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喘吁吁、汗流滿面，職業系的場上隊員木然的盯著場邊的記分板，臉上都是驚魂未定的表情。比賽最后的五分鐘對他們而言簡直是一場惡夢，他們使勁渾身解數，還是無法阻擋對手進球，他們用盡了所有招數，還是無法阻止陳俊豪。他們完全被對手壓得喘不過氣來，哨聲響起的那一剎那，所有人心頭都閃著同樣一個念頭：終於結束了！

“勝利了！”高中系的球員歡呼道，如此暢快淋漓的勝利實在令人開心，尤其對手還是趾高氣揚的職業系對手，感覺這場勝利比打贏一場全國大賽還令人興奮。

我接過劉宏譽遞過來的毛巾擦拭額頭的汗水，輕輕喝了口趙瞳遞過來的飲料，臉上滿是輕松的笑容。雖然不像隊友那麼狂喜，但是對於這場勝利，我也確實相當滿意。身邊有這麼多實力堅強的隊友，這在我的籃球人生中還是頭一遭，能夠領導如此強大的球隊，感覺真的很爽！

楊偉奇凝視著場邊那個微笑的少年，久久方才收回目光，旁邊的技術統計已經出來了，楊偉奇接過去看了一眼，直接將它丟入了旁邊的垃圾桶。

技術統計根本看不出什麼來，垃圾！紀錄上，陳俊豪得分不是最高，助攻也沒有多少次，其它搶斷、籃板更沒有什麼值得關注的地方，唯一可以稱道的便是命中率：三次出手全中。單單看這些技術統計，誰能夠想到剛剛短短的十分鐘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誰能夠想到就是因為陳俊豪的加入才讓已經陷入了困境的球隊重新獲得了生命？楊偉奇第一次對技術統計產生了不信任感。

耿直看著楊偉奇將技術統計表直接丟進垃圾桶，心中沒有絲毫的不快，他的想法和楊偉奇一樣，垃圾！這場比賽更加堅定了耿直心中的想法：在同年齡的球員中，陳俊豪根本已經沒有對手了，因為如此摧枯拉朽的勝利足以證明一切。耿直的目光再次落到了場邊那個微笑的少年身上，他似乎根本沒使出全力啊！

比賽結束后，國青隊下午的訓練也宣布結束，高中系球員簇擁著陳俊豪走出訓練場，體育館內留下一群垂頭喪氣的職業系球員。

楊偉奇看著這些信心被嚴重摧殘的職業系球員，心中暗暗嘆息一聲，站起來就要講話，那邊的耿直已經早他一步站起來了，打出手勢示意由自己來呈詞，他心中的想法與楊偉奇一樣，這些球員的信心確實被摧殘得過分了點。

耿直雙手放在身后，目光在垂頭喪氣的隊員們身上轉動著，許久卻沒有說一句話，垂著腦袋的隊員終於察覺了氣氛有異，一個、兩個，隊員們逐個開始悄悄抬起頭，看向站在他們面前的主教練。

耿直冷峻的聲音緩緩響起，他說道：“你們現在的模樣就像一群從戰場上潰敗而返的殘兵敗將。瞧瞧你們自己，還有一點國青隊隊員的樣子嗎？都給我抬起頭來，一場失敗就將你們完全打垮了嗎？那我真是要懷疑我將你們招入國青隊到底是不是一個錯誤。”

楊偉奇驚訝的看著耿直，他完全搞不懂耿直到底在作什麼，這時不是應該給他們鼓勵、替他們恢復信心嗎？怎麼耿直好像在傷口上撒鹽似的？

場邊的隊員們滿臉羞憤，有的頭低得更低，有的漲紅了脖子，無論如何，他們都抬起頭正視著耿直，耿直將各自的反應收入眼中，將他們各自的目光記入腦中。

耿直臉上沒有一絲情感波動，他繼續冷冷說道：“你們每一個人都是百里挑一、嚴格甄選的結果，來到這里的每一個人都被看作是中國籃球界未來的希望。但是我現在真的懷疑我是不是看錯了。一場比賽的失利就能夠讓你們完全喪失斗志，在強大對手面前就如此畏縮不前，中國籃球界的未來真的可以押注在這樣的你們身上嗎？我真的很擔心。”耿直繼續刺激隊員。

