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比「壞」（六）

　　天下傳聞。

　　若問起當世默認的天下第一高手，相信很多人會說出一個名字——東靈鬼手，左伯陽。

　　左伯陽成名至今七十年，又曾是前前代司命「鬼手」，在很多江湖後輩眼中，「東靈鬼手」四個字，是永遠無法望其項背的傳說。

　　三十年前，左伯陽開始銷聲匿跡，並同時卸任了「司命」一職。對此，江湖人諸多猜測，但終無結果，不過大家能夠確認的是，左伯陽至今依然傲視武林就是了。就算在他淡出江湖的這三十多年間，敢挑釁東靈鬼手的人，無一例外，都一敗塗地，從此對東靈鬼手退避三舍噤若寒蟬。

　　關於左伯陽，江湖八卦流傳的並不多。大家知道的是，左伯陽有一個朋友——蒼山童叟，厲寧雪。

　　俗話說，君子之交淡如水。這兩個人的交情，算不算君子之交難說，但根據傳聞，淡如水到是真的。話說回來，那樣性格的兩個人，想不淡如水恐怕也難吧。

　　據說，厲寧雪是個一專注起什麼來，就會把一切拋在腦後，幾年都不搭理朋友的人；而左伯陽，他是個合格的殺手，卻不是個合格的朋友，很少有人能受得了左伯陽的「不近人情」……

　　***

　　此刻，上古秘境中，依舊群蛇亂舞。

　　眾人已先後完成了解毒，回想著剛剛解毒過程中的種種驚險與意外發展，各有所思。

　　天南海北隊的江湖名俠與初出茅廬隊的年輕人們，沒有掩飾他們臉上的驚訝，他們隱隱感覺到了秘境中發生的各種事情間似乎有著某些聯繫，而對於容雲行為的感想麼……他們算是明白了，有這種兒子，難怪文三爺之前一句話也沒說！

　　紅塵白蓮隊的兩位美女，林穎冰皺著柳眉，一臉嚴肅，似乎在思考什麼重要的問題，封如菲看了看容雲又看了看林穎冰，不由微笑了，笑容柔美婉約，只不過，這一次她笑得有些壞。

　　楓光明媚隊的魔教三人，此刻對自家教主的交友能力，心情複雜地給予了最高評價。不愧是他們教主的朋友，性格……真是「不錯」。

　　江清淺看著容雲，不得不說，心裡有些動容了，他真的沒想過，容雲居然還有這樣的一面。用江清淺自己的話來說就是，他終於有些明白了，為什麼神駒玄墨麒麟會認眼前的年輕人為主了。如果說在這之前，他對容雲的感覺最多也就是「王爺的兒子」，現在是真的有種這是「小王爺」的感覺了。

　　宮毓卓則偷眼看了看身旁沒什麼特別表情的容熙，想起了寒光營自己親眼目睹的所謂家法……看著容雲，宮毓卓愈發想深深感歎，烈親王教兒子的家法比軍法還狠，甚至都可以說是嚴酷了，這種兒子到底是怎麼教出來的啊？！容雲，果然是非常不好惹。這對父子，某種程度上真的很像，看來他得給皇上送消息了。

　　蕭淵此刻看著看著左東靈，驚訝的同時，心中謎團重重。

　　左東靈，到底是誰？

　　在武林大會前，師尊半月夫人曾派花小梨告訴他：小心，不要一起掉下秘境。當然，他如果聽師尊的話，沒有掉下來，之後，很多盯著武林盟主位置的人是不會放過他的。師尊也預料到了這一點，告訴他，他可以自己決定今後的路，可以選擇澄清一切繼續當武林盟主，也可以就此機會退隱江湖。師尊說，接下來，會天下大亂，江湖更會首當其衝，希望他謹慎決定。而師尊跟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是——

　　「蕭淵，保重，你我就此陌路吧。」

　　他不願！雖然師尊只比他大幾歲，還是名女子，但知遇之恩在前，傳道授業在後，他敬半月夫人，真心真意，絕無虛假。既然師尊半月夫人讓他自己決定今後的路，那麼他便自己決定吧。於是，他現在在秘境之中，與眾人一起歷險。

　　花小梨說過會有師尊的人也在，而到底是誰，從隊伍的名字上，他自己很容易知道。是的，「巫山半月斜」的左東靈，他很容易就知道了。

　　他跟左東靈這是第一次見面，他們也一直保持著互相不認識的態度，關於中毒，他有疑惑，但早就不在乎了。剛剛的危險中，原本他想拚命成全師尊的計劃，卻沒想到，左東靈似乎並非尋常高手。左東靈是誰？到底有沒有中毒？

　　左東靈知道蕭淵在看他，也很清楚蕭淵此時心中的迷惑。然而他沒有馬上跟蕭淵說什麼，而是一邊攔擋著越來越洶湧的蛇群，一邊對容雲慢悠悠地說：「雲小子，怎麼認出老夫的？」厲寧雪是他老友，就算他們的來往再「淡如水」，老友的徒孫是誰這種事情他還是知道的。何況，半月小丫頭讓他來秘境時，還給了他老人家很詳細的各種情報。

