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平安夜這一天居然應景地飄起雪花,燕黎明睡到上午十點多才起床,看著外面白茫茫的一片,興奮地給徐遠航打電話。他一直想帶著徐遠航去一個正常向的酒吧,兩個人坐在吧台的高腳凳上沉默地喝他一個晚上的啤酒,趁周圍人不注意刺激地偷一個吻之類的。但徐遠航的工作太忙,好容易空出一個晚上,兩個人都更願意在床上做運動。
結果他很失望。徐遠航元旦過後才能到西街所去上任,現在他必須站好最後一班崗——大家都想去狂歡,所以領導值班。
“你自己玩兒去吧,記得穿羊毛褲,外面降溫了。“徐遠航絮絮叨叨地叮囑,怕他腿疼。燕黎明放下手機傻笑了一會兒,老朋友阿榮打來電話。
“晚上去我家吧燕子,下個月我就和湯尼回義大利了,以後應該不常回來。”
阿榮比燕黎明大上十歲左右,是個自由攝影師兼作家,年輕時喜歡混跡在西街一帶拍很頹的黑白照片。燕黎明當初無家可歸的時候,每天晚上借宿在他家客廳的沙發上。阿榮有很多男朋友,燕黎明經常一邊聽著臥室裡傳來的淫靡的呻吟聲一邊自慰,望著辨不清顏色的天花板想著什麼時候可以擁有自己的房子。
時過境遷,燕黎明早就實現了自己的夢想,阿榮和開義大利餐館的湯尼的戀情也居然維持了整整八年。沒有聽徐遠航的話,燕黎明單穿了一條黑色的修身仔褲塞進一雙羊皮短靴裡,黑毛衣,黑色皮風衣——襯著他腕上的銀飾和白皙的膚色,看上去非常酷。
“徐遠航你這個土豹子。”燕黎明對著鏡子一邊端詳自己一邊嘀咕。“你看不到哥哥這樣子得有多虧啊。”
湯尼的公寓裡人滿為患,燕黎明進門後也不管別人看他的眼神,目不斜視地往臥室裡走,阿榮笑嘻嘻地跟在後面。
“算路費吧,那個義大利矮冬瓜要是哪天不要你了就坐飛機回來。”燕黎明將手中的一個大牛皮紙袋子扔給他,把自己使勁摔在一張超大尺寸的圓床上。後悔沒聽徐遠航的話,腿已經開始疼起來。
“聽說你擔保公司的生意不做了,還這麽大手大腳喝西北風去?”阿榮打開紙袋看看扔到一邊,溫柔的替燕黎明脫掉靴子。“就你這性子掙多少錢也白搭,借給以前兄弟們的錢很多都沒好意思往回要吧?”
“你別忘了我當初一萬塊的本錢是二十多個人幾百幾千給湊的,人不能忘本。不過你放心,現在我要養活一大家子人呢,不會再那樣了。”
阿榮支著頭在他身邊躺下,手指輕輕撫弄他眼角的細紋。
“怎麼,有人了?”
“嗯,準備和他過一輩子。”
“哎喲,真不敢相信啊。我印象裡自唐鵬以後你就沒對誰動過心。”阿榮好像突然想起什麼,下床從抽屜裡拿出一個紙袋。
“我收拾屋子發現的,還給你留個紀念吧。”
袋子裡是一遝相片,黑白色調為主。燕黎明隨手抽出一張,一個少年背靠斑駁的水泥牆站著,神情冷漠地望著鏡頭。他赤裸上身,牛仔褲的拉鍊半開著,露出結實的小腹和下腹可疑的陰影。
“咦,這大概是九三、九四年時候拍的吧?我記得你給我捌佰塊錢,我買了雙耐克鞋送給唐鵬穿著去上大學。怎麼,照片你沒賣出去?”
“我本來也沒捨得賣。”阿榮歪著頭看看照片又打量一下燕黎明。“老啦,不過更有味道。”
“去你媽的,還味道。”燕黎明笑駡。“你知道嗎阿榮,我現在什麼風度都沒有也不在乎了,就想做個俗氣的老男人哄人開心。恬不知恥的猴子你見過沒有,整天露個紅屁股博人眼球?如果他肯一輩子看著我,我可以一輩子扮著鬼臉兒不穿褲子。”
阿榮正端起一杯酒喝了一口,被嗆的直不起腰來。他笑得眼淚都出來了,燕黎明也笑,兩個人互相狠狠拍了拍臉頰。
“保重。”燕黎明在門口穿上外套,手裡拿著那些照片跟阿榮道別,感覺就想跟自己的過往告別一樣。阿榮的眼睛有些濕潤,哽咽著突然拍拍自己的腦袋。
“差點忘記告訴你,我昨天見到唐鵬了。”
“他回來幹嘛?他父母跟著他哥不早去東北了嗎?”燕黎明驚訝地問。
“我也沒細問,好像是離婚了,孩子歸他,應聘到咱們市的工學院任教。”阿榮突然後悔自己說出這件事,不由暗自歎息。“居然一點沒變,還跟二十出頭似的。”
燕黎明開著車在街道上緩慢行駛,不知不覺來到經偵支隊的樓下。他探出頭,雪花已經變成雪片洋洋灑灑漫天飛舞。
“徐遠航,下來跟哥親一個。”他發出一條短信。靜靜等待中,心口某個地方隱隱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