隊員們一個個依舊漲紅了臉，但是眼中開始射出熾熱的光芒。耿直在刺激著他們敏感的自尊心的同時，卻也在一點點的激發他們的榮譽感。“中國籃球界的希望”這樣的評語加在任何一個人身上，都不可能無動於衷吧？這些尚未在職業聯賽中嶄露頭角的初生之犢們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對他們寄予如此之高的評價，而且說這話的還是有著中國本土第一教練之稱的耿直。原來自己被寄托了這麼大的希望啊？這些隊員在羞愧之余，心中不免有熱血沸騰的感覺。

耿直不動聲色，將這些隊員的表情收入眼中，心中雖然相當欣然，但口氣卻未有絲毫改變，依舊是冷冷的說道：“對手是一群業余球員，你們竟然敗得如此難看，你們確實應該臉紅。你們好像已經完全忘記自己這些年來的專業訓練，在剛剛的比賽里，我竟然看不到一個人發揮自己的優勢，或許還有另一個可能，你們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優勢是什麼。如果你們臉紅后還有斗志，明天還有最后一場比賽，讓我看看你們真正的實力。”

耿直再次冷冷的掃視隊員，一揮手，說道：“現在解散！”

接著耿直走出了體育館，楊偉奇接到耿直眼色，雖然心中還有些擔心，卻也一言不發的走出了體育館，兩人將冷冷的背影留給了體育館木愣著的隊員。

簡短的訓話，耿直無疑是用心良苦。職業系這回的敗陣，可以說是一點借口都沒有，這時對他們而言，鼓勵與夸獎無異就是冷嘲熱諷。耿直的訓話看似是在傷口上撒鹽，其實卻不盡然。嚴厲批評的同時卻不乏巧妙的鼓勵，所謂知恥而后勇，這些球員在體會到恥辱的同時，又知道自己還有扳回的機會，怎麼會不奮起拼搏？可以想象今晚職業系的這些球員一定會通宵達旦為明天的比賽作準備。

請將不如激將，這招雖然老套，卻很好用？

楊偉奇將體育館內眾人振奮的神情收入眼帘，轉過頭對耿直豎起了大拇指，耿直微笑著說道：“別開心得太早，今晚可有得你忙的。”

“怎麼說？”楊偉奇不解的問道。

“督促他們睡覺啊！”耿直笑道。

楊偉奇也是聰明人，眼珠轉了轉便明白耿直的意思，笑呵呵的回答道：“這群小子今晚能夠老老實實上床恐怕還真沒有幾個，今晚我還真的有得忙了！”接著兩人相視大笑。

Ｕ１７國青隊的宿舍，陳俊豪小小的房間內擠滿了人，剛剛在球場上一起打球的眾人此刻都涌到他的房間內，小小的房間內喧囂而熱鬧。

不知是巧合還是刻意安排，劉宏譽竟然是房間內另一張床的主人，兩個在全國大賽賽場上殺紅了眼的人，此刻走在一起都有惺惺相惜的感覺。

房間內喧囂的場面直到晚飯過后才結束，晚飯過后，陳俊豪在外套內穿上一套球服，看了看手表，距離與耿直約定的時間還有些時間，我便在書桌前坐下，打開筆記型電腦，屏幕上是高中教學軟體。

劉宏譽端著一杯茶站在我的背后，驚訝的問道：“你在溫習功課嗎？”

我抬起頭，有些無奈的回答道：“回去還要參加期末考試。”說著又將目光轉到電腦屏幕上。

劉宏譽在他旁邊坐下，微微猶豫了一下之后便問道：“難道你從來沒有想過成為職業球員嗎？”

我聞言苦笑，微微搖頭，接著反問道：“你呢？”

