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第四十三章 為何而哭
「刀出鞘!」在程節如雷般的喝令聲下,五百飛騎軍將士整齊地拔出騎刀向右揮出。
在數百年的閱兵儀式中,沒有任何人在閱兵的時候做過拔刀出鞘的動作。因為主持閱兵儀式的不是皇帝就是太子,在君主面前突然拔刀很容易讓人誤解。
擔任閱兵儀式中擔任警戒的禁衛軍將士,在飛騎軍將士刀出鞘的一瞬間,都不由自主地緊緊握住手中的武器。
觀禮台上的大臣們,看到拔刀的動作都驚得面如土色。離閱兵隊列最近的各國使節,看著明晃晃的刀指向自己的方向,都臉色大變,甚至有人起身準備逃離。
「致禮!」正當眾人驚慌之時,程節又一聲喝令,五百飛騎軍將士把刀舉到自己面前,同時轉向觀禮台,齊聲呼喊。
「誓死保衛帝國!」
「誓死效忠皇帝!」
五百名飛騎軍將士口號整齊劃一、響徹雲霄,大家終於鬆了口氣,心道:原來這是飛騎軍獨特的致敬方式,這種方式以前可從沒見過。
武臣知道,軍中並沒有這種行禮方式,都把目光轉向張銳。他們看見張銳一臉興奮地表情時,知道肯定是這小子想出來的主意。都在心裡想:這小子膽子也太大了,在這種場合,都敢異想天開,難道不怕惹出是非?
無論眾人怎麼想。飛騎軍這種獨特地出場方式,充分展示了飛騎軍將士特有的彪悍氣勢,給在場所有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人們的視線都投在了明晃晃的騎刀上,人們的聽覺都被整齊洪亮地口號聲吸引,而對于飛騎軍行進隊列是否整齊,也不再關注了。
張銳的目的達到了。行進隊列不整齊。就用別的方式吸引觀眾的注意力。他就想起了前世,一些國家騎兵使用過的軍刀禮。在張銳的印象中,軍刀禮比一般的敬禮更能體現出軍人的氣勢。
騎兵有獨特優越的條件使用軍刀禮,他們地作戰的次要武器就是騎刀。每個騎兵身上都佩戴有騎刀,並不需要做額外的準備。
張銳沒有聽說過現在有哪個國家地軍隊在使用軍刀禮,所以,如果飛騎軍在閱兵儀式上使用軍刀禮,可以想像會給觀禮的中外賓客帶來多大的震撼效果。今天親眼看見眾人大吃一驚的表情,讓張銳深感得意。
他顯然得意得太早了。正當他為自己的奇思妙想興奮之時,突然聽到身旁不遠處傳來哭聲。是誰在這此哭泣?他轉頭望去。居然是世平太子!瞬間,張銳大腦一片空白。
軍刀禮竟然把太子嚇哭了?他未來的君主,怎麼會被區區一個軍刀禮嚇哭呢?可分明就是太子在哭。唉!早知他如此膽小。就不該用什麼狗屁軍刀禮吸引大家的注意力。現在……現在該如何收場?
當張銳大腦恢復意識後,發現世平太子的哭聲越來越大,被他哭聲吸引來看的人也越來越多。甚至連觀禮台下面的使節中,也有人在轉頭尋找哭聲地來源。
坐在世平太子身邊的劉炯,臉已經變成了豬肝色。弓著腰低聲對世平太子說話,像是在勸他不要再哭。可劉炯的勸說明顯不管用,世平太子地哭聲越來越響亮。這下,觀禮台上上下下的人,都把目光集中到了太子身上。
太子被飛騎軍拔刀動作嚇哭了?這是所有人腦子裡出現的第一個想法,也是唯一可以想出的合理解釋。不過。大家都在為這個想法感到不可思議,大漢國太子--未來大漢國的皇帝,竟然被自己軍隊做出地一個動作嚇哭了?
飛騎軍將士拔刀之時。地確讓在場之人都有所動容,但那只是一瞬間的事情。飛騎軍將士從刀出鞘到轉為了敬禮動作,再到口中呼喊捍衛帝國、效忠皇帝地口號,整個動作完成沒用到半分鐘。
太子即使被騎士們拔刀的動作嚇了一跳,但飛騎軍將士們馬上就開始敬禮和高呼口號了。太子應該轉驚為喜才對呀。眼前的這支軍隊。以後就是他的軍隊,能擁有這支氣勢如虹、威名遠揚的飛騎軍。是可喜可賀之事,有什麼好害怕的?
