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篇:銀色的降臨祭
第一章 兩個人的溫度差
一頭偏桃色長髮的少女,僅僅用薄薄的披風包裹著的身體,橫躺在床上。
她正是被稱為「虛無之路易絲」的露易絲.弗朗索瓦斯,而知道這個秘密的就只有王軍的幾個幕僚而已。
現在是年末,也就是維恩之月的第二周。按照哈爾吉尼亞的氣候來說,這時依然是相 當於秋季……在帳篷中還不算很冷。冬天要等過了年之後才到。不過也正因為這樣,她才能不怕著涼做出這樣性感的打扮。
在用一塊布鋪在禾草堆上做成的簡易床鋪上,露易絲咬著小指頭,一臉沒趣地皺起了眉頭。
她的這種舉止,有著讓人難以置信的可愛。在那宛如陶瓷娃娃般的臉頰上,浮現出了不滿的桃色,露易絲坐起身子,抱住了膝蓋。
她的這種舉止,有著神一般的可愛。感情馬上表露在臉上的露易絲,無法把內心的動搖完全隱藏起來。這種不安讓露易絲的少女氣質發生了某種程度的脫胎換骨,輕輕地纏繞上了一層名為性感的香水。
露易絲的雙手正無所事事地撫著披風之下的細長雙腿。
手指摸到腳趾,然後又回到了膝蓋位置。
露易絲在不知不覺之間做出了如此具有誘惑力的舉動。甚至還把裹著身子的披風輕輕向上拉起,顯露出雙腿,以及雖纖細卻性感的大腿——這一切都是無意識的舉動。
披風之下就是她的肌膚——那是在情慾驅動下變得極富魅力的少女肌膚。
也就是說,她什麼都沒穿。要問為什麼的話,那就是露易絲在睡覺的時候只會穿一件睡衣。因為她忘了把睡衣帶來,所以只有用披風來代替了。
要是穿了內衣的話,露易絲是睡不著覺的。
儘管露易絲這種性感可愛的姿態正散發出無比誘人的魅力……但很可惜的是,同在這個帳篷內的另一個人卻沒有察覺到。
裹在露易絲卷在身上的披風背後,描繪著托裡斯汀王家的百合紋章,這跟學院裡穿得不一樣。為了區分敵我而畫上的這個紋章,正清晰地表明了這個地方是戰場。
身為女王陛下直屬女官的露易絲被分配了自己個人專用的帳篷。在軍港羅塞斯,類似宿舍的建築物很少,所以這也可以說是理所當然的待遇了。在被魔法燈照亮的帳篷內部,擺放著用布蓋在草堆上做成的簡易床鋪、折疊式的餐桌、放置衣物首飾的小櫃子,還掛著一個用於呼喚從兵的鈴鐺。在戰場上,這些帳篷內的日用器具也可以算是相當豪華的一類了。
在這樣的帳篷角落裡,才人一直愣愣地看著前方,情緒相當低落。
「喂,才人。」
沒有回答。
露易絲坐起身子,再叫了他一聲。
「喂,要睡覺了,快過來。」儘管露易絲邊紅著臉邊這麼叫他,但還是沒有回應。
「現在已經過了十點了,明天我們還要早點起來去視察前線,你還是快點睡吧。」
即使如此,才人還是沒有回答。這個來自異世界的露易絲的使魔,如今正一臉沉鬱地盤坐在地上。他從一個星期前開始就是這個樣子了,露易絲回想起令才人變得如此低落的那一次作戰,不由得胸口隱隱作痛。
一周前,托裡斯汀和格爾馬尼亞的聯合軍成功佔領了這個亞爾比昂的港鎮。因為亞爾比昂軍的主力都被吸引到了北方的港鎮塔爾尼斯,所以在羅賽斯只保留有五百人左右的守備隊。為數六萬的登陸軍不費吹灰之力就擊潰了守備隊在羅賽斯布下陣營。
在實施誘敵作戰的時候,路易絲的「虛無」發揮了威力。
