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車之後,梁圖真提議:「去比較沒人的車廂坐吧!我們要談的事情讓普通人聽到不太好。」
語默不覺得有那個必要:「我們所說的話,一般常識是無法理解的。」
「我知道。」
「那麼,還有什麼好顧慮的?」
「我怕人家把我們當神經病看。」
「那種事情,我不在乎。」張語默說的很酷。
「我當然知道你不在乎,但是……」梁圖真的表情頗為認真:「我在乎啊!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像你那麼冷淡的,我不喜歡陌生人以異樣的眼光瞄我,所以語默,拜託你,我們去找節沒人的車廂吧!」
「學長,我從不認為你是這麼俗氣的一個人。」
「是嗎?那很顯然,你誤解我了。」
俗氣男子強硬堅持,語默只好配合,兩個人一路走到最末節的車廂才就坐。這節車廂的乘客還真是少得可以,除了兩人以外,就只有一位西裝筆挺的商務青年、一個帶著電吉他的米粉頭少女、以及一位喇嘛大師。
跑生意以及不務正業的人出現在這種離峰時段很正常,至於秘宗僧侶,與時段無關,不論什麼時候搭乘現代化交通工具,畫面看起來都會就有點格格不入。這種情形在這個城市非常普遍,看久了自然見怪不怪,雖然刻板印象中出家人似乎都應該靠著兩條腿苦行,但出家人也是人啊!為什麼不可以省點力氣?而且話說回來,比起某些開賓士的和尚,搭捷運的喇嘛已經勤儉很多。
三位乘客彼此之間距離頗遠,分別佔據了車廂的前端、後端及中段,那也就表示,圖真和語默不管坐哪裡都會靠近其中一個人,這情形看似沒啥選擇,實際上卻大有可為,圖真一看就知道該坐到米粉頭少女附近,理由與她前衛的髮型無關,而是因為她的耳際正掛著數位隨身聽,耳機開的很大聲,隱約可以聽得見音符流出來,就算指著她罵醜女,大概也不會有任何反應。
整條列車上,再也找不到比此處更適合談話的所在。
兩人終於坐了下來。
「那麼……」梁圖真想問的還是老問題:「事情跟我到底有沒有關係。」
「有沒有關係……是那麼重要嗎?」張語默仍然不給予正面的答覆:「事情既然已經發生,與其追究責任的歸屬,倒不如想辦法制止情況的惡化,學長,這才是有能力者應該具備的擔當。」
「哦!拜託,別又來了!」梁圖真無奈的歎氣:「如果我想幫忙、如果我自以為是救世主、如果我想為世界和平盡一份力的話!我一定會主動告訴你的。但在那之前,學妹,麻煩你正視我的問題,不要再顧左右而言他。可以嗎?」
「可以。」心機學妹答應的很乾脆:「我很想說整件事情跟學長你有很大的關係,但我不能,因為實際上並沒有,學長你不過是間接的開啟了這件事而已。」
「這種曖昧的答案你以為我聽得嗎……」
「我說過這件事很複雜。」言下之意,就是短時間之內說不清楚。
轉頭看看貼在車窗旁的列車路線表,詳細算了一下,距離大學博覽會的籌備會場起碼還要搭乘十五站,梁圖真鄭重凝視學妹那白皙剔透宛如鵝蛋般光滑細緻的臉龐:「我相信我們的時間很夠。」
承受那平淡如水的目光,張語默沒有感到絲毫壓迫,一如往常,就算是質問,學長的態度仍然保持著輕鬆。這是語默最佩服他的一點。
「學長對太古的盟約瞭解多少?」
「存在歷史已經超過一萬年的東西,你認為我能夠瞭解多少?」
「我不知道,但根據以往的經驗,學長見識之淵博總是讓人意外。」
