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因爲這句話,羅棋岔氣了:“咳咳咳咳!”
鬼不滿地沖女鬼皺了鼻子:“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啊,阿、姨!”
“叫姐姐。”女鬼一本正經地糾正他,“我死的時候才二十七。”
“可你已經死了二十年了。”鬼對天翻了個白眼,然後轉頭問羅棋,“你咳完了?”
“咳……呼,好了,咳……”羅棋揉揉發疼的胸口,一點力氣都使不上。他偷偷看了眼女鬼,頭皮一陣陣發麻:大學裏羅棋沒少看恐怖片,當時看只是娛樂,羅棋從沒想過這個世界上真有鬼會是什樣;後來在站臺上遇到鬼,他也因爲對方清爽正常的造型而沒聯想起什恐怖的東西。
現在,羅棋終於有了一種想高呼“有鬼啊”的衝動和自覺。
“恩?你怕我?”女鬼像發現了什好玩的事一樣,陰森森地笑起來。
羅棋咽了口吐沫,嘴角抽搐:“沒,沒有。”
“沒底氣。”女鬼對他表示鄙視,“不過你還是比這個小鬼好點兒——這小子明明自己是鬼,第一次看到我還敢尖叫說有鬼。”
“誰讓你造型這驚悚啊阿姨!”被揭短的鬼立刻蹦起來反擊。
“叫姐姐。”女鬼習慣地糾正他,“再說作爲死於車禍的人,我這樣的造型才是正常的好不好。”
“這話怎說?”好奇壓過恐懼,羅棋忍不住插嘴問。
女鬼側過臉看他,眼神帶著審視。羅棋硬擠出個笑,努力讓自己直視她,儘量禮貌:“那個,如果不方便說的話……”
“啊?沒什不方便說的。”女鬼撐起上半身,改成坐姿,“你以前沒見過鬼?”
羅棋搖頭,指指身邊的鬼:“在他之前,沒見過。”
“哎?這樣啊……”女鬼摸摸下巴做沈思狀,只是沒沈思多久就被滑落的頭髮遮住了臉。她隨手把長髮撩去耳後,露出的臉美麗到讓羅棋感到意外。
美麗而短暫的事物總是讓人憐惜,羅棋是俗人,自然隨大流。
“這年輕就出車禍,真可惜啊。”他這想著,原先的恐懼漸漸淡了,再看女鬼時,他已經不用再刻意逼迫自己了。
女鬼不知道想到些什,神情很專注的樣子。羅棋耐心地等她開口,可身邊的鬼卻不耐煩地催她:“想到什了?”
“恩?”女鬼揚揚眉毛,“問我?”
“廢話!”
“我在想,你姘頭跟你一樣,都很奇怪。”
“我說了這個玩笑不好玩!”鬼在咆哮。
女鬼毫不在意地擺擺手,不懷好意地笑:“你急什?難道被我說中了?”
鬼被她氣得噴火,卻因爲離不開站臺只能上躥下跳地乾瞪眼。
女鬼樂呵呵地沖羅棋一眨眼,羅棋突然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大家都是同道中人——以欺負小孩爲樂的同道中人……
“咳,”羅棋又尷尬又好笑,一張臉表情扭曲的不行,“那個,你是想到什了?”
女鬼欺負夠了,終於滿意地點點頭:“你是個怪人。”這句是對羅棋說的。“你是個怪鬼。”這句是對鬼說的。
“怎說?”
“我之前只碰到過一個能看到鬼的。那傢夥從小就能看到——恩,所以他被人當成瘋子關起來了。像你這種突然能看到鬼的,我還真沒見過。至於小鬼你,按說死的時候你是什樣,變成鬼就該是什樣……你這個造型可不像是被車撞死的啊。所以……”她沈吟。
“所以?”羅棋和鬼異口同聲地問。
“你們兩個是絕配。”她總結。
羅棋無力,鬼繼續抓狂。
女鬼笑眯眯地沖他們揮揮手:“好了,不打攪你們了。我還要到前面去,有機會再找你們聊天!”說完,她也不等羅棋他們回答,徑自俯下身沿著街道慢慢爬遠。
“好走不送!有空就去禍害別人,別來我這兒了!”鬼滿含怨念地沖她喊。
女鬼沒停,只有她的笑聲遠遠傳來。
羅棋看著她爬遠。她的動作看起來很艱辛,雖然明知道她不會真的被堅硬粗糙的路面磨傷,羅棋還是覺得那樣的爬行很疼。
“她在這條路上爬了二十年了。”鬼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突然歎了口氣,“她說在找她的孩子。”
羅棋一愣:“孩子?”
鬼點點頭,表情有些黯淡:“她死的時候懷著小寶寶,六個多月了。”
羅棋沈默了。
站臺一時安靜下來。
天空中的滿月似乎沒那紅了,揚起的風也帶上涼意。
羅棋默默仰頭看那月亮,莫名其妙地心酸。
有人說,人死變鬼,是因爲有事放不開,或者怨恨,或者癡戀,總有個理由讓他們執著地留在陽間。
女鬼是爲了自己的孩子。
而孤單地守在站臺的鬼,“你是爲什留下來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