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冥泉之水

　　雷電交加，夜雨瀟瀟，夏末秋初的暴雨淋濕了整座漾月城。

　　幽長又寂靜楊柳林立的青落道上，一輛馬車急速地向漫華宅驅駛而來。

　　等在漫華宅大門口多時的雨橋一看到歐陽流寂親自駕車帶著慕笙到來時激動得痛哭流涕就差沒跪下來給慕笙磕頭了。什麽話都來不及問的慕笙直接被雨橋連拉帶拽地往漫華宅裡拖，歐陽流寂則尾隨其後。

　　平日寂靜安詳的漫華宅今夜卻是一派混亂的情景，燈火通明，下人來回奔走。

　　行至君清絕的居所，一直守在門外的段清魄看到慕笙的到來，便恭敬地向他行禮道。

　　“見過慕先生。”

　　“看你的樣子，似乎受了很重的內傷……”

　　慕笙望著段清魄一句話還未說完，就被雨橋給打斷了。

　　“先生快點呀。”

　　從慕笙一進便一直嚷著這句的雨橋催促著拉扯著慕笙進屋去了。

　　而歐陽流寂沒有再跟進去，而是焦慮不已地走向段清魄扶住他的手臂，詢問道。

　　“怎麽回事？你被蕭千夜打傷了？”

　　“不是他。”段清魄風輕雲淡地說道。

　　“那是誰，這世上還有誰能傷得了你？”

　　話一說出口，歐陽流寂的腦海中登時冒出一個人來，不由得瞳孔放大，神色訝然而吃驚地望著段清魄說道，“是教主？他為何會……”

　　“是我沒有好好把人帶回來，教主已是手下留情了。”

　　直到現在段清魄一回想起君清絕看到鳳傾雅時，那個時候的神情都讓他覺得不寒而慄。

　　“這還叫手下留情。”

　　歐陽流寂的手已探上了段清魄的脈搏，如此虛弱。可想而知，君清絕當時對他發難時怕已是毫無理智，滅頂而來。他不敢想像，倘若段清魄連活人都帶不回來，會有什麽樣的後果。

　　“現在只能求老天保佑那人平安無事，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段清魄幽然歎息地說道。

　　當慕笙走進屋內的那一刻，看的君清絕是前所未見的君清絕，從來都是高高在上，眼高於頂，高傲冷漠，太上忘情的君清絕，怎麽露出這樣的表情？

　　那種宛如跌進地獄深處的陰鬱，那種宛如失去所有的空曠悲傷。

　　“慕先生，你快別發愣呀，快點替公子治病呀。”一邊的雨橋又是急聲地催促道。

　　慕笙這才看到躺在病塌上暈迷不醒的鳳傾雅，不由得心上一緊，趕忙快步上前為鳳傾雅診斷。

　　漫長的診治過後，慕笙閉上雙眼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語氣凝重而悲傷地說道。

　　“他中了一種叫作冥泉之水的毒，此毒又名六根水。服下之後，六日便會斷失六根，眼是視根，耳是聽根，鼻是嗅根，舌是味根，身是觸根，意是念慮之根。現已中毒四天，已經雙目失明，雙耳失聰，失去了所有嗅覺與味覺。”

　　“我已給他服下百毒丹，但只能暫時讓毒液不在體內蔓延，卻也只有五天的藥效。五日後，他就會開始全身癱瘓，然後接著意識全無，半年後就……”

　　一直坐在那裡宛如行屍走肉般失魂落魄緘默不語的君清絕此時卻開口打斷了慕笙的話，面無表情地決然地說道。

　　“我要你醫好他。”

　　“無藥可解。”

　　慕笙無奈而憂傷地搖了搖頭道。

　　“不論付出任何代價，你都必須醫好他。”

　　“五日後，我要見到治癒的方子。”

　　君清絕說完這些話，便讓雨橋送客。

　　慕笙無可奈何地歎著氣離開了，雨橋一路哭著送走了慕笙。

　　翌日，一場暴雨過後窗外一片陽光明媚。

　　鳳傾雅恍恍惚惚地醒來，睜開眼時一片黑暗，四周沈寂無聲。

　　自從那日在漫華宅遇到冷淪嵐漪之後，他每日清晨醒來時都是一種痛苦。第一天是什麽看不見了，第二次聽不見了，第三天嗅不到，第四天連味覺都失去了。

　　他在失明那日那個跟隨冷淪嵐漪的黑衣男子對他說，他已經中了冥泉之水的毒，斷失六根之後，活不過半年光景。

　　若是按照那人說的，他今日該又是全身癱瘓了吧。鳳傾雅下意識地動了一下他的手，卻發現自己的右手真的已經不能動了。

　　但實際上是他的手被君清絕給緊緊握住了，這輕微的動靜立刻讓閉目養神的君清絕察覺到了。

　　“你醒了。”

　　君清絕欣喜萬分地望著睜開眼睛卻什麽也看不見的鳳傾雅驚聲呼道，隨後他又想起鳳傾雅已經聽不見任何聲音，便抓住鳳傾雅的手，在他的手心輕輕地寫字。

　　突然從手心傳來的輕微癢意讓鳳傾雅不由得心下一喜，他身體竟然沒有失去觸覺。他開始聚精會神地感覺著對方在他手指上寫下的字，一個字一個字的在心裡念出來。

　　“別怕，我是君清絕。”

　　念完之後，他驚喜而慌忙地坐起身來伸手摸索著去觸摸君清絕的臉。

　　當他摸到君清絕的臉時，再也抑制不住地潸然淚下了。

　　“你沒事吧，冷淪嵐漪他有沒有傷到你？”

　　君清絕如何也想不到鳳傾雅開口所說的第一句話竟是這麽一句擔心他的話。

　　滿心焦慮擔憂的鳳傾雅沒有從君清絕那裡感應到任何回答，但卻感覺一滴滾燙如水珠般的液體滑落在他撫摸君清絕臉龐的手上。

　　是眼淚麽？君清絕流淚了？

　　鳳傾雅難以置信地睜大著雙眼，可惜自己卻又什麽也看不見。

　　君清絕流著淚微笑地在鳳傾雅的手心仔細寫道：我沒事，沒人能傷到我。你放心，我會治好你的病。

　　得到回答後的鳳傾雅輕舒了一口氣說道，“你沒事我就放心了。“

　　君清絕深情地凝望著鳳傾雅，繼而在他的手心輕輕地寫道：等你病好了，我們一起去雲遊四海，好不好？

　　鳳傾雅以為君清絕是因為歉疚而想對他作出補償連忙搖頭回道，“你真的不用覺得歉疚，我中毒跟你沒有任何關係，就算好不了也沒什麽，所以，你根本不用作任何補償。”

　　“我喜歡你。”

　　當君清絕在他的掌心輕輕地寫下這句話時，鳳傾雅怔然良久，仿佛整個世界都在這一瞬間天崩地裂。

　　他的心裡不停地迴響著從手心傳來的那一句，我喜歡你。

　　無法想像有一天，他會被君清絕所喜歡。

　　這是否只是個夢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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