「很顯然,這是你對於我的另一個誤解。」無聊男子雙手盤胸:「要不是被你騙去辛亥隧道當冤大頭的話,太古的盟約是什麼樣子我都沒有概念。」
那個欺騙,是語默最不想跟梁圖真討論的話題,可以的話,她希望自己可以永遠不必面對那件事,而現在學長既然提起了,她也就不能置若未聞。
「學長仍然記恨著那件事嗎……」
「不,我沒有。」這是實話,他剛剛只是把那個欺騙當笑話講。
「我知道我虧欠你很多。」
「不,你沒有。」圖真微笑說著:「是我自己沒有問清楚,怎麼能怪你。如果當時我有問的話,你一定會把過程中可能產生的風險告訴我,這一點,我從來也沒有懷疑過。」
「學長……」語默想說些什麼,卻不知道該怎麼說。
看著車窗外漆黑的隧道,圖真誠懇的說著:「算了吧,語默,算了吧!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
氣氛有些凝重、有些傷感,也只有到了這種時候,語默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才稍微不是那麼的冷淡。
※ ※ ※ ※ ※
「盟約的誕生,是萬載以前,一位昂渾族魔法師的構想……」
或者是補償心理作祟,語默詳細的從頭說起。
最慘烈的一次遠古大戰中,子母連體星的地球與月球被「逾限魔法」轟開,成為兩個單獨的個體,毀天滅地的威力引起舉世恐慌,太古獸人們終於意識到,毀滅性武器不但能夠摧毀敵人,同時也可能摧毀自己。
儘管逾限魔法在共識上成為了禁忌,但誰也知道,一但殺紅了眼,哪個狂人難保不會再次動用。揚湯止沸始終不及釜底抽薪,只要動亂繼續,殺戮就不會停止,世界的命運將無可避免地走到盡頭。
為了讓和平的曙光降臨大地,暫時停火的各大族群集思廣益,廣納建言。
主張摒棄獸性的「太古的盟約」,毫無疑問是其中最瘋狂的主意,不但奪走獸人的力量,也改變全世界的生態,無論這構想是否能夠打造一個美好的未來,都會讓人覺得居心叵測。誰也不服誰的太古獸人們,心高氣傲、野蠻不馴,何以最後一致性無異議通過了太古的盟約,這點令人費解,不過,相信也無解。
提出盟約構想的始作俑者,是「昂渾」族裡最傑出的魔法師,昂渾族的魔法天份以及魔法成就長久以來都執各族之牛耳,這個常態直到數萬年後的今天仍然沒有改變過,因此,如果哪個魔法師被稱為昂渾第一,通常也就意味那個人的魔法是世界第一。
憑借天縱之才,在設計架構方面,無論是影響所有獸人軀體的玄奇回路,又或者轉換天地戾氣為能源的供給系統,昂渾族的魔法師全都獨立完成,過程中從未假於人手,但……最多也只是這樣了。
天地戾氣所轉換的能源,姑且可以稱之為外部能源,用處在於維護盟約的完整,補強魔法回路因為時間流逝而耗損的零件裝置,至於驅動盟約運作這方面,外部能源一點幫助也沒有。
要讓盟約的核心系統產生作用,就必須灌輸靈力。
「而能夠持續供應靈力並且不虞匱乏的來源,就只有……」講到這裡,語默突然停頓下來,不知怎麼著,她感覺,學長曉得她將要說的是什麼。
「就只有……」梁圖真果然沒令她失望:「各族的原祖。」
所謂原祖,指的是各族的祖先,也就是,最初誕生在世界上的那一批獸人。
這批獸人何時出生?如何出生?數量多少?出生的目的是為了什麼?
通通無解。
雖然各族眾說紛紜,什麼氣勢磅礡的故事也有,但事實上不過是一廂情願,原祖獸人出現的時間實在是太久以前的事情,不要說文字,它們懂不懂溝通都是個未知數,搞不好智商低於五,只會哇哇亂叫,哪能留下什麼根據?