眾人視線都被吸引過來,太傅劉炯也放棄了勸說,茫然地看著世平,心裡充滿了悲哀。
本來就在謠傳同樂有換太子的打算,他想盡辦法,四處聯絡朝臣保太子。同時,他也經常提醒世平,千萬要注意自己的舉止行為,一定不能做有違常理之事,受人於口實。
在今日之前,世平的表現還算不錯,讓劉炯放心不少。劉炯認為,即使同樂真有換太子的打算,我不給他有換太子的理由,他最後也沒有辦法。
今日太子的表現實在讓他痛心疾首,太子竟然當著滿朝文武和上百外國使節的面痛哭流涕,而且居然是被自己的軍隊嚇哭的。如此膽小怯懦,怎能貴為一國之君?!即使同樂以前沒有換太子的念頭,在這件事之後,同樂也會毫不猶豫地下決心換太子了。
劉炯非常清楚同樂的性格,他絕不願意把皇位傳給懦弱膽小的兒子。因此,世平今天這一哭,不僅是斷送了他的太子地位,就連自己的前途也是一片灰暗。
無論立誰為新太子,他都不可能再成為新太子的太傅。他的政治前途已經和世平緊密聯繫在一起了,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就算新太子繼位後寬宏大量不殺他,也沒有多大可能再重用他。他此時唯一的想法就是:完了!什麼太傅、什麼太尉。什麼前途,從今日開始一切都完了。
與此同時,大多數朝臣也都有了類似地想法。有的還暗自考慮,是不是找個時間去拜見一下長沙郡王或是虞士基,為自己的仕途重新鋪一條光明大道。
就連張銳也對世平太子的表現失望之極,以前堅持不能更換太子的想法也動搖了。不論他是不是被自己想出軍刀禮嚇哭的。在這樣場合下失態痛哭,他就喪失了當君主地資格。
世平太子年紀雖不大,今年僅十歲,但漢朝十歲左右的男孩子已經可以稱作少年了。當年,英公就是在世平這個年齡,上戰場學習打仗了。再則,十歲左右的孩子已經能明白事理了,已經不能用年齡小為理由來解釋他的其懦弱了。
很明顯,世平性格懦弱,不適合成為一國之君。所以。趁現在還來得及,及早確定一個合適的人選當太子,也是好事。
可他一轉頭。看見一些外國使節臉上露出意味深長的笑意時,他知道今日的太子哭泣的事情不能就這樣結束。漢帝國君主在外國人眼中從來是無比威嚴的,是神聖不可以侵犯的形象。
今日世平這個未來地漢帝國君主,當眾痛哭的舉動完全把這種形象給摧毀掉了。看看那些使節露出的幸災樂禍地笑臉,張銳明白,如果現在不想辦法及時挽救,不知要給今後帶來多少隱患。
他腦筋飛速的轉動著,只是片刻,他就想出了一個辦法。
「殿下,殿下!」張銳三步並作兩步竄到世平太子的面前跪下。用洪亮地聲音說,「殿下知我飛騎軍此次西征裡傷亡慘重,痛心疾首。幾度悲泣,臣及全體飛騎軍將士深感殿下厚恩。我飛騎軍將士此次西征是保家衛國之舉,為國捐軀的將士們對此無怨無悔。臣相信已逝的將士們,也不願看見殿下為此過度傷心。」
本來已經心灰意冷的劉炯,聽了張銳這番話。心一下子又活了起來。他感激地朝張銳看了一眼。也連忙對世平說:「是啊,殿下。臣知道您看到下面的飛騎軍將士,就聯想起那些為國捐軀的飛騎軍勇士們。但逝者已逝,請殿下千萬保重身子,切莫過於悲傷。」
他倆一唱一和,就把世平哭泣的舉動,說成是為了陣亡的飛騎軍將士傷心難過。雖然多數大臣們心裡並不這樣認為,但大家都知道此舉關乎國體,也都紛紛進言,勸太子不要傷心難過。
在漢大臣們共同地圓場下,終於讓各國使節都認為世平太子確實是為陣亡飛騎軍的將士難過哭泣。漢太子的哭泣,其實是他悲憫英烈地表現,並非生性膽小懦弱。
漢太子為陣亡將士哭泣,表現出了他的仁慈之心,而仁君並不代表著好欺負。仁君更受臣民的擁護,誰要是把仁君看成是好欺負的對象,那麼一定會吃大虧的。想到這點,那些先前居心叵測地外國使節,大為喪氣。
還有某些自作聰明地使節,心裡暗想:別看太子年紀小,收買人心的手段到很高明。他今日這麼一哭,以後飛騎軍將士還不死心塌地地效忠他啊。這消息一定要及時報告回國,讓本國的君主有心裡準備。將來和這位漢帝國的皇帝打交道,一定要多個心眼才成。
暫時把外國使節給蒙過去了,但張銳和大多數朝臣心裡都清楚,這件事情並不會就這麼結束。同樂心裡明鏡似的,他可不是外國使節,不會被糊弄過去的。他知道這件事情後,會做出如何的選擇呢?
