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這天晚上雖然不是徐遠航值班,他還是給媽媽打電話說不回去了。貓在辦公室裡把檢舉材料看了幾遍,又開始上網查相關的稅務法規。可是他的精神一直不是很集中,看幾分鐘電腦就瞄一眼手機——除了自己早晨發的那條短信,燕黎明到現在為止沒有任何回應。
“讓你用功上進,沒讓你廢寢忘食。”樊翔下班前推門進來,徐遠航嚇得心裡一激靈,琢磨著以後手機裡的短信一定要記著隨手刪掉。
“經偵這個警種從成立到現在不過十多年,大家都不是專業人士。大致弄明白就可以了,太專業的知識可以請稅務機關協助。我們主要的優勢還是在於我們的特殊身份。”樊翔知道徐遠航外出辦案,中午只吃了一個麵包,但他憋著沒理他。此時見他刻苦攻讀的樣子,心裡又有些不忍。
“什麼意思啊樊隊?”
“威懾啊。”樊翔笑起來。“很多時候只要裝著很懂的樣子就可以,犯罪分子一看見咱們心裡就先怯了,不會有閒心考你專業知識的。”
“難道你也不是很精通嗎?”徐遠航驚訝地望著他,他一直覺得樊翔無所不能。
“我只是個學犯罪心理學的。”樊翔心裡美滋滋的,他在對方的眼裡看到了一點點很單純的崇拜。“今天到這裡,咱們一起走吧。”
“不了,我還是想準備的再充分一些,今天早上的表現太不像話……”
“也好。”樊翔站在門口望了他一會兒,很溫暖的眼神。
沒多久,樓下的餐館上來兩個服務員,送來兩菜一湯還有米飯。徐遠航一看就知道是樊翔吩咐的。如果沒有遇到燕黎明,自己會不會成為樊翔所希望的那樣的人呢?他搖搖頭,學習不下去了。盼著樊隊快一點成為樊局吧。拼命幹活兒破獲大案要案給對方帶來好的政治資本和工作業績——他對自己的好,只能用這種方式回報了。
徐遠航把餐盒挨個兒打開看了看,沒有一點食欲。其實這一整天他的精神都有點恍惚,只是強迫自己不去想罷了。燕黎明的飯館兒昨天剛開張,晚上老闆本人就讓自己連打帶那啥給弄殘了,也不曉得今天是個什麽狀況。
“不會昏睡到現在還沒醒吧?”徐遠航害怕起來。“早飯也不知道吃了沒,被自己禍害的那副慘相,午飯晚飯估計也沒法兒出去吃。”他越琢磨心裡越忐忑。那傢伙的廚房裡啥都沒有,餓了恐怕只能摳陽臺上的樹皮充饑。
不知為什麼,自從兩人有了最親密的身體接觸以後,他有點怕和燕黎明見面,電話都鼓不起勇氣打。手指在燕黎明的名字上懸了好久,一不小心抖抖地撥了出去。
“喂……”響了好久才接,燕黎明的聲音聽起來沙啞無力。
“你,你沒事吧?”
“沒事徐隊。”燕黎明頓了一頓。“不用擔心。我都吃完晚飯了,身上不疼,也沒有發燒,自己一人兒老老實實躺在床上看電視呢。”他又頓了頓。
“你不用特意來看我。”
“哎呦。”徐遠航被氣樂了。“我說燕黎明你幾歲了?跟誰撒嬌呢!”終於聽到對方的聲音,徐遠航的心裡一下子踏實起來。他這才發現,這一天裡他是有多渴望再見到那個人。關了電腦,他拿起車鑰匙頂著一張傻笑的臉飛跑著下樓。
徐遠航的車就停在樓前。他先去街邊的藥店買了消炎藥,又去超市買了一大袋子食材放到後座,正要拉開前門的時候,手突然停住了——他被一粒暗處飛來的小石子兒打中了屁股。在車邊默默地站了一小會兒,他慢慢轉過身,向著大樓拐角處一個黑漆漆的角落走去。
黎明嘴裡嚼著口香糖痞子哄哄地靠在車上,看見徐遠航慢吞吞地走過來,趕緊站直了身體點頭招呼。
“徐隊晚上好。”
徐遠航沒說話,伸平手掌放到他面前。燕黎明把口香糖乖乖地吐到他的手心裡,看著他反手按在自己的擋風玻璃上。
“幹嘛呢,大晚上的。”
“等我馬子下班。”
“來多久了?”
“沒多久……”儘管黑乎乎的對方不可能看見,燕黎明還是悄悄把腳邊的幾隻煙頭往車底下踢。“天擦黑兒才出來。”
徐遠航沒再理他,去車裡把袋子拿出來讓他抱著,自己坐上了對方車子的駕駛席。他打開車頂燈,看見燕黎明的臉有點紅,伸手在額頭上一摸,果然有點燙。
“晚飯吃得什麼?”