每個傳說總得有個開始,來由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這批最初的獸人死後肌膚硬化、肉身不腐,成為一種蘊含強大靈力的木乃伊,世人尊稱為原祖,供奉於『祭壇』,瞻仰千秋萬世。
普通情況下,原祖這玩意兒的實質用途非常低,儘管靈力驚人,卻無用武之地,大多數精靈魔法的施為,靠的是個人修為以及對於自然本質的瞭解,只有非常少數的奧妙招式需要靈力支援,而那些招式,可能一百年還沒有一個人可以領悟。
無論如何,對於各族而言,原祖是個重要的精神象徵,那也就是為什麼太古的盟約必須要在各族的共識之下才能進行,如果沒有得到許可就想取得原祖,那可就得要槓上一整族的人。
每個原祖的靈力高低不一,昂渾族的魔法師精心篩選,挑選出十二個靈力值足以匹敵王位精靈的獸人原祖,組成盟約的核心,終於完成世上最複雜的魔法建築。
「語默,我沒有催你的意思,但你不覺得自己扯太遠了嗎?」無所事事的時候,梁圖真很有耐心,但現在他只想聽與自己有關的部分。
語默採納了他的抱怨。
「上次學長中斷『獸血沸騰』的行為,將天地戾氣所轉換的能源放洩殆盡,使得盟約再也無法維持完整性,開始有了崩塌的跡象。」
什麼叫做「我」中斷了沸騰?說的好像是我自己一個人去幹的一樣……
心底雖然討厭學妹的說法,但也沒有什麼好糾正的:「這麼說來,如今世界各地太古遺族的暴變,是盟約崩潰所導致。」
「不,學長你弄錯了兩點。」
這就利害了,一點結論居然能夠搞出兩點錯誤,梁圖真搓搓額頭苦笑。
「第一,暴變不是盟約崩潰所導致,第二,到目前為止,出現暴變症狀的都是普通人,沒有一個是太古遺族。」
「什麼!?一般人?」梁圖真悠哉的臉龐難得凝重,他有點擔心,自己的女友如果暴變,事情可就有點麻煩。
而看在語默冰冷卻富有正義感的眼裡,學長皺眉的理由,卻又是另外一回事:【雖然常常嚷嚷著只想要獨善其身,但如果事態波及無辜者,他仍然會感到擔憂,學長的內心就跟我想的一樣,是那麼善良。】
梁圖真很善良,沒錯,但!是否有那麼偉大?恐怕就是個未知數。唯一可以確認的是,截至此刻為止,他還沒有考慮過要去解決人類暴變的危機,最多,不過是想瞭解一些內情。
稍微思考了一下,梁圖真的態度又開始悠哉,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如果是那樣的話,這半個月來,真正該忙碌的,是教廷那邊吧?恕我冒犯,對於太古遺族而言,假若全世界的人類都被同化成獸人,又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表面上看來的確是如此,不過……」語默淡淡的解釋:「現今的太古遺族,跟盟約簽定之前的已經不一樣了,暴變的獸人,與其說是同類,倒不如視為全身長毛的野蠻生物比較恰當。」
那倒也是,悠哉男子點點頭。
這個時候,列車到站,坐在他們對面的搖滾少女忽然站起身,背著電吉他,踏著有個性的步伐走出車廂。從盟約的話題開講到現在,列車總共通過了四個站點,喇嘛以及商務青年中途已經先後下車,此刻,環顧整節車廂,圖真和語默是唯一的乘客。
梁圖真對此感到自在:「那麼,回歸主題,是什麼因素導致了一般人類的暴變?我猜,跟盟約脫不了關係吧?」
