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秘境隱謀（九）

　　天下間總有很多秘密，統治者也不例外。傀儡蠱與攝心蠱，這原本是應該成為上位者特權的秘密，用來製造那種讓人驚歎的言聽計從悍不畏死的手下，用來不著痕跡地控制人的思想，然而，可惜，由於亂世失序特權失控，巫決雙蠱終成災厄。

　　——蔚思夜

　　無論以什麼形式存在，道德或者契約，信任是人與人之間必不可少的東西。沒有人可以真的不在乎，表面上說不在乎，卻一旦稍被侵犯信任感便興風作浪的，大有人在。無條件地給予信任與索求信任，其實都只是一種不負責任而幼稚的幻想吧。幻想可以偶爾為之不可作為準則，實際上，給予能讓對方信任自己的證據，相信對方的有能力判斷真相並相信自己，才是更加包容與理智的信任吧。

　　——江清淺

　　***

　　相信人性本善云云，羅天祐截話後給出的這個理由，委實挺假的，再加上大羅門弟子羅力瞬間那種隱約的怨毒，谷樂表面未動聲色，心中卻覺得其中必有問題。怨毒？這位雲一應該沒有什麼會讓大羅門怨毒的吧，難道，有什麼誤會？……等等！

　　谷樂思考著得出結論，不由想起了雲一剛剛給羅天祐解釋時最後總結的話——「羅門主或者想多了，或者誤會了什麼，有人利用你陷害我。」——谷樂這才意識到，雲一似乎早就知道有「誤會」。這怎麼可能？難道他問了半天都是多餘的？

　　谷樂一張娃娃臉鬱悶著，看向自家教主。

　　司徒楓露在面具外的唇角勾了勾，素來迷人的笑容有些壞，似乎很是瞭解谷樂的想法一般。

　　容雲確實早就知道了，某人處理事情，效率總是很不拘一格的。不過谷樂問了半天當然不完全是多餘的，至少幫容雲與司徒楓確認了，對方很頑固，不會輕易交待內情。

　　就在這時，幽靜中忽然響起了一聲淡然優雅的冷笑，「呵。」

　　發出冷笑聲的正是蕭淵的大弟子令狐玄。優雅的冷笑後，令狐玄聲音高貴，道：「蠅營狗苟，世人劣根啊，呵呵，當真是一場好戲。」

　　——藐視蒼生是一種態度，而已。

　　令狐玄繼續著：「無論真相，諸位最終也會分立兩方，又何必囉嗦，惹人煩惱。」

　　聽了這話，除了令狐玄本人、東方淼以及林穎冰，其餘人大都一臉無語。

　　這個，大家什麼時候「囉嗦」了，眾人皆知的事情，大家根本都沒打算商量好吧。分立兩方，這還用說嗎？雲一所在的行俠仗義與魔教兩隊一方，其他的另一方。別看初出茅廬的李宜跟雲一關係不錯，但初出茅廬還沒有自找麻煩加入雲一一方的立場，何況正因為關係不錯，初出茅廬留在「正道」一方才更安穩。

　　在場沒有智力有問題的人，性格如萬松啊谷樂啊的，更是看著令狐玄，對此人那高高在上的自信、藐視蒼生的心態，倍感妙趣橫生。

　　蕭淵臉色黑了黑，暗暗慶幸密洞光線不明，自己的表情不容易被人發現。他當初收這樣三個徒弟雖然是為了掩護自己、利用方便，但他真的沒想到有人能不知天高地厚到這樣的程度，原本他還想著到底算是徒弟，然而三人一點沒把他當師父，如今當真是……讓他汗顏。算了，皇甫已經死了，令狐與東方也自生自滅吧，運氣好的話，或許大家都懶得理他們，希望他們能有自己覺悟天高地厚的一天。

　　令狐玄見眾人不語，以為是被自己一語道破玄機所致，再次淡然優雅開口：「諸位的蠅營狗苟，在下本無意參與，但好戲連台，到也讓在下產生了些許興趣。」優雅地頓了頓，看向一個方向，「雲一，令狐玄看你不差，若你願意奉我為主，追隨於我，我『紅塵白蓮』便為你撐腰，如何？」

