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5、這是教育（上）

　　葉欣兒本就心情悲傷，又突然遭遇這樣的危險，不禁瞬間小臉慘白。表情中沒有了平時的古靈精怪，眼中還含著淚水，葉欣兒怔怔地看著為她擋下危險的容雲。

　　感覺到葉欣兒失神無措的視線，容雲低頭給了葉欣兒一個微笑，溫和地輕道了句：「放心，沒事的。」

　　然後，容雲收了笑容，轉頭對羅力：「羅少俠，請問有什麼事？」說著，攔擋羅力的手一動，容雲直接卸開了對方的手腕關節。

　　羅力只覺手腕一陣劇痛，「啊——唔……」，努力嚥下痛叫，迅速收手護住手腕，羅力臉上青筋凸起，冷汗直冒，「你、你這是偷襲。」意外間，他完全沒有發現雲一是如何出手的，下意識地說出了這句話。

　　「羅少俠似乎沒有立場說我。」容雲溫和的聲音沉了些。

　　到這裡，羅力才反應過來究竟發生什麼了，他咬了咬唇，沒有馬上再開口。他是聰明人，他告訴自己，聰明人不做無用的意氣之爭。

　　因為雲一挾持了左東靈，原本他想趁小姑娘落單抓人的，奈何現在已經失去了最佳機會——他被雲一弄出的那聲痛叫，聲音還是大了些，引起了那邊多數人的注意。

　　雖說都是挾持，但挾持眼前這個小姑娘與挾持左東靈不同，左東靈是武林高手，而小姑娘只是個不會武功的少女。若他抓人成功了到是沒什麼好說的，這天下向來誰贏了誰說的算，但現在他沒有抓人成功的話，實在是不易繼續糾纏，偷襲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女，好說不好聽。

　　想到這裡，羅力道：「雲一閣下似乎誤會了什麼，我只是看小姑娘哭得傷心，過來安慰她一下。」

　　安慰自己需要帶著惡意嗎？葉欣兒這時也從意外中回了神，心裡控訴著羅力的厚臉皮。

　　「那真是謝謝少俠哥哥了。」葉欣兒俏皮地說，不仔細聽無法察覺其中的鼻音。

　　聽見人家小姑娘親自開口了，羅力臉皮再厚也有些掛不住，乾笑了一聲：「呵呵，不謝。」

　　就這樣，趕在別人過來前，羅力告了個辭，很有些悻悻地走開了。雲一，走著瞧，壞他的好事，他早晚一定要出這口氣！

　　羅力離開了，氣氛則驟然靜默。

　　容雲略頓了一下似乎在思考與感受什麼，然後，他沒有馬上回頭安慰小姑娘，而是依然背對著葉欣兒，原地盤膝坐下了。

　　容雲居然如此識相沒有馬上回頭，讓正在尷尬地擦眼淚的葉欣兒意外了一下。

　　其實，剛剛葉欣兒回神後的第一反應就是低下頭遮掩自己哭花的臉，不過她隨即發現，容雲為她擋下的，已經包括了對方的視線。

　　這個人，是她的……名義兄長……

　　抱膝坐在容雲身後，仰頭看著眼前「兄長」的背影，葉欣兒天生的敏感直覺告訴她：自己很安全。

　　恍惚又有種想哭的衝動，抬起衣袖，葉欣兒狠狠地抹了一下臉上的淚痕。她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事實上，沒有人知道，她萬分痛恨自己那天生的敏銳直覺。

　　從小到大，她都有一種難以啟齒的感覺，明明她的父母美滿幸福，明明她的母親很愛她，然而，在偶爾的不經意間，她總會有種，母親並不愛父親也不愛她的感覺。她甚至還有種堪稱是錯覺的感覺——母親似乎很清楚她的感受，卻，不在乎，裝糊塗。