「是的。」語默總算是說到了關鍵:「外部能源除了能夠維護盟約的完整,同時也是隔絕靈波外洩的屏障,在獸血沸騰之後,盟約的靈波斷續走漏,十二原祖的後人陸續感應到原祖的存在。為了討回原祖,為了確定原祖的所在,這些族群的魔法師以獨門秘法遠距離刺激原祖,使得原祖的靈力輸出產生某種程度的不穩定變化,進而產生了影響一般人暴變的結果。」
綜觀前因後果,梁圖真始終很難論定自己的責任,假設沒有中斷獸血沸騰的行動,這一切的連鎖反應就不會發生,許多無辜的一般人也就不會莫名其妙的暴變,但換個角度思考,獸血沸騰如果順利發展,這個世界大概會被鬥氣給翻過來,遭殃的人也不會在少數。
雞生蛋、蛋生雞,果然是曖昧的關聯啊,那也就難怪冰雪聰明如語默,也只能說複雜。基於慵懶性格,梁圖真沒興趣再想下去,對於暴變事件,他不打算插手,既然事情的受害者都是人類,再怎麼樣,最後,教廷也會跳出來,他犯不著多管閒事。
倒是月識族,處境恐怕有些尷尬,梁圖真衷心給予建議:「想辦法干擾那些人的探測吧,語默,要不然,你們族裡有得應付了。」
「可惜的是,當我們發現的時候,他們已經鎖定了座標。」
「太古的盟約被入侵了嗎?」
「不,那裡的空間矩陣堅不可催,除非有我或者月識族幾位高層的帶領,否則的話,縱然五大強者出手,也必須付出相當代價。」
「就算進不去,也能夠從魔法磁場裡,認出專屬於月識族的特徵吧?」
「是的。」
那兩個字語默答的很乾脆,但梁圖真不難想像月識族處境之尷尬。
盟約的簽定雖然是上古紀元所有獸人的共識,但那場精神與肉體的解離讓絕大多數殘存的獸人失去了相關記憶,如今想要討回原祖的這些族群,不僅不會曉得原祖是盟約的重要核心,同時,更不可能瞭解盟約的內涵。
無數個世紀以來,雖然不清楚理由,但太古的盟約一直是月識族守護的秘密。如果想要保住原祖,勢必得把盟約的秘密公開,如此一來,盟約恐怕會成為陰謀份子的目標,情況將往更壞的境地延伸。
獸血沸騰的時候,孤立無援的月識族找來教廷幫忙,成為決定勝敗的有效牽制,這次同樣也是孤軍奮戰,卻無法套用相同模式,不能洩漏給太古遺族的秘密,當然更不能曝露給教廷。
這一次,月識族是真正地坐困愁城。
「總是處理這種麻煩事,不覺得很討厭嗎?我都為你感到頭痛。」
「該怎麼說呢?學長,你得過且過的態度,也常讓我感到難以忍受。」
「別再教訓我了。」
「大能者、擔大任、作大事,學長,你該具備這種認知。」
「那種認知你自己留著就好了。」
對牛彈琴,語默有點惱怒:「真不曉得能幹的曉蕾學姊是看上你哪一點?」
提起自己的女友,圖真臉上泛起些許甜意:「搞不好就是喜歡我窩囊。」
「不可能。」語默說的斬釘截鐵:「那種理由太薄弱了。」
「其實愛情並不需要理由。」圖真饒富趣味的說著:「如果她找得到喜歡我的理由,相對的,也就能找得到討厭我的理由。」
「任何事情都需要理由。」
「是嗎?那我問你,你談過戀愛嗎?」
「我……」語默頓了一下,雖然追求者從來沒有少過,但:「沒有。」
這倒是大出梁圖真的意料之外,語默絕對是位罕見的美女,到現在還沒被人追走,可見她有多冷。
「暗戀的對象呢?」
「暗戀?」語默又頓了一下,這次想得比較久。
該說有吧?可是……
為什麼會這麼難為情呢?不過就是實話實說罷了!
