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了塔芭莎房間的卡斯特莫爾,跟一名衛士擦肩而過。
那是護衛隊的其中一人。
神情似乎有些呆滯。
「喂。」
卡斯特莫爾向他發話道。
那個衛士轉過身來,仔細地打量著卡斯特莫爾的樣子……然後恭恭敬敬地把一把短劍遞到了他的手上。
卡斯特莫爾在手裏試著捏玩了一下那把短劍……
「現在還是你先拿著吧。」
然後,他又把短劍交還給那個衛士。
晚上……
睡在床上的塔芭莎「啪」地睜開了眼睛。
她希望儘量在今天晚上解決掉這件事。
塔芭莎打開窗戶,「嘩~~~」地吹響了口哨。希爾菲德馬上從上空降落下來。
「咕咿?」儘量避免使用人語的希爾菲德詢問道。塔芭莎簡短地命令道:「讓我乘上。」
承載著塔芭莎的希爾菲德飛上了一片漆黑的夜幕中。
「現在要到哪里去呢?」
聽希爾菲德這麼一問,塔芭莎回答道:
「亞爾托瓦伯的房間。」
「他不是在睡覺嗎?」
「無所謂。」
希爾菲德在屋子的上空盤旋了一會兒。庭院裏到處都亮著火把的光芒,使整個屋子籠罩上一層朦朧的光輝。
「可是,我不知道在哪里呀。咕咿!」
希爾菲德抱怨道。於是,塔芭莎用手指了指屋子的一角。只見那裏的窗戶正在發出亮光。
「在那裏。」
「為什麼你會知道呢?」
「最上層,日照最好的地方,而且那是魔法的亮光。」
塔芭莎把自己的判斷材料一一列舉了出來。
「就因為這樣而發起突擊的姐姐還真帥氣呢。」
希爾菲德這麼嘀咕了一句,就馬上向著那個窗戶飛去。 在途中,塔芭莎從希爾菲德上跳下來,以「漂浮」魔法降落在窗戶外側的邊框上。
她詠唱出「解鎖」魔法,把窗戶的鎖解開了。
塔芭莎輕飄飄地降落在地板上。亞爾羅瓦伯似乎正在讀書。發現了從窗外走進來的塔芭莎之後,他不禁吃驚得瞪大了眼睛。
「哎呀哎呀,公主殿下。沒想到您會在這種時候來訪問……到底怎麼了呢?」
塔芭莎來到亞爾托瓦伯德跟前,以悲痛的聲音說道:
「請你庇護我。」
「庇護?那可不是開玩笑的!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其實……我是從城裏逃出來的。」
「逃出來?究竟在維撒提爾那裏發生了什麼事?」
亞爾托瓦伯以一種打從心底大吃一驚的神色說道。
塔芭莎不由得納悶了。如果他真的打算綁架自己,那麼聽自己一說「請庇護我」之類的話就應該馬上有所反應才對。可是,聽亞爾托瓦伯的口吻,卻完全沒有那種在背後策劃陰謀的感覺。
「是謀反騷動嗎? 哎呀哎呀,我身在這樣的鄉下地方,對首都那邊發生的事可越來越生疏了……」
「對,是謀反騷動。」
塔芭莎直直地注視著亞爾托瓦伯。
「其實,現在你正被懷疑策劃謀反!」
亞爾托瓦伯的臉馬上變得一片蒼白。
「聽說你滯納稅金。」
「那是因為去年欠收!我已經上報了啊!要不是的話我可以把記錄也拿出來給您看!請等一下!」
亞爾托瓦伯馬上就跑到牆邊的書架,取出了一冊記錄簿。
「還聽說今年的降臨祭你沒有在宮殿露臉。」
「還有這樣子的謠言嗎?那是因為我的風濕病惡化,不能外出啊!我應該已經把這些上報了的吧!」
看他這副緊張的模樣,似乎不像在說謊。
「是嗎……」塔芭莎看著遠方,點了點頭。
「沒想到您懷疑我的忠誠心!實在是極大的侮辱!我就連生存的意義也沒有了!既然這樣我就在此絕命,請您把首級帶回王室,作為我這個老貴族的忠誠之證吧!」
他一邊叫嚷,一邊拿起魔杖,想要對自己發動攻擊咒語。塔芭莎馬上用風魔法把亞爾托瓦伯手上的魔杖吹飛了。
「難道您要阻止我嗎?」
「你的忠誠心並沒有任何可疑之處。實在非常抱歉。」裝成伊莎貝拉的塔芭莎向這位老貴族安慰道。
亞爾托瓦伯甚至還哭了起來。
這樣的老人絕對不可能有謀反之心。
那麼……到底是誰把那個「地下水」派來對付自己的呢?