　　「啊？」突然被點到名字，容雲愣了一下道，「不用了。」

　　「……」容熙。

　　「……」司徒楓默默地，別開了頭。

　　「雲一，你想好了，令狐玄的機會，從來只有一次。」令狐玄淡淡的語氣中，流露出高貴的壓迫、優雅的傲氣。

　　「不用。」容雲很有耐心地說了第二遍。

　　「呵，也罷。」令狐玄道。唉，如果是安彥的話多半不屑跟這些人計較吧，可他令狐玄不同，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對於那些不識好歹的人，不順著他的人，呵，他不介意跟這些人玩玩，讓他們知道厲害。

　　放下令狐玄心中的計較不說，分立雙方的組合絲毫沒有因這個小插曲而改變，都是聰明人，大家懶得說什麼，不如抓緊時間療傷休息。一路過來，危險重重，不少人都負了傷，甚至蕭淵的江湖老酒隊裡除蕭淵外的其餘兩人身負重傷。剛剛的滑車弩箭陣雖然不比二十年前容熙經歷那次，眾人的武功水平也在軍隊將士之上，但威力放在那裡，眾人損失不小。

　　要修養生息還要調查解藥，眾人決定在這裡休息一夜。

　　次日，晨光透落洞頂，忽略此間詭異的氣息，堪稱美景怡人。就在這樣的情境中，一直昏睡在容熙旁邊的葉欣兒，終於，緩緩睜開了眼睛。

　　葉欣兒是本人，這個不難確認。那位半月夫人確實是把小姑娘真的送回來了，當然，真的送回來了也不見得安了什麼好心。擎王的刺客已經被基本確認行蹤，他們並沒有進入京城長毅，而如今更是伺機在周圍，雙方在周旋。半月夫人用葉欣兒把容熙調出京城，然後，又在最麻煩的時間點，把葉欣兒強行塞給容熙作負擔，明顯用心狠毒。

　　在小姑娘睜眼的瞬間，容熙便已經察覺了。他看著小義女在眼神清明後繃著有些瘦了的小臉，打量眼前洞頂，又左看看右看看，在看到他的時候，先是難以置信，而後是驚喜。

　　看到義父居然就在身邊，葉欣兒再也維持不住冷靜，紅了眼圈。

　　「義父？！」

　　「嗯，義父在。」容熙伸出手。

　　「義父！義父！」葉欣兒緊緊抱住義父，連日來身不由己，此時終於有了溫暖與安心的感覺。

　　容熙輕撫著小義女的後背安慰著：「沒事了。抱歉，是義父不好，沒有照顧好你。」

　　葉欣兒在義父懷中搖頭。

　　小義女表面很堅強沒有哭得很厲害，但是容熙能感覺到小義女身上傳來的顫抖。小欣兒從沒經歷過這樣的危險，這次估計是嚇壞了，容熙想著，任小義女賴在自己懷中。

　　如此晨光中，容雲走進父親，無聲而恭敬地請了個早安，把汲了地下山水的水壺放在了父親身邊。看了看賴在自己父親懷中給了他一個背影的葉欣兒，露出了一個替父親開心的微笑。

　　「……」容熙看著容雲，心情突然有些複雜。

　　容雲笑得溫和而幸福，想到自己還有個至今不知道的錯誤，對父親還有些歉意。收到旁邊江清淺意味深長的視線，容雲對江清淺點了點頭，退開了。

　　直到早餐，葉欣兒才從容熙的懷裡出來。聽了目前的處境，葉欣兒才發現，容雲也在。不知為什麼，想到在人家正牌兒子面前自己居然賴在義父懷中這麼久，葉欣兒有些臉紅。而得知義父還中了很麻煩的毒後，小姑娘更加尷尬了。

　　「欣兒，義父沒事。」容熙笑著安慰小義女。

　　說是早餐，其實也就是大家就著山水吃乾糧。

　　因為葉欣兒的甦醒，天南海北隊的佘正南與鳳宜天過來跟文三爺道喜，誇說小姑娘可愛還很堅強。其實他們倆就是來探消息的。

　　容熙也沒介意，有些事情透露一些比全都瞞著好。況且佘正南與鳳宜天的為人其實不錯，在容熙看來，這兩個人很可能就是單純好奇才進入秘境的。

　　葉欣兒定了定神，講述了自己的遭遇。她對自己如何被綁架的，完全沒有記憶，到今天為止，幾次醒來，都是在無人的封閉空間，旁邊會放飯菜，而給她吃的飯菜中似乎加了迷藥，每次她都會不由自主地再次昏睡。

　　這可說是，毫無線索。

　　不過很明顯的是，小姑娘並沒有中所謂很像「七情六慾散」的毒，那麼之前羅天祐所說的那種，半路進來的人不會中毒的說法便得到了佐證。眾人進一步猜測，很可能是半途之前他們就先中了毒藥的一半，到這裡後，引發了全部。