就在語默反覆思索之際,車窗外忽然大放光明,白茫茫的一片霎時間吞沒整節車廂,這很沒道理,他們所搭乘的捷運路線,從起點到終點全部都是地底軌道,就算隧道燈全數短路炸裂,也不可能造就如此強烈光源。
但圖真和語默並不感覺奇怪,他們發達的靈識,都已捕捉到激進的魔力波動。
「搞什麼啊……」悠哉男子忍不住批評:「居然連人帶車廂全部移進『空間斷層』,吃太飽是不是?」
當白光逐漸斂去,出現在車窗外的,是一片晴朗的天空,以及一望無際的草原,盛開的菅芒花搖曳風中,白浪般的波濤上下起伏,明媚的風光讓人感覺心胸開闊,如果搭乘捷運真能欣賞如此美景,那真是無比愜意。
可惜這一切都是空間斷層的假象,只要術者高興,要安排峽谷或者海岸出現都不成問題。造就這個斷層的術者顯然考慮周詳,為避免空車廂高速摩擦地面而翻覆,草原裡還鋪設了無盡軌道。
失去列車的拖拉,車廂在軌道上緩緩滑行,以草原作為背景,架構出一種後現代主義的頹廢美感。
「你跟那些想討回原祖的族群交涉過了嗎?」梁圖真直覺是這件事。
「沒有。」語默解釋:「我還在準備。」
「那我希望你現在準備好了。」
語畢,悠哉男子站起身,走到車廂門邊,習慣性的呆等了一會兒,然後才發覺,缺乏電力供給的前提之下,自動門是沒有意義的。
靠!
暗罵一聲,梁圖真輕描淡寫的踢出一腳,原本牢固鎖在車體上的不銹鋼合金門,立刻拋飛老遠。
「請吧!女仕優先。」
※ ※ ※ ※ ※
爽朗的陽光下,蒼鷹低回盤旋。
空曠的地平線,野馬自由奔放。
波動的草海裡,蚱蜢此起彼落。
怡人的芬芳中,蝴蝶翩翩飛舞。
種種充滿生命力的景象,令語默感到歎服,也只有像她這種從小就被稱為魔法天才的人物,才會瞭解,要創造出這般靈動的空間斷層,是多麼不容易。施法的術者不單魔力深厚,還必須深刻鑽研魔法理論,最重要的是,理解自然法則,而這,也是最困難的地方。
另外,對於細節的執著,也是不可或缺的,如果不是超乎尋常的完美主義者,不會把心力耗費在不必要的角落。綜合這幾點特質,術者的身份應該不難猜,但語默想遍了記憶中傑出的魔法師,卻沒有找到符合對象,到底這人是誰?
相較於語默嚴肅的思考,拔起一根芒草,趕著蟋蟀跑的梁圖真,模樣之輕鬆,活像是來郊遊似的,完全不把被困住的處境當作一回事。沒有錯,他的行為跟週遭的環境很相襯,但情理上而言,實在是很搞不清楚狀況……
「噗噗!噗噗!噗噗……」
一種汽車拋錨的雜音遠遠響起,鬥蟋蟀男子遠遠望去,一輛冒著黑煙的農務耕作機,正朝著這邊開過來。
移動速度慢得可以,雖然有輪子也有引擎,但總的來說,農耕機並不適合當作交通工具,足足用了十七分鐘,才開拔到梁圖真跟語默的附近,而直接越過前者不理的行進方式,說明了來意乃是針對後者。
農耕機上頭搭載了一男一女,男的當然是司機,駕駛農務車輛,看起來卻不像是個農夫。年紀三十上下,嘴裡叼根瑪柏香煙,鬢角留的和貓王一樣長,身著灰色汗衫,外面套件吊帶卡其褲,腰際繫著鎯頭、扳手、以及螺絲起子,雖然缺了頂工作安全帽,但誰也看得出來,他從事於重金屬工業。
女的站在農耕機尾端,雙手盤胸,姿態孤傲不群,頭髮很長,束成馬尾還能夠垂到臀部,上半身穿著無袖緊身運動衣,裸露的手臂和肩膀小有肌肉,再加上不是很白的肌膚,顯然一直保持著運動的習慣。
看著農耕機逐漸接近,語默冰冷的表情無甚變化,也沒有什麼閃身的準備,她知道,對方不會開這種東西撞她。
果然,到達她身前三步處的時候,駕駛就關閉了這台吵人的代步工具。
「丸膩咖水餃……」咬著東西講話不清楚,重金屬勞工把香煙夾在兩指間:「凡莉嘉小姐,在這種情況下見面,非我所願,請你包涵。」
凡莉嘉,那是張語默的古名。
太古遺族都有兩個名字,俗名及古名,前者寫在身份證上,流通於社會,後者用來呼喚精靈,以便施展魔法,值得一提的是,古名必須是父母授予才有意義,自己或者其他長輩亂取,精靈是不會採納的。
