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第八十四章 矛盾重重
張銳沒想到在這兒看到了闊別多年的李旌!他高興地快步走上前去打招呼:「阿風,你怎麼也在這裡?」上次分別時,他知道李旌是分配去陷陣軍團任職,沒想到竟然在這裡見到他。
「殿下,下官是去年調來八軍團的。現在下官是王將軍的侍從官。」雖然以前跟張銳在一起時兄弟相稱,但在這種正式場合中,李旌表現得中規中矩,盡量避免表現出與張銳特別親近的態度。
張銳特別留意了李旌的軍銜,見他佩戴的只不過是上尉標記,可見他這幾年混得差強人意。而以他對李旌才華的瞭解,如果現在李旌是校級軍官的話,才算混得馬馬虎虎。如果現在還是別人的侍從官,那麼前途暗淡。
後面還有一大堆官員,張銳也不便與李旌多聊。只低聲對他說:「晚上有空,我們兄弟再聊。」說罷,也不等李旌回答,又滿臉笑容地挨個兒與各郡府的官員們寒暄。
張銳與李旌只說了兩句話,但卻引起了王世充的注意。心中暗暗思量,從瘋虎稱呼李旌的小名上看,兩人的關係非同一般。可為何李旌從來沒有對我提起過他與瘋虎相識?他們之間的關係到底有多深?他的一雙眼睛在張銳和李旌兩人身上轉來轉去,不知心裡又打了什麼主意。
與官員們見禮完畢後。大家又陪同張銳一起上路,日落之前到達了西平城。張銳在一行人帶領下直奔城西,來到一處僻靜地宅院。這處宅院佔地很大,又與周圍的宅院分隔開,形成獨立的一個區域,是理想的總部暫設地。
張銳聽西平郡郡守說。此地已被徵召為他的臨時行轅時,很滿意地點點頭,道謝說:「有勞郡守大人費心了,這個地方選得非常好,甚合我的心意!」
西平郡守道:「殿下喜歡就好。不過,下官不敢居功,此地是王將軍來後親自挑選地,下官也只是出面與此地主人協商租借而已。」
在府門外,張銳又看見了許旺等以前的親兵,大喜。熱情地迎向前去,與他們攀談起來。問罷才知,他們奉高朔之命。在整個平叛期間,擔任自己親兵護衛。
張銳笑著對高朔說:「吉元,你把親兵都調來給我,自己豈不成了光桿兒將軍了!?」
高朔笑著回答道:「殿下放心。屬下從下麵團裡臨時調來了兩連人,擔任師部的護衛,屬下的安全不成問題。只是殿下的親兵隊長,屬下不敢擅自任命,現在他們都由許旺暫時統領著。」
張銳呵呵笑道:「說實話,有許旺他們在,我晚上睡覺也睡得安穩。至於親兵隊長嘛就暫時不需要了。由許旺暫時擔任隊長吧。對於我的安全,難得你如此有心!我也就不推辭,照單全收。」
高朔臉上一紅。實話實說:「給殿下調親兵之事,如果不是王將軍提醒,屬下還真沒有想到。」
「哦?」張銳沒有想到,這也是王世充的主意,連忙轉身對他道謝:「有勞王將軍費心了。非常感謝。」
王世充恭恭敬敬地回答道:「殿下身為平叛主將。公務繁忙、日理萬機。末將能為殿下分擔一些小事,實屬份內之事。不敢領受功勞。」
張銳注意到在王世充說話之時,旁邊的來護兒、李寬、薛舉等人臉上都露出鄙視之意,心想,這幾人也許都看不慣王世充對自己的阿諛奉承。對王世充的厭惡之情都溢於言表。希望他們之間地矛盾不要影響到剿匪大計。
進院後,王世充便來請示是否現在就用飯。張銳便對眾人說道:「今日天色已晚,咱們明日再商議軍務。大家為了迎接我,也沒有吃晚飯。都留下吧,大家一起吃個便飯。」
張銳發了話,眾人也不推辭。王世充一邊招呼著大家就坐,一邊招呼上飯菜,忙裡忙外,一副十足的總管架勢。飯菜擺上來,張銳見每樣菜的份量雖然十足,但菜色並不多,葷素搭配合理,其中有兩樣還是自己最喜歡地菜餚。席上也沒有備酒,只準備了自己最喜愛喝的馬奶。心裡不禁暗暗稱道,王世充拍馬匹的功夫非同一般。他不像一般人只是言語上的奉承,而是用足了心思。