　　是的，這都是她很偶爾的感覺，不明顯更沒有證據，她不知道該不該相信自己，或者說她不想相信自己。……一直以來，她只是告訴長輩，她的直覺，不完全準確。

　　原本，她以為自己可以逃避下去，可是，這次的綁架卻再次逼她面對。她不知道該怎麼說，之前她居然在母親跟父親這次離京去療養時，有種自己終於被母親拋棄了的感覺……從母親身上傳來的恨意，真的只是見到容雲後，因為想起端和公主而萌生的麼……？

　　……義父救了她，她好開心。雖然有時義父自然流露的威嚴讓她有些怕怕的，但義父真的很寵愛她，尤其在容雲出現後，她對此更加確信。義父強大而威嚴，說實話，呆在義父身邊，她比呆在自己家裡更有安全感。

　　如今，容雲……名義兄長也給了她這樣的安全感。

　　真是，諷刺的安全感，她又想哭了怎麼辦？

　　葉欣兒仰著頭，不讓淚水再次流下。眼前這個兄長的背影完美而充滿力量，然而她曾經目睹過那衣衫下被義父鞭刑後觸目驚心的傷痕。容雲會是一個好兄長，她見到容雲的第一眼就有這樣的直覺了吧。她當初幫蔚國舅陷害容雲，不僅是想成全複雜時局下義父的希望，其實，也是對於義父居然也不愛自己的孩子的、一種她自己本身的任性發洩吧，她想看看義父到底愛不愛自己的孩子。可惜，她沒有看到寒光營最後的結果，就被綁架了。

　　如今看來，義父似乎很喜歡這個名義兄長嘛，她被綁架時發生了什麼吧。名義兄長對義父的服侍與心意……她能感覺到那種默契。想到這裡，葉欣兒的眼中出現了一絲笑意。

　　嗯，想些高興的事情吧。

　　「……雲……哥哥，別人特意躲起來，你卻一直偷看，實在是不講究。」靜默中，葉欣兒的情緒漸漸平定，她再次開口，甚至帶了玩笑的口吻述說自己的偷哭。

　　聽到葉欣兒開口，容雲側轉過頭道：「那我可以轉過去了嗎？」對於葉欣兒的意外直率，容雲不由勾唇笑了。

　　葉欣兒看著名義兄長的側臉，聽著同樣帶著玩笑意味的話語，微微臉紅。

　　「……可以。」葉欣兒道。

　　容雲轉過身。葉欣兒除了眼圈還有些紅紅地，臉上的淚痕已經擦得乾乾淨淨。

　　「很好笑麼，做人兄長還笑，愈發的不講究。」葉欣兒仿若不覺地，就那麼自然而然地說出了這句話，語氣帶著鬱悶。

　　容雲愣了一下，然後，特意嚴肅了表情才道：「我沒有偷看，是你自己過來給我看的。」獨特溫和的聲音，低醇好聽。

　　葉欣兒依舊看著容雲不滿皺眉。

　　容雲不由又微笑：「先來後到，不對嗎？」

　　「……」葉欣兒。對……

　　「真想問你為什麼也躲在這裡。」葉欣兒偏頭，不太甘心地低喃。然而，葉欣兒突然想到了什麼又很快轉了回來，語氣擔憂，「雲哥哥，剛剛你……是不是受傷了？」剛剛沒有看錯的話，容雲為她擋下羅力時，唇邊似乎有血跡。因為容雲一直若無其事，讓她忽略到現在，而且還有種自己其實看錯了的感覺。

　　「不算是受什麼傷，調息下很快就會好，欣兒不用擔心。」容雲微笑，聲音溫柔地回答。嚴格說他不算受傷，是中毒。

　　今天探完大通路休息後，容雲思考著身上的毒已研究得差不多了，於是，找了個僻靜的角落，打算用半月夫人那些半成品的解藥解毒。當然了，因為是半成品，並不能完全解毒，不過依然有作用就是了。借由半成品的解藥，他能夠把毒逼出來。