虛無咒語「幻象(Illusion)」,是能夠創造出巨大幻影的咒語。
露易絲使用「幻象」魔法,創造出即將在塔爾達尼斯上陸的聯合軍的幻影,讓正奔赴羅賽斯迎擊的敵軍馬上回頭。
可是……為了讓路易絲她們到達塔爾達尼斯,卻必須付出某種犧牲。那就是搭載於亞爾比昂征伐軍總旗艦「維先達爾」號之上的第二龍騎士中隊。
正是多虧了他們牽制敵軍,露易絲和才人所乘坐的零戰才能成功逃過了敵方龍騎士部隊的追擊。
作為此次作戰成功的代價……第二龍騎士中隊全滅了。龍騎士雖然很貴重,但比起在敵方領地上陸時所可能發生的損害,這也可以算是很小的犧牲了。指揮官獲得讚賞是理所當然的,同時這也是值得高興的事情。
只是,對於參加了那次作戰,親眼看見他們全滅那一幕的當事人來說,卻會有完全不一樣的感想。
露易絲注視著這樣的才人,撅起了嘴巴。
當然,那的確是很令人傷心的事啦。
在上陸的時候,也同樣有人犧牲,戰爭是必然會附帶死亡的,要是對每一個人的死都加以悼念的話,那簡直就沒完沒了。
在哈爾吉尼亞中,戰爭是幾乎每年都會發生的。
對露易絲來說,死亡雖然是令人悲傷的事,但同樣也是很接近自己的存在。
露易絲站了起來。只有淡淡的魔法燈光照射著的房間內顯得頗為昏暗。這樣子的話,即使披風有什麼地方沒有蓋住,也不至於會被看到身體吧。
露易絲緊緊地握著披風的下擺,以抱著自己的姿勢雙手交叉放在身體前。她走到了才人身邊,從身後向著抱膝而坐的才人說道:「提起精神吧。」
「嗯。」才人無力地嘀咕道。
「不過,也沒辦法啦,畢竟在眼前發生了那樣的事……雖說都是為了執行任務,但是……」
才人的情緒真的很低落。露易絲這時才想起,那些少年的年紀跟才人差不了多少。
才人他……一定是把自己投影在他們身上了。這個不知道腦子裡在想些什麼的,來自異世界的善良少年,是由於把自己投影在他們身上而受傷了吧。
就像往常才人對自己作的那樣,露易絲覺得這次應該輪到自己來安慰他了。可是,她卻不知道該怎樣做才好。
露易絲也蹲了下來,跟才人背靠背地坐著。(見插圖)
「那個……雖然說這樣的話,你可能會覺得我很殘酷……但是比起那些人死去的事,更讓我感到傷心的是看到才人你這麼消沉啊。雖然總覺得自己很不應該這樣想,但事實的確如此。大概是因為你就在我身邊的關係吧,我真的感到很傷心啊。」
才人緩緩地回過頭來,靜靜地注視著露易絲。
「死亡雖然讓人傷心……但那也是名譽的戰死啊……名譽的……他們是為了偉大的勝利而死的。所以,如果為此悲傷的話,他們就太可憐了……」
「那種事……你是說認真的嗎?」
他感覺到說出這種話的露易絲有點不對勁。
「當然不可能是認真的啦。不過也只能認真了,現在可是在打仗啊。」
露易絲的右手放開了披風的下擺,然後在轉過身來的才人額頭上慢慢撫摸著,用手指擦過他流下臉頰的淚痕。
才人搖了搖頭,哭了出來。
「我……我連他們的名字都不知道……」
與其說是無法承受悲痛,倒不如說是無法原諒。
為了任務而死,為了名譽而死。
那種感覺,他完全無法想像。
露易絲難道不明白嗎?
他想起了柯爾貝爾老師寫的那封信。老師曾經說過,不要習慣死亡。不要習慣於殺戮。
自己當時就想,怎麼可能會習慣啊?
