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雙手抓著籃球，一言不發的看著對面伸展身體、彎腰曲腿的耿直，一分鐘、兩分鐘……五分鐘，我的耐心終於耗盡了，最后皺著眉頭問道：“你到底要準備到什麼時候？”

不光是陳俊豪，躲在窗外的Ｕ２０國青隊員中也早有人悄聲傳遞著不滿，就連他兒子耿天放也不禁皺著眉頭。

那個封蓋過后，所有人都以為接下來自然就是輪到我進攻了，事實也確實如此，但令眾人跌破眼睛的是，耿直卻突然提出要暫停一下，理由要調整一下，顯然他對剛剛那個封蓋非常在意。

雖然耿直已經認同我的實力，但是他終究沒有想到我一開始就這樣給他一個下馬威，耿直惱火的同時，心中不由得警惕起來，搞不好會給小鬼吃掉啊！

那可太丟人了！絕對不能發生這種事情，想到這里，耿直打起精神，舍棄心中最后一絲玩笑的心情，再次熱身調整身體的狀態。

心中雖然凝重，但次無比輕松的表情，這時耿直見我開口，戲謔的說道：“到底是年輕小子，這點耐心都沒有，唉……”耿直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臉上滿是“孺子不可教”的痛惜之意。

我見狀為之氣結，干脆翻著白眼，當做看不到眼前這個人。

耿直最后作了一個伸展運動后，終於笑呵呵說道：“行了！”

“你確定已經結束了？”我懷疑的問道。

耿直擺出防守的姿勢，問道：“當然！你不是被我的氣勢給嚇到了吧？”

“切！”我嗤之以鼻的答道，接著啪的一聲籃球擊地聲，開始運球，我不疾不徐的控制著手中的籃球，臉上剛剛不耐煩的表情瞬間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無比的冷靜與眼神中不由自主的熾熱。

這落入耿直的眼中又是一陣驚嘆：這個小子已經成長到這種地步了嗎？竟然一點也不受負面情緒的影響！

不，耿直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他不是城府深，更不是心靈修養高人一等，眼前這個小鬼根本就是一個單細胞動物。在這個小鬼的心中，此刻除了籃球之外，根本無法容納任何東西，看他熾熱的眼神就可以想象他心中對於這一次對決是多麼期待。

唉，自己高深的心理戰術真是用錯對象了，失敗！

看來這小鬼是鐵了心要打敗自己了，搞不好真要丟臉啊！耿直的背后沒來由的傳來一陣冰涼感覺，沒多久他便趕緊打起精神，全神貫注的盯著眼前的人。

對決再次開始，我運球的速度開始變化，擊地、回彈，擊地、回彈，館內的耿直、場外偷窺的球員，這時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手中的籃球上。

這時我運球的速度猛然加快，靜立的身形猛然晃動……來了！耿直心中警兆閃現；要突破了，館外偷窺的球員眼睛都瞪得大大的。

啪的一聲，我左手牽引被猛力壓下去的籃球，腳未動、腰下沉，整個身體卻給人快速左移的感覺。

左邊？耿直腳步沒有移動！這邊我釘在地上的腳步突然有了動作，側划一步，我整個身體已經猛然朝左邊突破而去。

突破了嗎？我在加速沖刺之后，在籃下跳起、擺出了射籃的姿勢，這時一雙大手突然擋在前面，我射籃的姿勢因而微微走樣了。

啪的一聲，籃球砸在籃框上，沒有進。我雙腳著地，氣喘吁吁的看著同樣喘著粗氣的耿直，驚訝的同時，心中卻不由得涌起一陣由衷的喜悅，老男人果然還是實力堅強啊！

我臉上的笑意落入耿直眼中，喘著粗氣的耿直頓時一陣氣結：這個小子神經到底是什麼做的？被自己封蓋了還笑得這麼開心。

窗外的沈奇峰右手抓著窗台前的欄杆，不由自主的緊握，他暗想道：“很開心吧？阿俊，很久沒有遇到強勁的對手了吧？很久沒有遇到挑戰的目標了吧？盡情發揮、盡情享受吧！讓我、讓窗外的其它人看看你潛藏的實力！”

旁邊的耿天放看看神情激動的沈奇峰，張口想說什麼，卻沒有說出來，轉頭目光再次飄向場內對決的兩人身上。窗外一片寂靜，其它人也正聚精會神的看著館內。

啪的一聲，耿直的上籃被空中冒出的一只手擋了出去；啪的一聲，我的射籃因為耿直的封蓋而再次偏出了籃框。

突然轉身變向，耿直射籃，啪的一聲，失敗；背對籃框空中轉身，我射籃，啪的一聲，失敗；籃下強攻，耿直在禁區內換手勾球上籃，失敗；我在三分線外變速后突破，手中的籃球卻被勾走，失敗；耿直后仰跳射，在空中射出的籃球再次被突然冒出的手給触及，因此偏出了籃框，失敗！

