時,時間已經是半夜。而在接到聯絡的三十分鐘之後,八代一來到了都會天堂大樓的最頂樓。
「記得我是說要直接跟伊達司令面對面會談。」
麻耶的第一句話十分冷漠。
「伊達先生有別的事情要辦,今天晚上不在。」
由於早已習慣冷漠的對應,八代仍以一如往常的笑容回應。
「如果是要交換情報,由我來也沒問題的,畢竟該有的許可權基本上都已經授權給我了。」
「可是幫整個A D E M掌舵的許可權,應該就沒有授權給您了吧?」
「這當然是沒有啦,畢竟我終究只是個秘書官。那麼這次並不是要提供情報給我們了?」
「不,是跟遺產有關的情報沒錯。」
「真是令人高興啊,獨步天下的真目家竟然積極提供情報給我們,那我們的回禮也不會隨便的。不過,這麼說來……」
八代說到這裏就頓了下來,搞懂了麻耶先前那句話的含意。
「啊啊,原來是這麼回事啊。既然是這樣,確實是得跟伊達先生談才好啊。像我這種基層的人,根本不能決定A D E M要不要跟真目不坐為敵。」
過去真目麻耶也曾數次提供跟遺產有關的情報,但終究是在不說出真目家名號的前提下,以唆使A D E M採取自衛行動的形式提供。有說出真目家名號的情形,則是像先前提供亞利桑納相關情報的時候一樣,將情報變更成與遺產沒有直接相關的形式來提供。
但今晚麻耶卻指名要見伊達,並明言要提供與遺產有關的情報。麻耶的行為難保不會被視為對真目不坐的反叛,而A D E M一旦收下這些情報,也難保不會遭到真目不坐的敵視。
「您還真是果決啊。」
「不,我早就該這麼做了。」
麻耶用力咬緊了嘴唇。
「既然真目家的大小姐這麼有志氣,我當然也得拿出擔當來了。我謹代表A D E M接受您提供的情報,當然對於您所要求的情報,我也會盡力提供。」
八代瞼上出現罕見的認真表情。不,也許並不罕見,但麻耶卻覺得自己是第一次看到。
「這不是你一個人可以決定的吧?」
「是的,您說得沒錯,可是非常時期有非常做法,我們這邊現在也有很多問題要應付,手上的牌總是越多越好。要是真的出了什麼問題,大不了在我這肚皮上割一刀謝罪就是了。」
坐在桌子對面的麻耶有一陣子沒有說話。目光筆直望向八代,想看出他真正的心意。八代認真的神情,並沒有在麻耶的注視下產生動搖。
「您知道七原罪嗎?」
等麻耶再度開口,已經唐突地換了個話題。不,應該說是切入了正題。
「是說基督教教義中的七原罪?知道是知道啦,呃,就是講人的七種墮落,不,應該說是七種罪惡是吧。記得是傲慢、貪婪、色欲、嫉妒、怠惰……還有哪些啊?」
「還有暴食跟暴怒。不過,我指的並不是基督教教義中的七原罪,而是一直到兩年前都還在中東地區讓人聞風色變的傭兵部隊名稱。」
「啊啊,那我當然知道。傭兵部隊『七原罪』,大部分相關傳聞的可信度都很低啊,像是什麼只憑七個人就擊破一個師的兵力,還有什麼只靠七原罪之中的一個人,就毀掉了某個販毒組織。如果這些傳聞全都是真的,那就等於是有七個峰島由宇存在了。」
八代打了個哈哈,但很快就停下笑聲。麻耶的神情散發出一種無書的壓力。
「根據我們所掌握到的情報,得出的結論是這些傳聞有九成是真的。」
「怎麼可能?如果這些都是真的,那我們過去所應付過的遺產強奪組織……」
「是的,相比之下就像嬰兒一樣好應付吧。聽說就連密諾娃,一直到兩年前七原罪失蹤之前,都沒有進入過他們的活動範圍。」
「怎麼會,這再怎麼說也太……先不說這些了,為什麼現在要提這個?」
