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3、比「壞」（五

　　昏暗的秘境中，容雲手提荒神，安靜地站在那裡。他身邊不遠，靠牆邊處，坐著左東靈。左東靈離容雲很近，離另一邊解毒的眾人較遠。

　　說起來，自從容雲用奪命飛斧試探出左東靈似乎知道秘境機關後，他便一直觀察著左東靈的舉動。在被羅氏師徒陷害時，他更順勢「趁人之危」地，把左東靈點了穴位，控制在手中。

　　此時，容雲依然控制著左東靈，甚至沒有給左東靈解毒的機會。對於容雲如此狠毒的做法，分解藥時，正道一方以蕭淵為首曾經抗議過，然而，終因時間緊迫而不了了之。

　　在眾人眼中，左東靈是巫山半月斜隊原班人馬中，留下的唯一一人，本身又是西域來客，可說是毫無人脈無依無靠。

　　所以，正道一方對左東靈的態度，比如羅氏師徒，比如南海北隊裡跟大羅門一樣同屬正道三大派的北海派派主洪大海等，基本是能救就救，不能救就算了。他們覺得，現在有了解毒方法後，魔教一方還想繼續用左東靈這個人質牽制他們，哈，那是做夢！何況有蛇再次出現後，時間緊迫，他們就更有理由不管了。所謂，自身都難保的話，讓他們怎麼顧別人。

　　左東靈被容雲點了穴位，按理來說應該是渾身無力的。不過說實在的，他陰柔的臉上一貫是睡不醒般有氣無力的樣子，有沒有被點穴，外表上真看不出太大的差別。

　　這時，眾人已經先後開始了閉目調息療毒，左東靈想了想，最後還是揀了一顆小石子，軟綿綿地丟到了「狠毒」的容雲身上。吸引了容雲的注意力後，左東靈有氣無力地用「可憐」的眼神看了看容雲腰間放著他那份解藥的小行囊。——當然了，左東靈到不是故意裝可憐，他是平時就這表情。

　　然而，左東靈卻見容雲看著他，搖了搖頭，露出一個毫無同情意味的微笑。並且更令左東靈驚訝的是，容雲在動作稍停後，無聲地，對他行了一個簡單的……晚輩禮。

　　「……」左東靈。

　　不是吧……

　　竟然是晚輩禮？雖然很簡單，但再簡單那也是晚輩禮！

　　這個，他老人家什麼時候露了破綻嗎？自從三十多年前自廢內功後，如今他是真的沒有什麼絕世內功，而他也自認為重練的武功在返老還童上效果極佳，就這樣，他竟然還被這小子看出問題了？還是說，是被那個西弘烈親王容熙發現了什麼？

　　左東靈的表情依然一如既往地有氣無力，內心卻當真震驚不小，思緒萬千。

　　就這樣，左東靈苦思著，眾人療毒，容雲護法，暫時保持了沉默。

　　可惜好景不長，沒過多久，各種蛇類開始越來越頻繁地出現，容雲也開始正式動手護法。眾人很清楚，這樣的現象，意味著之前戰場那邊遺留的血腥味就快失去吸引力了。

　　而就在眾人加緊療毒之時，一條比之前巨蛇還要大上一圈的巨蟒，在小蛇的簇擁下，眾星捧月一般，游了過來！這條紅黑藍相間的巨蛇，渾身磷片亦光滑如緞，蛇眼中泛著清詭的幽光。感受到蛇類那種陰冷的盯視，幾個心智稍差的人，心中不禁一陣發冷，暗道，怕什麼來什麼！

　　對在場大多數人來說，這時絕對是驟然緊張到了極點。

　　好在這次雖然是獨自面對巨蛇，但雲一還算是盡責地迎了上去，沒有逃跑，這讓不少人稍微安心，然而，一人一蛇纏鬥了一會兒後，不少人眼中，相對於巨蟒的威風凜凜，雲一的護法實在是倍顯無力。

　　療毒正進行到關鍵，眾人都無法輕舉妄動。

　　羅力覺得自己現在的感覺實在是糟糕透了。他承認雲一表現得還算不錯，如果是他自己也就這樣的程度了。但是，雲一怎麼也要給他拖到有人療毒結束啊，拖住！拖不住就拚命！雲一就算是死也要給他拖住啊！