露易絲看著才人的那副苦臉,心裡不由得感到難受起來。剛才說的話並不是騙人的,雖然為了那些犧牲了的少年感到悲傷,但他們畢竟是為了祖國的勝利而死的。
自小受著貴族教育長大的露易絲,與在和平地球上的日本長大的才人之間,有著明顯的溫度差。
露易絲覺得看到才人意志消沉的樣子更讓她難受。比起哀悼死者,她更希望能撫平生者的悲傷。要說才人的眼淚是一種溫柔,那麼這也許可以說是另一種溫柔吧。
露易絲想到——
這種時候應該怎麼做才好呢?要怎樣做才能安撫受傷的男孩子呢?
還有……
要是那個女僕的話,將會怎麼做呢。她稍微發揮了一下自己的想像力。
她一定……會運用自己身體的溫暖吧,那個平民就只會使這一套了。
這樣子想著想著,她突然就變得氣憤起來。
那、那種程度的事,我不一樣也能做嘛!
回想起那一次被他推倒,脖子上被吻了好幾下的事,露易絲馬上紅起了臉。
因為那時候只不過是他一時興奮(露易絲心裡這麼認為)的衝動行為,所以露易絲還沒有原諒那時候的才人。那當然是絕對不會原諒他了。
他說喜歡自己什麼的,也一定是因為想幹那樣的事而已。一想到這裡,內心就湧起了一股激烈的怒氣。然後,她甚至連自己也無法原諒了。雖說是因為受到了他當時那種氣勢的影響,但那時候的自己竟然在那一瞬間放下了揮起來的手。
那就是……也就是說……
可是,露易絲又在心底裡用力地搖了搖頭。
那並不是意味著我接受了他。
因為是他太硬來了嘛,只是不由自主,嗯,是不由自主。
雖然不知道什麼叫不由自主,但露易絲還是紅著臉抱緊了才人。擁抱使魔這種事,本來是不應該有的行為,因為彼此身份有異啊。嗯……讓他也坐到餐桌旁就餐雖然可以說一種慈悲,但這樣子抱著他的話已經不能說是慈悲了。
露易絲搖了搖頭,心想我到底是怎麼了。不可思議的是,自己的心跳速度正在逐漸加快。心跳的節奏越來越快,就像要把無情的戰場空氣溶化掉一樣。
然而……即使是這樣,才人也依然無精打采。
這樣是不是還不夠呢?
僅僅抱緊他的話是不是還不行呢?
希望他快點恢復精神,這並不是因為喜歡他什麼的。不過呀,要是使魔這副模樣的話,就會對以後的任務造成影響的啊。
露易絲想起了以前雪絲塔曾經裝成要擦汗的樣子,故意讓肌膚從襯衫的縫隙間透出來給人看。露易絲也打算努力去學著做做看。她實在是非常努力,連貴族的尊嚴都放在一邊,試著從縫隙間露出來給他看。雖然對這個使魔根本就沒有別的想法,但是無論如何也不希望打敗仗。不過,才人的視線還是沒有任何動靜。
她想起了自己現在的打扮,在披風下面就是自己的肌膚。
身上沒有穿任何內衣。
露易絲深呼吸了一下,只是一點點而已,要是這樣子能稍微安撫一下才人的悲傷……那不是由一試的價值嗎?
不行啊,露易絲。
還沒有結婚就給人家看自己的身體怎麼行?
如果把他當成使魔看的話還好……不過現在又怎麼樣呢?
要是讓他看了的話就糟糕啦。
到時候就只能跟他結婚了啊。
規矩就是這樣子的啊。
我要結婚嗎?
跟誰?
跟這個使魔?
怎麼行!不可能!他可是從異世界來的平民啊!
腦袋一下子沸騰起來,彷彿快要爆發了。才人茫茫然地看著那樣的路易絲,眼睛裡沒有浮現出任何感情。
嗚……這下子連露易絲也變得心酸起來了。
她很想為才人治癒這份悲傷。
才人是不是真的喜歡我呢說起來他雖然說過喜歡我什麼的不過那麼說的目的都是為了我的身體吧可是我的身體也不知道是不是有那樣的魅力啊啊煩死了啦!
露易絲越想越混亂,腦袋似乎真的要爆發了。正當她緩緩地鬆開用雙手按住的披風時……
正當哀悼死者的溫柔,還有安慰生者的溫柔……這兩種溫柔要發生接觸的時候……
轟彭——!