劉宏譽端起茶杯，悠悠的喝了一口，目光轉向窗外，臉上是神往的表情，他說道：“我可能要走耿天放學長的道路，不只是我，我們這些南洋隊員將來都要走上職業球員的道路。”

我暗暗嘆息了一口，臉上滿是神往的表情，職業球員嗎？他們的目標都已經這麼明確了嗎？那我呢？也許這次國青隊的集訓便是我籃球人生的絕唱了！不知不覺，惆悵的感覺悄悄在我心底昇起。

劉宏譽將目光從窗外收回，轉身，嘆道：“你不成為職業球員真是太可惜了。”

鍵盤上的手僵立在那里，我原先凝視著屏幕的目光不知道什麼時候變得茫然渙散，雖然表情依舊平，但是我的內心此刻卻涌起了萬丈波濤。

職業球員嗎？明知道不可能，但是心中為什麼還是忍不住一股強烈的沖動呢？為什麼在聽到劉宏譽他們要成為職業球員時，我會有一股酸酸的感覺呢？

一時間，坐在電腦前的我心亂如麻，屏幕上的東西完全沒有看入腦中，接著我用力的搖搖頭，就像要將腦中突如其來的雜亂情緒搖出來，最后我狠狠的深呼吸幾口，並忽然站起來，伸出右手將電腦屏幕按下。

我抓起手邊的護腕，接著大步走向門口，在劉宏譽訝異的目光中，我說道：“我出去走走。”接著走出了房間。

宿舍外的廣場上，我獨自仰望著星空，半天沒有動靜，剛剛波動的情緒此刻已經恢復了平靜，而且我並不是一個心胸狹窄的人，剛剛聽到劉宏譽將成為職業球員時，嫉妒之情此刻也消失無蹤。

與耿直那老男人約定的時間也差不多應該到了，我腦海中浮現起耿直那滿臉戲謔笑容的老臉，忍不住嘿嘿一笑，右手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握得緊緊，接著往體育館的方向拔腿便跑過去。

一向西裝筆挺的耿直在晚飯休息過后穿著一套運動服走出了住所，身后滿臉驚訝的的Ｕ２０國青隊隊員正在悄悄嘀咕道：“耿教練這是要去做什麼？看他一臉殺氣的樣子，不會是要去找人打架吧？”

旁邊一個隊員一記暴栗敲在他的腦袋上，並喊道：“笨蛋！耿教練是那種人嗎？要打架，他鐵定會叫上我們拿家伙上！”周圍一大群人聞言翻著白眼，一副要暈倒的模樣。

“耿天放，你認為耿教練是要去哪里呢？”終於有人想起耿天放這個耿直的兒子了，一群人目光不約而同的轉向耿天放。

耿天放搖搖頭，也是一副茫然的神色，他說道：“我也不知道。”

他旁邊的沈奇峰說道：“想知道還不簡單？跟上去看看不就行了？”

“可以嗎？”一群人驚訝的看著沈奇峰，國青隊有著嚴格的規章制度，跟上去可以嗎？

沈奇峰不在乎的聳聳肩，回頭看看耿天放，兩人目光相遇，耿天放點點頭，率先走出了人群，向耿直剛剛過去的方向追過去，而沈奇峰笑道：“各位，想看好戲的就跟著過來。”說完也跟著耿天放追過去了。

后面眾人相互看了看，忽然一窩蜂的跟了上去，耿天放與沈奇峰都帶頭了，自己還怕什麼？

耿直步伐輕盈的走向體育館，微笑的臉上隱隱是期待的神情，這時他滿腦子被即將到來的對決占據，他完全沒有察覺身后有人悄悄跟著。

走到體育館前，里面燈火通明傳來一陣陣的擊球聲，耿直伸手推開大門，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在體育館內奔跑跳躍著。