　　自然，容雲聽不到羅力的心聲，而接下來，更加讓包括羅力在內的幾人心如油煎的情況發生了——雲一開始失手了！

　　只見，巨蛇突然衝破戰槍的隔檔，襲向左東靈，千鈞一髮之際才被雲一又引了開來。被點了穴位的左東靈，在蛇口之下，看起愈發地柔弱無力。

　　之後，巨蛇又分別關照了蕭淵，羅氏師徒，洪大海等，可能是左東靈最柔弱吧，他明顯最受巨蛇青睞。

　　「……」左東靈。

　　丫個壞小子，故意的是吧。

　　左東靈陰柔地看了容雲一眼，心中腹誹。他老人家雖然不怎麼研究槍法，但怎麼說也是快一百歲的人了，經驗他還是有的。容雲此刻的槍法，精妙之處不是浮於表面聲勢，而是沉澱後的返璞歸真，事實上，容雲完全控制著槍下巨蛇的行動。

　　所以他才說這壞小子是故意的，甚至，他還有種感覺，容雲是故意把自身氣息收斂到眼下的程度，讓他老人家能看出來，而對面，包括蕭淵在內，卻不能看出端倪。左東靈這麼想著，覺得自己似乎把容雲想得太強了。年輕人功夫確實不錯，不過，應該不至於這麼誇張。

　　同時，對面武林盟主蕭淵的反應，左東靈也看在眼中。在自己被巨蛇襲擊「遇險」時，蕭淵那種隱隱猶豫著幾次三番打算過來的樣子，讓左東靈心中有些複雜。

　　蕭淵這個死心眼的小子啊，唉，跟他「左東靈」明明不熟，但為了成全自己「師尊」的計劃，不惜死也要救他「左東靈」嗎？

　　事到如今，左東靈幾乎可以確認，自己一定是有什麼破綻讓容熙跟容雲發現了，甚至就連蕭淵似乎也被注意了。現在，容雲是在逼他們自己暴露！容雲是在管他與蕭淵要最後的決定證據，同時也是在面對面地逼他們由暗轉明，交出主動權。

　　囂張了！

　　不過，冷靜思考，他老人家應該怎麼辦？

　　而容雲沒有給左東靈思考的時間，就在眾人療毒到最關鍵點的一瞬間——

　　容雲放巨蛇攻向了左東靈，這一次他沒有再回引巨蛇，而是任由狂暴的巨蛇攻擊到底。

　　左東靈自然是有本事化解這次的攻擊，他被容雲點的穴位早就用他自己的獨門功法衝開了。只不過，當真就這麼暴露了，老人家著實有些不爽。

　　但不爽歸不爽，在沒有暴露前，左東靈還是假惺惺地，在巨蛇的身下閃避了這次攻擊，看上去驚險萬分。

　　容雲見狀，戰槍一動又一引。

　　左東靈再次驚險閃避。

　　戰槍再動……

　　「……」左東靈。

　　臭小子，還能再壞一點嗎，啊？

　　與此同時，左東靈餘光發現對面的蕭淵微微起了身，似乎是見他頻頻遇險，打算要強行停止逼毒，過來救他。

　　好吧，算了！

　　「別動！」左東靈難得語速快了一下，不過下一句他就又恢復了緩慢無力，「繼續療傷，不用管我。」反正也是要暴露了，左東靈索性也沒有傳音入密，直接開了口。對蕭淵的性格與武功路數，恐怕天下人中沒有比他更瞭解的了吧，他要是不喊停，蕭淵那小子當真會停止逼毒，拼盡畢生功力救他這一次，不惜之後經脈盡斷毒發而亡……唉，真是死心眼到讓人頭疼……但是，他老人家作為蕭淵實際上的「師尊」，對於這實際上的唯一弟子，還真是不好見死不救。