「如果我說應該在兩年前就失蹤的七原罪,現在就待在日本,您會怎麼辦?」
「如果我說在亞利桑納所發生的遺產兵器強奪事件,就是七原罪所做下的案子,您又會怎麼辦?」
14
好幾個地方冒著黑煙。七架直升機無一例外,全都已經墜毀。而更值得驚歎的,是儘管搞出這樣的慘狀,卻沒有任何一個人死亡。
「呼……呼……」
從墜落在河川中央的直升機中現身的由宇,一臉痛苦的神情緊抓著心臟。就這樣過了好幾分鐘,等著呼吸慢慢恢復穩定。儘管不時夾雜著幾聲咳嗽,但總算是慢慢穩定下來了。
「這實在是……很累……」
由宇朝著岸邊緩緩遊去。手腳之所以會如此沉重,原因並非只出在穿著衣服游泳,當然不能說與冰冷的河水無關,但最重要的原因在於身體已經消耗過度。五月的河水明明十分冰冷,但喉嚨深處卻熱得像是灌了熱湯一樣。
「看樣子是太逞強了啊。」
剛來到外界時,身體的狀況並不差,考慮到做過這麼多過度的運動,身體算是撐得很久了。然而,這終究只是靠調節運動量而得到的治標效果,過度負荷所帶來的弊害已經差不多要顯現出來了。
由宇游泳的動作停了下來。以戒備的眼光放眼觀察四周,瞬間重新提振起先前放鬆的五感。
「……怎麼回事?」
某種就連知覺能力極為優越的由宇都無法掌握的存在,讓她產生了不安的情緒。然而這種情緒也沒有維持太久,沒有任何預兆,一股瀑布般的殺氣就打在她的背上。
由宇趕忙朝背後一看。
離自己十公尺左右的河底,有個地方發出淡淡的光芒,而光芒迅速山弱轉強,變成一整片紅光,周圍的水也開始沸騰冒泡。水蒸氣四散開來,將四周籠罩在霧氣之中。
水冒泡的範圍繼續擴大,可以看到許多條魚翻上河面,無力地扭了幾下之後就不再動彈。
由宇四周的河水也開始變熱。
「嗚!」
她趕忙游向跟灼熱光源相反方向的岸邊。沸騰的河水所影響的範圍越來越大,腳尖所碰到的水已經不只是溫暖,而是開始變燙,四周翻出河面的魚也不斷增加。由宇的腳總算踩到了河底,接著用手撥水朝著岸上前進。為了支撐站不穩的身體而伸出的手掌,碰到了冰冷的地面後,強行將身體從河裏撐起。由宇的身體接觸到五月山區中的寒氣,冒出了熱氣。
河川中心沸騰冒泡,光源發出的耀眼光線讓由宇眯起眼睛。
河水爆了開來。濺上空中的河水,不,應該說是熱開水,就像雨點似的灑在四周。從水面爆開的地方,出現了一個灼熱的形影。這個裹在刺眼白熾光芒中的形影有著人的形狀,而且這不是因水蒸氣遮住視野所造成的錯覺。
人形的影子緩緩來到岸上,隔著十餘公尺的距離看著由宇。
「一個人擊潰了七架直升機?果然有一套。」
人形的存在發出了電子語音似的說話聲音。就連觀察力極為優秀的由宇,也無法判斷對方是男是女。由宇在不斷吹襲過來的熱風下用手護著臉,毫不鬆懈地注視對手。
「你是什麼人?」
「七原罪之一,撒旦。」
「七原罪……撒旦?這名字還真煞有其事啊。」
由宇眯細著眼睛,讓腦子全速運轉。額頭上會冒出汗水,原因並非完全出自於撒旦所放出的高熱。
——那是怎麼回事?我根本不知道這種技術。
看不出對方所用的是峰島勇次郎遺產,還是完全不同的技術,讓由宇的思考產生了猶豫。在過去所發生的遺產犯罪之中,無論對上什麼樣的武器,遇到什麼樣的情形,由宇都能大致看出對方所使用的遺產技術。
然而對於眼前這名人物所用的技術,由宇卻一無所知。能夠發出如此大量的高熱,同時又能不影響到內部的人體,由宇的腦中並沒有浮現出符合這兩種條件的耐熱素材。