從挑選臨時行轅住地,到勸高朔調飛騎軍前師護衛來擔任自己的親兵護衛,再到飯菜的安排,沒有一樣不符合自己的心意。由此可見,他是充分調查瞭解過自己的喜好,精心安排的。如果自己完全不瞭解他的品行,單憑他今日地表現,肯定對他有特別的好感。
吃完飯,王世充首先站起身告辭,說殿下一路長途跋涉需要休息,末將等就先行告退了。張銳瞭解到各部將領都住在離此地不遠處的一座院落後,於是讓他們先行回去。只是在王世充準備離開時,讓他把侍從官李旌暫時留下。
張銳先去洗了個熱水澡,感覺神清氣爽,然後換了一身衣服來到前廳。李旌正在廳內來回踱步。
「阿風,我洗了個澡,讓你久等了。坐,坐。」張銳熱情地招呼他入座。
「無妨,無妨。屬下也沒有等多久……」李旌雖然等得有些不耐煩,言語還是很客氣。他地客氣話還沒有說完,便被張銳不悅地打斷:「阿風,現在就只有你我兩人,還用得著這麼拘謹嗎?難道你忘了我們有結拜之交?」
見張銳這麼說,李旌也卸下了面具。嘿嘿笑道:「大哥說地是,小弟俗套了。」
張銳這才露出喜色,李旌落座後,又隨意地問道:「你是怎麼調到八軍團來的?」
「這個……」李旌面帶難色,似乎在考慮怎麼跟張銳講。
「有什麼難言之隱,不能告訴為兄?」越是如此。越激發了張銳的好奇心,繼續追問道。
李旌猶豫了一番,把心一橫,也就對張銳道出了原委。
四年前,李旌被分配到陷陣軍團前師擔任一個小排長。一次偶然的機會,前師師長甘繼慎下部隊視察,見李旌精明能幹,很欣賞他,很快就把他調去任侍從官,不久就提拔他為中尉。
李旌擔任甘繼慎侍從官期間。為人處事小心謹慎,處理公務兢兢業業,很快贏得了甘繼慎地信任。把他當作心腹培養。
就這樣在甘繼慎身邊幹了一年多,期間又被甘繼慎提拔為上尉。甘繼慎還私下對他許偌,說只要有機會就調他去擔任營長。那時,李旌認為自己前途一片光明。只是可惜漢元794年底發生地一件事情,徹底改變了他地命運。
當時,陷陣軍團前師駐防在烏河城堡,以防對岸地鮮卑人。漢元794年12月的一天,甘繼慎突然接到報告,說下面某營在巡查國境線時,發現幾個鮮卑人越過邊境。已將這幾人緝拿。據鮮卑人交待,他們隸屬右賢王所部,過境來劫掠了幾座村莊。
甘繼慎大驚。一方面命令部隊戒備,另一方面命李旌去調查此事。李旌來到被劫掠的村莊查看了一番,發現這幾個村莊的確被洗劫一空,村民不是被殺,就是被劫走。一片荒涼肅殺的氣氛。可見鮮卑人所言不虛。
他還是感覺其中疑點重重。因為他知道這個時期鮮卑正在與羅馬開戰,本來就自顧不暇。除非右賢王瘋了,否則絕無可能再來招惹漢帝國。可眼下人證物證擺在面前,證據確鑿,也容不得他不信。
為了小心從事,他又親自提審那幾個被抓的鮮卑人。當他分別審問鮮卑俘虜,問他們所洗劫的村莊在何處時,幾個鮮卑人的回答各不相同,漏洞百出。這讓李旌更加覺得此事很蹊蹺。個別鮮卑俘虜記憶出錯也許可能,但全部人員所說的被劫村莊地位置都各不相同,就很難解釋了。
李旌猜測,很有可能是陷陣軍團內的某支部隊幹出了洗劫村莊之事,然後抓這些鮮卑人來抵罪。至於到底是哪個將領干的,他就不知道了,因為那些鮮卑俘虜,都拒不承認是代人受過。
由於甘繼慎給他地調查時間有限,李旌也沒有多餘的時間審理此案,只有先把初期的調查報告交給了甘繼慎,並在報告上附註自己的猜測意見。甘繼慎在拿到他的報告後,把他誇獎了他一番,說查出真相後,要去指揮官那裡為他請功。
然而,甘繼慎把這份調查報告交給陷陣軍團指揮官陸柯後,就沒有下文了。過了兩、三個月後,傳來了朝廷準備與鮮卑開戰的消息。李旌聞之大驚,鮮卑人越境劫掠這事明顯疑點重重,怎麼能不調查清楚就把罪行輕易的推到鮮卑人身上,還要開戰。
