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第一百一十六章 開導
「太子殿下去世了。」張銳見宋金剛與唐特吃驚地望著自己,長歎一口氣說出了緣由。
「這……怎麼會這樣?從來沒有聽說太子殿下染病,怎麼竟然就去世了?」宋金剛喃喃地說道,既像是問張銳,又像是自問。
張銳想起今日會議正要結束時,戰區統帥部接到內閣的一封急件。韓擒看後神情愕然,幾乎站立不穩,一下跌坐在椅中,半晌沒有言語。
劉武周疑惑地從韓擒手中接信來一看,頓時淚流滿面,只差沒有號啕大哭。參會的將軍們全被兩人的反應驚呆。到底出了什麼大事,讓一慣鎮定自若的統帥如此失態,讓久經沙場的參謀長淚流滿面?大家面面相覷、迷惑不解。
只有張銳隱隱猜測到這是怎麼回事,心裡既有點難受又有點擔憂。從同樂對自己的談話中,他知道皇帝對太子非常滿意和看重,甚至想介紹自己認識太子。張銳離開上都時,太子還沒有從昏迷中醒來,既然太尉已經提醒他不要參與此事,所以他回到戰區後從未對任何人提起過太子受傷之事,也反覆告誡對此事有所耳聞的親兵,不得對任何人洩露。
現在看到韓擒與劉武周如此反應,心想,大概是我這個沒有見過面的表弟過世了。自己離開上都時就得知皇后正在追查此事,但願不要冤枉太多的替罪羊。
最後,中軍官尚顯拿過那封急件念給眾人聽。太子去世的消息使所有人都大感意外。他們從未得到過太子病重的消息,怎麼就去世了?再往後聽,更加震驚,包括已猜測出太子病逝的張銳。
原來,內閣來信講了四件事。一是伯安太子因病於6月日上午,在明德宮內去世。二是帝國監察部於6月8日查獲一樁謀反案件。涉案人員眾人,為首身份特殊。就連同樂後宮中的兩位貴妃淑妃與宜妃的娘家人都參與進去。三是,立麗妃所生地六皇子五歲的世平為新太子,即日世平將移居皇后的長樂宮居住。四是。命令前線各軍團為去世的伯安太子舉行哀悼儀式。
令張銳震驚的是這些事情發生得太過離奇。什麼狗屁謀反,稍稍有點常識地都知道明顯是誣陷。身為皇帝的妃子會謀反?她的娘家人敢謀反?特別是淑妃,她親生兒子是五皇子福常,論次序他是排在第二位的皇位繼承人,伯安太子病重,稍有智商的都明白,太子之位就擺在福常眼前,淑妃難道有舒坦日子不過,還要參與謀反?
還有那些名單裡提到的參與謀反的人,一聽名字就知道都是與兩個妃子娘家有血緣關係或姻親關係的人。所以說這個謀反案件基本上是兩個妃子的九族之人。這裡面沒有一個手握兵權之人,這樣的謀反能成功?
