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第一百零四章 謀奪
「意夫人,時間不早了,我也該告辭了」張歧明顯想迴避董小意提到的這個話題,站起身來打算告辭。
董小意起身相攔,說道:「二哥,先別急著走,我還有些事情想跟你說說。」
張歧很不情願地又坐原位,明知故問道:「什麼事?你說吧。」
董小意並沒有立即說話,只是用一雙明亮的眼睛盯著張歧看,這讓張歧感覺極不自在。沉默一陣,索性將話挑明了:「是不是父親讓你來勸我不要出兵?」
董小意微微點頭,坦然承認道:「對,父親大人昨日來過,他把事情的經過都告訴我了。本來如果今日你不過來的話,我也打算去安江城堡一趟。二哥,恕我直言,在這個問題上,你似乎有些欠考慮。」
張歧這陣最聽不進別人對出兵持反對意見,即使是董小意,他臉上也明顯的表露出不悅之色。他語氣僵硬地反問道:「這事怎麼就欠考慮了?」
董小意輕言細語地說道:「二哥,朝廷紛爭,別人躲還來不及呢,你為何還要忙不迭地去參和?」
張歧並不打算與董小意商論此事,緊皺著眉頭說道:「這其中的道理,豈是你能懂得的?」
董小意假意裝作沒有看見張歧不耐煩的表情,繼續說道:「是啊,說起來妾身只是一介女流,本來不該對這些事情妄加評論。更不該對胡公家的事務指手畫腳。但這次你決定事關重大,不僅會影響到胡公家族今後的命運,也會對我們家今後地命運產生連帶影響。既然關乎我們家的前途命運,而我又受夫君囑托又全權負責維護整個大家庭所有人的利益,也就不能不對此事說上幾句話。」
張歧耐著性子問道:「你擔心洛陽方面會失敗吧?」
「對,我的確有這種擔心。」董小意也直言不諱地說道。「而且據我判斷,洛陽方面魚龍混雜,失敗的可能性極大。換作是我的話,即使要選擇參與,也會挑選上都方面。」
張歧哪裡肯信這些話,說道:「其實你盡可放心,這事我又沒有叫三弟一起參與。即使失敗也不會牽連到你們家地。」
「這你又想錯了。你與我家夫君是親生兄弟。我們家又一直居住在胡公家族領地上。萬一洛陽方面落敗,上都方面的軍隊進入吉州,我們家又豈能躲過災禍?」
「你要是覺得不妥,可以把先家人轉去開遠。」說到這裡,張歧的火氣已是壓制到極限,如果對方不是董小意,他早已大發雷霆了。但即使是對董小意,他的語氣、態度也越來越生硬。「其實,我早想過把家人先遷去開遠。六靈和碧斯從南京就直接去了開遠,近期我還會把小竹、元元他們送過去……」
董小意說到這裡。張歧忽然明白了。他剛才就覺得似乎哪裡不對勁。只是沒有立馬醒悟過來。在現在這個兵荒馬亂之時,董小意與和鄯怎麼還會考慮在其他地方設立金庫。所謂的錢莊金庫搬遷,恐怕也是朝著開遠轉移吧。
感覺受了欺騙的張歧更加不快,冷笑道:「既然你已經把後路都鋪好了,那你還有什麼好顧慮的?」
「雖說孩子們可先走,但你別忘了,我們莊上還有近千戶人家。兩萬餘人。怎麼可能一下子都搬去開遠……」
張歧尖刻地厲聲說道:「既然你負責開遠候家地事務,這些事情不正是你該解決地問題嗎?你們的家的事情。我就不便參與了。而胡公家族的事務全都是我做主,也不由外人說了算。」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張歧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他是絕對不會聽從任何人的勸說。董小意還是沒有放棄最後一線希望,又問了一句:「二哥,你難道真的下定決心,非要出兵去幫助洛陽方面嗎?」
張歧態度堅決地回答道:「是的,此事我意已決,請勿再提。」
董小意輕歎了一口氣,說道:「現在我終於能理解父親大人的苦衷了,此事也只能這樣辦了。」
董小意的話,突然讓張歧感覺不安起來。他意識到董小意地話裡有話,再聯想起父親前日地氣話,他像是一下子明白過來,猛地站起身來。
就在他起身之際,廳門外的護衛們紛紛發出慘叫聲,接著是身體摔倒在地的聲音。已然明白過來的張歧,朝著董小意怒喝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董小意也站起身來,平靜地伸手捋了捋髮鬢,說道:「沒別的意思,只是想請你去開遠住上一段時間。」