李旌找到甘繼慎,勸他再仔細調查。甘繼慎卻支支吾吾起來,對他說,這事朝廷已有結論,不需要再深入調查。
李旌不甘心放過真兇。一次,軍團指揮官陸柯來前師找甘繼慎商議軍務,他趁空隙時把自己的意見對陸柯說了一遍。不料陸柯大怒,沒等他把話說完,就拂袖而去。
此舉不僅激怒了陸柯,連帶甘繼慎也對他不滿。不久之後,便把他從身邊調走了,被列入了閒置人員名單。
在很長一段時間,李旌不知道自己什麼地方做錯了。直到與鮮卑之間的戰爭爆發後,他似乎才有所覺悟。同時,也明白了自己留在陷陣軍團則永無出頭之日。
幸虧他是韓擒的外甥,在軍中也有一些人脈關係。他猛然想起,怒火軍團中軍官是韓擒地舊部,早幾年自己與他就認識,關係還不錯。於是厚著臉皮寫信,請中軍官幫忙把自己調到八軍團來。
調動一個閒置人員。對於手握人事權地中軍官來說只是小事一樁。去年,李旌終於被調來怒火軍團。他剛到軍團總部報到,剛巧王世充也到總部去要侍從官。中軍官知道李旌以前做過甘繼慎的侍從官,就把他分配到王世充地手下。
張銳一邊聽李旌說,一邊感慨不已。心想,早就懷疑鮮卑人挑釁的事件是陸柯等人安排的。今天聽聞李旌一席話,就更加確信無疑了。李旌一開始沒有意識到,還追著叫陸柯調查真相,也難怪陸柯氣惱他不識相。
張銳深為李旌感到可惜,也認為他只做侍從官會影響他的前途。於是,問李旌道:「阿風,你想過沒有,去別地地方任職?」
李旌先是一怔,而後反應過來,面露喜色地說:「小弟早就想換個地方任職。只是苦於沒有機會。如果大哥能幫忙成全,那最好不過了!」
張銳沉吟了一下,又問:「你是想擔任參謀之職。還是想下部隊帶兵?」
李旌眼中大放希望之光,說道:「小弟願意帶兵打仗。」
本來,李旌如果說想擔任參謀,張銳打算把他調入飛騎軍。讓他先在范明手下擔任參謀官,等以後自己調范明去上都後,再讓他接替范明飛騎軍前師參謀長地職務。
既然他說願意帶兵,那就只能留在八軍團。他是步軍學院畢業,來飛騎軍擔任參謀尚可,但擔任騎兵將領則不合適。只能找個機會,給王世充打聲招呼。放李旌下去當個營長。他相信,憑借李旌地才能,只要有機會。他一定會有出頭之日的。
張銳把這個想法跟李旌一說,高興得李旌手舞足蹈,連聲道謝。張銳又趁機問李旌道:「我看王世充與來護兒等人地關係似乎不好,其中原因你可否知道?」
李旌道:「這事在八軍團內部誰都知道,就是大哥不問。小弟也準備找個機會對你說明。」於是李旌。便把王世充與來護兒等人的恩怨詳細地說了一遍。
以前,王世充只是薛舉的副將。薛舉與前任西部戰區參謀長許銘球是同鄉。私交非常的好。幾年前,西部戰區前任統帥韓擒不滿許銘球的能力和人品,用劉武周撤換了他。對此,薛舉私下說了幾句怨言,不料有人給韓擒寫了一封告密信。韓擒叫來薛舉問詢,薛舉為人老實,對韓擒直言不諱,說自己的確說了那些怪話。韓擒大怒,下令罷免了薛舉地職務,右師師長之職由王世充接任。
後來有傳言,說那封告密信就是王世充寫的。在整倒薛舉之後,一次王世充的一個心腹酒後失言,自己暴露出了此事實為自己地得意之舉。八軍團的將領們大驚,終於看穿了王世充陰損的面目,都很鄙視他的為人,不願與他交往。
後來八軍團從西部戰區撤回內地休整,軍團指揮官也到了退休的年齡。本來,前師師長來護兒無論資歷、軍功,都是新任軍團指揮官的第一人選。就連來護兒本人也認為,軍團長之職非自己莫屬。
然而,八軍團指揮官退休都快兩年了,軍團一直沒有接到朝廷對來護兒的任命。直到現在,軍團指揮官之職還是空著的。
