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九霄，天上殺（一）

　　亂套了。

　　那又如何？亂套了就亂套了，蔚思夜從不認為有人能掌控一切絕對無敵，算無遺策這四個字在他看來，純粹是個美好的幻想，他從三歲開始就不相信了。真相與假相，在他眼中，其實也只有可能性大與小的差別。而至於可能性大小的判斷，這個麼……就如同容雲所言，「相信與不相信都不是問題，有沒有意義才是關鍵」。

　　頂上爭霸，強者永遠不會只有一個，他可以因為單純無聊而無聊到想死，但「高處不勝寒」這種可愛而可笑的想法，他從來沒有。如果有人覺得高處不勝寒，那原因只可能是一個：就是因為他們還太虛弱又穿得不夠多，而其他強者沒有搭理他們，所以，趁著看不清真相，他們可以隨便自娛自樂。

　　說起來，他劇本「亂套」的最初，就是第一批死士向傀儡轉化時，居然所有人無一例外地都轉化成了傀儡。按照預計，這是不可能的，因為有容承那樣多疑的父親，容瑀不會傻到給所有人下傀儡蠱的。何況蔚思夜也知道，容瑀得到秘藥後，根本還沒有使用多少。

　　所謂傀儡蠱秘藥，據他所知，那就像是一種對於傀儡蠱的大補丸，可以加速傀儡蠱生產子蠱，並且打破了只有母蠱能產子蠱的界限。只要將血玉一般的傀儡蠱浸泡在調好的藥水中，不光是母蠱，就連新產生的子蠱也能夠再繼續生產子蠱。當然，秘藥還是有限制的，那就是數量，那些秘藥能夠生產的傀儡蠱的最大數量是一定的，藥水越濃時，可以生產越快，但會造成數量下降。

　　新到手的，還不太確信其效果的秘藥，就算沒有容承的關係，容瑀也不會直接用下很多吧。

　　然而，事實上，結果卻是全寒光營的被訓者都中招了，到此時，甚至更是有人接手了傀儡音重新控制了那將近四千的傀儡。蔚思夜推測，這是其他勢力干的，而且，最可能的就是巫決孤女。他覺得，天下間，擁有大量秘藥，有信心敢直接在傀儡蠱上下大手筆，並且如此瞭解傀儡音的人，目前除了巫決孤女也沒有別人了吧。

　　蔚思夜甚至認為，自己被巫決孤女利用了也不是沒有可能，有可能在巫決孤女的狩獵計劃裡，本就是打算用傀儡音控制傀儡們的，傀儡音原理也是她故意漏給西弘的。總之，不管怎樣，不管這事是不是巫決孤女干的，狩獵人器的勢力會派人潛伏在寒光營附近，以便隨機應變一點都不奇怪。

　　只不過，如今大家運氣都不好，陰差陽錯對方陰謀敗露了，但此時對方不僅不急著收回傀儡蠱，反而直接控制四千傀儡再次發難……原因？恐怕是……為了陸長明這個絕頂的「人器」吧！

　　看看現在這緊緊包圍的架勢，大概是想耗死陸長明吧。當然，陸長明不過是第一目標，狩獵範圍可能還包括了容雲。說起來，這還真是個非常難得的狩獵頂級人器機會啊，進可攻退可守，如果狩獵對像選擇打就打，狩獵對像選擇逃跑不打也會不吃虧，到時再回收傀儡蠱罷了。

　　所以，陸長明現在要麼在這裡硬撐著被耗、很可能被耗死，要麼逃走。這種包圍，一般人出不去，但陸長明想出去相信不難。而陸長明會逃跑嗎？蔚思夜覺得十有八九都不會。陸長明沒有他知道的事情多，很可能更擔心失去目標後，敵手會放傀儡散開，禍害西弘京城吧……嗯，一個復仇者的話，這麼干也不是沒有可能。而且，說實話，以陸長明的性格，他應該很喜歡對著硬撼的。

　　於是，四千傀儡對戰陸長明與容雲，幕後之人就算瞭解陸長明恐怕也不瞭解容雲吧，這樣的話，對方勝算有多少？當然了，在如此難得的機會之下，對方也可能不在乎勝算，覺得為了頂級人器什麼都值得。不過，輸了的話，容承一打掃戰場，可就白白送容承傀儡蠱了……哦，這麼說，陸長明還是有戰利品的，只不過，容雲就正好相反了，站在烈王的立場，絕對不能給容承留下太多。

　　這真是，相當有趣的利害關係啊。

　　他原本的劇本，如今雖然被改了經過，但結局沒有改變，甚至可以說，這場「撮合」其實是更加成功了。所有被誘導的關注與調查都沒有本質改變，而到目前為止，大家的表現，更是給他驚喜連連。

　　想到這裡，蔚思夜突然有些感慨，對他來說，那個很可能是巫決孤女的幕後黑手，如此囂張地操縱了四千傀儡再次發難，其實是做了一件好事也說不定。

　　如果沒有這次的發難，那麼，他跟傀儡音還有那四千傀儡蠱，真的是再難脫開干係，洗也洗不清了。而這麼嚴重的「罪行」，不用說容雲了，相信就算是烈王容熙或者弘帝容承本人——這兩個西弘最有勢力的人，想保他，恐怕也保不下來吧，畢竟眾口悠悠，大家都需要一個「交待」。

