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節

　“錚！”

　一聲十分突兀的音響將所有人嚇了一跳。

　我回頭朝聲源處一看，哭笑不得的發現始作俑者自己似乎也被嚇了一跳。

　“樅木之夏”交給崔三之後我暫時就沒再注意這小子，而養成了好習慣的崔三雖然不明白我此舉的意思，但既然我接給他的，他也就收過去再說。

　于是，當眾人都驚訝的陶醉于這片巨大綠洲的景色與那上方洋溢的清涼旋律時，好奇寶寶崔三卻一直在低頭研究著手中那把造型別致的豎琴……並且左看右看之後，終于忍不住輕輕撥動了一下琴弦——卻沒料到居然發出如此巨大的聲響，而這聲響又是如此不合時宜，擾了所有人的雅興。

　崔三如受驚的孩子般微張著嘴，用一副極其無辜的眼神坦然面對眾人的目光，將一切詢問指責通通堵了回去。

　我與卡卡相對無奈的搖搖頭，繼續往前走之時，卻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崔三撥出的那聲魯莽的琴音，漸傳漸遠之後，尾音似乎化作了一串駝鈴般的“鈴鈴”聲。這鈴聲散亂不成曲調，時斷時續，卻又有著獨特的節奏。而先前彌漫整個綠洲的“安眠曲”，在鈴聲的驅逐之下越來越輕，越來越遠。

　這時，所有人都發現，正前方的空中，有一道雲霧狀的白煙，正飄飄忽忽的盤旋著往前飛去。白煙仿佛是崔三那聲琴音所化，所到之處，原本籠罩著安靜綠洲的黯淡藍光步步退散，“安眠曲”的旋律也隨著幽冷的藍光越退越遠，終不可聞……

　伴隨著“鈴鈴”聲響的那絲白煙，速度似乎並不快，但顯然不是我們能夠追上的，只能眼睜睜看著它越飄越遠，終于飄到了視線盡頭。

　“你們看！有風了！”

　人群中不知是誰驚呼了一聲。

　大家隨後就發現，被白煙漫過的綠洲上，居然一下子就鮮活生動了起來——沙樹長長的軀干在頂端簌簌作響的枝葉帶動下如亭亭舞女的腰肢般輕輕搖擺，細碎的沙土在星星零零的草葉下被拂動著緩緩流淌，原先平靜的湖面泛起層層褶皺，在斜射的夕陽下漾出無數金色的波紋……

　正在此時，離我們最近的那片湖水突然一陣劇烈翻涌。眾人大驚著後退戒備。

　墨綠的湖水翻滾了沒多久，突然掀起一陣巨大的水花，蓬起的水滴如驟雨般灑落，隊伍前列的幾人都被淋了滿頭。定楮再看，湖水中探出一只巨大的怪物——肥嘟嘟的身軀尚有大半掩藏在水面一下，但僅僅露出水面的部分就足夠驚人了。

　“尼斯湖水怪？”

　“恐龍？”

　“操！這塊頭！”

　隊伍中有人議論起來。

　三和尚連連發號施令，眾人排開戰斗隊型的同時，我也悄悄往隊伍後方挪了挪。

　那怪物卻似乎並沒有攻擊我們的意思，只是扭著至少10米的細長脖頸好奇地朝我們這堆人張望了一眼，又扭過頭去迎著落日的方向長長的哞叫了一聲，便優雅的伸長脖子，去吃沙樹頂端的翠葉，咯吱咯吱吃了幾口，怪物似乎十分滿足，又在溫暖的余暉下愜意的哆嗦了一下身軀……後果就是隊伍前方幾名坦克再次遭受了一場暴雨……

　“都是問號，看不出名稱和等級。”和尚公會那個級別最高的51級斥候湊上前察看了一下，回話道，“不過問號是淡藍色的。”

　這話一出，眾人一下子放松了下來，“不知道這東西能不能馴來當坐騎……”已經有人開始想入非非了。

　問號不是紅色的，表明這只是一只被動型的怪物。只要我們不主動招惹它就不會受到攻擊。

　這水怪的出現似乎只是個序幕。隨著我們逐漸向前，已發現這綠洲上不知何時又多了許多動物。其余的小湖中既有與那水怪一般模樣的，水面下也開始出現一叢叢的游魚，還有彩色的水鳥，甚至還有噗通一聲鑽入湖水的鱷魚。更多的卻是悠閑徜徉的一群群野駱駝……

