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已停,湖面早已恢復往日的平靜,草廬中也燃起了炊煙,夕陽餘暉照在湖面上,在層層漣漪中閃耀著金色的磷光。
那條四丈長的白蛇——白道雲在湖面中逍遙的遊曳,暢快的如同在仙境之中般,忽然間,它停了下來,將頭慢慢轉向南方。
在那迷茫的湖水霧氣中,一位白袍男子悠然走了過來,雖然看不清他的面龐,但他右眼中的綠色光芒在這湖霧中卻顯得分外耀眼,甚至遠遠的穿透了霧氣,當霧氣很濃的時候,也只能看到那團綠芒。
白素雲正和月寶莎在廚房中說笑,忽然間,她們各自停滯住,廚櫃中的碗筷隨即不斷振顫起來,仿佛是地震一般。
客堂中的冷星河緩緩丟下自己手中的書卷,體內散發出一絲絲黑色靈氣,帶著這絲縷縷的靈氣,他快步走出草廬,迎面看到那白袍男子,冷笑道:“真是怕什麼來什麼,終於見面了,西城!”
眼睛輕輕一掃,看見湖畔的水面上,一條被切成兩半的白蛇正隨著湖水的波紋飄蕩起伏,豔紅的鮮血早已渲染周邊的湖水,如同一幅嫣紅的水墨畫。
冷星河閉上雙眼,冷著面深深長吸一口涼氣,壓抑著胸內的怒氣,問道:“你想怎麼樣?”
西城輕描淡寫的娓娓一笑,問道:“九劍浪在哪里,不要和我說你不知道,因為你知道我不在乎多殺幾個龍鷹教的人……或者是妖獸!”
白素雲歇斯底里的泣道:“你這個畜牲,我弟弟根本沒有殺過人,你這個畜牲!”
她翻身一變已經化為一頭十丈長巨蛇,張開血盆大口便要向西城咬去,冷星河忽然喝道:“素雲,今天的帳,我會幫你一次和他算清,你先帶著寶莎去天猿峰,告訴南斗星君他們三個老鬼,就說……老夫隨後去找他們!”
白素雲猶豫片刻,終於還是再變身平常的美人蛇模樣,拉過月寶莎就要離去,月寶莎什麼也看不見,但聽到冷星河和西城的對話便知道情形不對,急忙問道:“怎麼了,師傅,白姨,告訴我發生什麼了,道雲怎麼了?”
白素雲抿含著淚,拉過月寶莎道:“沒有什麼,大人遇到勁敵了,我們留在這裏只會影響他,還是先去其他地方避讓一會!”
月寶莎輕輕噢了一聲,和冷星河道:“師傅,您忙完了就來接我回來啊!”
冷星河千萬分不舍的看了看月寶莎,輕輕撫過她的額頭,笑道:“這是師傅平生罕遇的大敵,不過你還不相信師傅嗎!”
月寶莎笑道:“徒兒自然相信師傅,可您一定要小心啊!”
冷星河故作爽朗的大笑數聲,道:“放心吧,天下還沒有幾個人能是師傅的對手,跟著你白姨先去吧!”
他說完這話便悄然給白素雲一個眼色,示意她快點帶月寶莎走,白素雲強忍對西城的憤怒和眼淚,拉起月寶莎便騰空而起,剛到半空,身後便沖起一陣靈氣化為一對靈翼,徑直向東方一座形似古猿的山峰而去。
在白素雲和月寶莎離去之後,冷星河看了看西城,冷笑道:“想不到你比你那死鬼師傅還要強上幾分,真是讓我驚訝,小小年紀便能有如此修行,你還真不愧是昔日十二天才之首啊!”
西城嘴角微微含笑,道:“你不會認為我只有一個人來吧,我不妨直言,在天猿峰外,我也埋伏好了人手,他們的實力足以應付那條蛇妖!”
冷星河仰天哈哈大笑,忽然冷冷瞪著西城,道:“你認為老夫隱居在這裏二十年,調教出來的弟子只是一個簡單的瞎子嗎?”
西城臉色一寒,沉默良久才悠然道:“真是看不出來,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那位女弟子是姓月吧?”
冷星河長笑一聲,道:“現在知道已經晚了,再加上白素雲的實力,只怕你埋伏在天猿峰下的人都要有去無回了!”
西城無所謂的搖頭輕笑,淡然道:“沒有關係,對我而言,他們早已經沒有任何價值了,倒是那個九劍浪,我可是真的在乎呢,只要你將他交出來,我可以留你一個全屍!”
冷星河忍不住發出一陣嘲笑,問道:“真是想不到,你竟然如此張狂,要知道就是你師傅也未必敢如此和我說話,不過我確實很遺憾,因為連九劍浪是誰,我都還不清楚!”
