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萌芽中的文明 章十三:心的走向
清爽歸來的趙良和張燦享受著難得的二人時光。除了手口上佔些便宜,趙良也並沒有和她進行那檔子事兒。雖然張燦一直是副任君自便的樣子,不過這個樣子只會讓趙良更加心有顧慮。因為她倆都是來自一個時代。
「燦,再給我拿條竹笢。」他坐在皮墊上,身前點燃著一堆火焰。手指在紛亂的竹條中穿過,顯然是在編織著什麼。
張燦隨手從身側揀過一根削制過的竹條遞在他手上,然後接著專注的用刀子在竹片上劈刮,至少看起來是這個樣子的。
趙良沒法去想,在她木然的表情下是怎樣複雜的心情。張燦對處女之身看的甚重,當然,這和她從小的環境和教育有關係。喪失了寶貴的東西,能支撐著她活下來的只有仇恨。而如今遇到趙良後,她的心思逐漸起了一絲改變。是人都想要活,並且想努力活的更好。做為一個無法獨立生存的人,她把活著的籌碼放在了趙良的身上。真情也好,利用也罷,反正事實就擺到了她的面前。離開了趙良她不能做任何事情。
如果張燦知道趙良的心思她可能要感動的哭出來,可是她也無法揣測。她所看到的是這個男人在她的百般誘惑(自認為)下無動於衷,這不得不令她多心。如果趙良只有她一個女人陪在身邊,她還可以等。但是,他還有羅,那個小姑娘比她更加的有優勢。年輕,可愛,單純的近乎於傻。不過這種類型不就是男人所喜愛的類型麼?何況她還有了趙良的孩子……
想到孩子,張燦停下手來。她輕輕地撫摸著下腹,眼神漸漸變的茫然。她害怕想起於那天所發生的事情,雖然盡力想要忘卻,但彷彿那段影像就烙在了腦中一樣揮之不去。羞恥的記憶如鞭子一樣抽打著她受傷的心靈,於是她的精神出於保護性的把所有侵犯過她的醜惡模樣都屏蔽了過去,就像打了馬賽克一樣,留下的只是不盡的痛苦和眼淚。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自己的身體裡面竟留下這麼噁心的東西?命運究竟要折磨我到什麼時候?對了……一定是這樣,因為這個雜種,趙良他噁心我……他覺得我這副身體噁心……一定……一定是這樣……我要把它取出來,取出來就行了……」
「喂!你在幹什麼?」
一聲驚喝打斷了張燦的妄想,也救了她一命。
趙良早就發現她的不正常了,從洗澡回來到現在。只是他一直沒說罷了。他想給她找點事情做興許會令她重新開心起來,卻沒想到她竟然呆著呆著然後忽然舉起刀子往自己肚子上劃去。幸好他一邊編蓆子一邊注意著她,如果不是眼疾手快的把刀鋒抓住,再慢一秒的話……
一滴,兩滴……溫熱的鮮血落在張燦滿是竹絲的腿上。她漠然的低下頭看去,趙良滿頭是汗的趴在自己身前,戳向肚子的刀鋒被他緊緊的握在手中,尖端距自己小腹只剩幾厘米。
「唰!啪!」
趙良用力把刀子奪下扔到一旁,然後猛然起身一巴掌打在了她的臉上。清脆的耳光聲在寂靜的竹林中顯得異常刺耳。
趙良也是發飆了,他搞不清楚這個女人整天是在想些什麼。看著她整天總是呵呵的掛著笑臉,但趙良又不傻。真笑和假笑難道還分辨不出來麼?他想用時間來慢慢撫平張燦的心靈創傷,可這個女人現在怎麼變成這樣?毫無徵兆的竟然拿刀子往肚子上戳,你以為你是日本人啊!日本人切腹也需要個理由吧?難道我對你還不夠好?還不夠體貼?