張歧聲嘶力竭地喝道:「你想把我關押起來?我府上的家臣都知道我來這裡,你難道不怕他們隨即趕來?」
董小意笑了笑說道:「我只負責這裡的事情,至於安江城堡那邊地事情自然有父親大人負責處理。我想此刻,那邊地事情也應該解決了吧。」
張歧萬萬沒有想到,自己只當是父親的一句氣話,現在卻真地成了現實。他是又恨又氣,恨是恨父親太不講父子之情,居然謀奪兒子的位置。氣是氣,回過頭來想想,還是要怪自己太過看重親情,才被父親和董小意利用。
張歧雖然是服過兵役,但即使到這個時候他也沒有考慮過以武力挾持董小意脫困的想法。一則,他以前是後勤軍官,疏於身體鍛煉,弓馬刀槍皆不精通。而他知道董小意一直在習練劍術,自己毫無把握能劫持住她。
二則,他還算清醒。既然董小意選擇使用了武力,必然會安排防備他反抗的措施。雖然他現在還沒有看見有人在保護董小意,但他肯定周圍一定有開遠候府的人在防備著他地一舉一動。開遠候府的武士、騎士都是參加過實戰的老兵,他們身手張歧早就見聞過,自己萬萬不是他們的對手,即使反抗也是在做無謂的掙扎。
他想的沒錯。董小意地話音剛落,他與董小意相距之間的屏風後,走出來幾個全副武裝的騎士把他圍了起來。
事到如今,他也沒有什麼辦法,只有咬著牙恨聲對董小意說道:「你總有一天,會對今天的事情感到後悔的。」
董小意則搖了搖頭說道:「我這樣做,不僅是在救你。也是在挽救胡公家族。如果我今日不這樣做。今後才會後悔。今天也許你恨我,但過不了多久,你便會感謝我的。」
張歧嘲笑地說道:「你如此對我,還妄圖我會感謝你?」
董小意無所謂地說道:「即使你從此忌恨我也可,只要胡公家和我們家能安全的避過此劫就行。」
張歧像是又想明白了什麼,一副恍然大悟地模樣說道:「恐怕是三弟加入了上都方面,你才會答應父親如此做地吧?」
然而董小意聽罷卻笑了笑,說道:「這你可就猜錯了。雖然我還沒有接到夫君的來信,不過我敢肯定我家夫君是不會參與到這場朝廷的糾紛裡去的。」
張歧全然不信,譏笑道:「他歷來就是太尉的人。又是太尉次子的結拜兄弟。我就不信他會置身事外。你這邊抓了我,恐怕那邊太尉又要升三弟的官了。」
提到夫君張銳,董小意臉色顯現出一片柔情,笑道:「你應該聽說過吧,我家夫君去年在上都時被人起了一個荒唐參議的雅號。其實從那個時候,他就打定主意不參與太子與長沙郡王之間的爭鬥,所以才會如此胡鬧的以避是非。別人不瞭解他為什麼要這麼做。難道我還不瞭解他地心思嗎?」
董小意地話。只能讓張歧半信半疑。
「夫人,屬下現在就帶胡公殿下走嗎?」一名騎士出言問道。
張歧無意間瞟了那名騎士一眼。發現他竟是開遠候的騎士副統領王德化。小竹、元元等開遠候府的孩子們每週去安江城堡向父母問安的時候,基本上是由王德化負責護送。所以張歧經常能見到王德化,對他也比較熟悉,只是之前他沒有認出一身戎裝的王德化。
董小意又對張歧說道:「二哥,你盡可放心,開遠那邊我已經吩咐人安排好了,一切吃住都會盡可能讓你滿意。而你有什麼要求,也儘管開口,只要能辦到的一定會辦到。其實,你在那裡也住不了多久,多則一年,少三四個月,只要朝廷的事情一解決,我馬上派人把你接回來。」
張歧冷冷地哼了一聲,沒有說話。董小意又囑咐王德化道:「王副統領,你一定要保護好胡公地安全,路上絕不能出半點差錯。」
王德化行了一個軍禮,道:「屬下尊令,一定保證胡公殿下地安全。」
董小意轉頭又對張歧說道:「二哥,那麼請你跟他們去吧。」
張歧望王德化問道:「我的護衛們都被你們殺了嗎?」
王德化躬身回答道:「回殿下,他們沒事,只是被塗了麻藥地箭射倒。只需睡一覺,明天他們就會沒事了。」
得知護衛們都沒死,張歧的臉色略微好看了點,轉身朝著廳外走去,快出門之時,說了句:「你們最好保佑父親大人能一直庇護你們。」說罷,便出門而去。
幾名開遠候的騎士跟張歧而去,只有王德化沒有馬上就走,他扭頭看了看左右,見沒有旁人,便對董小意說道:「夫人,路上要是遇到有人堵截,在屬下不能保護胡公殿下安全之時,是不是可以……」他用手做了一個揮斬的動作。
「不行,絕對不行。」董小意堅決地說道,「如果遇到這種情況,你寧可放了他,也不能傷及絲毫。」
