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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古的盟約》第63章
第一回 真是抱歉

  《獨白·凡莉嘉》

  我是語默。

  我的個性就跟我的名字一樣。

  沉默並且孤僻,嚴肅並且冷靜。

  我討厭廢話,更討厭多餘的情感,我的臉上彷彿總是覆蓋一層冰霜,讓人難以接近,更拒絕讓人靠近。

  我的觀念裡有著明確的大是及大非,並且毫無疑惑的加以貫徹,我不需要為我的所作所為多加解釋,我願意為我所造成傷害負上全部責任,即使無法彌補、即便沒有人認同,我仍然不會放棄自己秉持的正義。

  月識族與生俱來便擁有讀心的天賦,普通人無法對我們說謊,因為那樣的緣故,我的族人普遍從事司法公職,我們濟弱扶傾、看透隱藏在表面謎團下的真相,維護一般社會秩序,除此之外,也巧妙平衡太古遺族間各個勢力的衝突。

  太古遺族對這個世界能夠造成的破壞是很可怕的,危機永遠都在醞釀,事件隨時都在發生,當狀況擾亂到一般社會運作時,教廷就會出來制止。無數個世代以來,教廷以這種模式消弭了許多衝突,但也種下了許多不滿,仇恨不斷的在累積著,總有一天會一發不可收拾,造成人類與太古遺族的全面對立。

  世界和平不能單單托付給教廷。

  如果事情在教廷插手之前就能夠解決,那麼局勢將會單純得多。

  看穿了未來的隱憂,從很早以前開始,月識族穿梭在各個族群間以各種手段安撫各種衝突。身為月識族下任當家預定人選,自懂事以來,我所受的教育不只要我學會如何領導我的族人,更要我學會如何協調各個族群。

  為了讓人類以及太古遺族雙贏共存的局面持續安定發展,不論月識族還是我,都可以犧牲一切。

  假若犧牲必須涉及其他人……那麼,我將會慎重考慮。

  曾經,為了達成目的,我欺騙並且犧牲過某個人。

  儘管後來他安然無事,對於他的愧疚,我卻沒有一天能夠停止。

  出於無奈,一次又一次,我有意無意算計利用著他。

  對此,他從未有過任何強烈反彈。

  我無法看透他的思緒,但我知道他不在乎我對他的所作所為。

  正因為如此。

  當我發覺的時候,所有對他的愧疚,已經轉變為好感,無法自拔……

          ※     ※     ※     ※     ※

  最初的事件是什麼時候發生的?沒有確切資料。

  扣除掉本來就流傳在民間的鄉野怪談、沒有目擊證據的流言耳語、以及精神分裂患症患者的妄想幻覺,過濾全球所有報告,真正有人親眼目睹的首例,發生在兩個禮拜前的中東小國。

  就像是基督教徒每逢星期天要做禮拜,回教徒每逢禮拜五也要集體朝拜。

  一如往常,這個禮拜五清真寺廣場前聚集了數以千計的虔誠信徒,陣陣經文頌念聲透過播音器不停放送,不受噪音條例管轄的高分貝可以傳達幾里遠,方圓數個城鎮都沐浴在穆罕默德的教義裡,莊重且敬畏。

  跪下、叩頭、起立,跪下、叩頭、起立。廣場上的信徒不厭其煩也不辭勞苦的重複著膜拜動作,每個人都專注著自己的信仰,當群眾裡某一位矮小青年拜著拜著突然停頓,旁邊其他信徒並不以為意。

  拜累了休息一下很正常,但令人疑惑的是,矮小青年不是頭部叩在地上靜止,也不是跪著端正靜止,而是跪著上半身往前傾斜四十五度靜止。

  這姿勢異常與否姑且不論,但耗費腰力是顯而易見的,普通人大概維持個十秒就要開始發抖,矮小青年居然維持了十分鐘眼睛也沒有眨過,不禁教人懷疑是否印度教的瑜珈好手歸順了真主阿拉。