撒旦上了岸,每踩一步在地面上,高熱就讓地面冒出火焰。
「乖乖在我的高熱下燒成焦炭吧。」
撒旦輕輕一揮手,就只是這麼一個動作,並沒有投擲出什麼物體,便迫使由宇想也不想地一個翻滾拉開距離。頭髮發出燒焦的味道,那是一波加熱過的空氣。撒旦用在自己身上的科技,讓他光是擺動身體來發出熱風,都足以做為武器。
由宇在地面翻滾的同時還取出了槍,燒焦的頭髮讓她的表情一瞬間有些扭曲,筆直向前延伸的手上所握住的槍,毫不猶豫地對準撒旦。
撒旦以電子語音般的笑聲作為回應:
「哈哈哈哈哈,這種玩具是沒有意義的。」
由宇毫不猶豫地扣下扳機,同時撒旦所發出的高熱也變得更加熾烈。子彈直直飛向撒旦,但高達數千度,甚至數萬度的高熱卻將子彈熔解,高熱的空氣斷層更形成了屏障,讓熔解的子彈無力地掉在地面上,變得不成原形。
接著再發射的兩發子彈也走上同樣的末路。
「愚蠢,我的高熱可是攻守兼備。」
發出得意的電子笑聲之後,撒旦撿起腳下的一顆石子。不知道是不是有調節溫度,石子並沒有像子彈那樣熔解,但仍然被烤得通紅,不時發出爆響。
「就連這種河邊的小石子,只要到了我手中,也能化為兵器。」
撒旦大動作揮動手臂,隨手擲了出去。在石塊離開掌心前的一瞬間,手中的光芒變得更加耀眼。高熱讓石塊處於半熔解的狀態,卻沒有失去投擲的力道,令這小小的灼熱固體襲向由宇。
由宇迅速地翻滾閃過石塊,儘管如此,四周仍然充滿了頭發燒焦的味道。石塊順勢命中背後的一棵大樹。樹齡恐怕有數百年之久的大樹,輕而易舉地屈服在這顆小小的超高溫石塊之下。小石塊不憑速度或重量,而是以高溫撕裂大樹的樹幹,沿途還扯飛了四、五棵樹,更有一半左右的體積陷進最後一棵大樹之內,才總算停了下來。高熱的石塊從樹心點燃整棵大樹,讓大樹緩緩倒下,還連周圍的幾棵樹都卷了進去。
「你就乖乖讓這地獄之火焚燒,下地獄去吧。」
灼熱的身體繼續增加溫度,讓周圍的一切事物都隨之熔解,連大地都變得與熔岩無異。
撒旦那電子語音似的笑聲,響徹在夜空之中。
15
「七原罪……撒旦。」
八代以驚訝的表情看著眼前的資料。原先以為只是憑空捏造的傳聞,現在已經證明為事實。
「他身穿特殊防護服,能將自己化為溫度高達數千度甚至數萬度的火焰來殲滅敵人。對上這樣的高熱,絕大多數的槍械似乎都不會管用。」
「這會是遺產嗎?」
「這個部分還沒有調查到。不過真目家判斷除了峰島勇次郎的遺產技術之外,憑現在的科學力無法製造出來。」
麻耶說到這裏先停頓了一下。
「接著是七原罪之中的阿斯莫德。我想您看過資料就知道,是一位美貌的女性。」
「阿斯莫德——都象徵色欲了,要是還長得不漂亮,那可就是詐欺了。」
「我倒真想知道您還能鬼扯多久?她是……」
16
強烈的破壞聲響從森林深處傳來。樹木接連被砍倒,開出了一條路。在森林中心強行開出這條路的,是一種長達兩公尺左右,正以高速旋轉的物體,而這個物體更攻向位於前方的由宇。要是被這種連大樹都能輕易切斷的物體砍中,由宇纖細的身體肯定會被劈成兩段。
由宇立刻朝正上方跳躍。高速旋轉的物體從腳下擦過,但沒有就這樣遠去,而是像回力鏢似的改變軌道,再次襲向才剛落地的由宇,在後仰上半身避過的由宇側腹上淺淺地劃了一刀。
高速旋轉的物體就跟飛來的時候一樣砍倒了許多樹木,一路往森林深處飛回去。在那兒有個人影往前伸出一隻手,高速旋轉的物體就這麼收在這只伸出來的手上,響起了金屬的聲音。