張銳今日也算是倒霉之極。他本來以為軍刀禮可以為飛騎軍將士出場搏個滿堂彩,結果沒想到遇到這麼個膽小的太子。這下不僅白花了功夫準備,還很有可能受到處罰再有,他今日的舉動是兩邊不討好。本來嚇哭世平的舉動,可以討得長沙郡王及其支持者們的歡心,但他後來幫太子圓場,又會打消那些人對他的好感。
而劉炯等太子派的人呢,也沒有承張銳的情。本來人就是你嚇哭的,現在想圓個場就想沒事了?沒門!慶典之後。太子派地人都對張銳報以怨恨的目光。就連當時感激他的劉炯,下來後也沒有給張銳一個正眼,擁護著太子離開了。
他也沒有去和部下會合,垂頭喪氣地獨自離開。他在大街上閒逛了半天,心裡鬱悶之極。再看旁人看他都是異樣的眼神,他不禁想。這事竟然傳得這麼快,現在大家都知道是我把太子嚇哭了?看我的眼神如同看怪物一般。
他正漫無目的地遛達,突然有人拍了拍他地後背。一轉身,原來是蕭禹和李伯藥、王三人。他苦笑著對三人說:「幾位兄長,不會是來看小弟的笑話吧。」
蕭禹一臉認真的樣子,說:「我們當然是來你看的笑話,而且一早從觀禮台看到現在。」
張銳沒有料到他會這樣說,愣住了。
李伯藥哈哈大笑起來,指著張銳衣服說:「三郎,你是不是故意想炫耀你的這些獎章啊?你掛了滿胸口的獎章逛街。不看你的笑話還看誰的?」
張銳低頭一看,見身上那些獎章都還佩戴著,這才知道誤解了那些路人。誰穿成這樣出來逛街不引人入目?上都民眾沒有上來圍觀他。已經算是很有涵養了。要是穿成這樣,出現在一個小點的城鎮,不被人蜂擁著圍觀才是怪事。
蕭禹和李伯藥、王笑了一陣,然後邀請張銳去家裡坐坐。張銳爽快地答應了,這次回來他們還沒有在一起聚過。
來到蕭禹家。蕭禹便忙著叫人準備酒宴,說是大家難得在一起,正巧今日又是新年第一天,大家一定要飲個痛快,不醉不歸。
張銳倒真的不客氣,酒上來後。根本不用人勸,獨自取過一罈酒就狂飲起來。
待他灌了自己一罈酒後,想再取一罈酒時。被蕭禹拉住:「三郎,我知道你為今天地事情心裡不痛快,但也不能一個人喝悶酒嘛,要喝也要陪大夥兒一起喝。」
因為飲得急,張銳腦子這時也有些發暈。加之這裡的都是故交舊有。嘴巴也不把門了。他歎了口氣說:「我現在還沒弄明白,今天我到底是做對了還是做錯了。」
李伯藥含含糊糊地說:「你叫部下行的那個軍禮地確有些標新立異。」
「不是……不是這個。」張銳打著酒嗝說。「我是說,我到底該不該去幫太子圓場。把諾大一個帝國交給這樣的人管理,難道你們能放心嗎?」
「不管你們放不放心,我是絕對不放心。我現在才知道陛下是多麼英明了,他老人家是比我們更瞭解自己兒子的德行和能耐。我現在不僅理解陛下的苦心,也完全支持陛下的選擇。這個位置,是不能交給窩囊廢來坐。」張銳藉著酒勁兒,把心裡的話都抖落了出來。
蕭禹、李伯藥、王三人沒有想到他會冒出如此狂妄之言,齊齊變了臉色,也都不敢往下接話。
張銳看見他們一副不敢言語的樣子,酒勁兒上來了,站起身來斜睨了他們一眼,說:「你們究竟是不敢這麼直說,還是反對換太子?要是你們真是一門心思擁護那個軟蛋,我現在就與你們絕交。我去虞士基那裡,我要去參加反對派。我也不怕你們把我這話傳出去,你們可以去跟所有的人說,我瘋虎就是不服軟
蕭禹看他真的是醉了,滿口胡言亂語,連忙把他拉坐下,低聲勸道:「三郎啊,今日大家飲酒敘舊,就不談國事了。你要喝酒,就敞開量喝吧。今日,你乾脆就睡在我這裡得了。」
張銳又取過一罈酒,痛飲起來,邊喝還邊罵:「老子今日不是想著還有外國人在那裡,才不會說那些狗屁話去奉承一個膽小鬼。居然被自己的軍隊嚇得哭,他膽子難道被狗吃了?」
李伯藥知道張銳說地這些雖是酒後醉言,但也肯定也是他的心裡話。不出意外,張銳會因為今天這件事,堅決支持撤換太子。
有些話,他本不想在這裡說。但見張銳如此激動,深恐他還會幹出什麼失去理智的事情,沉吟了一下說:「我來參加儀式之前聽到一個消息,麗妃今日凌晨自殺了。」
張銳正在飲酒,聽到這話手上地酒罈子落到了地上。蕭、王二人顯然也不知這事,聽了李伯藥的話後也是滿臉驚訝之色。三人都沒有懷疑李伯藥話的真實性,李伯藥在監察院任職,他的消息來源不會有假。
四人沉默了一陣,王說:「那麼世平太子也一定也知道了這個消息。」
蕭禹點點頭,說:「這樣的話,就解釋得通了。」
張銳心想,世平太子在閱兵儀式痛哭,難道真是為母親自殺而悲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