　　關鍵還是解藥。可惜，接下來遍尋這個闊洞，眾人都沒有發現什麼線索。

　　怎麼辦？繼續探索秘境嗎？李宜給出建議：繼續。

　　李宜的意思是，這裡看起來像是秘境中樞，連接的應該都是緊要的地方。此處共有三個通道口，一個比較大兩個比較小。一個是他們的來路，他們可以探一探入口比較大的那條路，最後一條，很可能是通向另一個出口。

　　容雲沒有說話，他也是同樣的想法。

　　李宜的話無疑又給眾人燃起了希望。於是，眾人按李宜的建議進入了較大的通路口。一路依舊艱險，不過也正因為艱險，兩方人馬還算齊心協力。

　　通路口盡頭，是地地道道的死路！

　　然而，面對這個死路，所有人的第一反應卻都不是抱怨，而是，震撼！

　　這是一個前所未見的恢宏的洞窟，金鐵加固，夜明珠綴如星海，洞壁上是遠古的壁畫，洞窟中央，明珠寶玉盛滿，還有一座巨大的金鼎。神秘而迷離，帶著上古的蒼涼與雄渾，於樸實篤厚中，傳遞著跨越千年的震撼。

　　最初的驚歎過後，眾人開始小心察探。仔細看的話，壁畫上的描繪，似乎是一場戰爭。戰爭有三方，一方手持神兵利器，一方麾下猛獸結集，最後一方，則是很詭異的，像是驅使人奴，而且似乎會讓人自相殘殺。

　　「傳說中，上古有三大部族：馭金族，馭獸族，馭魂族。他們是上古大洪水前最強大的部族，傳說上古大洪水就是為了懲罰他們爭霸造成的災禍……難道，這裡是上古三大部族之一，馭金族遺留的秘境！？」一個激動的聲音突然打破寂靜。

　　說話的人，是初出茅廬隊的成員，來自學禮之邦東霆藍家的藍英。藍家算是世代研究史學與文字，這話從藍英口中說出來，還是很有說服力的。

　　「不錯，這文字，是上古金文。」接話的是容熙，他看著中央金鼎上的文字道。容熙平素喜歡研究古籍尤其是兵書與棋譜，他的古文字造詣非常高。

　　馭金族秘境？眾人面面相覷，如果真是這樣，那麼事情似乎漸漸開始明朗了？

　　不僅如此，更加讓眾人心中暢快了一下的是，他們似乎終於找到了解毒的方法。他們在這個恢宏洞穴的一角，發現了巨大的蛇蛻。說明秘境中有巨蛇？那麼似乎一切就更加能講得通一些了，比如，那些無聲無息失蹤的人就有了解釋。

　　巨蛇在整個秘境中活動，機關對於能夠利用微小凸起爬牆的它來說，形如虛設。而蛇膽解毒，那麼看來，他們的解藥很可能就著落在這裡了。他們在到這裡的畢經之路上守著，應該能等到它。看蛇蛻上那黑紅的恐怖花紋，這是一頭凶蛇無疑，然而，他們別無選擇。

　　左東靈在眾人得出這個消息時，也跟著眾人一起高興得毒發了一小下。他自從被容雲制住後，似乎連話都說不了，不過，他到底在想什麼，真正的心情是什麼，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就這樣，眾人再次修養生息，決定次日放血引蛇。因為畢經之路就在之前能看到星星的闊洞，而大家還是比較想看到天光的，於是便依然選在那裡休息……

　　能見到天光的這個洞穴很大，旁邊還有些附屬的小凹洞，藉著天光也有些花草。

　　一個小凹洞處，葉欣兒趁著義父休息，自己一個人躲到這裡，抱膝坐著。然後，她哭了。眼淚一滴一滴，雖然依舊沒有聲音，但是，卻遠比之前她剛剛脫險時，在義父懷中哭得傷心。

　　大概是因為哭得太傷心吧，小姑娘沒有發現，有人正漸漸接近，而等她發現周圍有人懷有惡意時，一隻手已經抓向了她，似乎要捂她的嘴。這裡離大部隊並不很遠，葉欣兒叫喊的話那邊自然能聽到，來人似乎就是為了防備這一點。

　　就在這人的手要捂上葉欣兒時，被人攔了下來。

　　容雲一手擋住了羅力抓向葉欣兒的手，一手擦了擦唇邊的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