  十五分鐘過去,越來越多回教徒對此矮小青年的舉止感到突兀,就在這個時候,他突然抬起頭發出一聲吼叫,然後用力叩頭栽向地面。

  那聲吼叫真可謂驚天動地,連擴音器播放的伊斯蘭教義也被壓了過去,但最嚇人的還不是吼叫,而是叩頭。

  據目擊者描述,那是他們有生以來見過最強悍的頭槌,青年矮歸矮,一個叩頭撞下去居然把堅硬的岩石地板擊破,更以撞擊點為中心,讓廣場地面上產生了彷彿蛛網般的深刻裂痕。

  驚天動地的吼叫加上開天闢地的頭槌,矮小青年當場就成了廣場上眾信徒視線的焦點。

  「這是神跡!讚美阿拉!」一名老者興奮的大喊。

  自伊斯蘭創教以來,天上真主藉由信徒的肉體顯現神跡發揚真理是常有的事,許多長老當下就跪下來朝他膜拜,而一些半信半疑的年輕人,懵懵懂懂也跟著跪下來行五體投地大禮。

  「啊呀呀呀──!他是魔鬼,你們看他頭上的角!?」一名老婦尖叫。

  眾信徒聞言停止磕頭,抬頭一看,矮小青年的身體產生匪夷所思的變化。

  嘴裡湧出穢物,背部高高隆起,鼓漲的軀體和增長的肌肉擠爆了衣衫,脊椎末端延伸出一根尾巴,體型變為原來的三倍大。棕色短毛一叢叢冒出,覆蓋身體表面每一寸面積,五官變形、嘴鼻凸出,兩根青綠色的錐狀物從額頭兩側緩緩生長,整個人看起來像是頭站立的犛牛。

  阿拉會派犛牛來傳達真理嗎?

  這問題的答案在戒律上沒有根據,邏輯上似乎也沒什麼不可以。但人類就是這樣,身穿白衣手拿權杖的老頭,光天化日之下在路上自稱是神,大家會送他去神經病院,但頭上長角的奇異生物如果被指為魔鬼,卻很少會有人懷疑。

  「下地獄吧!魔鬼,這裡是神的領域!」

  群情激憤,大夥兒一湧而上,奉真主阿拉之名展開聖戰,這是個很大的錯誤,如果他們常看美國電影的話,就不會犯這個錯誤,但是他們仇視美國,拒看美國電影,所以他們不知道遇到魔鬼應該拔腿就跑。

  「哞──!」

  面對殺氣騰騰的聖鬥士,站立的犛牛瞪大雙眼,吼出低亢的牛鳴,這叫聲雖然不能證明它是魔鬼,卻至少證明了它是牛的近親,不過對於聖戰士們而言,它的確是魔鬼沒錯。

  因為它一手可以抓起兩個成年人。

  因為它一個轉身踢腿能夠掃倒五個成年人。

  憑著一股蠻勁,它更躬身衝入信徒群,速度算不上快,撞擊力卻足以媲美砂石車!它的所到之處擋者披靡,人影像是保齡球瓶般拋飛倒落,骨折斷裂聲與淒烈慘叫聲隨著它的所到之處交織合奏,哀鴻遍野!

  它就像只狂牛般漫無目的胡衝亂撞,一開始聖信徒們追著它,後來演變成它追逐信徒們,這場超乎現實的聖戰,最後以狂牛奔向遠方消失無蹤作為收場。

  當然,戰果是敗北!

  以上,就是中東某國犛牛人異變發生的經過,以這個檔案起點,半個月內,世界各地陸續又發生數十起駭人聽聞的異變事件,紐約下水道的烏龜人、香港銅鑼灣的山雞人、高登市的蝙蝠人、四川的熊貓人、東京的猛虎人、西貢的蟒蛇人、雪梨的溝鼠人、米蘭的犀牛人、曼谷的花豹人、莫斯科的灰狼人、加德滿都的禿鷹人……等等,諸如此類某個人在某個時間於某個地點變成了怪物的現象,彷彿傳染病般迅速蔓延全世界。

  最初幾個事件發生的時候,教廷還能夠動用教會的影響力把新聞壓下來,在世人注意到之前解決掉變異的怪物,然後依照既定模式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過。但接連許多事件都是發生在眾目睽睽之下,無法催眠洗腦每個目擊者,流言甚囂塵上,教廷漸感紙包不住火,到了後來,有的事件甚至還被目擊者錄影存證,賣給了各大媒體。