當人影慢慢走近,形貌也被四周的火焰照亮。砍倒樹木的旋轉物體,是一把長達兩公尺的巨大鐵制雙刃斧,刀刃部分異常的大,整把斧頭的重量多半超過一百公斤。而最驚人的是用一隻手接下它的人,竟然是一名妖豔的女性。
儘管身材高姚,但並不顯得肌肉結實的她,揮起鐵制雙刃斧的動作卻像揮著保麗龍做的道具一樣輕巧。然而那不可能是保麗龍做的,斧頭旋轉時帶起低沉的風聲,而且還砍斷了無數棵大樹,這些事實都在在證明這把武器確實是用鋼鐵打造而成。
「七原罪之一,阿斯莫德。」
妖豔的美女阿斯莫德以堅毅的語氣報上名號,轉動手上的雙刃斧。
17
「原來是個怪力美女啊。這可連我自己都搞不清楚到底想不想一親芳澤了。」
八代沉吟了一會兒。照片中的美女給人的印象與報告書中所寫的能力並不一致,總讓他覺得不太能聯想在一起。
「您還真能扯。算了,沒關係。接著請看這邊。」
說完麻耶又提出一張照片。
「七原罪之中還有另外一名女性,不,或許應該說是少女吧。據說這位利末安森,也具備了孤身一人就能與大軍匹敵的能力。根據資料記載,她出手之後所留下的痕跡,簡直就像被颶風掃過。」
「颶風?」
這名可愛的少女,年紀只跟麻耶差不多大,讓看著她照片的八代歪著頭思索。
「是的。至於這個名稱的由來,只要看過她留下的戰鬥痕跡照片,相信您就會懂了。」
看到疊在少女照片上的幾張照片,八代當場說不出話來。
18
樹上的人物就這樣吊著鬥真,輕巧地在樹枝與樹枝之間跳躍。而被對方用鞭子卷住脖子拖著走的鬥真,只能盡力不讓脖子被絞得更緊,再也無暇他顧。頭上的人物仿佛根本就不管鬥真的死活,讓吊在下面的鬥真好幾次重重撞在樹幹或是粗樹枝上,遭枝葉刮出的小擦傷更是不計其數。
吊著鬥真的對手處於枝葉更密集的高處,理應刮傷得更厲害,但對方並不以此為苦,也沒有想要避開的樣子。兩人穿出森林,同時絞在脖子上的鞭子也忽然放緩。在林木茂密的山上,出現了一片只有這裏遭到遺忘似的開闊空間,對方就把鬥真的身體往那兒拋了出去。
鬥真勉強做出卸力的動作,並利用這股力道順勢起身。緊接著放低姿勢,小心翼翼地留意四周的氣息。
直升機的聲音慢慢遠去。一想到直升機追的可能是由宇,鬥真根本沒有心思耗在這兒,然而他卻不能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跑過去。一股來無影去無蹤的強烈威壓感,將鬥真的腳牢牢釘在地面上。
——背對對手就會被殺。
不是鬥真自己察覺到這點,而是對方讓他察覺到這點。那是一股毫不掩飾的殺氣,可是對方似乎也不打算主動採取送出殺氣以外的行動。
注意力過度集中於這股濃烈得幾乎令人呼吸困難的殺氣,讓鬥真沒有立刻發現有個人就站在自己正前方十餘公尺處。
「是、是誰?」
鬥真會忽略這個人物的存在,還有另一個理由,那就是對方的褐色皮膚與黑色頭髮,都融入了夜色之中。對手不是日本人的事實固然令他驚訝,但更令他驚訝的是,眼前這個人物竟然是個年紀跟自己差不了幾歲的少女。
褐色皮膚的少女看了鬥真一眼後說了幾句話,那是其他國家的語言。
這種既不是英語也不是法語的語言,鬥真根本就聽不懂。雖然覺得好像有在電視上聽過,但也可能只是腔調聽起來有點像而已。
唯一可以理解的,就是少女看著鬥真的眼神,就像瞪著不共戴天的仇人,想來那幾句話的內容肯定不友善。