一陣突如其來的烈風把帳篷吹飛了。
「怎、怎麼了!」
「什麼啊!」
才人和露易絲同時大叫起來。
看來是有什麼東西在帳篷的旁邊著陸了。
仔細一看,那原來是一頭風龍。
其背上可以看見龍騎士們的身姿。
「敵、敵人!是敵人!」
才人慌忙抓住了劍。這時候,在風龍背上的男人探出臉來,向才人低聲說道:「噢,你是……」
看到他的臉之後,才人馬上就瞪圓了眼睛,愣住了。
「啊————!」
坐在風龍之上的人,竟然是一直被認為是全滅了的那些龍騎士。
才人呆呆地張大了嘴巴,低聲說道:
「……為、為什麼?」
「這件事說來話長……」
小胖子龍騎士開口說道。周圍的騎士們都似乎很難為情地低下了臉。
「有話之後再說吧。那、那個……打擾了你們,真對不起。」
小胖子隊長以一種害羞的口吻說道。
全身上下只披了一件披風的露易絲正愣愣地倚在才人身上。
露易絲慌忙用力把才人踹了出去,大叫道:
「我我、我們什麼都沒有干!」
也許是這兩種溫柔的溫度差引發的奇跡吧。
本來以為已經不在人世的龍騎士們,一個不缺地站在他們的面前。
除了乘回來這裡的那頭龍之外,龍騎士們失去了作為他們坐騎的那幾頭龍……但是不管怎樣,他們總算是全員平安回來了。
才人和露易絲在感到喜悅之前,已經張大了嘴巴說不出話來了。
「你們……為什麼……」
「不,那個……其實我們也不是很清楚。」
看到騎士們突然歸隊,身處龍騎士大隊總部帳篷中的大隊幕僚們全都驚訝得瞪大了眼睛。
從他們全滅的那天算起,已經過了一個星期了。
而且這裡是敵方的地盤——亞爾比昂大陸,他們的身還已經被認為是絕望了。
統領三支龍騎士中隊的第二龍騎士大隊隊長吉努梅爾伯爵首先是張開雙手迎接了奇跡般生還的勇者們。
「不過也好!總之,能活著回來就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實在讓人難以置信!簡直是奇跡的生還啊!」
帳篷中馬上響起了掌聲和歡呼聲。
在把他們帶到這裡來的才人和露易絲身旁,露出羞澀表情的少年龍騎士以響亮的聲音說道:
「其實,就連我自己也很難相信……」
「而且連身上的傷也全部治好了啊。」
一個騎士重新打量了一下平安生還的這些人,發出了驚訝的聲音。
「是的。」
「是敵人為你們療傷了嗎?」
「不……不知道。總之我就先把自己所體驗到的經歷說出來吧。」
身為隊長的少年騎士開始向帳篷裡的人們作報告。
被一百騎以上的敵方龍騎士包圍了的第二龍騎士中隊,受到了敵人的魔法攻擊,被一騎一騎地逐一收拾掉了。
幾乎全員和騎乘的龍都同時受了重傷,在往地面墜落的過程中失去了意識。
「那麼,意識恢復之後呢?」
「那時候,我已經跟大家一起坐在風龍的背上了。隨著風龍一路飛來,就到了這個羅賽斯港。我這時候才發現,原來已經過了一周了,嗯。」
「你是說,你們失去了從被擊墜那時開始到今天為止的記憶?」
龍騎士們不禁面面相覷。
「是的,完全沒有。」
「喂喂,難道你們喪失了一個星期的記憶?」
「正是如此。」
龍騎士們一臉羞愧地點了點頭。
「殘存下來的那一頭風龍是誰的呢?」
長官詢問道。
一名龍騎士舉起手,說了一句「是我的貝亞爾」。他正是雙胞胎其中之一的少年。吉努梅爾開始把注意力集中到他身上。
「當時狀況如何?」
「被敵人包圍的時候,我自己比龍更先受到重創,肩膀上中了魔法導彈……貝亞爾大概為了讓受了重傷的我逃跑吧。於是它就裝成被打傷的樣子,逃到了低空處。」
他的語氣似乎帶有一點慚愧。這是因為其他的龍騎士在自己和龍都受了傷的情況下也依然堅持著戰鬥。
「既然處於無法戰鬥的狀態,那麼脫離戰場就是理所當然的義務,這並不是什麼羞恥的事情。」
聽到大隊長這麼說,少年的表情馬上明亮了起來。
「謝謝您。」
吉努梅爾摸了摸自己的上唇鬍子。全員平安無事回來當然是值得高興的事情……但是怪異之處也太多了,總是難免讓人起疑。
到底是誰救活了這些身受重傷的龍騎士,還幫他們療傷,讓他們乘上存活下來的唯一一頭風龍,飛到羅賽斯來的呢?