  教會再有影響力也無法壓制所有的媒體,於是──

  「是非典型疾病嗎?如果是,傳染的媒介是什麼?」

  「是外星人入侵嗎?如果是,已經潛伏多久了?」

  「不管是什麼,我們的身邊到底有多少這種怪物?」

  各種討論孕運而生,人類變身成怪物的新聞被炒作的水漲船高,全球為之瘋狂發燒,基於安全、基於好奇、基於重酬、或者基於各種理由,數以千萬計的人們組成大小規模不同的偵查團體,務必要將披著人皮的怪物從社會裡揪出來……

          ※     ※     ※     ※     ※

  「不能夠再繼續姑息養奸了!」

  某所大學的林蔭大道上,一位男同學正在大聲疾呼:「我們並不安全,我們的身邊潛伏著可怕的怪物,它們用盡心機、它們不懷好意、他們披著人皮,趁我們不注意的時候,張嘴咬掉我們的腦袋!吞掉我們的小孩,奪走我們的一切!各位,人類的處境已經岌岌可危,再不採取行動,我們連骨頭也會被啃個精光!」

  男同學五官英挺,身段修長,加上花了大把鈔票特意設計的瀟灑髮型,整個外型十分亮眼,拍偶像劇都不成問題。他是這所大學籃球隊的隊長,剛入學的時候就已經是個風雲人物,何況現在已經三年級,累積了五個學期的人氣,站出來講話毫無疑問能夠引起眾人矚目。

  在個人魅力的號召之下,學生一位接著一位停下了腳步,聚集在籃球隊長的身前,看這陣仗,最起碼也超過了三百人,而那數目仍然不停的上升中,最初的五十人或者是真心對於籃球隊長的言論有興趣,但後來的那些人,卻完全是湊熱鬧的心態。

  「我所講的不是在危言聳聽,雖然國內沒有案例,這陣子的電視新聞你們都有看到吧!全世界都在淪陷,國內也不會例外,只是時機未至而已!各位同學,是時候採取行動了,先發制人,後發受制於人,不要做待宰的羔羊。」

  看到一群人圍在一起,便要插上一腳,人類就是如此的無聊。當停留人數突破四百,林蔭大道顯得水洩不通,這條路是這所大學的主要幹道,一但堵塞就等於停擺了校內交通,許多無法前進的車輛狂按喇叭,表示讓路,但只換來了學生們的白眼、辱罵、以及踹車。

  學生運動是如此地不可侵犯,沒膽下車和學生理論的駕駛人們,只好將所有的不滿訴諸校方。教務處和訓導處的服務專線響個沒完,但老師或者教官都不願出面淌渾水,這年頭的學生管不得,尤其是當他們群聚的時候,形勢比人強,誰出面都壓不住,只會變成眾矢之的對象。

  各個處室互相踢皮球,結果問題變成了學生會的責任,這情況讓學生會長感到莫名其妙,但主任既然下令了,他也就只能硬著頭皮上。

  雖然長得高頭大馬,但臉龐總掛著慵懶,表面上看起來,學生會長似乎沒什麼擔當,而實際上,他的確也不怎麼可靠。找他來處理這種事情,簡直就是開玩笑!沒有人寄望他能把問題解決,只不過總得有人出面罷了。

  這一點他自己也很明白,所以絲毫壓力也沒有,手插口袋悻悻然穿入人群,那副模樣與他沉重的頭銜完全不搭,從許多角度看來,最多只是個無所事事的男子。

  「我在美國的朋友告訴我,目前為止,沒有任何方法可以在人群之中有效辨識出誰是披著人皮的怪物。所以……我們拿它們沒有辦法嗎?」人氣度居高不下的籃球隊長自信說著:「不!我不這麼認為!怪物始終是怪物,再怎麼偽裝,就算是狐狸也會露出尾巴,如果我們以放大鏡的角度去觀察身邊每一個人,注意日常生活裡每一件不尋常的事物,那些披著人皮的怪物還能夠安穩的隱藏下去嗎?各位同學們,唯有在最黑暗的時期,才能夠綻放最燦爛的光明,沒有犧牲就換不來勝利……」