　　左東靈語速慢，所以，他是一邊說著話，一邊，終於，出了手。

　　沒有雷霆之勢，也沒有張狂之威，然而，左東靈出手的一刻，卻彷彿萬籟俱寂，時空停歇。除了他那緩慢無力的話語還在繼續，其餘一切都消了音。

　　看上去極其緩慢地，左東靈身體貼著蛇腹滑過，順勢伸手，好似愛撫寵物般地輕帶了一下巨蛇，而巨蛇則「舒展而陶醉」似的，自己滑向了另一個方向。

　　柔拳，太極引。

　　直到巨蛇離開左東靈，場面才好像驀地從靜止中恢復——巨蛇騰挪生威，群蛇亂舞，磨擦聲、吐信聲，夾雜著冷血蛇類的腥氣……

　　可能是氣氛轉變得過於突然，讓人失控吧，在左東靈手下滑開的巨蛇的下一個攻擊目標——羅力，他看著突然在自己眼前張開的血盆大口，幾乎歇斯底里地喊了出來：「不要！雲一，你果然是個廢物！」

　　「叮——！！」

　　撞擊的金鳴之聲。與剛剛讓人迷失的萬籟俱寂，以及隨後讓人失控的恐怖之音相比，這一聲，清脆悅耳。

　　這聲金鳴之下，巨蛇張著血盆大口，堪堪停在了羅力眼前，羅力只覺自己被蛇口中的腥氣熏得作嘔難當。片刻後，蛇頭轟然落下，因為距離羅力是如此之近，蛇信直接從上到下舔了羅力一道！羅力感覺自己的心都快被嚇出來了，而逼毒到半途的毒血與經脈間產生的疼痛，更是折磨得他想死！

　　羅力眼前陣陣發黑，他覺得自己可能就這麼完了，卻突然感覺胸口一緊，毒血衝出體外，同時，經脈間的疼痛也被一股無法形容的真氣鎮壓。

　　羅力感覺有人在自己身前，視線漸漸恢復，入眼的便是一張線條完美，唇角掛著溫和笑意的臉。

　　「抱歉，讓羅少俠受驚了，但還是說明一下，我不是廢物。」容雲收回了點在羅力胸口的手，道，「需要我像阿楓一樣詳細解釋嗎？」

　　羅力反應了半天，回過了神，又僵硬地打量起眼前其他事物——巨蛇七寸之處釘著一柄戰槍，深深貫入堅硬的岩石。而他，完全沒有看到是怎樣發生的……！

　　「……」羅力。

　　看著此刻眼前溫和無害的臉，羅力不知為什麼，腦海中就浮現了清晨時偷看到的雲一，那個雖然衣衫凌亂，但卻依然看得他臉紅心跳，渾身發軟的男人。

　　剛剛幫他療傷的是雲一？

　　……魔頭沒有說假話，這，是個強者，雖然他不知道有多強，但是起碼比他強很多。

　　想到這裡，又羞又惱之下，羅力有些臉紅。他強迫自己鎮靜道：「多謝，不用……解釋了。」

　　這樣的情景，誰敢讓你再解釋！？他又不是傻瓜。可惡，自己被騙了，眼前這傢伙太有欺騙性了，羅力心情很複雜。而這時，羅力也想起了巨蛇攻擊他之前的某個情景，他看向了在一邊正代替雲一護法檔蛇的左東靈。

　　羅力發現自己可能徹底做了一回小丑。抬頭看著雲一，羅力咬牙，決定了，他要跟眼前這個一臉無辜笑意的混蛋勢不兩立到底。然而，餘光掃到巨蛇，以及目前還依然落在自己身上的蛇信……

　　「……」羅力。

　　要不，就這麼算了？雲一怎麼說也救了他，最重要的是，這雲一的性格……好像也不是很好。

　　作者有話要說：左東靈，化名。

　　真是身份是：東靈鬼手，左伯陽。很久一下，他是天下默認的第一高手。

　　蒼山童叟厲寧雪的君子之交。他一直知道容雲是誰，是誰的徒孫，不過立場有異，他沒打算優待容雲。而容雲是自己慢慢認出師公老友的。

　　以上，下一章開頭就會寫，原本想寫在這一章的，結果，字數到了，於是劇透一下，幫助大家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