一切一切的牢騷被硬生生咽在肚子裡,趙良緊皺著眉頭將被打的斜臥一旁的張燦慢慢扶起。看著那張微陷的面頰上鮮紅手印,趙良也不禁一絲後悔,剛才的怒火也轉眼化為烏有。他溫柔的把附在她面前的散發撫到兩旁,然後緊抱著張燦在她耳邊低語。
「對不起……為什麼?你別嚇我啊!我不許你死……」
張燦的身體猛然在他懷中不安分的扭動起來,她嘶聲亂喊,尖銳的指甲也在他的身上留下了數道血痕。直到趙良肩膀一陣劇痛,這才忍受不住放開了雙臂。撇頭瞄了一眼肩頭的齒痕,然後看向急促往後挪爬的張燦,心想。
「瘋了嗎!?」
「走開!快走開。別抱著我……」
張燦一邊喊叫一邊靠著自己的雙手爬到一簇竹子下轉身靠下來,她把臉深深的埋入兩腿之間繼續喊道:「別過來,你再等等……我馬上就讓我乾淨起來,等一會兒就行……」
趙良咬了咬牙,一個箭步衝到她跟前,把她兩隻細弱的手腕握著提了起來。然後另一隻手頂著她的下巴讓張燦看向自己。
「看著我!張燦,你在說什麼?你很乾淨!你到底在想什麼?」趙良憤怒的吼道。
張燦被震的身體一僵,用一雙早已失去神采的暗瞳看著對方。趙良被這眼神盯的有些發怵,他低下頭,瞧見張燦白條條的身體正在眼前不斷起伏,兩點嫣紅也隨著在眼前晃動。不過趙良卻滿眼都是哀傷,光線下他看到了張燦的胸部上隱約密佈著一些疤痕,形狀就和自己肩頭上的一樣。
「呵呵……好趙良,幫我把肚子裡的東西弄出來。弄出來就乾淨了……呵呵……」張燦笑著對他說道,嘶啞的聲線中帶有些許瘋狂。
趙良猛然用嘴唇堵住了她的聲音,他無法再去聽那種笑聲。在此刻,他彷彿理解了張燦的痛苦。趙良暗暗決心,他不會再讓這個女人受到哪怕一絲的傷害。
「我……不許你再傷害自己。從今以後,你就是我的。」趙良鬆開嘴巴,一字一句的命令道。
霎那間,張燦的眼中忽然恢復了一絲光彩。眼淚從乾涸已久的眼眶中分泌出來,她騰地抱緊了趙良的脖頸嚎啕起來。趙良從沒有看過她哭的這麼痛,就算之前的那次也無法相比。聲音和淚水不成比例的相伴而出,驚得四周白鳥又是一陣紛飛。
許久,懷中的人體漸漸鬆散下來。他鬆了鬆纏在脖子上的雙臂,儘管差點把他勒的快窒了息,不過他還是欣慰的長舒了口氣。彎下身子把哭暈的張燦抄在兩臂之上,然後緩慢的朝竹棚步去。
竹棚內反而比外面更加顯得昏暗和燥熱,不過這種狹小環境給人帶來的安全感卻也是外面所無法給予的。
他坐在張燦身邊,用刀子一下一下劃著手中的竹片,絲絲竹屢飄落在腳下堆積了厚厚一層。趙良第一次在思考這個問題--力量。
在這個時代如果要保護什麼,那麼根本就是力量。什麼才是力量?自身的強壯是力量,超前的知識也是力量……不過這都是個體之力。想想黑紋族,他緊握的手掌中迸出了一股鮮血。
「我要勢力!只有勢力在這個時代才是真正的實力。我要創造出一個超越這個時代的部族來保護我所愛的人。」
此刻,趙良真正改變了自己的想法。閒雲野鶴般的隱居無法帶給自己與愛人真正的安全,他下定決心將之摒棄。年輕的男孩兒在此刻終於放棄了幼稚的夢想,然後走到一條不測的艱辛道路上來。這個決定不但影響了這個時代,而且也證明了他開始逐漸轉向成熟。
「良……良……」一陣急促的喊叫把趙良從沉思中驚醒。他抬頭往外看去,只見卒等眾人正往這邊走來。為了不使熟睡的張燦被吵醒,他扶著僵硬的雙腿趕忙走到了外面。
「喲,這麼快就回來了。嗯~~抱一個,小乖乖。」趙良張開手臂把羅舉在了半空,之前的明悟讓他對眼前的一切都格外的珍惜起來。
卒依然是那副冷冷的面孔看著嬉戲的兩人,她張口說道:「良,這地方不能再住下去了。我們應該盡快離開。」
「為什麼?」趙良一愣,慢慢地將羅放下,不解的看向這個女人。
卒眉頭輕顰的低頭輕語道:「不知道為什麼?反正我覺得巨大的危險正在向我們而來。也許是祖先英靈們的告知,我們應該馬上離開這裡。」
趙良有些不快的看著她,然後又把目光望向了羅。
「良,我們看見好長一條土溝,樹和土地都被破壞了。很嚇人……」
「那是什麼?」他問卒。
「不知道,我從沒看到過那樣的痕跡,也許是野獸,也許是惡靈……不過那肯定是不好的東西造成的。」
趙良低頭咬著手指思路全開,雖然沒有親眼看到,但他把聽到的特徵在眼前排了一遍也能想個八九不離十來。再看奴的臉色,相對於表情冷淡的卒,這個男人顯然是個喜怒顯於表情的傢伙。如今他聽到卒的敘述肯定是想起了什麼,面色蒼白而且兩眼充滿了恐懼。綜合以上,趙良知道事情大條了。