　風聲、樹葉搖動聲、水波聲、動物哞叫聲……

　這才是真正的綠洲嘛。我心中感嘆。剛才那樣幽靜藍光籠罩下的綠洲雖然安謐平和，總是少了些生氣……

　藍光散去後，我們進來時所經過的光門與甬道也隨之消失，綠洲與周圍的沙漠之間不再有隔閡，朝左右兩側放眼望去，都可以直接看到綠洲外熟悉的沙丘。

　卡卡戴著眼鏡朝左側的沙丘張望了一會，悄聲告訴我，“又是那隊駱駝騎兵……跪在沙子上，面朝那邊……”說著用手指指正前方白煙消失的方向……

　我們一行人又前行了許久，路上只殺了幾只主動向我們發起攻擊的鱷魚與獅子。三和尚也知道，來路上的漫長旅途所需要的薄荷汁就已經佔去了一大半的包裹空間，血拼馬弗之後，眾人的補給更是所剩無幾，因此一路上能躲就躲，走多遠算多遠，並不指望一次性將這個綠洲探完。

　不知道是不是那道白煙終于飄完了整個綠洲，天空中再次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正是我們進入光門前出聲警示的那個聲音，這回卻不是在朝我們說，從話語內容看，我先前的猜測顯然是錯的，她的身份並非“希安”，而更可能是桑戈口中那個“蔻蔻瑪蓮殿下”——

　“希安.阿摩里……你這樣做值得嗎？”

　“當然值得。”另一個沙啞而果斷的聲音冷冰冰的答道，似乎並不願意與蔻蔻瑪蓮過多的廢話。同樣是個年輕女子的聲音。

　蔻蔻瑪蓮沒再多說什麼，只是嘆了口氣。嘆氣聲越來越遠，似乎已經離此而去了。

　我扭頭去看桑戈。桑戈面色平靜，似乎絲毫不關心蔻蔻瑪蓮的去留……

　反倒是崔三，突然莫名的停下腳步，抬頭望天。搞得他身旁的唏噓也學著他的樣子朝天上看，可天上空蕩蕩的只有輕淡的雲彩，什麼也看不到……

　我正想過去問問崔三，突然臉頰上一涼。伸手一抹，似乎是水滴？

　沒等我抬頭朝上看，人群中已有人出聲，“下雨了？”

　果然，是下雨了。

　淅淅瀝瀝的雨點越來越密，逐漸變成一場浸潤了整片綠洲的大雨……一片片湖面上同時泛起圈圈漣漪，草葉、樹葉被洗得越發蒼翠，一群群駱駝和羚羊在雨中跑得更歡，時而搖搖腦袋抖去鬃毛上的水珠。

　崔三仍在呆呆望天，臉上被打滿雨水卻恍然不覺。

　我走過去輕聲問，“怎麼了？”

　崔三表情木木的看了我一眼，喃喃答道，“這是希安的眼淚……”

　我又問，“希安呢？”

　“希安死了……”崔三眼神仍然呆呆的，仿佛被鬼上了身一般。

　因為早有桑戈那小子的經驗，我對這種癥狀也見怪不怪，只是突然在崔三耳邊故意驚喊一聲，“咦！這是什麼樹？倒真沒見過。”

　“哪呢！？哪呢哪呢！？”崔三一下子回魂了，目光四處逡巡著焦急的問。隨即看著一旁似笑非笑的卡卡與我，才恍然大悟。又怔怔的想了一會，悄聲告訴我，“我的任務欄多了個新內容，有好多字，我還沒看……”

　我揮揮手，“一會再說。”隔牆有耳嘛。

　“不是……”崔三有些語無倫次，“你看這個，這個圖案。”說著跑到我身邊發過來一個共享圖案。

　顯然，這又是一道符語，四道符文中眼熟的有三個，雖然我不記得它們的編號。還有一枚圖案是從未見過的。這道符語顯然比希安前一道“國王的恩典”內容更詳細些，圖案下面還多了行字——

　“悔恨（Grief），4孔劍類/彎刀類。”

　具體屬性嘛，還得做出來才知道。

　我心中一喜，卻故意淡然道，“回去再說。”

　崔三呆呆點頭，“哦。”

　此時前面探路的兩個賊又有了消息，“又發現一群破損的建築，應該是遺跡類，貌似規模不小。”

　三和尚與壁虎兩人同時眼鏡一亮，喜色難禁，隊伍前進速度加快。

　等到雨幕中那片被沙土掩埋了半截的高大的石質殘骸已經肉眼可見時，我再次將征詢的目光投向崔三。

　崔三又楞楞的與我對望幾秒才明白我的意思，解釋道，“哦……那個應該是樓鶻古城的遺址。”

　湊過來的卡卡听到此言，與我一同微笑起來。

　看來我猜的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