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第四十四章 軍機調配處
當晚張銳大醉,留宿蕭禹家中。第二天一早,睡眼朦朧地就被蕭禹叫起了。
張銳頭痛如裂,埋怨道:「蕭兄,天剛亮,你著急個啥呀?就不能讓我多睡會兒?」
蕭禹一邊使勁把他往外拖,一邊說:「這可不能怪我,聖旨到了,誰還敢讓你多睡兒?!還不趕緊回去接旨!」
張銳恍恍惚惚,感覺自己似夢非夢,迷迷糊糊地問:「到哪兒去接旨?接什麼旨?」
蕭禹搖頭歎氣道:「唉,你該醒醒了,該回你岳丈家接旨了!你在上都期間不都住那兒嗎?至於陛下有何旨意,就只有等你接旨後才知道了。」
張銳問:「他們怎麼知道我在你這兒?我記得昨日來你家,沒有跟任何人說過。」
蕭禹說:「昨夜你大醉不醒,我安排讓你睡下後,就立即派人去你岳丈家報了個信兒,告訴他們你晚上不回去。幸虧我通知了你岳丈家,讓他們知道你的行蹤,否則今兒個聖旨駕到,叫他們上哪兒去找你呢?」
聽蕭禹嘰裡呱啦說了一大堆,張銳終於清醒過來了,自己並非在夢中,真是有聖旨駕到了。他感覺情況不妙,忙對蕭禹說:「陛下大清早地就下旨,恐怕不是什麼好事,小弟昨日在閱兵式上惹了禍事,陛下今日降旨問罪來了。」
蕭禹安慰道:「非也。我倒覺得你昨天反應機敏,為太子圓場一事處理得天衣無縫,不僅挽回了太子地顏面,也間接挽回了陛下的聲譽,陛下理應讚賞你。即使閱兵式上飛騎軍的表現令人意外,但其展示出了大漢騎軍的威武英姿。足以令我大漢帝國威震四海,陛下會認同飛騎軍的表現,不會怪罪於你的。」
張銳搖頭不語,與蕭禹拱手告別,出門坐上巴蜀侯府專門派來接他馬車,疾馳而去。
回到府上,張銳先誠懇地向前來頒旨地太監告罪,然後速速沐浴更衣,收拾妥當後,又返回前廳接旨。
頒旨太監打開聖旨。念出的第一句話就是:「著免去張銳飛騎軍前師師長之職……」
這句話好似五雷轟頂,震得張銳目瞪口呆。他的預感再不好,也沒有想到同樂會撤了他的職務。
他從軍十餘載。混到今日的身份地位,雖然有他在戰場奮勇殺敵、屢立戰功的緣故,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因為同樂對他的破格提拔。也是仗著同樂寵他,他有時也才顯得專橫霸道。
從前給予他身份、地位、榮耀的人,今天卻將這一切突然剝奪去了,令張銳既感恐慌,又感迷茫。本來就沒有徹底清醒的腦子,這時更加混亂。頒旨太監後來念地話,他一句也沒有聽入耳中。
直到背後有人捅他,他才聽到頒旨太監喝問:「張銳。還不謝恩嗎?」
撤了我職務,還要我謝恩,這叫什麼事兒啊?他雖不情願。可這也是做臣子的本份,無論賞罰,都要應該跪謝皇恩。
張銳謝恩站起身來,頒旨太監把聖旨遞到他的手中,滿臉堆笑著說:「恭喜大人了。」
張銳恨不得伸手把眼前地這個人妖給掐死。老子被撤職了。你還恭喜老子?老子倒霉。對你這個死太監有什麼好處?值得你如此幸災樂禍,出言諷刺?他好不容易才控制住情緒。含糊地回應了一句。
送走頒旨太監,張銳垂頭喪氣地往府裡走。迎面差點撞上一人,抬頭看是岳丈董孝平正要出門。他慌忙閃到一邊,垂手低頭讓岳丈先行。
董孝平卻停下腳步,望了他好一會兒說:「在上都任職不同於在軍中,你的同僚、下屬也與你在軍中的部下有很大的區別。今後,事事要考慮周全再做,切莫再肆意妄為。望你好自為之。」他說罷出門離去,只留下一頭霧水的張銳呆立無語。
這時,董路興沖沖地跑出來,對他說:「無鋒,我剛才已經把這個消息告訴母親大人了。她老人家聽後十分高興,說是你們今後搬到上都來住,小意也能經常回家來看望父母了。」
董路說完,見張銳癡癡地望著自己,笑得直不起腰來:「你可是高興傻了?剛才在接旨的時候,就不知道謝恩了,現在還在犯傻呀?」
張銳再也忍不住,問:「你說什麼?誰要搬到上都住?」
董路一邊拉著他往府裡走,一邊說:「你以後在上都任職了,難道還不把家搬來?」
「我要來上都任職?」張銳一把將還握在手中的聖旨打開。只見聖旨中,前一句是將他的飛騎軍前師師長職務撤去,後面還有一句,是任命他擔任軍機調配處代理參議之職。
張銳看到軍機調配處少參幾個字時,腦袋一陣眩暈。軍機調配處可是朝廷要害部門之一,職權範圍相當與張銳前世時的總裝備部。國家軍隊的軍械、物資調配,皆由這個部門負責。
而軍機調配處參議是朝廷正二品大員,與楊素地樞密院近衛軍統領是同等級。軍機調配處參議再往上一級是軍機處參議長,軍機處參議長是朝廷九卿之一,也是內閣成員之一。也就是說,張銳以後再升級,就可能進入內閣了。
前一刻張銳還以為自己被徹底革除了職務成了一介白丁,這時才弄明白,原來聖旨的關鍵部分還在後面,剛才自己居然沒聽見,其實皇上又把自己的地位往上拔高了一大截。這簡直是在做夢!如此一來。自己不僅調入上都任職,還進入了國家地中樞部門。這種大跨度的轉變,實在令他難以相信。