她馬上就想到了有可能做出這種事的某個人物。
「……不可原諒。」
塔芭莎嘀咕道。她原來是巴亞爾托瓦伯跟自己的父親相重疊了。完全沒有任何過錯,僅僅是由於身為「對王位有威脅的存在」就被無辜殺害的父親——奧爾良公……
「還是不能原諒我嗎!」亞爾托瓦伯嚷道。
「我並不是說你。」
這時候,背後的門扉被打開了。
塔芭莎轉身一看,只見一名作衛士打扮的男人就站在那裏。
大概是為了遮掩臉面把,他頭上戴著面具。那是一個有著東方精靈圖騰的面具。在那眼角部分上翹的兩個眼洞裏頭,正放射出銳利無比的目光。
「在這種時間來拜訪年紀和祖父差不多的老人房間……實在不像是公主的所為呢。」
「‘地下水』?」
塔芭莎這麼一問,男人就優雅地行了一禮。
「兩個晚上都能跟您相見……實在是榮幸之至。」
塔芭莎以充滿憤怒的聲音叫嚷道:
「你被誰雇用了?告訴我。」
「昨晚我應該已經說過了吧,這個是不能說出來的。」
塔芭莎對「地下水」的這種殷勤態度產生了極其強烈的不快感。可是……就算隨便詠唱攻擊咒語,也只會得到跟昨天一樣的結果吧。
這下躊躇就成了最致命的弱點。「地下水」以令人驚訝的高速度放出了魔法。
「冰刃(Ice Cutter)。」
風之刃向著塔芭莎襲來。
「德爾.溫蒂。」
塔芭莎迅速在身體周圍纏繞上防禦用的旋風……可是並沒有能完全防住,塔芭莎身上那薄薄的睡袍馬上被撕裂了。
跟昨天的魔法威力完全不一樣。看來這個人才是真正的「地下水」。
塔芭莎的手臂滲出了血,她開始詠唱出咒語。
反射性地使出來的魔法師是他最擅長的「風之冰柱」。
面對敵人的敏捷身手,她一時間失去了冷靜。
「拉古茲.沃特爾.伊斯.伊薩.溫蒂。」
可是,在到達對方身體之前,從「地下水」的魔杖中卻噴出了火焰。
「火牆(Fire Wall)」!
火焰之壁把向著「地下水」落下的兵箭一一融化。面對如同操縱「風」系統一般熟練地操縱著「火」系統的「地下水」,塔芭莎不禁發出了不成聲音的呻吟。
對方是個相當厲害的強手。
塔芭莎向後跳開,開始拼命擠出自己的精神力。
把魔力凝聚起來,一下子釋放出去。
「雪風(Ice Storm)。」
混入了冰塊的暴風以包圍的方式向著「地下水」襲擊而去。塔芭莎是打算憑著這招攻擊範圍廣的魔法來封住對方的行動。
可是……「地下水」也放出了同樣的「雪風」魔法。在 狹窄的房間裏頭,兩團暴風發生了激烈的衝突。
兩團狂亂的暴風一下子就把房間變成了戰場。床和衣櫃之類的傢俱都被撕成碎片,布屑在房間中飛舞起來。暖爐的火被吹熄,房間裏被籠罩上深深的黑暗。
兩團暴風互相碰撞的結果……
「嗚……」
從塔芭莎的口中發出了痛苦的呻吟聲。
「哎呀哎呀,‘雪風』竟然被‘雪風』吹飛了……就像被您的別名背叛了一樣哦。」
聽了這句話,塔芭莎心中的懷疑馬上就變成了確信。
知道自己真正身份的人……就只有伊莎貝拉。
「……太卑鄙了。」
想起了自己堂姐公主的臉,塔芭莎暗自嘀咕道。那個任性的伊莎貝拉,到底是出於什麼理由才讓自己受這種罪的呢?