「最好是道歉啦!」啪!農耕機的女乘客一巴掌打在勞工的後腦勺:「我們是來興師問罪的,氣勢豈能矮人一截?」
「你這樣揍我不是更沒面子……」勞工撫著痛處表情委屈。
「說什麼你!?」
「我……我沒說話……」
「哼!腦袋裡裝的都是豆腐,頭殼卻生的挺硬。」健美女子捏著發痛的手掌瞪向語默:「凡莉嘉,大家都是聰明人,識相的就物歸原主,月識族千百年來以公正自居,暗地裡卻侵佔他族至寶,可知道無恥兩個字怎麼寫?」
破口就是侮辱,換作是別人,一張嘴就要頂回去,但凡莉嘉不是一般人,她冷淡的性格讓她不喜歡作無謂的口舌之爭,而且,這兩個人她都認識:「昂渾族的阿妮塔,還有,達坦族的百列,我不曉得你們在說些什麼,我以及月識族,從來沒有向任何人借東西不還。」
凡莉嘉的答覆顯然是在耍賴,但不可諱言,這是目前最明智的說法,在不能曝露盟約存在的前提下,蓄意收藏原祖,論情論理都是理虧,如果要全盤加以否認,就必須當作什麼也不知道。
「以你的能耐,不可能沒發覺我們的探測,別裝蒜了,凡莉嘉,那不適合你。」阿妮塔說的好像彼此之間很有交情。
事實上的確是那樣沒錯,每年在香港的『地下鬥場』,與年度擂台賽一併舉行的魔法研討會,總會聚集各族出色的魔法師交流心得,凡莉嘉、阿妮塔、以及百列,都是席上常客,最起碼共同參加過五次。
維持著冰冷表情,語默看著遠方,重複立場:「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哼哼!就這樣嗎?你撒謊不放點感情,怎麼會有人相信?既然你說什麼都不知道,那就跟我走,讓我帶你去瞭解。」
「我很忙,恕難奉陪。」
「哈哈哈!好個作賊心虛的女人。」昂渾族的剽悍女法師不想再浪費時間:「百列,動手!」
「別這樣,搞不好她真的不知道。」百列的個性就是個標準的達坦族人,老實、忠厚、還有點遲鈍。
「只有你這種蠢蛋才會相信那種瞎話。」
「我只是覺得,不該那麼亂來。」達坦族的勞工法師仗義執言:「老實講,你剛剛除了恐嚇她之外,根本沒把來龍去脈說清楚。」
「哎唷?你現在是怪我囉?好大的膽子!那麼會講!你去跟她把事情講清楚,去啊!」罵著,阿妮塔又賞了百列後腦一巴掌,這擊用上了鬥氣,毫無防範的百列,整個人被打落農耕機。
「你想殺人啊?」百列坐在草地上抗議。
「哼!廢話少說,把事情搞定,要不然有你好受!」
百列噤若寒蟬,趕緊從地面跳起,他與阿妮塔從小就認識,非常瞭解她殘暴的性格,還是順著她的意比較安全。
於是,這個外表粗礦的勞工,兩指夾著香菸走到凡莉嘉面前,有禮貌的娓娓道來:「事情是這樣的,凡莉嘉小姐,我們在辛亥隧道偵測到屬於我們原祖的波動,但是那裡布著一層強大月識族結界陣法,不知道凡莉嘉小姐你,對這件事有何感想?」
「沒有感想,我不知道月識族的術法為什麼會出現在那裡。」
「我願意相信小姐對此一無所知,但結界既然屬於月識族,小姐身為月識族首酋之女,就不能坐視不管,只要小姐能夠協助我們解除結界,我們就可以接受,月識族與此事毫無干係。」
「我說了,我很忙。」
「凡莉嘉小姐,我很有誠意解決這個可能讓月識族毀於一旦的迫切問題,請你不要拒人於千里之外。」
「百列,我感謝你的好意,但我,無能為力。」
「那麼……」達坦族的勞工把手上快要燃盡香菸拿到嘴邊,深深的吸了最後一口,並且重重吐出,表情很無奈:「我只好得罪了。」
渾厚沉雄的鬥氣從百列身上爆發,近距離勁風撲面,月識族首酋之女的及腰長髮被刮得亂舞飛揚,但她的神情冷淡依舊,輕輕將右小臂抬至胸前,手腕上的橘紅手鐲靈光閃耀,逼開百列氣場鎖定的同時,更變化成一把精雕細琢的琉璃短刀。
【那便是秋水冷焰刀吧!】
百列暗暗慶性,好在沒有無謀搶攻,否則就要吃了大虧,秋水冷焰刀被喻為殺戮藝術品,砍到的任何東西都會結晶化,徒手應戰是非常傻的一件事,用兵器吧!