董路見他還捧著聖旨看個不停,便開玩笑道:「別看了,都是真的。你在朝中的品級現在比爹爹還高一級,以後他老人家在朝上見到你。還要先向你行禮呢。」
董孝平時任戶部侍郎,官職從二品。張銳現在的官職與董孝平地上司戶部尚書同品級,如果要嚴格按照禮節制度,董孝平理當對比自己高一級地女婿行禮。
但朝廷不同軍隊,等級觀念沒有軍中森嚴。在朝中首先是尊老敬賢,一些德高望重但品級職務不高之人,即使是三公九卿也要對他們禮讓三分。就比如身為太尉的楊堅,在遇到吳孟明時,也要主動地行禮問話。因此董路之言,也只能算是笑話了。就算張銳以後真的坐上太尉的位置。也不可能讓老丈人對自己行禮。
張銳再三確認,自己沒有看錯聖旨上的字,這才徹底相信自己的確又陞遷了。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
要說不高興吧。是假的。未滿三十歲,就坐到朝廷二品大員位置者,從古自今也沒有幾人。能擁有這份榮耀、這份機遇,實屬難得,他還有什麼不樂意的呢?
說高興吧,也不是。首先張銳深知現在上都表面上平靜,但其實暗潮湧動。在保、反太子地問題上,兩個不同的集團正在形成。自己這個關頭調入上都,深入龍潭虎穴,處理應付不當的話。很可能捲入是非恩怨惹火燒身。
其次,他年紀輕輕就位居有些人一輩子都升不到地高職,肯定會招人嫉恨。他朝中的名聲本來就不好。再招人嫉恨,很可能比虞士基的日子更難過。
最後,他很清楚當官如同蓋樓的道理。根基深,才能越蓋越高。如果是從平地拔地而起,竄得再高。一陣風後什麼也沒有了。這與站得高、摔得重的道理是相同的。從高處摔下來的結果可能是四分五裂、體無完膚。
此刻,他既感激同樂對他的提拔重用之恩。也埋怨同樂在這個非常時期任命他,幾乎等同於把他架到火爐上炙烤。
一旁的董路並不知他有這般複雜的心情,萬分憧憬地拉著他商量起在上都買房子地事情來。希望他就在附近買座宅院,全家搬來後,董小意帶孩子們回娘家看父母就會很方便。
張銳搖頭說:「我現在只是代理軍機處參議之職,說不定那天就可能丟了職務。買房子、搬家之事,還是過一段時間再說吧。」
董路問:「你怕內閣通不過你的任命?」張銳低頭不語,算是默認他的話了。
董路笑著說:「這個你放心吧。陛下未經內閣同意就提前任命你為代理參議,證明他是鐵了心要重用你。內閣大臣中即使有不同意見地,也不會因這件事情與陛下公然唱反調。他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與陛下協商,所以你職務上的代理兩個字很快就會被去掉。」
張銳微微點頭,董路所言在理。內閣是不會在這個時候與同樂鬧翻的,他們還要為是否更換太子一事與同樂溝通。一旦因為自己的事情與同樂翻臉,那麼太子地事情就不好辦了。因此,這個參議地職位是十拿九穩的。
不過張銳仍對董路說:「董兄,居所之事還是煩請你先幫忙物色著,有適合地宅院也可以先買下來。至於搬家之事,還是過一年半載再說。希望你能代我向岳丈、岳母大人解釋一下,不是我不想讓小意早點兒過來跟他們團聚,而是想等一切都穩定下來以後再說。特別是情況還未明朗之前,我真是不放心把全家都遷來。」
董路心領神會,知道他所說的情況,就是是否更換太子之事,於是也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我知道了。我會去向母親解釋的,你放心吧。」
下午,張銳進宮向同樂謝恩。
同樂微笑道:「聽說你很不願意接旨啊。難道不願意來上都任職?」
張銳心想,一定是頒旨的太監向同樂稟報了我接旨時地狀況。
他低頭回道:「恕臣直言。臣的確有些顧慮。臣自從軍以來,一直在前線指揮將士對敵作戰,沒有管理過物資調配的事務。現在突然要管理全軍的物資調配工作,臣深恐做不妥當周全,有負陛下的美意,更擔心在緊要關頭耽誤軍中大事。」
同樂笑道:「其實。你也不必把到軍機調配處任職看得比作戰還困難。以往每年,內閣都會有一筆軍費撥到你處,你只需要按照各軍團的損耗把物資補充過去就行了。作戰時地情況不一樣,你需要和參謀部相互溝通,根據作戰計劃來調配物資。」
「你也別擔心出錯,剛剛接手新職務,犯錯在所難免。不過,朕相信你很快就能上手,你可是帝大畢業的學子啊。」
同樂言辭懇切,親自指導張銳新工作的性質。表示出了對他的充分信任。張銳只能磕頭謝恩,表示竭盡所能,不負聖恩。
同樂又與他閒聊了幾句。然後就結束了會見。在會面期間,張銳特別留意同樂的臉色,沒有看見他有任何異樣的表情,也沒有聽見他提起半句閱兵儀式上的情況。
張銳很納悶,難道同樂對世平太子在閱兵儀式上失態痛哭之事,一點也不在意?