被「變臉」魔法改變了面容被怒火所扭曲……諷刺的是,這種神情使她看起來更像伊莎貝拉了。
塔芭莎想要站起來。
可是……手腳已經麻痹,完全動不了。「地下水」恐怕是個四方級的魔法師吧,他一定還擁有比剛才更強大的力量。
「那麼,我就把你抓起來,結束這個任務算了。」
「地下水」慢慢地走了過來。
就在這時候,一陣風從門那邊闖了進來。
「可疑人物!」
原來正是卡斯特莫爾。
他發現了戴面具的「地下水」和倒在地上的塔芭莎,不由得咬緊了嘴唇。
「地下水」把面具之下的嘴角微微一彎,然後從打開的窗戶跳了出去。
「可惡!竟然這樣對待夏洛特殿下!」
卡斯特莫爾一邊大喝,一邊也跟從窗外跳了出去。 塔芭莎也想要站起來,可是身體依然處於麻痹狀態之中。在房間的角落裏顫抖著身體的亞爾托瓦伯爬著來到了塔芭莎的身邊。
「到、到底是怎麼回事!發生什麼事了呢?」
亞爾托瓦伯向塔芭莎問道。大概他是這次事件裏最不幸的人了。
就在這時候……不知道是因為魔法的衝擊還是時效已過,塔芭莎身上的「變臉」魔法失效了。看著恢復原樣的塔芭莎的臉,亞爾托瓦伯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您、您不是夏洛特殿下嗎!哎呀,就跟剛才那位騎士說的一樣!我聽說您到了外國留學,可是為什麼在這裏……」
剛說到這裏,亞爾托瓦伯就暈了過去。大概是因為一下子發生了太多時,他的腦袋一下子應付不過來吧。明天還要舉行慶祝生日的遊園會,他還真是個不幸的人物。
希爾菲德從窗戶探出臉來。
「姐姐。我剛才看到有兩個人從這個窗戶飛了出去……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咕咿!」
然後,它發現了滿身是傷的塔芭莎,不由得發出了尖叫。
「呀啊啊啊啊啊!姐姐全身都是傷!發生什麼事了?咕咿咕咿!」
塔芭莎終於站起了身子。
「讓我乘上。」
她一邊搖晃著身體,一邊向希爾菲德命令道。
「要幹什麼呢?你明明全身都是傷啊!」
「追上去。」
「我不要追那麼可怕的人!咕咿!」
性格膽小的希爾菲德雖然不願意,但既然是塔芭莎的命令,就沒有辦法了。
嗚~~~它困惑地呻吟了幾聲,然後一把咬起了塔芭莎的衣領,讓她坐到自己的背上。
「待會兒你要多給一點肉我吃哦!咕咿!」
希爾菲德升上了夜空,尋找著消失在夜空中的兩個魔法師。
可是……庭院非常寬闊,那裏幾乎是一片黑暗。即使洗耳傾聽,也只能聽到風吹的聲音。
正當塔芭莎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夜間視力比人類要強的希爾菲德發現了目標。
「姐姐,那裏好像有人。」
那個地方原來是早上曾經見過的、設置在庭院的舞臺。
在月色之下,用黑黑的大木板搭成的舞臺上,可以看到人影在晃動。塔芭莎架起魔杖,命令希爾菲德降落在那個地方。
「咦~~~!要降落在那裏?好害怕耶。」
「你別管。」
希爾菲德無法違抗罕見地加強了語氣的塔芭莎,只好開始降落了。
戰鬥似乎已經結束了。
有一個人單膝跪在地上注視著另一個人。
大概是「地下水」和卡斯特莫爾吧。
可是……到底是誰贏了呢?
希爾菲德降落在舞臺上。塔芭莎絲毫不敢大意,架起了魔杖。發現了塔芭莎和希爾菲德之後,單膝跪地的人影站了起來。
「夏洛特殿下?」
塔芭莎不由得松了一口氣。看來是卡斯特莫爾贏了。倒下的男人臉上的面具已經被拿開。那是昨天趕到塔芭莎房間來的衛士中的其中一人。
「他就是‘地下水』?」
卡斯特莫爾點了點頭。
「嗯……是最近入隊的其中一人。看來以後在確認身份的環節上要多下功夫才行。」
塔芭莎注視著倒在地上的男人。明明還很年輕,卻是一個本領高強的好手。畢竟是他令塔芭莎陷入了那樣的困境啊……
塔芭莎緊緊注視著那個衛士……突然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情。身上的衣服幾乎沒有任何淩亂的痕跡。如果是因為某種魔法的攻擊而失去了意識的話,就應該留有那種魔法的痕跡才對。如果是因為某種魔法的攻擊而失去了意識的話,就應該留有那種魔法的痕跡才對。如果是「火」系統的話就應該有焦痕,「風」系統的話就應該有割傷,「水」系統的話就應該會被弄濕。如果是「土」的話……就應該有更明顯的痕跡,比如被泥土弄髒衣服之類的……