  聽到這裡,學生會長終於聽不下去:「你在幫魔戒打廣告嗎?康凱,你真的知道自己在講些什麼嗎?」

  「梁圖真,你有什麼意見是不是?」籃球隊長「康凱」不甘示弱的回應:「如果想加入我們的行列,我很歡迎,儘管你比豬還蠢!」

  「一點都感覺不到你有多歡迎……」學生會長「梁圖真」沒興趣進行口角爭執: 「我跟你沒什麼好講的,康凱,你想做什麼跟我沒有關係,我現在來是代表學校告訴你,你以及你的觀眾嚴重妨礙校內交通,請馬上解散,不要造成學校的困擾。」

  「我看你才是不知道自己在講些什麼?學生在學校的土地上做集會研討是天經地義的事,妨礙交通又怎麼樣,學術自由你沒聽過是不是?那麼多人,一句話就想要我們解散,學生會有那麼了不起嗎?」

  偏激的挑釁引起了眾人共鳴,許多學生開始聲援康凱。

  「是啊!學生會了不起啊!」

  「居然幫著校方欺負自己人?學生會到底是靠哪邊站的?」

  「我們以後都不要繳會費好了!」

  果然有一套!康凱不愧是康凱,煽風點火永遠用不了幾分鐘,梁圖真最不擅長應付這種場面,趕緊出絕招。

  「你們誤會了,沒有人想干涉學術自由,只是最近天氣有點冷,大家何必吹風研討?這樣吧!主任吩咐我把體育館開放,那裡頭有桌也有椅,你們討論起來也比較舒服,不是嗎?」

  「貓哭耗子假慈悲,誰要你雞婆!」

  「那……就這樣吧!」

  跟預料中一樣,出了絕招還是收不到效果,梁圖真聳聳肩,面對一群無法溝通的傢伙,再努力也是自討沒趣,告退!

  「等等,梁圖真!」康凱突然出聲叫住。

  本來已經轉身的學生會長又轉了回來:「怎麼樣?」

  「好歹給個意見吧!雖然我們大部分的人都看不慣你愛偷內衣的癖好,但無論如何,你都是我們學生的代表,對於我們學生的運動,你該表態支持吧?」

  上學期梁圖真曾經被誣陷為是內衣賊,還因此進出警察局,這件事情在場的學生都知道,儘管司法機關後來還了他清白,他也把無罪判決書貼到公佈欄,但康凱現在這麼揶揄他,讓大家都忍不住偷笑。

  笑個屁啊!

  這王八蛋每次都拿過去的事情做文章,欠揍是不是?

  梁圖真的臉色不太好看:「你想知道我的意見?」

  「對,這件事情關乎大家的安全,如果你也推動,相信會更有成效。」

  「那你聽好了,我覺得……非常失敗!」梁圖真一點也不客氣的批評,有話直說並不是他的個性,但康凱實在討人厭,使得他有點意氣用事。

  「你希望大家一起抓出你所謂的怪物,但事實上,如果每個人都拿出放大鏡檢驗這個世界,最後只會建立一個互相猜忌的環境,人們非但不能團結,反而更加的分裂,虧你還有臉說什麼攜手努力,那根本是屁話!」

  一向挨罵不還口的梁圖真居然回嘴了!?

  這情形讓康凱感到有點愕然:「你、你說什麼?」

  「我說你講的都是屁!」學生會長拿出就任以來最理直氣壯的態度:「就因為看了幾天的電視報導,就因為聽了幾個朋友的流言耳語,你就真的以為自己什麼都知道!沒有深入的瞭解?沒有確實的證據?我問你!在這邊放什麼屁啊!」

  「我操!那你他媽的又懂什麼!」氣急敗壞的籃球隊長不顧形象罵粗話:「人類面臨怪物的威脅,你這個什麼也沒做的人,有什麼資格指責我的未雨綢繆?一定要自己親眼看到有人被怪物吃了,才可以去獵殺怪物嗎?」

  「開口怪物、閉口怪物,這是你最不可理喻的地方,對於未知恐懼全然採取抗拒的態度。為什麼你所謂的怪物就一定是披著人皮的異類?難道沒有任何一點點的可能,在那突變的軀殼裡,其實是某個倒楣的人類?」