張銳悲哀地想,唯一地解釋就是淑妃與宜妃成了太子案件的替罪羊。她們的娘家算是被滅了九族。淑妃、宜妃被賜死,五皇子福常為貶為庶人,數百太監、宮女受到牽連,幾十家被滿門抄斬,前前後後千餘人為此丟了性命。當初太尉讓我趕快離開上都是有道理地,看看這架勢,一旦涉及到險惡的內廷之爭,不僅自己難逃一死。整個家族都要跟著遭殃。
令張銳感到最難以理解的還是六皇子世平由皇后撫養。被冊封為太子也就罷了,怎麼還讓他去皇后的長樂宮居住呢?就算他年齡小,還不適合單獨到太子的明德宮去居住。但也應該住在他的生母麗妃的宮裡,怎麼和皇后住呢?張銳百思不得其解,也想不清楚其中的奧妙。心想,據說伯安太子是皇后本人開蒙地,也許是皇后想親自教育新太子吧。
幾件事情連在一起。明眼人都看得出必是與伯安太子去世有關。朝廷以不能自圓其說的理由對外公佈。即使疑點多多,誰也不敢說三道四。伯安太子去世、兩妃賜死、謀反之案。任何史料都會忠實於朝廷的官方消息,對此不會有不同地記載,也許這些事件會永遠成為一宗謎案。
回來的途中,張銳心想,這事到此作罷,也許是不幸中的大幸。起碼沒有影響到前線的部隊,至於還有別的什麼影響,現在也預料不到。世事難料,也許世平太子比伯安太子更適合繼承帝位。現在地關鍵,是不能因為此事而耽誤了破敵之策。
張銳對朝廷來信疑竇叢生,有不同地看法,但不敢說出口,甚至不願去想。因此,眼下面對好友宋金剛,也只能採用官方的說法講給他聽。
唐特離開後,宋金剛沒有動桌上地食物,只是呆呆地想著心事。張銳拍著他的肩膀說:「金剛,這些事情不是你我應該管的,就是想管也插不上手,所以不要再多想了。我們只要平定叛亂,就是對國盡了忠,對陛下盡了心。」
宋金剛點點頭,張銳此話不錯。身為軍人,朝廷之事和內廷之事,與自己毫無干係,只要做好自己的本職,就是最大的忠君愛國。
理清了頭緒後,宋金剛恢復了常態,與張銳一邊吃飯,一邊敘舊。張銳與宋金剛聊天,同時在想,都說宋金剛是死腦筋,做事不知道變通,其實也不然,現在不是與我一起吃飯聊天嗎?
張銳有這樣的想法,是因為初來游騎團時,查閱了團裡的軍官名單,發現宋金剛現在還只是個中尉排長,覺得不可理解。張銳認為,畢業已經四年了,以宋金剛的能力至少應該是連長一級,可是他的軍銜只調高了一級,其他一切都與當年分別時一樣,這是為何?
張銳命人取來宋金剛的檔案,仔細地一看宋金剛立的功績,雖不算突出,也有數件大功,但歷年來主官對宋金剛的評語都不怎麼樣。要麼是一般,要麼是合格,連一個良好都沒有。僅從檔案上看,他不能晉陞似乎也有原因,表現不怎麼突出嘛。但他瞭解宋金剛。因此又萌生了新的疑團,難道他真的這麼差勁?
根據主官評語,不瞭解他的人,會認為他是一名作戰勇敢,但沒有管理才能地一般軍官,也不會給他晉陞的機會。可是以宋金剛在軍校的突出表現,張銳無法相信他是個只會打仗,不善管理部隊的人。心想,宋金剛認真負責在軍校時就出了名,自己還因此受到過懲罰。現在怎麼會變成不負責的人?其中必有緣由。
張銳將唐特叫來詢問:「宋金剛曾經有無違紀行為?」唐特搖頭說:「從來沒有過。」張銳更加疑惑。最後還是唐特給了張銳一些啟示,說:「宋金剛對部下沒得說,作戰也在行。就是不會處理人際關係,在部隊中名聲一直不好,大家都不願意與這個木瓜腦袋交往,甚至不願意搭理他。」