刷的一聲清脆的入網聲，籃球自三分線外落入了籃框，這個射籃的人自然是我了。

這邊的我在聽到身后的推門聲之后，轉身便看到耿直走進來。

“呵呵，這麼早就來熱身了，看樣子你很緊張，呵呵，沒關係，待會我會稍稍放水……”耿直笑道，一臉恩賜的模樣。

我嗤之以鼻的說道：“該是你緊張才對，現在才來是不是猶豫了很久才有勇氣過來？你早點認輸吧，這樣我就不會讓你輸得太難看。”較量還沒有開始，兩人便先開始了嘴仗。

悄悄跟在耿直后面的Ｕ２０國青隊隊員此時也已經到了體育館外，一個個正悄悄躲在窗外。

“是他？”耿天放低呼道。

“阿俊？”沈奇峰失聲低叫道，他沒有想到在這種情況下看到我。

“陳俊豪？”在場除了沈奇峰、耿天放，外另一個認識陳俊豪的人也不由得低呼一聲，他便是雷海洋了，四年前南洋高中的第一中鋒。四年前的五大明星球員中，鄭司仲進入了大學，陳俊豪至今還在上高中，其它三人雷海洋、耿天放與沈奇峰則進入了職業球隊，他們如今都已經是ＣＢＡ年輕隊員中出類拔萃的球星、國家青年隊的中堅人物了。

窗外的其它人當然不認識正在與耿直斗嘴的我，一個個紛紛悄聲問道：“那個人是誰？”能被球隊中三名主力球員同時認識，面對國家青年隊的主教練耿教練時，依然能毫不畏懼的與他針鋒相對，這樣一個少年究竟是何等人物，難道還有比這更令人好奇的嗎？

Ｕ２０國青隊的隊員一個個好奇不已，帶是知情的三個人卻滿臉專注的凝視著體育館，一副“現在沒空，以后再說”的表情，眾人只能悄悄議論，當然，他們的目光也沒有離開體育館內對峙的兩人。

館內的耿直與我在斗嘴的同時，已經完成了準備工作，耿直脫下外面的運動服，里面赫然是球衣與球褲，加上腳上的籃球鞋，一副標準的籃球員的打扮，簡短的熱身過后，兩人開始對決。

我將手中的籃球傳給了耿直，說道：“老規矩，先進十球為勝，三局兩勝制怎麼樣？”

耿直接過籃球，笑道：“就這麼辦，不過我想兩局就應該解決問題了……”

“我也是這麼想。”我說道。

耿直不疾不徐的控制著手中的球，並說道：“難得我們這麼有默契，準備好了嗎？我要上了。”

我戲謔的表情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凝重與專注，我雙臂張開，擺出一副嚴陣以待的架勢，說道：“來吧！”於是對決正式開始。

這時窗外的悄聲議論聲完全消失，眾人的目光不約而同集中到館內對峙的兩人身上。

“啪、啪……”耿直不疾不徐的運球，同時緩緩移動著腳步。

我盯著耿直手中的球，同時移動步伐，保持著不變的距離。

“啪啪……”運球聲開始加快，耿直就要要突破了！館內館外的球員同時閃過這樣的念頭。

耿直雙肩晃動，接著運球突然加速，右腳快速邁出一大步，整個身形頓時爆出往右邊沖刺的氣勢。對面的我依然如影相隨……

在啪的一聲清脆的運球聲中，耿直已經將球從胯下換到左手，接著他弓腰、快速移動步伐，然后左腳突然后退，一絲空檔出現，反應神速的我瞬間封住了耿直出手的可能。

這時耿直胯下再次換手，轉身、突然變速，左、右，伴隨著運球聲，耿直快速變換突破方式，籃球在背后換手，忽左忽右，突然加速，空檔出現了！

突破了？還沒有！在場外球員目瞪口呆中，我已經強行將重心拉回來，再次擋在耿直前面。假動作！只見耿直胯下控球、轉身，耿直帶著球呼嘯著沖過了我，然后耿直跳起來了，這個球要進了！

啪的一聲，從耿直背后出現一只手將空中的籃球拍離了射籃的軌道，然后又是啪的一聲，籃球落到籃框上、彈了出來。

沒進？竟然沒進？館外的球員驚訝不已，球場中籃球已經易主，這一次輪到我進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