一分鐘，兩分鐘，……十分鐘過去了，場上兩人的比數依然是零比零。

場外的隊員保持著十分鐘前的姿勢，一動也不動。場上的對決令人眼花繚亂，已經趨於白熱化，場外觀戰的球員也一個個眼睛發直、狀若木雞。

耿教練原來一直深藏不露啊！平時只看見他插著雙手在場邊指揮，原來他也有這麼高深的球技？

那個小子究竟是何方神聖？這樣的實力為什麼從來都沒有聽說過？如果場上和他對決的是我……呃……

場面已經白熱化，究竟誰能夠先打破僵局呢？是那個小子，還是耿教練？場外的隊員紛紛在心中猜著。

“啪啪……”我控制著手中的籃球，身形卻突然后退，在三分線外一米處高高躍起。

要射籃嗎？耿直緊跟著跳起來，雙手高舉擋在我射籃的路線上。

籃球沒有射出，我躍起的身體還在昇高，直到昇到最高處，我將球射出去，籃球破開一道高高的弧線，朝著籃框飛去。

射籃的位置這麼高？角度太夸張了吧？那樣的弧線！他在空中停滯了很久！會進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空中飛翔中的籃球上。

最后刷的一聲清脆的入網聲，籃球以近乎筆直的線路落入了籃框。進了！竟然射進了！場外偷窺的球員一個個張大嘴巴！

“耶！”果然進了，沈奇峰興奮的揮著拳頭，好似那個球是自己進的。

場內的我氣喘吁吁的看著地上的籃球，心中暗暗叫了一聲“僥幸”，這樣的球再來一次，恐怕就不可能進了。

耿直抹去額前的汗水，心中卻沒有任何不快，相反的，嘴邊溢出的那絲笑意足以證明他內心的欣喜。剛剛那個球是完全無法防住，不愧是陳俊豪呢！

場上的僵局被打破，接下來就是進球不斷，不只是陳俊豪，耿直似乎也一下子找到了進球的感覺。

啪的一聲，耿直突然左右兩次變向運球方向，接著停步躍起，在空中擺出射籃姿勢，卻又忽然沉腕轉手，籃球從陳俊豪的手臂下旋轉著非向籃板上，最后旋進了籃框。

精彩！絕對高水平的演出！場外偷窺的球員已經有人忍不住為自己的教練鼓掌喝採了，好在球場內的兩人都全神貫注在這場對決中，因而都沒有注意到他們的聲音。

對決繼續，進球也繼續。場內的兩人展現的是令人眼花繚亂的進攻與防守，全方位的進攻、全方位的防守，灌籃、上籃、射籃、勾手、倒仰射籃、轉身突射……能夠想到的、不能夠想到的各種進攻方式都一一在兩人身上展現？

空中換手、挺腰后仰，射籃！籃球擦著耿直的指尖飛向了籃框，啪的一聲，落到籃框上，雙腳著地的兩人同時奮力轉身向籃框上的球看去，只見球在籃框上旋轉著，里面？外面？籃框上的籃球左右搖晃著，終於一頭栽入籃框，進了，比數十比九。

我興奮的揮舞著手臂，叫道：“我贏了！哈哈哈，第一局我贏了耶！”

我手舞足蹈的模樣讓外面偷窺的球員看了不禁皺皺眉頭，說道：：“真像個小孩！”

等等，他好像確實還是個孩子啊！終於有人醒悟過來了。陳俊豪還是個孩子，他們一開始就已經知道了啊！為什麼這時還有震驚的感覺呢？不知道在什麼時候，他們都好像已經忘記這一點。

那樣的球技真的是一個孩子擁有的嗎？偷窺者愕然的看著球場內手舞足蹈的陳俊豪。

“快來第二局，快來啊！”場內的我手舞足蹈，興奮的向耿直叫道。

耿直坐在場邊的椅子上，氣喘吁吁的擦拭著汗水，聽見我的叫聲，一個不穩差點朝后倒仰跌出去。

“你難道不累嗎？”耿直沒好氣的對我叫道。

“累？”我上下打量著身上被汗水浸透了的球衣，腳下忽然一軟，一屁股坐在地上，真的太累了！突如其來的疲累一下子襲來，我坐在地上，直挺挺的倒在球場上，四肢擺成一個大字，口中還在不斷呻吟著。

剛剛兩人的對決雖然只是十個球，但是足足使持續了三十分鐘，在三十分鐘內不停奔跑跳躍，絞盡腦汁的將籃框送入籃框，不累才怪。

板凳上的耿直忽然抬起頭，目光轉向窗外，喝道：“你們幾個在外面還要躲到什麼時候？還不快進來！”

外面？窗台上的腦袋忽然縮下去，一會兒一個接著一個訕笑著冒出來，體育館門打開，一個個人影出現在門口，一個個尷尬的笑著。

我聽到有人進來，從地板上坐起來，首先看到的卻是站在最前面的沈奇峰，我立刻從地上爬起來，興奮的跑過去，一把抓住沈奇峰，興奮的叫道：“怎麼是你？你怎麼也在這里啊？”