　　而就在他逼毒的時候，發生了剛剛的事情。逼毒半途中斷，其實也沒什麼，受了些內傷，繼續時真氣運行會比較疼而已。疼點本來就沒什麼，而且今晚有時間，他慢慢來的話連疼都省了。所以，在容雲看來，自己真的是完全沒有什麼傷。

　　「嗯。」聽了容雲的話，葉欣兒點頭。發現自己在兄長面前居然又有些臉紅，葉欣兒順勢低了低頭。

　　「那不打擾，我先回去了。」抬頭後，葉欣兒道。這個，她這個新任兄長約看越讓人臉紅，她沒習慣前，還是先離開比較好。

　　「好。」

　　葉欣兒站起身，臨離開前，提起裙擺微微行了一禮，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雲哥哥，忘了說，謝謝你。」

　　「應該的。」也回了一個大大的漂亮的笑容，容雲道。

　　「……」葉欣兒。

　　沒有自覺的兄長大人，應該說，幸好他平時不這樣吧。

　　小姑娘想著，轉身離開，臉上表情有迷茫有悲傷，但也有了笑意。

　　***

　　次日。

　　這是墜入秘境的第三天，眾人休息了一夜，準備今日一鼓作氣。

　　容雲依舊連夜花時間給父親汲了山水，清晨請早安，把滿滿的水壺放到了父親手邊。

　　見容雲再次無聲退開，葉欣兒看了看義父，又看了看江清淺，不由托著臉頰思索起來。

　　「義父，欣兒去看看雲哥哥。」早餐時，啃了兩口乾糧，葉欣兒說。

　　「小心，注意周圍。」容熙應允。昨天他自然也一直注意著小義女，小女孩經歷這樣的危險，他理解小義女想自己排解情緒。當時，在容雲擋下羅力的第一時間，他就已經發現情況了，只是既然容雲出手了，他攔下了老部下與宮毓卓，最終沒有做什麼。

　　容熙知道容雲在那裡逼毒，容雲事先通知他了。說起來，容熙覺得容雲其實並沒有必要半途中止逼毒出手救人，小義女雖然不會武功，但長期培養下來，警惕性還是不錯的，這個時間，足夠他們過去解圍的。不過，容雲身為兄長，關心妹妹，容熙覺得挺好，於是，他沒有說什麼。

　　「是，欣兒一定注意。」葉欣兒正色道，然後又對義父調皮地笑了笑。

　　葉欣兒走到容雲身邊，坐下來。容雲，……在吃白煮蛋。

　　「要嗎？」容雲問。

　　「要。」葉欣兒答。

　　「我自己來就好。」葉欣兒不客氣地拿過容雲手中的雞蛋。

　　容雲微笑，沒有意見。

　　葉欣兒拿著雞蛋，轉頭對容雲周圍的人頷首招呼。在看到據說是血楓的一瞬間，葉欣兒不著痕跡地頓了一下。並非是因為害怕血楓的名號，而是，她覺得，那個男人面具下看她的視線，似乎有些意味深長。

　　司徒楓發覺了葉欣兒的敏銳，笑容中更帶了一絲興味。昨天那個小插曲，烈親王沒說什麼他理解烈親王是喜歡看到兄妹相處得好，某人也沒說什麼他理解某人是慣性的遲鈍。只不過，他卻覺得其中似乎有些問題。

　　容雲有多「不解風情」，他還是很瞭解的。而葉欣兒，經過昨天一天的觀察，他覺得葉欣兒的警惕性是不錯的。這樣的話，容雲正在逼毒，而且又「不解風情」絕對沒有自找麻煩的自虐傾向，所以，照理來說，容雲知道葉欣兒的警惕性，不應該中斷逼毒出手才對……

　　那麼，容雲為什麼出手？他只能想到一個原因，那就是容雲判斷葉欣兒當時警惕性嚴重不足才會出手。警惕性嚴重不足？聽說當時葉欣兒是排解情緒……葉欣兒到底是想到了什麼關鍵的事情，居然一時間完全失去了應有的警惕？

　　司徒楓沒有說什麼，但他已經產生了這樣的關注與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