西城哦了一聲,道:“那看來就在天猿峰咯,不過既然我來了,又遇到了你,那就這麼放過你也未免太可惜了,所以……無論你知道與否,我都不打算留你繼續禍害蒼生!”
冷星河不屑的冷哼一聲,道:“老夫殺的人還沒有你一夜殺的人多,所醫治的人也遠比自己殺的人多,你竟然在這裏口噴狂言,真是有夠虛偽的。依老夫所看,你根本就是殺戮狂,以殺戮為樂,只要有任何可以殺人的機會,你都不會放過,偏偏還要自居正義之輩,實在狗屁不通!”
西城冷笑不已,陰沉沉的看著冷星河,道:“就是因為你救的惡人太多,如果你不救他們,他們就會少做壞事,至少不和我們四國為敵,所以……你殺的人雖然不多,可也早就該死了!”
冷星河藐視西城一眼,道:“大丈夫敢做敢當,你若是喜歡殺人,那便直言,何必四處尋找藉口,反而更顯猥瑣下賤,令老夫瞧不起!”
西城低下頭,不斷聳動著肩膀,發出一陣陣令人心寒的詭異笑容,忽然仰天長笑,十指漸漸由白皙轉成烏黑,緩緩伸長三寸有餘,形同鬼爪一般,他右眼綠芒閃耀,左眼紫芒妖豔,緊緊盯著冷星河,喉嚨中不斷發出赫赫的怪聲,用一種極其沙啞而妖異的聲音嘶聲道:“被你說……對了!”
他一說完這話便猛然張開雙臂,一股黑色靈氣從他的胸口譁然宣洩而出,筆直沖向天際,在半空中形成一道黑幕,幾乎將整個草廬周圍都完全籠罩住。
冷星河手中一陣靈氣閃耀,一柄燃燒著黑色火焰的劍靈一點點現身而出,而他體內也沖出一股強烈的陰風殺氣,兩人四目相對,各自臉上浮現一絲冷笑。
九劍浪怔怔地望著洞口,忍不住驚歎一聲:“哇哦!”。
原來在洞口站著一個長有三丈,高有七尺的巨獴,雙爪鋒利如鐵,奇怪的是它的雙眼一片銀光閃爍,仿佛是沒有瞳孔一般。
九劍浪用力的揉了揉雙眼,確認自己確實看到了這個獴獸,問道:“你是什麼,靈獴嗎?”
那巨獴輕步走了過來,蹲下身伸出自己鋒利的前爪梳理著撞擊九劍浪的那只小獴獸脊背上絨毛,隔了片刻,那小獴獸便安定下來,回到洞穴角落,將所有幼獴都呵護在身邊,可依舊瞪著九劍浪,喉嚨中還發出一陣陣奇怪的咕咕聲,看起來像是再警告九劍浪不要靠近。
這時候,巨獴才看著九劍浪,答道:“我是這裏獴獸群的頭領,是一頭靈獸,也就外人所說的靈獴。”
九劍浪指了指這個洞穴,問道:“這是你的巢穴嗎……或者你可以稱它為家?”
靈獴點頭道:“不是,大多數時間我們住在黑蓮澗最靠外的三裏渠溝,那裏比較適合我們常住,至於這裏嘛,本來在這洞外還有一個巨石封口,可能是時間久遠了,巨石周邊產生了一些縫隙,前些日子有一個小獴獸意外從縫隙鑽了進來,我才發現這裏還別有洞天!”
九劍浪恍然大悟,道:“難怪冷星河都沒有發現這裏,要是他知道有這種地方,他一定會告訴我的!”
靈獴問道:“那你為什麼要來這裏?”
九劍浪無奈的苦笑,道:“被人追殺啦,所以暫時來這裏躲避一段時間!”
靈獴不解的問道:“你既然認識冷星河那個怪物,又何必到這裏來躲避,莫非連他都保護不了你嗎?”
九劍浪撓了撓頭,道:“可能是吧,我也說不清呢!”
靈獴頗有威勢的趴在地面上,就像是一頭猛虎般,它仔細打量著九劍浪,道:“這裏不管怎麼說也是我的地盤,你既然要在這裏住,看在冷星河的面子上,我也不方便趕你出去,但你也不要守我們的規矩,第一,每天至少要抓三條毒蛇敬貢給我,算是保護費吧;第二,不准和我搶老婆!”
九劍浪忍不住靠了一聲,道:“你有毛病啊,我和你搶什麼老婆哦!”
靈獴仔細想了想,點頭道:“那倒也是,不過第一個規矩你要遵守,不然我現在就驅逐你滾蛋!”
九劍浪實在受不了,他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個什麼命,怎麼到了哪里都要被人驅逐,這次竟然還要被個畜牲驅逐,簡直是火冒三丈,當即道:“你簡直不可理喻,有本事我們出去打一架,要是我贏了,你每天敬貢三條蛇……不要蛇,那玩意我吃不下去,敬貢三個野兔吧!”