聽了此言,張銳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宋金剛是什麼樣地人,張銳最清楚不過了。在軍校時,如果宋金剛不是跟張銳是好友。楊英、宇文歆甚至王伏寶都不會與他結交。此人有一種令人不可思議的認真,不論什麼事,都要嚴格比照軍規辦理。絕不通融。
這樣的人是合格的軍官,但絕不是優秀的軍官。與同僚和上級的關係都處不好,談何配合作戰?不能與其他部隊配合,又怎能算是一名優秀的軍官?張銳瞭解了宋金剛的處境,就抽空專門見見他。希望能開導開導他。至於是否調動他的職務。還要在談話後視情況而定。
張銳問宋金剛:「金剛,四營如何?」看見宋金剛像是要放下食物。站起身來回答,忙向他擺擺手說道:「只是隨便問問,你若是如此多禮,我可是不敢再問了。」
宋金剛這才坐下,答道:「四營的大部分騎士都是參加過高句麗戰役地老兵,戰鬥經驗不缺乏,加之這數月來一直戰鬥不斷,雖比不上三營的戰績,也可稱得上是一支勁旅。」
「嗯嗯,毛司雨此人如何?」
「毛營長帶兵有方,指揮得當,是一名優秀的營長。」
「營中地連長中有哪些優秀之人?」
「正如我所言,四營是勁旅,軍官們自然差不到哪去,五位連長都是優秀稱職的軍官。」
張銳聞言點頭,問道:「現在六營一連連長職暫缺,你覺得四營有哪些連長可以勝任?只是請你站在老朋友的立場上,給我一個參考建議。」
宋金剛思索了一會兒,回答道:「五連長李國棟有勇有謀、考慮事情周全,是一名非常優秀的連長。此外,我們三連連長王德化作戰勇敢、治軍嚴格,也是一名優秀的連長。他二人都可勝任。」
聽完宋金剛之言,張銳心中有數了。也暗自感歎,宋金剛真是大公無私。毛司雨給宋金剛的每年評語都是一般、合格,但宋金剛卻是實話實說,對他沒有半點詆毀之意。而李國棟和王德化平日根本不與宋金剛交往,特別是王德化,此人一直對宋金剛有意見,甚至提出過要將宋金剛調走的建議。難道這些宋金剛會不知道?可他現在還是照實講了兩人的優點,沒有一點報復之意。
如果換成有私心地人,定會起了別的心思,或是迂迴或是直接想盡辦法自己去,可宋金剛沒有露出絲毫動用關係,爭取此位之意,足以證明他的人品沒有問題。宋金剛數年來沒有改變,還是原來老樣子,是個值得信賴地人。
張銳已在內心考評了宋金剛一番,感覺不錯。接下來只談閒話,沒有再說軍務。午餐後,見雨已停,張銳便拉著宋金剛出了大帳,在營地內散步。
張銳道:「金剛,作為你的朋友,我要對你提點意見。」
宋金剛道:「請講。」
「你這個人什麼都好,只有一個缺點,就是太過死板。」
宋金剛不解,盯著張銳道:「我怎麼死板了?」
張銳笑道:「你我一起進入飛騎軍游騎團到今日已有四年多了,你說說你新結交了多少朋友?」
宋金剛道:「三連的都是我的戰友,一排騎士更都是我的兄弟。」
「除此之外呢?」
宋金剛疑惑地問道:「這還少嗎?加起來已經一百多號人了。」
張銳大笑道:「如你所言,那整個游騎團都是我地兄弟。你有我地兄弟多?我是問,私交好的朋友、兄弟,就如我們這種關係地有嗎?」
宋金剛搖搖頭,他不解張銳這話的含義,心想。我進部隊是殺敵立功的,又不是專門來結交兄弟朋友的。只要保持戰友之情,何需去建立什麼私交?