　　「回前輩，晚輩師承醫道，努力觀察了您三天，尤其就在剛才，終於確認了您……」容雲回答，接下去的話事關身份，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他沒有說。

　　「……」左東靈。確認老夫的武功與內息特點……跟你師公描述過的老朋友很像是吧？

　　左東靈很快領悟了容雲的話，不過，隨後又產生了一個疑問。他老人家自信，除非是有針對性的觀察，否則不會發現他的武功，問題是，容雲這小子是怎麼挑中他，盯上的啊？

　　就在這時，天南海北隊中，熱衷江湖八卦的佘正南，聽了兩人的對話後，突然從若有所思中震驚地「啊」了一聲，隨即興奮而急切地繼續道：「東靈，左，前輩……難道，難道您就是——」佘正南激動得有些語塞。

　　「嗯，老夫左伯陽。」左東靈，或者說左伯陽道。他老人家一臉年輕陰柔，語氣也一如既往地有氣無力慢條斯理。

　　然而，此語一出，沒有人再關心他的外表與語氣，因為「左伯陽」三個字背後代表的意義實在太過驚人。

　　東靈鬼手，天下第一！

　　宛若驚雷，重如千鈞，砸在混亂的當場。沒有人懷疑這句話的真實，因為幾十年來，沒有人敢冒東靈鬼手之名。或許很多人都應該慶幸，他們已經解了毒，不然，還不得因此毒發身亡。

　　蕭淵驚聞此言，在震驚的同時愈發地迷惑了。不僅因為左伯陽天下第一的名號、與師尊半月夫人如何相識，還因為眼前這位武林泰斗此時正在運用的武功。他能感覺到，左伯陽剛剛改變了武風，這種感覺很鮮明……不，實際上不可能不鮮明，因為左伯陽現在的武風跟他是一路的。並且最讓蕭淵驚詫的是，為什麼？為什麼那些他在師尊指導下領悟的心境，那些他本人根本還沒在江湖上用過的武招，這位左伯陽卻居然如此瞭解！？

　　左伯陽很清楚蕭淵的想法，他是故意的，用了只有他跟蕭淵知道武招……

　　這是一個秘密，牽連深廣，卻並不複雜。

　　***

　　說起來，天下間很少有人知道，東靈鬼手左伯陽曾娶一名不會武功的女子為妻，定居在一個普通至極的小山村。那幾十年，是左伯陽人生最美好的時光。任江湖刀光劍影，左伯陽都有安心歸所。

　　無巧不成書，四十多年前，一個小姑娘渾身襤褸奄奄一息地昏倒在了左家的柴門外，很自然的，左夫人救下了小姑娘。小姑娘醒後說自己無家可歸，左夫人便收留了這名名為「半月」的幼女。

　　左夫人沒有孩子，她很喜歡聰明伶俐的小半月。左伯陽辦完事回家後，對於妻子救人的做法沒說什麼，事實上，他覺得妻子開心就好。

　　左伯陽暗中調查半月來歷，然而，還沒等他查出決定性線索，半月小姑娘自己先提出了告辭，說自己還有要做的事情，不想連累左大叔夫婦。

　　那個時候，半月並不知道收留過她的左大叔，是天下第一的左伯陽；左伯陽也不知道，半月便是巫決一族被滅後，唯一倖存者，巫半月。

　　半月小姑娘很重感情，就算離開了小山村，也還會不時地回去探望曾救過自己的左夫人與左大叔。

　　三十年前，當豆蔻年華的半月再次前去探望左伯陽夫婦時，左夫人已經身體越來越差。當時，感覺自己即將壽終的左夫人，將半月叫到自己的面前說：「半月，我能看出來你一直有心事，要做的事情很艱難吧，願意的話，跟可以跟我講講，講出來會好過很多。」

　　面對彌留之際的左夫人，這個如同娘親一樣的女子，半月第一次選擇了放縱自己。她說了自己的身世，說了自己要為巫決一族報仇。

　　左夫人笑著撫摸了半月的頭，她並沒有說阻止的話，她說：「巫半月，不要讓復仇成為你的一切。交個朋友，或許，一切會變得不同。」

　　左夫人在愛人的懷中含笑閉上了雙眼。

　　巫半月盡心祭奠了左夫人，於是，最後在左夫人的墓碑上，她順理成章地看到了那個刻得龍飛鳳舞，震撼武林的名字——左伯陽。

　　巫半月表達了驚訝與尊敬，卻僅此而已。

　　「為什麼，沒有說讓老夫幫你報仇？」左伯陽曾問。

　　「半月想過。但前輩的不近人情，半月在江湖上聽得太多，半月自覺還沒有達到值得您違反一貫原則，破例幫忙的程度。如此，又何必勉強，反而失去原本的交情，有機會就好。」當年的豆蔻少女如此回答。

　　如此對話的兩個人沒想到的是，機會，很快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