抽出腰際的扳手,百列開始向精靈結約:「自太古至今,以一脈相承的血脈奉行著太古的盟約,大地的精靈啊!藉我百列之名,滋養無機!」
回應勞工的請求,附近土地蘊含的鐵質迅速向扳手靠攏,令這把常見的機械修理工具,茁壯成原來的六倍大。
巨大的扳手扛在肩頭上,與百列一身工業行頭再相襯也不過,達坦族的獸人以耐力與氣力著稱,百列舉重若輕,沉重的扳手往凡莉嘉頭頂砸下去。
「鏗!」
板手和冷焰刀短兵相接,對峙僵持。
無論是兵器大小,還是力氣強弱,很明顯凡莉嘉都不會是達坦族勞工的對手,隔著兵器比力氣她只會被壓死,以她的身法,剛剛絕對可以閃得開,但是她卻選擇留在原地抵擋,這並非錯誤的決定,結晶化的刀氣已經開始侵蝕板手,百列如果不想擁有一隻玻璃手臂,很快就必須放手。
不過百列並不是省油的燈,他本來也沒有打算要用力氣取勝,在放開巨大的板手之前,他巧妙的轉動角度,扳手的鉗口夾住了秋水冷焰刀,凡莉嘉發覺他的意圖,但無能挽回,沉重的壓力令她無法移動兵刃半分。
百列在最短的時間之內鎖死轉螺,鉗口收攏,秋水冷焰刀被扳手全面緊咬。
大功告成,百列樂得放手。
正常的情況下,秋水冷焰刀再變回手鐲就可以解套,但百列既然有資格參加最高等級的魔法研討,他的大地精靈法力就有獨到的效果,暫時封印了冷焰刀換型的功能,凡莉嘉的力氣不足以鬆動轉螺,分不開冷焰刀與巨大扳手,又不願意棄刀,雙手捧著沉重份量,吃力苦撐。
趁勝追擊,百列抄到了凡莉嘉的身後,要把她打昏。
如果直接給予正面一擊,時間可以節省很多,但他卻繞到了她的身後,只為了避免讓那冰冷清麗的容顏留下疤痕,他不該這麼多事的,那留給凡莉嘉反擊的機會。
「有為無處無還有,真做假時假亦真,韓國兔召喚。」
澎!一蓬煙霧在凡莉嘉的背後爆開。
身為傑出魔法師的百列,當然認得凡莉嘉念的咒文是「靈界來援」。
現今的世界叫做物質界,生物死後要去的地方叫做冥界,而大部分具有超能力的生物則與精靈住在靈界。
所謂靈界來援,是太古遺族將靈獸由靈界移轉到物質界來的召喚術,當然,不是想招什麼就能招來,除了修為強弱有影響之外,每一族都有特定種類,月識族只能召喚跟兔有關的靈獸,達坦族只能召喚跟牛有關的靈獸,昂渾族只能召喚跟馬有關的靈獸,其他的族群亦然。
現在百列的問題是,凡莉嘉召喚了什麼東西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