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劍浪走過去,旁若無人的打開鐵籠上的門栓,將其中的獴都放出來,正要說話,一邊的粗壯男人已經罵罵咧咧的喊叫起來,他指著九劍浪就喊罵道:“我操你奶奶,你他媽的幹什麼玩意的,再他媽的不滾就等老子給喂……哥哥……爺爺,受上留情哈!”
他話還沒有說完,九劍浪已經悄無聲息的貼在他的身後,手中“雷鳥”更是緊逼那男子的頜下,輕輕一震就割出血來。
看著自己同伴脖頸上流著鮮血,所有人都立刻傻眼了,就在方才,他們還處在極度興奮的時刻中,又罵又笑,各自都是歪著嘴臉互相打趣,可就是這須臾之間,情勢變化的太快,快到讓他們無法能夠接受的範圍,眼巴巴地看著自己同伴和九劍浪。
忽然有個消瘦的中年男人翹著大拇指,指著領頭的花袍男人,和九間浪道:“小子,你最好識相點,咱們老大可是前東晉中央劍師會的大劍師……!”
他話沒說完,就聽到撲通一聲,原來是那領頭的錦衫花袍男人已經跪倒在地,消瘦男子也吃了一驚,話也沒有敢繼續說下去,只是目瞪口呆的望著自己一直崇拜不已的老大,呆滯的連話都說不出來,其他人也是同感,一個個眼睛都要掉落出來一般,都是那種不敢置信的表神。
那花袍男人也是非常震驚的看著周邊人,忽然誇張得猶如臉部肌肉抽筋一般喊叫道:“你們還他媽的不跪下,這是玉面古族的成員,操,都活膩了嗎?”
聽到他的話,絕大多數人都慌張地跟在花袍男人身後,一個接一個的跪下去,頭都不敢抬,只有那消瘦的男子依然一臉懵懂的表情,心亂如麻的問道:“老大,玉面古族算是什麼人?”
穿著錦衫花袍的男子顧不得許多,不待那消瘦男人的辯解便慌慌張張爬起來,生怕因為這人不懂事而惹惱九劍浪,餓虎撲食一般上前就給他一個耳光,或許是太過用力,亦或者是那消瘦男人本來實力就一般,竟將將那消瘦男人掀飛丈尺遠,硬生生打落了他左半邊臉六七枚牙齒,而那消瘦男人也當即就昏迷過去了。
九劍浪也是有點迷惑不解,終究是同夥,無論做的事情是好是壞,終究是相互陪伴的人,就算是為了消解自己心中的怒火,倒也不應該用這麼大的力氣,仰或只是在極度恐懼之中導致的失控呢,或者只是單純討好自己的行為?
忽然之間,九劍浪開始特別的厭惡起眼前的花袍男人,可惡,他根本不能理解同夥的重要,就算一起打家劫舍得那些強盜,他們也懂得這個簡單的道理。
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比自己身後站著一個盲目相信自己的白癡更重要的事情了。
花袍男人完全不能理解九劍浪心中再想些什麼,仍然和九劍浪點頭哈腰道:“他真是太不懂事了,我現在已經教訓過他了,不用先生親自教訓了……我們不知道先生在這裏清修,有所打擾真是抱歉,只是……希望先生不要介意,我們也只是混碗飯吃而已,若是先生覺得我們打擾您了,那我們現在就走,而您在這裏修煉的消息,我們也絕對不會洩露出去!”
看著眼前這些年齡可以做自己兄長甚至叔伯的男人,九劍浪心中一陣矛盾,原來他們畏懼的只是自己所佩戴的面具,而不是自己的實力,說句真心話,只怕自己所表露出來的實力還不會令那“老大”害怕到這種地步,就算剛才顯露的疾風步,雖然速度已經太快,普通的大劍師根本無法施展,只有內閣級別的大劍師才可以展現這種速度,但決計不會讓這人害怕到如此地步。
另一方面,他也終於確認了玉面古族的威嚇力,為自己能夠加入這樣的組織,內心中也一陣狂喜,又有點暗自奇怪玉面古族威懾力為什麼這麼強,即使是南楚中央劍師會也不會產生這樣的令人恐懼的震撼力,除非在這個組織背後寫滿了血腥的記錄。
想到這裏,九劍浪內心忽然有點欣喜,這樣的心情或許是難以理解的,誰都無法理解這一刻,即使是鳳舞和雷斬,他們也無法理解九劍浪內心中的欣喜,其實也很簡單,對於一個孤單的人而言,沒有什麼人比孤單更可怕的事情,尤其是眼前的這一幕令九劍浪更加覺得有趣,到了這時候,他才發現原來被人害怕是多麼有趣的事情。
即使是自己沒有打算取了他們的性命,可他們的臉上卻寫滿了恐懼,每個人都呆滯的望著自己,渴求而慌亂,無助而畏懼,全然沒有了方才捕捉小獴獸時的興奮。
事實上,如果不是獴被打擾,僅僅是一些捕蛇人,九劍浪根本不會為難他們,他不會為了那些雙頭蛇妖保護的群蛇而擔憂,甚至會好好招待他們,在這個深山裏面呆了兩個月,沒有人比他更渴望遇到自己的同類。
思量片刻,他歎道:“原來只是一些小流氓啊,那只要你們不再為難這些獴獸,那我就饒了你們吧……不過,為了確保你們以後不會再來,看來你這個老大是不應該離開這裏了!”