  「那又怎麼樣?」康凱嗤之以鼻:「好好一個人變成了怪物,比死還痛苦,抓起來解決掉是幫他一個大忙!」

  「如果變成怪物的是你自己呢?」

  「是我?哈哈!是我的話早就去自殺了!還等別人來抓嗎!」

  「你講這種話真是渾蛋到了極點!」

  「不然咧?你咬我啊!」說著,康凱居然扮起了鬼臉:「哇咧咧咧──!」

  看著那張扭曲的蠢臉,學生會長沒有生氣,之前本來還有不少憤怒的,但現在完全只剩下無力感,跟這種人扯那麼多幹嘛?

  搖搖頭,梁圖真苦苦一笑,同時,注意到風中的異樣。

  【刀氣……】

  林蔭大道的另一端吹來煦煦微風風,以相當緩慢的速度,拂過聚集在此的每一位學生。輕快的氣流影響了眾人的五感,產生奇妙的感覺,那是一種近乎舒服的飄逸,彷彿秋天的蒲公英飛舞在夕陽草原上一樣。

  啪!籃球隊長的腰帶驟然斷裂,整條跨褲掉了下來。

  「啊──尾尾尾尾!」站在他身後的女學生見狀驚叫。

  「尾什麼尾!我知道,畢竟沒幾個人能夠擁有這種俏臀。」一向愛現的籃球隊長也不急著拉褲子,轉頭向身後的女生微笑,卻發現大家都瞪著自己的屁股。

  到底有什麼好瞪的?低頭一瞧,康凱也開始尖叫:「啊──尾尾尾尾巴!」

  是的,一條毛茸茸的尾巴,從他卡文克萊的名牌內褲裡延伸出來。

  「這是哪來的東西!?」

  籃球隊長摸不清頭緒,圍觀的同學卻推理出真相。

  「原來康凱就是一個披著人皮的怪物!」

  「在這邊妖言惑眾一定有陰謀!」

  「我們差點上當了!」

  目前為止的推論都合情合理,但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冒出下一句。

  「把他抓起來阿嚕巴到死!」

  在場眾人發出起哄的歡呼聲,幾百隻手爭先恐後,不但抬起了康凱的身體,更剝光了他的衣服,名牌內褲甩上路樹的枝頭。

  「不!不!我不是怪物!你們搞錯了!救命啊──!」

  慘叫聲中透露著無辜與害怕,但沒人理會,群眾運動一但開始,就無法遏止,可憐的康凱,眼看著電線桿離自己的生殖器越來愈近,卻只有敞開大腿的份。

  接下來的發展,梁圖真已經不忍心看下去,雖然是個惹人厭的渾球,淪落到這種地步,還是令人同情。

  「你太仁慈了,學長。」

  一個纖細的儷影突然出現在學生會長的身旁,長髮如瀑、膚白勝雪,高窕的身段以及骨感的比例成就天生衣架子,簡單的長袖T恤搭配立體剪裁牛仔褲,卻營造出不簡單的清麗氣息,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雙冷漠的大眼睛,彷彿無盡深淵,只要一個眼神交接,似乎連靈魂也會被她吸進去。

  「而你太殘忍了,學妹。」

  康凱並不是狐狸精,身上也沒有長過狐狸尾巴,在場所有人看到的,只不過是受刀氣蒙蔽而產生的幻覺罷了。

  「頑劣份子必須得到適當的教訓才會學乖。」

  「蓄意的教訓是無法讓人學乖的,命運的打擊才可以。」

  「如果凡事都期待命運,世界上就不需要正義。」

  「正義不過是命運的一部分。」

  「縱然如此,正義也不會向命運妥協。」

  「真是大義凜然啊,語默。」雖然不認同對方的理念,但佩服對方的執著,梁圖真一向也尊敬固執的人,那是他這種混日子的傢伙所自歎不如的:「但令我意外的是,像你這樣的人,居然會喜歡以阿嚕巴作為懲罰的手段,不可貌相哦!」