敵人一定會為了確認被擊墜的龍騎士而進行過一番搜索。可是他們卻逃過了搜索,平安無事地歸還了。
很有可能是敵人的圈套。
吉努梅爾命令龍騎士們排成一列,然後讓部下們使用探測魔法,對那些歸還的少年騎士們全身上下進行了一番詳細的檢查。因為他覺得有可能是敵人用魔法操縱著他們。
可是……結果卻完全沒有問題,少年們身上任何地方都沒有受到操縱的跡象,而且也沒有其他要詢問他們的事了,所以吉努梅爾催促他們退場。
「龍存活下來的你就歸入第一中隊的指揮吧。剩下的既然沒有了龍,就沒有辦法了。噢噢,對了。」
吉努梅爾把視線轉向了彷彿完全被當成局外人的似的呆站在那裡的露易絲。雖然不知道她的真正身份,但聽上頭說她是王室派來的、懂得使用某種特殊魔法兵器的女官。對她要鄭重其事地以禮相待——這個指示已經由總司令部下達到全軍了。
「在龍得到補充之前,你們就充當拉.瓦利埃爾小姐的護衛吧。那麼,你們可以下去了。」
離開大隊總部的帳篷後……第二龍騎士中隊的小胖子隊長馬上向才人低頭行了一禮。
「現在我們就歸入你們的指揮下行動了,請多多指教。」
才人一邊用手擦著眼瞼,一邊抱住了他的身體。
「我還以為你們死了。」
「不……說起來我還忘記了一件事呢,可不能那麼輕易就死掉啊。」
「忘記了一件事?」
才人愣著臉問道。
小胖子龍騎士微微一笑。
「我還沒有向你們自報姓名呢。我是托裡斯汀龍騎士、盧涅.馮克,請多關照。」
才人也自報了姓名。
「我叫平賀才人。」
「真是奇怪的名字啊。」
盧涅一邊說一邊笑了起來。才人也以快要哭出來的臉笑著叫道:
「那麼我們今天就大喝一頓吧!慶祝你們平安歸還!」
一行人來到了露易絲的帳篷,宴會就在這裡開始了。大概是為生還感到高興吧,大家都使勁地喝,很快就醉倒了。
不知不覺地,最後依然能保持清醒狀態的人就只有才人和盧涅兩人了。
因為剛才被風龍吹飛了,帳篷頂部開了裂開了一道口子。從那道裂縫中可以看到星星,也能看到月亮。夜晚的空氣透了進來,稍微有點寒意。才人不禁打了個寒顫。
「不過,也沒想到你會那麼消沉啊。不,很抱歉讓你擔心了。」
盧涅以凝重的口吻說道。
「都是因為你們,我的使魔一天到晚都無精打采的,真是糟糕透頂啊!」
剛才露易絲這樣子狠狠地責備了他們一番。他們聽了這番話,就說「真是個怪傢伙!」然後一個個都大笑起來。才人完全不明白他們大笑的理由何在。
那樣子大叫了好一會兒的露易絲,如今已經把腦袋枕在才人的膝蓋上呼呼大睡起來了,大概是喊累了吧。
「我這樣子意志消沉很奇怪嗎?」
聽才人這麼一問,盧涅微笑道:
「那不就沒完沒了了嗎?」
「沒完沒了?是什麼意思?」
才人反問道。盧涅直接拿起酒瓶,喝下了一口葡萄酒,胖胖的臉頰上已經被酒染上了紅暈。他沉聲說道:
「現在可是在打仗啊?要是那些素不相識的人死了你都一個一個為他們傷心的話,那不就沒完沒了啦?」
「我們可不是素不相識啊,也跟你們說過話。而且要是有人為了保護自己而死掉的話,那當然是會傷感的吧!是你們的想法太怪了!」
才人也咕嘟咕嘟地喝了一口酒。盧涅露出了有點認真的表情說道:
「我們並不是為了保護你們而去送死的,我們保護的是我們的作戰,以及我們自身的榮譽。」