話是如此說,但不可否認,九劍浪還想看到他們更加畏懼慌亂的神色,這實在是太有意思了,他現在已經是極力讓自己保持著一種冷漠的神情,但在內心中卻已經笑開了花。
原來令人畏懼真的比什麼都有意思,此時,他開始理解做魔王的好處來,只要你想,你就可以每天都看到別人那種害怕膽怯的神情,就仿佛連他的生死都握在你手中一般,其實,你確實沒有什麼太壞的想法。
聽到九劍浪的話,除了那位穿著錦衫花袍的男子臉色一寒,其他人也都是一陣輕顫,原來這些人能夠進入這裏,正是靠了他們“老大”的一路保護,沒有了他,不要說再也進不來,就連出去也是個問題。
九劍浪悄然收起劍靈,走到鐵籠旁,毫無顧忌的放出其他鐵籠中的獴,待將所獴都放出去之後,他回頭看了看那些人,見他們依然還是沒有任何表情和決定,只是各自傻傻地站在那裏,心中也有些不忍,可一想到靈獴離去的責任都在自己身上,正是自己的一時貪玩引發了今天的後果,令這些小獴缺失最牢固的保障。
人是一條命,這些獴也只是一條命而以,它們並不比人多幾條命,也未必比人命更輕賤,誰來這世上都不容易,只是成為人的生靈更為幸運一些而已。
雖然心中不忍,但九劍浪顯然不會了這個決定而後悔,這一刻,他心中只想彌補自己曾經的過錯,為了保護這些獴,就算是讓這些人葬身在這萬蛇谷中也是在所不惜。
反過來想,獴是一條命,人也是一條命,誰都不那麼容易……。
想到這裏,九劍浪忽然搖頭歎息,和那位穿著錦衫花袍的男人道:“我可以送他們出去,只是你恐怕不能離開這裏了……!”
他話只說到一半,那花袍男人忽然露出一種搏命的兇悍神色來,而其他人卻紛紛長舒口氣,一個個圍著昏死過去的消瘦男人,儘量讓自己遠離花袍男人,看起來倒是急切的想和方才還極度巴結的男人甩脫關係般。
九劍浪心中忍不住不屑地冷笑,他此刻才明白,這些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只有幾十年修為的弱小靈獴可以為了和自己沒有血緣關係,只是同類的獴獸而拼命,但這些人卻什麼也管不了,眼裏只有自己的性命。
沒有因此而憤恨多久,他才發覺自己和這些人一般,如果沒有自己,冷星河不會死,而月寶莎也不會陷身在危險之中。
原來,人都是一樣自私自利的傢伙,仿佛對人而言,為了自己的利益,犧牲其他人的利益,甚至是生命都簡直是無可厚非的事情。
他古怪的歎口氣,為了自己這次的突然醒悟而感到悲哀,他是第一次為自己身為一個人而感到羞恥,看來人還是笨點比較好,渾渾噩噩的活一輩子倒真是不錯,像自己這樣一下子明白太多事情原來真的很無聊。
就在九劍浪旁若無人的遐想時,花袍男人突然沖著其他人喊道:“他奶奶的,他根本不是玉面古族的男人,你看看他多麼年幼,肯定沒有老子厲害!”
看著花袍男人那突然轉變的表情,九劍浪終於忍俊不住的笑出聲,他一笑出聲來,沒有性命之憂的那些男人們也跟著傻傻笑起來,都紛紛跑到了九劍浪的身後,連九劍浪都不明白他們為何有這麼快的轉變。
再也忍不住了,九劍浪回頭看了看那些還在傻笑的男人們,不屑的冷笑道:“原來你們不傻啊!”
一位靠著他最近的白胖男人嘿嘿笑道:“咱們兄弟知道先生的厲害,方才實在是有眼不識泰山了,偌……就是他,他是帶頭要走進來的人,沒有他,根本沒有人能夠打擾先生的靜修,都他媽的他的錯,其實他是旋風流的劍師,最強的劍術就三招,號稱是三招吃遍天下無敵手,看他那個尿樣……啊!”