靈獴慵懶的搖頭道:“你不是我的對手,就算是冷星河也不敢找我的麻煩!”
聽到靈獴這話,九劍浪忍不住吐了吐舌頭,道:“那算了,今天我就放過你,但我在這裏住我的,和你沒有關係,你不要來打攪我,我也不去麻煩你,我們兩個各不相干!”
靈獴思量片刻,和身邊的母獴唧唧了幾聲,那母獴便叼著自己的六隻幼獴離去了,九劍浪心中咯噔一聲,暗道:我倒,要動手了,真和這傢伙打起來,我只怕還真不是對手!
其實這靈獴早已有了六百年的修煉,又是先天靈氣演化而成,便是冷星河在這裏也未必能輕易勝之,至於九劍浪嘛,那還真是兩三下的事情,只有他自己不明白而已。
待母獴領著幼獴離去後,靈獴才道:“看在冷星河和我們做了二十年的鄰居,素來和我們井水不犯河水,我也就不和你計較了,但你最好是只住在這黑蓮澗附近,不要在我的地盤內亂竄。”
九劍浪心中終於放心下來,懶洋洋的伸個懶腰,道:“你去忙你的吧,我就在這裏附近住下了,不會到處跑的!”
在靈獴離去之後,他忍不住心中忿恨,怒道:“等我能打過你了,非要打的你滿地找牙,賤人,還想驅逐我!”
可再仔細琢磨一會,他又放棄了這樣的想法,南楚有一種“蛇補金九,獴補銀十”的說法,就是九月吃蛇最補,到了十月吃獴則最補,由此來看,世上眾人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蛇獴走獸,也難怪這些靈獸對人總是保持隔閡,以靈獴今天的態度,那已經算是對自己不錯的了,換了世俗之人,若是有蛇獴之類的闖入自家宅第,只怕早就抓起來燒了吃。若是沒有這些靈獸在,只怕這萬蛇谷中的群蛇百獸早就被人吃了乾淨。
想到這裏,他心中也沒有血恥的想法了,逍遙自在的將床褥在洞中鋪起來,生火烤幹棉絮,自己也出去獵了一隻野兔,在洞中烤著吃,吃到一半,看著在洞角落保留的獴巢和那些乾柴枝,不僅覺得格外寂寞,若是有幾隻小獴在這裏跳來跑去,倒顯得生機盎然。
清靜良久,天色已晚,九劍浪實在無聊便靜坐在石洞中開始修煉,剛盤膝調息體內靈氣便發覺有些異常,不禁暗自心驚,原來那石柱中湧出的靈氣是如此強橫,竟然充盈滿體內八門,想引導出來卻又不得竅門,只好用平日修煉的方法,一絲絲將那些靈氣緩緩轉化為自己可以運用的風、雷、火三性靈氣。
轉化片刻之後才發現其中的奧妙來,原來這些靈氣全無半點靈性,和自己修煉時從天地間吸納的先天靈氣全無差異,只是自己平日修煉哪里能夠從天地間一次吸納如此多的靈氣,不禁暗自驚喜。
洞中篝火高枳,烤的人全身發熱,但九劍浪卻感覺自己體內更熱,萬千縷濃稠至極的靈氣就像熔岩一般,每流經一脈就將脈絡拓寬幾分,脈絡越是寬闊,流淌過的濃稠靈氣就越多,使的脈絡更加穩健寬厚,其中益處自然是不明而喻。
就在九劍浪萬分著迷,漸入佳境的時候,從洞內的那些壁畫上也突然溢出絲絲縷縷的靈氣,那些靈氣緩緩流入石柱內,石柱在靈氣的激發下又逐漸明亮起來,但卻沒有九劍浪觸摸時那麼耀眼,也並沒有和水晶柱一般晶瑩透亮,只是如燈一般發出陣陣柔和的光芒。
到了黎明時分,那石柱的光芒逐漸淡弱下去,而九劍浪也終於從靜修中醒來,看見一縷金色陽光透過漫長的石道照射在石柱上,估計今天肯定是一個晴天,當即用力的伸個懶腰,穿過石道走到洞外。
看著四周高聳的山勢和天空中的金色浮雲,還有陣陣金色光芒如劍一般穿透那些雲彩射向塵世間,他心情頗為愉悅,用力振臂,貪婪的呼吸著那些尚夾雜水氣的草野香氣。
見眼前一片遼闊的平地,心中一動,忍不住長嘯一聲,拔劍在草野緩坡上練起劍法來,翻來覆去來回也只是用些基本劍式,九劍浪不僅覺得有些單調,忽然想起鳳舞送給他的《雷鳳劍譜》還在包袱中,當即回了山洞找到自己的包袱,從寶藏中出來之後就再也沒有打開過,這時一打開,看到滿包袱的寶石,心中還是覺得很開心,但此時最重要的練劍,也沒有多收拾就取了劍譜好好察看,記下了“雨之舞”和“火之舞”兩式後,他便立刻沖到洞外練習。