據傳言,來護兒沒有接任軍團指揮官,也是因為太尉也接到了一封告密信。信上說,來護兒是韓擒的鐵桿心腹,對朝廷撤換西部戰區統帥之事心懷怨恨。皇帝、太尉不滿韓擒是眾所周知的事情,來護兒既然同情韓擒心懷不滿,朝廷當然不會放心讓他擔任八軍團指揮官。
後來又有傳言說,這封告密信也是王世充寫地。因為,就在大家都認為是來護兒接任軍團長之職時,他還在上竄下跳、四處聯絡關係,想爭取到這個位置。
不過,他最終也是白忙活。一來,他在朝中也沒有過硬的關係,二來,他的能力在八軍團地所有將領中屬於中下水平,誰也不放心把這個重要的職務委任給他。
王世充這次的告密,不僅是自己和來護兒都沒有如願當上軍團指揮官,而且還順帶害了李寬。李寬本來是怒火軍團左師師長,鑒於來護兒升任軍團指揮是基本鐵定之事,於是前任軍團指揮,把李寬提前調到前師與來護兒接交工作。
可後來朝廷沒有回復軍團的提議,李寬再想回左師也無可能。因為,他來不久,左師師長已經被前任指揮官任命給他人。無奈,李寬只能屈就在前師擔任副師長。
正是因為以上原因,來護兒、李寬、薛舉三人都對王世充痛恨入骨。只是沒有具體的證據,才沒有公開與王世充翻臉。
說到最後,李旌道:「這次王將軍是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您地身上。為此,他可是費了一番心思。」
「什麼希望?」張銳不解地問。
李旌笑道:「升任八軍團指揮官地希望啊。」
張銳更加疑惑,道:「由誰升任八軍團指揮官是由朝廷說了算,他對我報什麼希望?我又不能升他的官。」
李旌嘲笑著說:「大哥雖然不能直接晉陞他地官職,但您是這次平叛的主將。平定叛亂後,朝廷會對您上報的各部有功將領予以嘉獎。如果您對他的評語好,他自然晉陞的把握就大。您說,他能不巴結您嗎?」
張銳恍然大悟,心想,難怪他對自己如此的慇勤,果然是有目的的。
緊接著李旌又說,王世充自接到出戰的命令,就下令右師全速往青海郡進發,並規定了部隊日行百里的命令。副師長薛舉勸他說,右師是從松潘郡進入番州,路途險峻,日行百里的命令過於苛嚴,強行軍有可能對部隊造成不必要的損失。但王世充執意不聽,說軍情緊急,任何人不得耽誤行期。
之後,王世充便帶著薛舉等師部人員日夜兼程趕來西平城。他們到達之時,就連出戰部隊中駐地最近的八軍團前師還沒有到達。此後,王世充便如同張銳的先行官,把行轅住地之事都安排得妥妥當當。他見當地因連年災害,蔬菜、肉食稀少,還命人特地去遠在幾百里外的蘭州城採購,而今日採購隊才剛剛返回西平城。不過據昨日右師傳來的軍報,說在右師現在每日行軍已超過十五個小時,部隊將士疲乏不堪。現已有數十人因趕路睡眠不足,行軍時神思恍惚,不慎掉下山崖摔死,另有上千人掉隊。如此下去,只怕部隊到達天武集結地時,已經成了毫無戰力的疲憊之師。
張銳聽罷李旌對八軍團幾員將領之間恩怨的一番介紹,心裡也有些擔憂。讓王世充與來護兒等人合作,肯定會出大亂。最好的辦法就是,解除王世充的職務,讓薛舉暫時指揮右師。
但王世充又沒有犯大錯,他寫告密信是八軍團內部的矛盾,並沒有影響到眼下的戰事,而且這事也不歸自己管。他巴結自己,也不是犯法之事,難道為了派人給自己採購點蔬菜、肉食,就撤他的職務?他命令部隊強行軍,也不能說不對。因為部隊越早集結到位,自己就能越快地部署平叛行動。
正當張銳在為此時傷腦筋,忽聽許旺在外稟告,說有人要捉拿來護兒將軍,而來護兒將軍的部下不許,眼看雙方就要打起來了。
張銳大怒,立即帶上許旺等親兵動身前往來護兒等人的住處。心想,我倒要看看,誰這麼大膽,敢在我的眼皮低下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