張銳見他搖頭,歎息道:「金剛,人怎能沒有朋友、兄弟呢?雖說我們身在軍隊,可我們也是人,需要同別人相處,需要別人的認可。只有和別人多接觸,才能相互瞭解,才能產生默契。如你部下地騎士們。我相信你和他們大多數交流過,所以知道他們擅長什麼,弱點是什麼。而在戰鬥中你就憑藉著所瞭解的情況佈置任務,是嗎?」
「是,我瞭解排裡的每個騎士,所以說他們是我的兄弟。」
「對屬下是這樣,對同僚呢?你和他們相處得怎樣?」
「連長的排長們,我與他們很熟悉,也經常與他們在一起,可以算是信賴的戰友。」
「對上級呢?對別的軍官呢?」
「我尊敬他們。會執行他們的命令。」
「除了公事,你與他們接觸多嗎?」
宋金剛停下腳步,道:「當然不能對長官談論私事。再說長官們都很忙,哪願意與部下談論雞毛蒜皮的小事。」
「錯了,金剛,我開始已經告訴你了,只有彼此多交談才能增進瞭解。你不與上司溝通。他們怎麼瞭解你?」
「可以從戰績上。可以從平日的治軍表現上瞭解。」這時,宋金剛也大致知道張銳地意思了。他也知道自己不善於言辭。特別對上級軍官,他不想過多接觸。宋金剛是一個自尊心很強的人,如果和上級的關係過於密切,擔心別人說閒話,所以常常刻意與上級軍官保持距離。
「金剛,你這就大錯特錯了。你以為萬事都可以依靠報告做定論嗎?以我為例,我這個人很現實,我寧願相信自己眼睛看地東西,而報上的東西和聽來的都只能做參考。以此類推,我相信絕大軍官也是如此。所以,下級必須要與我有必要的交流,讓我相信他有能力,才會提拔他。否則評語再好,也不能打動我。」
宋金剛點點頭,張銳這些話的確不錯,靜下心來想想,自己對騎士也是這樣的。每個騎士什麼表現,自己都親眼所見,所以對他們的長處和短處都瞭如指掌。反過來想,上級必定也是如此,也許自己以前真的做錯了。
張銳能成為將軍,除了驍勇善戰外,與許多同僚和上司地關係都處得不錯。以前聽說他一直是前任團長的心腹愛將,既有能力又是心腹,上調之時自然會力薦張銳為新任團長。
這時,宋金剛突然想起一事,心頭一驚。難道前任團長的計劃也是張銳幫他做地?宋金剛早在軍校時就聽過張銳說起過奪取草原的計劃,後面劉武周制定了這個計劃時,宋金剛原以為帝國軍隊中人才濟濟,張銳以前想用的計劃居然劉武周也考慮到了,不謀而合可是現在,他越想越覺得不對。張銳是很早就有這個計劃,只是一直沒有提出,現在他的上級也想出了這個計劃。而且上級還把張銳當成心腹愛將,上調時也極力推薦的張銳繼任,這一切真是巧合?如果是不是巧合,那說明張銳是很有心機之人。他真地變了?變成一個有城府,有心機之人。自己還能與這個貌似豪放耿直,卻城府很深地人稱兄道弟嗎?
張銳見宋金剛面帶嚴肅低頭不語,又笑著說:「我並非勸你專營、奉承,必要的接觸是必須地,搞好關係也是必須的,只有大家都彼此瞭解了,才能成為一個真正的集體,我們的配合才會默契,我們的軍隊才能成為一個戰無不勝的鋼鐵之師。」
宋金剛抬起頭,看見張銳誠懇的笑臉,想起剛才張銳見到他時歡喜之情發自肺腑,而且張銳對自己說這番話,也就說明沒把他當成外人。管他現在變成什麼樣,還是兄弟,他誠心誠意幫助我,這樣的朋友值得交往。
「張銳,謝謝你對我講的這番話,我懂了,今後我會注意的。」
「不必謝我,倘若以後我犯錯誤,你能及時替我指出就行了。朋友嘛就應該相互提醒,如果只知道說好話,說奉承話,那還叫真朋友嗎?哈哈…….」
張銳此話再次打動宋金剛,能在最困難的時候不假思索伸出援助之手,在迷茫的時候給出指引,才是真朋友。
又走了一會兒,宋金剛跟著張銳回了大帳。這時,張銳面帶嚴肅之色,對宋金剛說道:「宋金剛中尉,鑒於你立的功勳和多年來的表現,游騎團正式任命你為六營一連連長,軍銜也將在近期晉陞為上尉。你即刻啟程趕往大月州,爭取在最短的時間熟悉部隊,九月之前必須磨合完畢。你有信心嗎?」
宋金剛稍稍愣了下,敬禮高聲回答:「屬下遵令,九月之前屬下定會融入六營這個集體中去的。」
張銳聞言頓感欣慰,今日和宋金剛的一席話總算沒有白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