抬頭看了看天色,雲彩已經被夕陽染成朵朵橘紅。他也沒想到自己竟然在竹棚中思考了這麼長時間,於是他對卒說道。
「阿母,天色已經太晚。我們就算現在走,不等走出去天就黑了。那樣更加危險。不如我們再等一晚吧……我們小心點就是了。」
「好……好吧!我先去選草藥。」看著趙良忽然認真起來的表情,卒忽然轉過臉往自己的棚內走去。奴想要跟上去卻被趙良一把拉住。
「嘿嘿,奴,不要那麼猴急麼。幫我個忙怎麼樣?」他一邊看著卒的背影一邊曖昧的對男人說道。
「哎?什麼忙?」奴粗聲問道。
夜晚,整個空坪點燃了整整十幾堆火焰,把四周照的一片光亮。黃色的光芒把天空都彷彿染上了顏色,舉頭望去連星光都瞧不見了。
趙良和奴兩個男人如同死狗一樣躺在竹葉垛上,可是待遇卻截然不同。羅跪坐在趙良身邊為他揉捏放鬆著四肢,張燦則半支在另一側舉著竹筒往他嘴裡餵著清泉。雖然早已習慣艱苦的生活,但是看著趙良那個樣子這個純樸中略帶驕傲的男人還是十分的不爽。具體是怎麼個不爽法他倒是說不太清楚,於是只得轉個身子不再去看正在腐敗的他。這就是典型的不患貧而患不均吧。
卒坐在一旁點檢著今天的收穫,眼睛卻偶爾向趙良那邊飄去。她不解這個男人為什麼會受到兩個女人的如此優待,他那種待遇就算換個角色,連她也未曾享受過。然後她又想起了北辛臨走時的交代,卒搖了搖頭,索性把皮袋中的草藥都給倒了出來。
「阿母,我手很痛。你給我點草藥吧。」奴可憐兮兮的走過來對她說道。
卒把奴的手掌反過來趁著火光看去,整個掌心密密麻麻都是細碎的傷口,握在手裡的感覺像是在拿著一個剛挖出的野獸肝臟。溫熱腫脹異常。
「你剛才去做什麼?」她有些不快的問道。本族的男人就像是財產一樣,看到損傷還是有些惱火的。
「跟著良去扒一些竹子,具體我也不知道他在做什麼。」奴有些冤枉的說道,他發誓再也不會跟著他作任何事情了。
卒從草藥中揀取了一些放在嘴中咀嚼片刻後吐到了男人的掌心,然後望向趙良猶豫了片刻就站起身走了過去。
「咦?阿母?有事麼?」趙良頭微微揚起,也不起身的問道。
「你帶著奴之前做了什麼?為什麼他的手會傷成那樣?」
趙良有些好笑,原來是家長來興師問罪了。他坐起身看向卒,頗為神秘的笑道:「做了一些好東西,至少能讓我們今夜無憂的睡上一覺。」
卒扭頭看了看四周燃起的火堆,身形一頓也坐在了他的身邊。
「手讓我看看。」
「哎?」
她也不等趙良反應,就逕自扯起他的手掌看去。果不其然,他手上的傷與奴如出一轍。被觸痛的趙良連忙把手縮了回來在嘴底下吹,這些被竹刺扎傷的地方可是最忌別人摸了。
也許是心理可算平衡的緣故,卒從身後拿出一把草藥放在嘴裡,然後再次拉住他的手,照搬的把藥渣吐在了趙良的手中。頓時一股清涼的感覺順著手掌向手臂之上蔓延,剛才不停鼓動的痛楚也被慢慢壓了下來。
「這是什麼東西啊?比打了止痛針還管用?」趙良驚奇的想道,一時也不顧別人的唾液還在其上就湊著鼻子往掌上聞去。
「幹嗎呢?」張燦輕輕拍了他一巴掌,面色不快的看著他,臉色有些微紅。
趙良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來,尷尬的笑著:「沒什麼,呵呵。我可沒那麼不堪啊。」
卒聽不明白他們在說些什麼,眼神有點呆呆的看著他。趙良反應過來連忙道謝。
「呃……那個……謝謝你,阿母!」
「吃麼?」卒沒應答,反而舉著一串紅果遞在他眼前輕聲問道。
「這是什麼?」趙良不解,這藥難道還分外敷和內用麼?
旁邊的羅看到紅果早已是口水氾濫了,她拉拉趙良的皮裙,熱切的看向他。
讀懂了小女孩兒的意思,趙良才伸手把紅果緩緩接了過來,並再度諾諾的道謝。卒一扭頭,快步的走到自己剛才的位置低頭看著火堆。
「嗯?挺好吃的……你嘗嘗。」張燦拈了一顆放進趙良嘴裡,一股甜酸從舌尖蕩漾開來。可趙良卻有些迷惑。
「哎你說這女人到底是怎麼了?」
張燦用舌尖舔動著嘴角,瞇著雙眼看向不遠的卒輕語道。「這個……不太清楚呢。」
火焰和夜幕組成了這個時代難得的夜景,遠在幾個山頭之外都能看見那正在發光的竹幕。三個黑影望向那裡,仰天發出一陣狂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