九劍浪實在是忍受不了,人,你可以無恥,但無恥到這種地步真是驚天地泣鬼神了,突然一個疾風步穿過那白胖男人的身邊,無聲無息的飄過一般,只是比閃電還快,瞬間掠過,也沒有讓人看到他動手,就只這霎那間用劍割過那白胖男人的喉嚨。
天地間,一切都突然無聲了,沉默的像是深海一般,誰都是一陣無語。
悄然打量著眼前這些人,九劍浪忽然又多明白一件事情,原來恐懼到了一個極限,人就會徹底呆滯了,就仿佛是木雕一般沒有任何表情和反應。
看著每個人臉上的驚愕和呆滯,九劍浪覺得這一刻真是太有意思了,只是輕易抹去一個人性命又點過於無恥,不過這樣的想法只是輕輕一閃而過,無論怎麼說,自己就算再無恥,也永遠比不上這個白胖男人,對這個傢伙而言,做人簡直是太失敗了。
方才這一手露的太明顯,九劍浪自身的速度簡直已經超越疾風步的水準,明顯是准音步級別的瞬間賓士,花袍男人徹底崩潰了,他就算是再傻也能明白自己根本不是九劍浪的對手,但他沒有了任何表情和反應,只是呆呆看著白胖男人的屍體。
驀然之間,在他眼中的白胖男人忽然變成了自己,帥氣的自己穿著自己最喜歡的楚錦大紅花袍,卻這麼悲慘的死在這個鬼地方,甚至連還手的機會也沒有……。
他現在只想跪在地上拼命地上求饒,他甚至恨自己為什麼不是女人,至少可以脫了衣服求饒,不管怎麼說,這樣逃得一命的幾率要大了幾分。
腦海之中忽然一個奇怪的念頭閃過,他發覺這個白胖男人未免死的有點蹊蹺了,難道……難道這個玉面古族的年輕成員還他媽的講什麼道義……操,不會這麼離譜吧,世上還有他媽的講道義的人?
狠狠地咬了咬牙,他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大聲泣道:“白豬兄弟啊,你死得好慘啊,兄弟我沒有能力為你報仇,也不敢啊,只能為你家裏的兩位老人養老送終,把他們當成我爹娘來服侍啊,就請你安息吧!”
這一次,輪到九劍浪愕然了,心中忍不住猶豫起來,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他還真看不出來這個花袍男人竟然還有點男子氣概,雖然也挺無恥的,可畢竟還有些底線。
九劍浪一時沒有了想法,和眾人一起沉默起來,雙方都是頗為無語的對視著,這和打劫那些馬匪山賊多少有點不同,那些人手中沒有幾條人命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就連燒火打雜的都強姦過良家婦女,九劍浪殺起來簡直是痛快無比。
這些人呢,手中有沒有人命還是一個問題,最多就是販賣了些蛇獴,對一般人而言,終究不是太壞,即使九劍浪從玄天奧妙決中體會到生靈同等的心得,但他終究擺脫不了普通人的想法。
他越是沉默,周邊的人越是害怕,各自都是面面相覷,忽然一個更消瘦的男人大聲喊道:“放他娘的屁,豬崽早就沒有爹娘了,早八年就死了,你媽的沖哪門子好漢!”
他急忙忙爬到九劍浪的身邊,滔滔不絕的指著花袍男人道:“老爺……先生,殺了那個孫子哎,咱們這些兄弟以後跟著您老人家,您就是我們祖宗,只要您能放了我們,我們沒有幹過什麼壞事情啊,那孫子幹過好多壞事,現在還他媽的被人驅逐出四國了,要不然也不會在這種地方晃悠,更不會發現這裏!”
九劍浪撲哧一聲笑出聲來,頗是無奈的拍了拍頭,心中苦笑道:原來都他媽的不是東西,一幫孫子……!
他忍不住搖了搖頭,心中忽然覺得有點好笑,將“雷鳥”收了起來,慢慢走向靈獴身前霸佔的洞穴,無聲無息,也不交待自己打算怎麼處理,從發鬏中抽出靈獴身上拔出來的銀刺,叼在自己的嘴角,走到一半,他回過頭看了看花袍男人,意味深長的輕輕一笑,只是那嘴角淡淡的牽動,卻又飽滿了特殊的寓意。
忽然覺得自己做的還不過分,捏著銀針的另一端,背著所有人開口冷笑道:“我向來對四大中央劍師會沒有什麼好感,而人嘛,為了自己的性命撒謊也不是什麼壞事,值得理解,恰恰相反,為了自己的性命說些不該說的真話倒真是無法理解的事情……該做什麼事情你看著吧!”