雷鳳劍法是雷斬早年所創,雖然九劍浪所學的只是最早的劍式,還多有疏漏,但對於九劍浪而言已經是頗為艱深了,幸好“雨之舞”、“火之舞”兩式和起手式“風之舞”一樣,都屬於前八式,並沒有涉及高層劍術的精髓之處,九劍浪修煉起來也不算太難,數個時辰後就已經能夠掌握點皮毛。
將劍譜翻了一遍,九劍浪發覺前面八式難度都不是很大,可到了中八式和後八式,很多地方就已經看不懂了,只能希望冷星河早點接自己回去,在他的指導下練習這套劍法或許要快捷許多,說不定還有更上層劍法可以學呢。
翻看了一遍之後,他在最後一頁看到了一張黃色舊紙,其上密密麻麻寫了數千字,頁眉上寫著“玄天奧妙決”五個小楷字,所寫內容竟然和劍術全無關聯,倒仿佛是一種修煉靈氣的心法,但看了一遍又覺得不對,普天下的心法都有特性之說,各修一門靈氣或者數門,譬如旋風流、烈火流等正宗心法,可這“玄天奧妙決”卻沒有提到任何一流,只單提靈氣,完全不談靈性,不僅覺得很奇怪。
仔細再翻一遍,不禁覺得深澀難懂,還隱約覺得有些熟悉,似乎是在什麼地方見過一般,但究竟是哪里見過卻又想不起來,回想片刻,突然想到那塊石柱,這才想到黃色舊紙上所寫的字體和石柱上雖然不同,但內容倒似乎是一致的。
他立刻拿著劍譜返回洞中,照著石柱上的字一點點對比,發現兩文所寫果然一致,只是黃色舊紙上寫的是現在通用的楷書,而石柱上文字和篆體相近,字體雖有差距,但龍鷹的字素來一脈相承,只是筆劃上有所變化,但差異並不大,便是沒有學過篆體也可以依稀辨認出不少,加上有楷書現文對照,他竟然慢慢將這些字認清楚大半。
石柱上所刻之文的題綱也是“玄天奧妙決”,但前後刻滿四面,大約有四千餘字,劍譜上卻只有千餘字,只相當於石柱上的第一面內容,讀完第一面就沒有了現文對照,但幸好大多數的字都可以在前面找到對應,雖然麻煩一點,可也能完全解讀出來,只是個別字還要推敲一番才能定下來。
這事說起來簡單,可做起來也確實不容易,九劍浪前後花了數個時辰也只緩慢辨認出後面百餘字,真要將後面三千字都辨認完也不知道是何時了,只好先靜下心來研究第一頁。
他用心研讀起來,將千餘字仔細推敲完才恍然發現文中許多地方都在幼年時學過,只不過雷斬沒有給自己相關的文字,只是口授,不禁覺得很奇怪,暗中猜測:莫非恩師當年也來過這裏,否則他寫的劍譜中竟然會有這《玄天奧妙決》的第一章。
其實龍鷹大陸通用楷書已經是千餘年的事情了,篆體文早就很少見到了,何況石柱上所刻的文字在龍鷹大陸被稱作少篆,就是正篆體的前身,據九劍浪這個時候早有三千年的差距了,若不是有雷斬所留的現文對照,就算九劍浪是個文學天才也未必能夠讀懂幾分,他自然也不清楚眼前的《玄天奧妙決》竟然是三千年前留下的心法,而雷斬所得到的第一章也不過是機緣巧合意外所得,便是雷斬自己也未能完全參透。
這黑蓮澗寂靜如空,九劍浪默默靜坐在石柱前,盯著那些字讀來讀去,又本來就有些《玄天奧妙決》的修行基礎,正所謂神隨心動,體內的靈氣竟然也順著《玄天奧妙決》的法則環身順著靈脈悄然流動,也不知道是否是受他體內靈氣影響,那石柱竟然又和昨日一般緩緩變亮。想到昨日的經歷,九劍浪也是大吃一驚,慌忙退後數步,那石柱便又一點點暗淡下去。
九劍浪忍不住撫住胸口,暗歎幸運,其實他卻不知道自己錯過了多麼好的時機,只是他現在所學尚淺,還不知道這石柱的來源和妙處,自然更不知道如何去運用,若是他方才不退,只怕將是受益終生,
天地間的造化本就如此,往往便是你進得一小步,那也是海闊天空任君遨遊,退一小步卻是無限遺憾至老終生複無良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