天威難測!張銳第一次充分認知到了這四個字的含義。從前太子沒事時,同樂做了許多讓大家產生異樣聯想的事情。然而當大家這次都認為世平難保太子之位時,同樂卻沒有絲毫的舉動,甚至連提都不提此事。
張銳心想,像同樂這樣地皇帝才應該是真正合格的皇帝。起碼我就從不敢小視他。也不敢不服他,這可能就是別人所說的君威吧。如果世平太子有同樂一半地君主氣勢,哪還用提更換太子的問題?
第二天一早。張銳來到皇宮外朝的軍機處辦公地報到。軍機處下設三個部門,分別是軍機調配處、軍機情報處、軍機防務處。
軍機調配處相當於前世的總裝備部;軍機情報處相當於前世的軍事情報局;軍機防務處相當於前世的邊防總部。張銳對聖祖如此細緻地劃分軍隊部門,感到無比欽佩。
軍機處參議長薛冑是個年過花甲的老者,雖然他身穿軍服,但給張銳感覺像是大學裡的一名教授先生。薛冑的主要精力在內閣。所以在軍機處的工作只是指導性地。一些需要內閣審議的事務才會上報到他這裡。其他的各處事務均由各處參議自行解決。
因此,他對張銳地要求是:不懂的事務。要不恥下問,請教自己的下屬。不懂的規矩,要去請教同僚。解決不了的事情,才去找他。
張銳知道薛冑對自己地印象不好,以往在內閣爭議自己地事情時,多數時候是投的反對票。很顯然,他並不希望自己來他管轄地部門任職。張銳也沒有打算讓薛冑立即改變對自己的看法,對他說的話,都一一答應。
薛冑見了他沒有兩分鐘,就說要去內閣開會匆匆離去。張銳只好獨自前往軍機調配處的辦公地,幸好他的暴躁脾氣和他的勇猛同樣出名,因此,他到達軍機調配處大院時,全體下屬在列隊迎接他的到來。
張銳一一和新屬下見面認識,下屬們看他的目光裡,多少都帶有些輕視神情。對於部下投來的這種目光,張銳只能裝作沒看見。他剛剛到一個沒有絲毫根基的部門任職,不可能要求所有部下都對他心服口服。
以前他不在上都任職,可以時不時專橫霸道一番。現在來到天子腳下任職,張銳覺得還是謙虛謹慎點為好,特別是在自己職務前面的代理兩字去掉前,不能輕舉妄動。
他的記憶力非常好,數百各級下屬,他見過之後,全都記在了腦中。他的這種本事,以後也逐步被下屬們認識了。
只要他看過一次的數字,過多久他都記憶猶新。有時下屬會記錯上報的數字,再次向他報告的時候,會有不同的數字。這時,張銳憑著記憶就會把第一次報上來的數字說出來,然後嚴肅地質問屬下,為何兩次報來數字不同?
張銳非凡的記憶力,使得那些大多來自參謀學院畢業的高材生倍感難堪。之前他們還認為,張銳不過是員有勇無謀的猛將,在他手下任職,只要不當面觸犯他,日子應該比較好過。
一個勇武之夫,絕不會有耐心看那些枯燥的數字,即使要看,他也看不懂。所以,最多他就是個掛名參議,具體的事務,還不是我們說什麼,他就聽什麼,我們說怎麼辦,他就說怎麼辦。
結果恰恰相反,張銳不僅能看懂,還能把這些枯燥的數字記得很牢。這不得不令部下既驚訝、又佩服。很少有人想到,張銳在從軍之前可是帝大畢業的高材生,從某種程度上講,比他們這些畢業與參謀學院的人更加優秀。
張銳到調配處任職的第一天,就遇到了一件棘手的事務,而且來找麻煩的還是他認知的一個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