燕黎明低著頭笑,肚子很給勁地咕嚕了一聲。徐遠航歎了口氣發動車子。
“就沒一句真話。”
“情趣嘛……”
“拿石子兒遛人也是情趣?話說這石子兒我覺得挺眼熟啊。”徐遠航側過身盯著燕黎明,眼神咄咄逼人。
“那是。”燕黎明笑得更厲害了。“屁股也很眼熟。唔……”話還沒說完,人突然被死死壓在座位上。
“燕黎明你這個死變態!”徐遠航狠狠地吻上了他的嘴。
徐遠航哪裡會和人接吻,激動的不能自己也只是把嘴唇在對方的唇上緊緊貼了兩三秒的樣子。畢竟是在警隊樓下,他飛快地直起腰,看見燕黎明還保持著剛才的姿勢窩在座位上,眼神呆滯。
“怎麼了?”
“沒事。”燕黎明揉揉鼻子坐正,拿過徐遠航的手放在自己的襠部。“硬了。”
“你彈簧刀啊!”徐遠航瞪大了眼睛。
“所以要注意你的言行徐隊,我隨時隨地都有可能出鞘。”
“出你XXX鞘……”徐遠航無聲地罵著,小心地開著車子拐上大道。
燕黎明一整天都在低燒。下午去飯館轉了一圈兒,聽經理說從早晨到現在客人一直沒斷過,不過絕大多數都是燕黎明的兄弟朋友還有生意上的夥伴們帶著人來捧場。燕黎明臉上還青青紫紫的,沒好意思出去打招呼,坐了一會兒就到經偵支隊的樓下蹲點去了。回到家他有點堅持不住,蓋著毯子躺在沙發上聽徐遠航在廚房裡忙活。水聲,切菜聲,還有萬年不用的抽油煙機轉動的聲音。燕黎明的心中感到前所未有的安逸,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醒醒燕黎明,吃完飯把藥吃了再睡。”被徐遠航輕輕搖醒,他費力地坐起來一看,茶几上擺好了熱氣騰騰的飯菜。
“你只能吃青蛤蒸水蛋和牛奶饅頭。”徐遠航遞給他一把勺子。要說徐隊的手藝真是沒挑兒,蛋羹蒸的跟豆腐腦兒一樣顫顫巍巍的,混合著青蛤散發的新鮮味道,讓人食欲大增。
“你那個我也想吃。”燕黎明指著徐遠航面前的雪菜肉絲麵。
“不行。”徐遠航猶豫了一下。“裡面有肉絲和辣椒。”
燕黎明斜乜了他一眼,低頭舀了一大勺蛋羹塞進嘴裡。
“真八婆。”他低聲地罵。
徐遠航沒有動筷兒,看著燕黎明把一小盆的蛋羹一掃而光,又就著涼拌菜吃了兩個小饅頭。
“幹嘛呢都涼了。”燕黎明吃得額頭上見了汗,接過徐遠航遞過的面巾紙愣住了。
“對不起。”徐遠航拿起筷子低著頭反復挑著碗裡的麵條。“我昨天晚上是第一次,沒控制住自己。以後,以後……”他說不下去了。
“以後什麼?”燕黎明填飽了肚子,身上也鬆快了不少,興致勃勃地望著徐遠航。
“等我趕個休息日……要不然第二天沒法上班。”
知道徐隊說出這話是極限了,燕黎明不再迫他,看他狼吞虎嚥地吃飯。徐遠航洗好碗筷整理完廚房,盯著燕黎明把消炎藥吃了,又掏出一管軟膏躍躍欲試。
“已經好了。”燕黎明把軟膏扔到一邊,拉著徐遠航在自己身邊坐下。“累一天了吧?我在樓底下看見樊隊早就走了,你又不值班呆在上邊幹嘛。”
“有個虛開增值稅發票的案子,我不懂,跟螞蟻啃骨頭似的。”徐遠航昨晚上打掃了大半夜的衛生,又忙活了一天,真是累了。他靠在燕黎明的肩頭輕輕歎了口氣。“什麼大頭小尾、對開連開、鴛鴦票,弄得我滿腦子漿糊……”
“這你問我呀,我懂。”燕黎明樂了。“我這方面腦子最好使,算起賬來也就比賣菜的差點兒。”
“若論算帳,這世上賣菜的第一放高利貸的第二。”
“你這什麼邏輯啊?”徐遠航勉強睜開眼睛,啼笑皆非。“你揀重點給我講講。”
“別價,一個中學都沒畢業的,就不要給人講典故了……”
“燕黎明你……”徐遠航直搖頭。“睚眥必報的小人。”
燕黎明沒說幾句,感覺肩頭上一沉,徐遠航已經睡著了。關了燈,讓他枕在自己的腿上,燕黎明將毯子給徐遠航蓋好。電視裡正在播動物世界,他把音量調到最小,津津有味地看著非洲草原上獅子一家的喜怒哀樂。這天晚上雖然不是徐遠航值班,他還是給媽媽打電話說不回去了。
“我好像也是個有家的人了。”他不時伸手摸摸身邊的徐遠航,生怕這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