　　但如今，如此突變之下，他可是有機會把大部分「罪行」都推得乾乾淨淨的，只要改變一下他本打算「坦言」的內容，那麼，甚至包括最初調遣死士、他的零號暗衛與傀儡笛的事情，他都可以推卸說是被他人引誘與陷害的，從而減輕罪行。——因為，現在真的不是他幹的，也非常不、可、能、是他幹的了。

　　而在弄清楚真相之前，無論是陸長明還是雲槿，甚至是容雲，大家會努力保護他免遭傀儡們的傷害的。

　　這樣的話，如果他不想死，不用費力，他隨便就可以選擇不死了。雖然他不介意生死，原本計劃的是想死……呃，話說，他如果就這樣沒死，那這又算什麼？他與容雲的交易怎麼辦？算容雲運氣好？……好吧，有時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等等，他這麼想是不是有些太姑息容雲太替容雲著想了……而且，他似乎還有一種很微妙的預感……

　　此刻，蔚思夜還不知道，其實寒光營並不存在什麼蓄謀用傀儡音狩獵的巫決孤女，唯一有的，只是尹昭雲的九霄環珮，與打算毀掉一切順便銷贓滅跡的容雲。

　　蔚思夜推測出的幕後黑手的各種合理行為，正是容雲屠營的前提。具體做法與最後結果暫且不說，想要屠營屠得不著痕跡，首先，容雲要讓自己發起的攻擊與經過，看起來很合理。

　　容雲說過，要保下蔚思夜，那麼不管是不是順便保的，他終究會保。而保下蔚思夜的方法，其實，也就是蔚思夜自己想到的那個，只除了蔚思夜現在還不知道，那個機會是容雲故意給他的。

　　想要洗乾淨一個人該怎麼辦？如此情形之下，容雲的做法相當於，直接打造了一個更大的黑鍋把蔚思夜扛的黑鍋給砸了，砸得囂張無比而又極度徹底，甚至把蔚思夜不是黑鍋的那部分真實惡行也一起給砸了。

　　而砸完後，留下的黑鍋怎麼辦？這不難，隨便丟給誰好了。說實話，如果能夠起到讓他滿意的效果與作用，這個黑鍋，容雲甚至不介意讓「景烈」自己舉著。

　　***

　　思考永遠是迅速的，而表面上——

　　「呃，前因後果不清楚，但是，證明我自己是冤枉的還是可以的。」蔚思夜對正扣著他肩胛骨的陸長明說。

　　陸長明斂目思索了一下，沉聲道：「好……不過情況緊急，還望代統領快些證明。」

　　「嗯，好的！這個……聲音有些大，陸門主見諒。」

　　這話其實有些莫名，還沒等陸長明明白，就見蔚思夜突然深呼吸後開始大喊：「停止一切行動！讓這些傀儡轉向！過來，到我面前！把笛子吹出聲！」

　　「……」容雲。

　　「……」尹昭雲。

　　陸長明皺眉：「你這是幹什麼？」

　　蔚思夜說：「證明我是冤枉的啊，你看，我說了這麼多命令，都沒有人聽吧。思夜承認，點罰時我的行為實在是欠考慮了，但眼下這情況真的跟我無關。思夜零號暗衛吹的笛子，確實好像是叫傀儡笛，是當初我拜訪義父時一個不是很熟的人給的，還教了我的零號一些我根本不太懂的東西，說是能讓人聽話，但具體怎樣其實我也是第一次嘗試。陸門主，思夜一直說，承認人是我調遣的，但傀儡蠱什麼的，跟我無關，並且，我其實不知道傀儡音究竟有多大效果，能調來多少人。陸門主您仔細想想，思夜從來沒有說過一句假話啊！」

　　「真話假話可都是人說的。」陸長明冷道。

　　「是這樣沒錯，但陸門主你想，我要是有現在能控制這麼多人的本事，又怎麼會蠢到弄個會被發現的傀儡暗衛來行事……啊，思夜可能不小心被利用了。」

　　陸長明沉吟，確實，事到如今，他反而越來越覺得蔚思夜說的有理了。形勢變了，但蔚思夜仍然是很重要的突破口，需要從他身上順籐摸瓜找線索。這樣的話，反到要保護蔚思夜了啊。

　　陸長明想到這裡，終於將手從蔚思夜肩胛上拿了下來道：「南面的傀儡很近了，沒時間，老夫姑且相信代統領。」

　　說完，陸長明對此時也已帶著眾人跟過來了，並且已經旁聽了一會兒的雲槿說：「攻擊目標應該主要還是老夫，不過小心些總不為過，能麻煩雲堂主『保護』代統領嗎？」

　　「陸門主放心。」雲槿回答道。

　　陸長明放了蔚思夜。其實，他之所以這麼放心放開蔚思夜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通過「拎」了蔚思夜這麼久，他已經確認了，蔚思夜確實沒有武功，而蔚思夜身上帶的小物件也被他抖落得差不多了。

　　整個過程中，容雲只是一直安靜地跟在眾人後面。

　　陸長明看了一眼安靜站在眾人最後方的容雲，頓了頓，最終什麼也沒說，轉身面向南面已然逼近的傀儡。

　　貴客們與剩餘不多的管事們此時聚集在雲槿與蔚思夜不遠處，隨著傀儡們慢慢包圍逼近，很多人在恐懼後退之餘，突然發現，在傀儡隊伍的前方，居然有三個非常與眾不同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