沈奇峰看到老朋友，當然高興，一邊偷偷看向耿直，一邊興奮的握住我的手，我看著沈奇峰奇怪的舉動，正感到不解，身后傳來一聲輕輕的咳嗽聲，我轉過身，是耿直！

我自然不是蠢人，眼珠轉動兩下，隨即明白是怎麼回事，這時還是要給這個老男人一點面子的，因此我對沈奇峰悄悄做了個鬼臉，便退到耿直的后面。

眾隊員正等待耿直的訓話，已經有隊員開始盤算怎麼將帶頭的沈奇峰、耿天賣出去，好讓自己的處罰輕一點。

出乎所有人意料，耿直的訓話竟然沒有降臨，他的語氣非常溫和，說道：“你們在外面都看了很久了吧？剛剛的對決也都看到了吧？都給我說說你們的看法！”怎麼回事？眾人面面相覷。

沈奇峰眉飛色舞、不假思索的開口說道：“一場高水平的對決，兩人都很厲害！”

耿直微微點點頭，目光轉向其它人，有沈奇峰先開口，其它人也就放開膽子了，七嘴八舌的開始說起來：

“是啊！我們都不知道耿教練有這麼高明的球技呢！”

“真是好精彩的對決呢！不過可惜的是，耿教練的運氣差了一點，要不然不會輸的！”

“是啊！再比下去，勝負各半呢！”

“那可不一定……”

嗡嗡的議論聲逐漸大起來，在有人意識到當事者之一的耿教練還站在他們前面的時候，時間已經了五分鐘。

直到聲音漸漸消失，場面再次歸於沉寂，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到耿直身上，只見他的臉上甚至可以看到一絲微笑，他點點頭，滿意的說道：“很好，看來大家都有仔細觀看剛剛的對決，我現在替你們介紹你們的新隊友！”

耿直回頭，將我推出來，並說道：“這是今天剛到的新球員，陳俊豪。他的實力你們剛剛也應該看到了，對於他的加入，你們可有什麼疑慮嗎？”

“沒有！”眾人齊聲應道。

他們沒有疑慮，我卻有問題了，驚訝的打量著眼前的眾隊員后，指著沈奇峰他們向耿直問道：“他們也是國青隊的？”

“當然！”不等耿直回答，已經有隊員昂首挺胸、傲然回答，小鬼的問題顯然讓他們很不滿，怎麼，瞧不起我們是不是？

我見耿直點頭，更加驚訝了，不可思議的問道：“你算是作弊嗎？”

“作弊？”耿直疑惑的問道。

我說道：“他們明明都已經超過十七歲了啊！別人不敢說，沈奇峰的年齡我可是相當清楚！”

我相當氣憤，一臉不屑的對沈奇峰撇撇嘴，“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

被我指著的沈奇峰一個不穩，跌得四腳朝天，他氣沖沖的從地上爬起來，叫道：“混蛋，你搞清楚啊！這是Ｕ２０國青隊，我哪有超齡啦？混蛋！”

Ｕ２０？我腦中一片空白，目光從沈奇峰身上移到耿天放、雷海洋，再到場上每一個球員身上，最后目標鎖定耿直，耿直非常肯定的點點頭。

糗了！我滿臉火熱、不敢見人，周圍的隊員剛剛微微的不滿瞬間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對迷糊小鬼的喜愛之情。

在一陣陣善意的哄笑中，我的腦袋被沈奇峰埋到胳膊下面，沈奇峰環首對四周的隊員笑了笑，完全一副我的大哥哥的模樣。

在這樣的哄笑中，我被Ｕ２０國青隊的隊員們接受。這其中，耿直始終一言不發，微笑著看著眼前的一切。

當我的腦袋最終恢復了思考的能力時，體育館內已經只剩下我和沈奇峰，我摸著還有些火熱的臉，轉頭四處看看，接著問道：“都走了？”

沈奇峰一記暴栗賞在我腦袋上，吼道：“笨蛋，害得我和你一起丟人！”

我抱著腦袋，跳起來、氣沖沖的叫道：“混蛋，告訴你不準敲我的腦袋的！還有，不準叫我笨蛋，我是天才，大天才！”

沈奇峰瞥了我一眼，臉上滿是不屑的表情，說道：“天才？天生蠢材才是吧！”

“混蛋！”我跳起來，揮起拳頭就要向沈奇峰身上招呼，只見沈奇峰大手張開，我兩只拳頭落入了他的手中，我用力要抽出拳頭，沈奇峰穩若泰山的雙手卻像鐵鉗似的，抓著我的雙手。

四目相對，兩人臉上同時溢出笑容，繼而洪亮的笑聲從體育館中遠遠傳出去。

這一幕與四年前我加入江川籃球隊一幕何其相似？四年的分別並沒有為我們造成任何隔閡，在沈奇峰面前，我恍若回到整天叫囂著“我是天才，大天才”的日子，仰望著比自己高了一個頭的沈奇峰，我好似看到自己跟在他背后、左右手中各抓著一份肯德基的模樣。

過去美好的時光，一幕幕在兩人腦海中同時回放，兩人鬆開了較勁的手，雙臂張開將對方牢牢的抱住。

“阿俊！”

“沈哥！”

體育館內，兩個高大的身影緊緊相擁，過了許久，人影分開之后，依稀可以看見往來得似只拳頭，這無疑是男人的問候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