鬥真另外還發現了一件事。那股持續朝向自己而發的殺氣,不是源自眼前這名少女,而是來自另一個人物。殺氣的密度極為濃厚,甚至讓少女對鬥真所發的殺氣都相形失色。還有另外一個人在場。
儘管因為天色昏暗,加上褐色的皮膚,讓鬥真看不清楚對方臉上的神情,但他總覺得少女的表情變得更加兇狠了。從她的表情看來,顯然是對鬥真的態度看不順眼。
少女就像在拜拜似的雙手合十。哪怕只有一瞬間,竟然會覺得這可能是日本的風俗習慣,讓鬥真覺得自己實在很笨。合十的雙手慢慢分開,從中出現了幾道先前並未出現的泛青色火花,看起來就像是在放電。
「怎、怎麼回事?」
少女的雙手往左右張開,放電現象變得更為劇烈,朝少女的四面八方瘋狂肆虐。沒過多久,半徑數公尺的範圍內,都成了佈滿泛青色火花的領域。
奇妙的現象還不只如此,地面上的石塊也開始微微震動。
「咦?」
鬥真會發出這種狀況外的聲音,是因為看到一顆小小的石子飄上空中。小石子一顆又一顆地接連飄起,開始繞著少女旋轉。而且不是只有小石子,連拳頭大的石塊,甚聖人頭大的石塊,也都陸陸續續地浮起,開始在她周圍旋轉。
少女的身旁已經有著數以百計的大小石塊以高速打旋,讓人看不清楚位於中心的小小身軀,唯有那對蘊含了殺氣的眼睛,在黑暗中仍然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少女以異國的語言平靜地下令,同時用手指指向鬥真。
先前以肉眼看不清楚的高速不停盤旋的石塊,一齊朝著鬥真發射出去。
「哇!」
鬥真趕忙往旁一跳,避開雪崩似的大量石塊。失去目標的石塊深深埋進他背後的樹上,隨即讓整棵樹倒了下來。以眼角餘光看到這個景象的鬥真,不禁打了個冷顫。要是攻擊有命中,肯定能輕而易舉地將人體開出洞來。
鬥真拚命地翻滾閃躲,對方則以高速連續發射石塊來追擊。樹木沿著鬥真躲避的移動軌跡而接連倒下,讓森林中敞開的開闊空間越變越大。
石塊形成的機關炮停了下來。這是因為以少女為中心的電光火花領域中,已經連一塊石頭都不剩了。
這會是轉守為攻的好機會嗎?但既然還沒弄清楚這火花到底是什麼來頭,貿然接近總是太過危險。鬥真本能地察覺到危險。對方所用的多半是遺產,只是原理終究不是鬥真所能理解,於是他得出一個說來其實挺悠哉的結論,那就是晚點再去問由宇。
鬥真先擲出一塊石子試試。石子碰到了火花般的結界後,一瞬間靜止在空中,隨即又像先前那樣,開始繞著褐色皮膚的少女旋轉。
這時傳來了一聲爆炸聲。是直升機離開的方向,也就是由宇逃跑的方向。
『比拖得預料中還久啊,大概是她又在耍天真了。』
「天真?」
『就是在搞那種不殺人的人道主義。』
鬥真立刻察覺到這意味著什麼。先前在球體實驗室中答應鬥真的承諾,她到現在還遵守著。無論實行起來有多麼困難,她都不打算放棄。
「這麼說來,情形已經不容我在這裏天真下去了。」
鬥真站起身來,視線貫穿了夜晚的大氣後定在少女身上。感情已經從鬥真的兩隻眼睛中消失,不,是只剩下唯一的情緒,那就是純度極高的殺意。
少年突如其來的改變,讓少女——利末安森感到困惑。不知道是出了什麼事,對方懦弱的部分忽然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就連身經百戰的傭兵部隊——七原罪之一的她,都沒有看過幾次如此強烈的殺氣。
他的手上只有一把小刀。對上利末安森的強大能力,這已經不只是有勇無謀,而是一種自殺行為。
——是看扁我嗎?