說完這話,他再也不想管這些亂七八糟的孫子,大大方方的領著那些被自己放出來的獴獸進入洞穴,這些獴獸之中有兩頭已經受了靈獴的影響,算是後天靈獸,多少也有了百年的修為,和普通的大劍師在靈氣修為上也差不多,只是不能使用劍術和靈道而已,雖然也還沒有打開靈識,可終究識得一點好壞,立刻沖在九劍浪的身邊,就仿佛是他的寵物一般。
看著小獴獸們從慌亂中平定下來,各自相互擁擠在一起,都瞪著小眼睛看著自己,有幾個還互相繞著皮毛,彼此抓著蝨子,此刻的九劍浪,忽然感覺到這些獴獸雖然相比於人要笨了許多,可又可愛很多,只要你不是它的食物,也就不用擔心它們會突然給你一刀,可人呢,即使方才還在互相打趣,但只要遇到危險卻又各自出賣。
對於花袍男人,他不想做什麼評價,雖然有點壞,可至少他沒有在關鍵時刻依靠出賣他人來保護自己,用九劍浪的話,關鍵的時候,他撒了慌卻沒有說真話,也就是只能說他是奸詐的傢伙,但未必是無恥。
能夠做一個頭目的人,多少還是要有點本事和心胸,如今回想一下,幾乎每個死在自己手中的那些小土匪頭子都還真有點血氣,倒是那些委曲在他淫威下的匪盜卻不少無恥之徒。
原來,魔王也好,魔頭也好,驚天地的天級通緝犯也好,這些人都沒有什麼,反而是那些靠近在他們身邊的人更加令人討厭。
老虎殺人沒有錯,只是為虎作倀的才有錯……!
九劍浪慢慢思量著這一切,仰著頭,饒有趣味的撫弄著自己突起的喉結,忽然間,他發現,對他而言,今天的他領悟了很多非常重要的東西,很多事情不是親身經歷過就絕對無法清楚——原來人可以這麼無恥!
他還能記得三個月前在鳳氏客棧,他殺了一個南楚國的劍師,現在想一想,原來那個人也不是那麼可惡,想到那個人,九劍浪終於忍不住想起了風隨居那個傢伙——這個人哪,幾乎是自己這幾個月來遇到的唯一一個很有男人氣概的傢伙。
“我希望你以後能夠懂得如果控制自己的情緒,身為劍師,最大的敵人就是你自己,每個人對未知的世界和人都是恐懼而害怕的,但身為最好的劍師則不能恐懼,必須控制住自己,不要因為害怕而讓自己陷入恐慌,更不能毫無緣由的傷害沒有能力保護自己的人!”
風隨居那傢伙的話隨即在九劍浪的耳邊想起,他咀嚼著銀刺,默默思量著這句話,親眼目睹了別人的恐懼之後,他終於明白這句話的真諦,原來對一個劍師而言,恐懼確實是最可怕的敵人。
低下頭,閉目假寐……毫不在意洞外傳來的慘叫聲,無數的廝殺喊叫聲,往日一定會讓九劍浪感到不安,可現在,他舒服的很,這聲音簡直就是最動聽的琴聲。
也許,明天醒來,這洞穴外到處都是屍體,但那又怎麼樣呢,這一切和他都沒有任何關係,他們不是因自己而死,而是因為恐懼……!
無可否認,風隨居是一個極具魅力的男人,但更不可否認的是自己做不到,是的,絕對做不到,只有很有條件的男人才可以成為紳士,而自己的道路如此崎嶇,早已註定只能成為這玉面古族那樣的人。
如果九氏一族的每個男人都有條件成為鳳家那樣的正道領袖,九劍浪相信他的家族不會出現如此多的魔頭,一切的錯誤並不是他們自己,而是這個世界的眼光,也許,每個人都沒有錯誤,如果換一個角度,讓自己也成為一個普通人,那自己也不會相信這個家族的每一個人……!
原來,世界很真實,也很無奈……。
即使九劍浪他自己不想,可他還是明白自己在這一天之中看穿了太多事情,魔道、正道、邪惡、善良、妖獸、靈獸……哪里有多少分別,只是大家的環境和角度不同而已,不是每一個規矩都應該去遵守的,畢竟這些規矩都是別人制定的,本來就和自己沒有絲毫關係。
他知道自己終究不會“毫無緣由的傷害沒有能力保護自己的人”,但他也不會讓那些令人厭惡的傢伙繼續逍遙生活下去。
也許有一天,自己將會重新站在天劍城下,而站在他面前的所有人都會和方才那些人一樣,每個人都滿懷恐懼……!
也許,也許不是“也許”,而是“終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