王德化並沒有放棄想法。低聲又勸道:「可是,夫人,你剛才也聽到了,一旦他重新執掌胡公家主之位,必定找機會報復今日所受之辱。」
董小意當然也聽明白了張歧的最後一句話,老爺子雖然暫時接掌了胡公家族的事物。但畢竟不能一直坐下去。朝廷之事有了結果,老爺子就有可能重新把家主之位重新交給張歧。有老爺子在,也許張歧不會立馬報復,但如果那天老爺子不在世了,那就到了張歧和自己家算賬地時候。
但即便如此,董小意也不能有絲毫除掉張歧的想法,她知道夫君張銳是非常重視親情的。自己一旦按王德化的意思做了。回頭被夫君知道,定會和自己恩斷義絕。
董小意又一字一句的對王德化嚴肅地說道:「我再重申一遍,絕--對--不--可--以!你聽清楚了嗎?」
「是。屬下尊令!」王德化見董小意態度異常堅決,也就放棄了自己的路上動手地打算。開遠候府行動的同時,胡公家的安江城堡也在上演一齣好戲。在張歧出門不久,胡公家的家臣們都得到通知,前去城堡的事務廳議事。
家臣們三三兩兩的來到事務廳,等了快一個鐘頭,也沒見張歧的影子,不禁都紛紛議論起來。猜測張歧為何到現在還沒有出現。
正在大家都在議論之時。老爺子張逸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
張逸走到大廳前方,對著眾人望了一圈後,對著首席家臣丁一鳴問道:「人都來齊了嗎?」
丁一鳴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順口回答:「都來齊了。」
「那好,既然都來齊了。那我就宣佈一件事情。」張逸用洪亮地話音對眾家臣說道,「四平突發急病,一時不能理事。從今日起到四平恢復健康之前。由暫時接管家族事物。」
老爺子張逸地話音過去半響,大廳內一片寂靜。眾家臣皆是驚訝錯愕的表情。
「請問老殿下,殿下得的是什麼病?」過了好一會兒,丁一鳴才出言問道。
張逸掃視了眾家臣一圈,說道:「四平得的是什麼病,不重要。重要的是,在這個時刻不能因四平的病倒,讓我們家族陷入混亂。故此我再宣佈幾件事,一是,在四平病好之前,家族不會派兵參與朝廷的紛爭。二是,我任命張志若為家族武士副統領,任命張一馳為家族騎士副統領,家族的防務事物,從今日起,家族的防務事物有正副統領商議解決執行,如果正副統領的意見產生異議,由我最後決斷。三是,夕陽城堡有二十幾年沒有修繕過了,我決定重新整修夕陽城堡。這是一件大事,因此我決定派丁一鳴、張怡筠負責監督執行。你們可有異議?」
張逸此言,讓眾家臣都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了。張志若、張一馳皆是張逸時期地老臣,對張逸絕對忠誠,由他們出任家族武士、騎士地副統領,便是間接的掌管了家族的防務力量。接著又宣佈把新家主張歧提拔起來的心腹家臣丁一鳴、張怡筠發配到夕陽城堡去,就是傻子也明白是怎麼回事兒了。
明白過來的老家臣們一片贊同聲,只有張歧新提拔起來的家臣們面面相覷、不知所措。
「老殿下,我們想見見殿下。」丁一鳴沉默一陣,想做最後的努力。
張逸瞄了他一眼,直接拒絕道:「四平患地是傳染病,大夫囑咐不能探訪。我已經派人把他送去外地靜養,在他病好之前,誰也不能探望。」
「老殿下,屬下敢問一句,殿下真地病了嗎?」張怡筠是張歧提拔起來負責防務的家臣,他是軍人出身,性子直,他大膽地問道。
「當然是病了,難不成你還以為我在說謊?」張逸拿眼瞪著張怡筠,厲聲言道。
「不,不,屬下不敢。」張逸是家主時,張怡筠只是一名普通地騎士隊長,連參與家族會議的資格都沒有,此時他即使疑竇叢生,又怎敢當面戳穿前任家主的謊話?!
於是,胡公家族被張歧新提拔的家臣們不得不俯首貼耳聽從老爺子的安排。即使他們心裡明白這是老家主的奪權行動,但是沒了主心骨,雙方實力懸殊太大,即使想反抗也沒轍。
張歧離開安江之時,正值日暮時分。西邊的天空,雲彩融進了晚霞。暮靄夾著薄霧幻化出美麗的色彩。只可惜,張歧並沒有心情欣賞此番景色,他此刻把滿腔恨意,都算在了並沒有參與此事的弟弟頭上。他在暗暗發誓,總有一天要報仇雪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