可是,這個衛士的身體卻沒有這樣的痕跡。
塔芭莎注視著卡斯特莫爾。只見他拿出了繩子和短劍,開始綁起那個衛士來。塔芭莎小聲問道:
「那把短劍是怎麼回事?」
「咦?啊,這是他一直拿著的。」卡斯特莫爾回答道。
在下一瞬間,卡斯特莫爾一邊用右手握著短劍,一邊用左手拔出了魔杖。
可是,這一次卻是塔芭莎快了一步。
她揮起魔杖,迅速詠唱。
「風之冰柱」
冰箭集中攻向卡斯特莫爾的左手。
「嗚!」
卡斯特莫爾雖然反射性地閃開身子,但還是被一根冰柱貫穿了左手。短劍從他的手上掉了下來。然後……他就像斷了線的人偶似的攤倒在地上。
塔芭莎間不容髮地詠唱出下一個咒語。
「雷雲」!這是電擊的咒語。
閃電並非向著卡斯特莫爾……而是向著掉在地上的短劍擊落。
「嗚呀啊啊啊啊——!」
於是,一陣尖叫聲……從「短劍」傳了出來。
「你是‘地下水』吧。」
塔芭莎低聲道。短劍顫抖了一會兒,沒有回答。於是,塔芭莎接著再次詠唱出「雷雲」的咒語……
「知道啦知道啦!我投降!所以你就別再對我用電擊了!」
短劍開始嚷叫出人話來。
「也就是說,你是一把智慧劍吧。」
希爾菲德看著眼前的短劍嘀咕道。
沒錯。
「地下水」的真正身份,原來就是一把短劍——被灌輸了意識的魔短劍,也就是智慧短劍了。
能夠通過奪取握住自己的人的意志,不斷地改變宿主的短劍……那就是神秘的魔法師傭兵「地下水」的真正身份。人們猜不透它的身份也是理所當然的。
塔芭莎站在短劍面前,開始向它追問事情的經過。被塔芭莎以「把你埋進土裏」作為威脅,智慧短劍「地下水」就開始慢慢地把所知道的一切都說了出來。
「竟然能把姐姐逼進苦境,你也還真夠強的耶。」
希爾菲德很佩服似的說道。
「被奪取意志的人身上的魔力,是會疊加在我的魔力之上的。」
「所以在操縱侍女的時候就沒有那麼強了嗎?」
「沒錯。」
「地下水」以毫無愧疚的聲音說道。
「為什麼你要受伊莎貝拉的雇用呢?」塔芭莎問道。
「因為戈利亞的‘北花壇騎士團』從以前開始就是我的老雇主了嘛。這次也是像平常那樣接受了委託。就是這樣而已。在你不知道的地方,我可立了不少功哦。不過我在北花壇騎士中沒有認識的人,所以你不知道也是理所當然的啦。」
「為什麼要當傭兵?」
「因為我閑啊。」
「地下水」若無其事地說道。
「我畢竟沒有壽命嘛,被灌注了‘意識』之後,我就只能自個兒跟苦悶作鬥爭了。如果反正都要戰鬥的話,就覺得最好先找個目標比較好。比如金錢……名聲之類的。」
擁有「智慧」的魔法道具並不罕見。不過,擁有足以奪取使用者意志的強大魔力的存在卻非常少有。所以它一定是被某個非常高等級的魔法師灌輸了意志,不過這跟現在的塔芭莎並沒有關係。
塔芭莎最後問了一下伊莎貝拉為什麼讓它來襲擊自己。
「……就是因為閑啦。」
也就是說她把這件事當成用來解悶的遊戲。就像南戈利亞流行的「鬥龍」一樣,她是打算讓魔法師彼此互相爭鬥,然後自己在一旁看熱鬧。
「伊莎貝拉只是把自己手下的騎士看作是下象棋用的棋子而已。就是說,我,還有你,都成了陪她玩這個遊戲的棋子啦。」
塔芭莎憤怒得連肩膀都顫抖了起來。
塔芭莎罕見地改變了表情。她緊緊皺起眉頭,咬著嘴唇。
一種讓看著倒退三步的怒氣從她的臉上浮現出來。
發現塔芭莎這副模樣,「地下水」不由得發抖了。
「喂喂!你別那麼生氣嘛!我只不過是受人命令而已啊!拜託你了,可別把我溶掉或者埋進土裏、扔進水裏什麼的啊!」
「我會放過你,不過你要照我說的去做。」
「啊,嗯……如果你肯饒我一命的話,我什麼都願意聽啦。」
「地下水」顫抖著身子說道。
塔芭莎向「地下水」說明瞭自己的計畫。
「地下水」本來是默默地聽著的……但後來卻忍不住笑了出來。
「好啊,我就幫你這樣幹,看來這也算是不錯的消遣啦。而且我也差不多厭倦了被那個公主雇用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