  那種低級的行為完全是人們自我意志的發揮,與刀氣一點關係也沒有,以梁圖真的眼力和見識,又怎麼會看不出來?他那麼說是故意的,很多時候,讓這個臉龐冰冷的女人表情變化一下,令他感到有趣。

  可惜的是,張語默的臉色仍然維持一貫的冷淡。

  「學長,你知道自己最大缺點是什麼嗎?」

  「什麼?」

  「喜歡開無聊的玩笑。」

  「真是抱歉吶,語默,真是抱歉……」無聊男子赧然乾笑。

          ※     ※     ※     ※     ※

  在學生會的編制裡,張語默負責的是公關組美術的部分,就讀服裝設計系,高中時代就曾經榮獲國際設計大獎,藝術方面的天份不言可喻,雖然只是個入學不到八個月的一年級生,但在對於學生會的貢獻方面,卻比無聊男子這個入學超過三十個月的學長,要來的有建樹許多。

  不過,在她冰冷的態度裡,自己只是把該做的事情做好,並沒有什麼值得驕傲的地方。而對於無聊男子的價值,也不會因此看低,畢竟學長是那樣的莫測高深,唯一令她不悅的是,日常生活裡,學長總是懶散迷糊、玩日慨歲。

  一個擁有淵博智慧的高手不該表現那種幼稚的生活態度,縱然刻意想要掩飾自己的不凡,也該還有其他更好的方式,其中真正的理由到底是什麼?張語默始終無法接近問題的核心,儘管月識族人能夠讀心,但一個真正的高手除了藝業精湛之外,精神層次同樣也強大無比,強行叩關談何容易?

  眼下,梁圖真和張語默來到捷運月台上等車。

  一個小時之後他們要參加大學博覽會的籌備座談,這種冗長並且需要腦力激盪的會議,通常梁圖真是不會出席的,因為他去了大概也是打瞌睡,所以他都是把這種事推給學生會裡真正運籌帷幄的副會長。

  但這陣子副會長代表學校出國與澳州某所大學締結姊妹校,無法推卸責任的情況下,再不願意,也還是得去。

  今天不是假日,而且又是上午,月台上的乘客寥寥可數。張語默站在學長身後,冰冷的大眼睛深處隱隱透著靈光,一絲絲無形有質的念波纖維,從她的額頭前端向梁圖真後腦杓延伸,尋找任何一丁點可能存在的精神破綻。

  「我跟你說過很多次了,語默,不要試著侵入我的內心,那是很危險的一件事。 」手插褲袋的無聊男子,頭也不回的說著。

  果然還是被發覺了……

  如此細微的精神探查也無功而返,那意味著,除非學長主動卸下心防,否則的話,只有等到他情緒接近崩潰的時候,自己才有可能趁隙而入。表情沒怎麼變化,張語默收斂念波,並且前進到梁圖真身旁。

  「你的眼睛透露著疲倦。」梁圖真有意無意的問起:「世界各地發生的獸化事件,讓你很忙碌吧!」

  「事情很複雜,學長有興趣嗎?」

  「如果你想談的話。」無聊男子回答的可有可無。

  對於太古遺族的事情,梁圖真一向都是興趣缺缺,此刻沒有表示拒絕,態度相當反常。張語默看透了其中的內情:「學長如果想問什麼,就直說吧!我知無不言。」

  「可是你通常言卻有盡。」梁圖真歎了一口氣:「好吧!我希望你能直接告訴我,這陣子發生的事情,是我上次與太古的盟約接觸所造成的嗎?」

  「如果是的話……」張語默的表情忽然不那麼冷淡:「學長願意力挽狂瀾嗎?」

  「這就是為什麼我只跟你說些無聊笑話的緣故了。」梁圖真的語氣有些激動:「 你的話裡處處都是陷阱,永遠都在繞圈子試探些什麼,有這麼難嗎?語默!單純不用心機的交談有這麼難嗎?」

  嗶──嗶──嗶──!

  月台上的紅燈周波亮起,捷運列車疾駛入站。

  高壓減速的結果造成強猛氣流橫掃月台。

  張語默及腰的長髮朝著同一個方向飛舞,搭配纖細的體態,看起來無奈又淒美。

  「真是抱歉,學長,真是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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