「是什麼意思啊?」
「那時候,我們接到的命令是『無論如何也要把你們護送到塔爾達尼斯去』。保護這次作戰成功也就是保護了全體王軍,也就相當於誓死向陛下奉獻忠誠。只要向陛下奉獻了忠誠這一點得到承認,家名也會得到提升,就算我死了,名譽也會留存在世的。」
「簡直是瘋了。」
「喂喂,你不要亂說話!也許因為你是平民所以不知道……不過對於貴族來說,所謂的名譽,是比自己的性命還重要的東西啊!」
「真是的,幸虧我不是什麼貴族啊。」
「的確是呢,與其生於像我這樣的下級貴族家庭,倒不如生為平民更過得舒適!」
「下級貴族?」
「沒錯。跟那些什麼侯爵伯爵之類的大貴族不一樣,我們可是每一代都靠著那少得可憐的俸祿過日子……沒錢的話就不能裝飾門面,也不能耍帥氣。要是不想這樣的話,就只能在戰場上努力,爭取獲得上面的承認。如果在戰爭中立下功勞的話,就有可能獲得領地的賞賜,所以大家都發瘋了似的拼上了性命啦。根本沒空去顧慮生死的危險……呼……」
才人稍微閉眼沉思了一會兒,說道:
「……可是啊,要是死了的話不就全都完了嗎?為什麼你們這些貴族可以隨口就說出去死啦名譽之類的話來啊?你們不是傻瓜吧?」
可是沒有人回答。仔細一看,原來盧涅已經打著呼嚕睡著了。
「咕嚕……」
「……什麼嘛,竟然光把自己的話說完就睡了。」
真是的,所謂的貴族可真是一幫任性的傢伙。露易絲也是這樣。自己明明說過「一定要幫你尋找回去的方法」,可是戰爭開始後她卻把心思全都放到這上面來了。
自己竟然陪著那樣的露易絲干到這份上,難道是腦子有問題?
……我到底是為了什麼才拼上性命去戰鬥的呢?
腦海裡浮現出幾個理由。
希望為可憐的安麗埃塔盡一份力。
為了保護一直關懷自己的雪絲塔的故鄉。
可是,其中最重要的理由……是擔心露易絲。
恐怕就是這樣吧。才人一邊看著睡在自己膝蓋上的這位桃色頭髮的少女一邊想道。說白了就是因為自己喜歡上了她,因此總是放不下心來。
露易絲好可愛,很想摸一摸她。可是,現在只能忍耐了,因為大家都在這裡。
啊……可是自己的這份心意會得到回報嗎?
這份感情會不會有結果,恐怕就只有神才會知曉了。
地球的神,或是異世界的神……到底問誰才能得到答案呢?
想到這裡,才人馬上就搖了搖頭。
我是傻瓜嗎……怎麼考慮起這樣的無聊問題來了?
就在這時候……他的腦海裡突然迴響起剛才露易絲說過的話來。
「死亡雖然讓人傷心……但那也是名譽的戰死啊……名譽的……他們是為了偉大的勝利而死的。所以,如果為此悲傷的話,他們就太可憐了……」
他對這句話產生了非常強烈的不自然感。
同時也感覺到睡在自己膝蓋上的露易絲離自己越來越遠了。明明就近在眼前啊……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感覺呢?他完全不知道當中的理由。
呼……睡吧……才人由得露易絲枕著自己的膝蓋,自己也躺下身子睡了起來。
彷彿安慰著煩惱多多的才人一般,兩輪明月正閃耀出皎潔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