利末安森的容貌經常讓她的戰力在戰場上受到低估,但這種情形是只有在她展現能力之前才會發生。
少年——阪上鬥真拔出了鳴神尊,全身散發出來的氣息立刻出現了巨大轉變,讓人產生他身邊的空氣都炸開來似的錯覺。殺氣具備了帶有實感的密度,開始逐漸侵蝕周圍的空氣。據利末安森所知,除了眼前的這名少年之外,就只有一個人曾經有過如此濃厚的殺氣。
少女倒吸一口氣。本能發出了警告,告訴她不可以讓這名少年跟那個人戰鬥。
——就算犧牲我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利末安森解放了能力,從雙手發出放電似的火花,捕捉到周圍的石塊,正確來說是捕捉到石塊中所含的某種成分,讓石塊浮上空中。
——絕對要解決他。
利末安森帶著必殺的決心,將所有的力量朝著鬥真發射出去。
鬥真腳底深深咬進地面,放低姿勢拿著鳴神尊擺好架式,眼中只看著一個點,將感覺研磨到最犀利的境界,運用異質的能力注視少女。
繞著少女迴旋的石塊數量比先前更多。少女將手往前一伸,手指筆直指向鬥真,喊出的異國語言是跟先前一樣的發射號令。無數石塊撕裂大氣,勢夾勁風,甚至突破音速,化為無數的彈丸飛了過來。
多半是看到鬥真面對這樣的攻勢還跨出腳步,以為這只是有勇無謀的舉動,褐色的笑容轉變為得意的表情。然而幾乎所有的石彈都在即將命中目標時,遭到銀光阻擋而粉碎。鬥真悉數看穿每秒多達數十發的石彈軌道,揮動鳴神尊將之擊潰。
少女臉上得意的笑容登時瓦解,轉為驚愕的表情。在異國語言的號令之下,石塊的數量更進一步地增加,超過了可以揮刀撥開的極限。
鬥真的決斷非常快。簡潔地判斷出只要不挨到直擊就不會致命後,繼續邁出腳步,不,是開始向前奔跑。這麼一來,自然更加來不及用鳴神尊撥打石塊。如果忽視削過衣服的石塊還不夠,那麼就連削過皮膚的石塊也一起忽視,再不夠的話,就連削過肌肉的石塊也加以忽視。
褐色的得意表情在驚愕中扭曲。
「天真。」
不知道面對少女露出笑容的是哪一個鬥真,只見他臉上浮現出殘酷的笑容,踏進了少女身邊充滿放電火花的領域。
這一瞬間,鬥真的手,不,是鳴神尊受到一股強勁的力量拉扯,同時更感受到一股腦漿遭打蛋器攪拌般的嘔吐感。
原因並不清楚,只可以推知這是那泛青色的火花所造成的。然而鬥真臉上的笑容依舊沒有改變,仿佛這些他全都不在意。
再將間距拉近一步,進入了可以用鳴神尊斬斷對手身體的距離。腳下一個不穩,但鬥真不顧身體失去平衡,繼續往前逼近。
只要揮下鳴神尊,就能要了對方的命。褐色皮膚的少女反應已經晚了一步,肯定殺得了她,然而意識卻在這時踩下煞車。眼前這名少女的年齡,跟自己和由宇差不了幾歲。本能警告他不可以被對方的外表所騙,理性則帶動感情告訴他不可以殺了這名少女,這兩者的衝突讓鬥真的行動放慢了一瞬間。
某種白色的物體,從猶豫不決的鬥真鼻子前面橫切而過,就這樣穿刺在地面上。那是先前一路將鬥真拖到這裏來的白色繃帶狀鞭子。
這一瞬間的破綻,讓褐色的少女拉開了間距。
森林中傳來男性說話的聲音。從發音的腔調,可以推知那是跟少女同一國的語言。聽到這個嚴峻的話聲,少女將憤怒表現在臉上。
少女朝鬥真指了指自己,簡短地說了一句話:
「利末安森。」
「……利、利未……什麼來著?」
「利末安森!」
少女不耐煩地報上名號,說完就退了下去。她的戰鬥意志已經消失,然而鬥真卻沒有收起身上的殺氣,只是將視線轉移到接替少女上陣的男性身上。
現身的男性長得眉清目秀,但一道橫貫整張臉的傷痕卻讓他變得面目可憎。兩條手臂也用繃帶或類似的布料直包到手指,先前纏在鬥真脖子上的就是這些繃帶。
「嗨。」
男性的聲音顯得十分平穩,簡直像在跟十年來的老朋友打招呼似的。鬥真發出的殺氣登時變得薄弱。
「你、你是誰?」
鬥真說話的聲音在發抖,這是來自於內心的恐懼。儘管這名男性的形貌有些奇特,也不至於令他害怕,但鬥真說話的聲音卻忍不住發抖,連他自己都搞不懂究竟是為什麼。
包滿了繃帶的男性緩緩開口:
「我是別西蔔,是你所犯的罪。」
「……我、我犯的罪?」
鬥真臉上恐懼的神色變得更濃,簡直就像被人指出自己的原罪。
「我來把你的罪清償乾淨。」
他笑了。跟先前的笑容不一樣,是那種不帶一絲友善,沒有絲毫溫暖的零度笑容。殺氣從鬥真周遭逐一削減而去。
「我倒記得你這小鬼本來沒這麼兇狠啊。」
——我不想聽。
「不說這個了,你不覺得這裏的氣氛很讓人懷念嗎?」
——什麼都不要說。
「我第一次見到你的地方,就跟這裏差不多,只是終究不是同一個地方。我想想,那裏也是一樣……」
——不要說了。
「在高臺的中央,就跟你現在站的位置差不多的地方,後來有建了個石碑是吧?」
男性的話直接忤逆著鬥真的心靈。
「那算是在贖罪?立了塊石頭,帶些花過去拜一拜,又能讓你做下的事情有什麼改變?」
「……啊。」
「不管你做了什麼,你曾經讓那座山丘染滿鮮血的事實都不會消失,殺了那麼多人的你,雙手的血腥是想洗也洗不掉的。」
「……你該不會是……」
鬥真再也說不下去。腦中瞬間閃現出不祥的記憶,山丘上有著無數像垃圾一樣散落一地的人體,其中沒有一具還有著完整的人形。全都像被拆開的假人一樣,胡亂又血腥地散亂一地。
「第一刀是從這裏劃過。」
男性用手撫過臉上的傷痕。
「第二刀是這裏。」
這名男性,也就是別西蔔,做了個用刀砍向右手上臂的動作。
「第三刀……第四刀。」
說著敞開衣領露出胸口的傷痕,接著再露出腳上的傷痕。
「五、六、七、八、九、十、十一……」接連用手指砍過身體的各個部位。
「我向你求饒,可是你卻笑著一刀又一刀地砍我。合計二十二處,砍得我手腳斷落、開腸破肚,能活著反而不可思議。不……」
密度極濃的殺氣,貫穿了雙腳發抖的鬥真。
「我之所以活到今天,為的就是找你報仇。」
「……野地先生。」
「啊啊,我想起來了,當時我確實是用了這個姓氏。你終於想起來啦?我就是一年半之前,被你大量虐殺的那群人裏頭的一個。」
19
「接下來是第四個,別西蔔,他……」
麻耶停住不說,不,應該說是說不出話來。
「您怎麼了?」
「不,沒什麼。資料顯示他從兩年前登陸日本,在日本待了半年左右,當時他在日本做了幾件工作。」
八代原本早已做好心理準備,想說不管聽到什麼樣的經歷都不會再吃驚了,但麻耶接下來的話實在太出乎他意料之外,反而讓他大吃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