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往事
斯年原本很愛幫會家園,現在卻覺得每每來都是與君清明廝混,莫名就覺得有哪里不對來著……
等他整理好衣衫回到一元殿的時候,剛好碰上前來尋他的道童。
咳,幸好這身體恢復力強悍,他可一點都不想因為腰酸或者什麼其他原因被看出端倪。
“清歡真人,掌教真人前殿有請。”
斯年有些詫異,這講道已經結束了吧?掌教師兄找他又有什麼事……他可一點都不想折騰了!
“師弟?”帶著一身清風明月優雅翩然走來的君清明見斯年往外走去,不禁詫異叫道。
斯年不看他,借著殿外池水瞥了一眼自己此時還算正常的臉色,“掌教師兄找我。”
君清明剛皺了皺眉,就見斯年化作一道流光往前殿去了。
“掌教師兄?”斯年剛見過禮,就看到清渠身邊一個身形嬌弱的美貌女子,雖略有些眼熟,卻想不起是誰,頓時一怔。
清渠笑道:“清歡師弟,來,這位是陰璃教的池夕夕池姑娘,恐怕你還有些印象吧?昔日她曾同你在試煉大會上見過的。”
斯年立即想起來了。
當時那個上臺都好像害怕得要哭的小姑娘,彼時年紀尚稚,就已見眉目絕色,此時看來,果然竟是不在池蒹葭之下,而且比之池蒹葭的清麗高貴不可侵犯,池夕夕多了幾分楚楚可憐的獨特風韻,論風情氣質,甚至更甚一籌。
但斯年看到這樣嬌弱白蓮花般的美人就寒毛直豎,頓覺得太像女版的寧梓,再貌美如花嬌弱扶柳他都難以欣賞。
“不知掌教師兄叫我來有何事?”
這副冷冰冰的公事公辦的模樣,池夕夕的臉色即刻黯淡下去,清渠倒仍是一派祥和,替池夕夕道:“池姑娘似有些話要問你,師弟若是不麻煩解了她的疑惑便是。”
“是,師兄。”
池夕夕猶豫了一瞬,細聲細氣道:“不知掌教真人可否讓我同清歡師兄單獨說上兩句話?”言罷以懇求的眼神瞧向清渠。
斯年唇角動了動,那什麼,清渠師兄年紀大了,可是經受不起你這樣的脈脈含情、泫然欲泣的眼神啊!
瞧著清渠逃一般離開的背影,斯年很想同他一塊兒走……
“清歡師兄。”這一聲稱呼真是叫得婉轉動人纏綿悱惻。
斯年狠狠打了個寒顫。
池夕夕的眼神似喜似怨,斯年真心表示承受不來,正想拂袖離開,卻忽然聽到一陣詭異的笑聲,頓時停下腳步立即回頭朝發出笑聲的池夕夕看去!
此時的池夕夕與方才全然不同!她的臉上現出十分痛苦的神色,唇角卻帶著笑意,那低沉的笑聲絕對不像是她發出來的。
斯年往後退了兩步,眼神冷然。
不管是什麼鬼魅伎倆,以他現在的修為,還真是無需多少擔心。
“清歡!”她緩緩開口,傳出的卻是一道男聲,而且是一道十分熟悉的男聲!
斯年的眼神愈加冷了,“凰翧!你還敢出現?”
池夕夕身體僵硬如同一具木偶,眼神茫然放空,顯然已經失去自己身體的控制權。
“若是我此時出現,怕是你們一句話不說便要動手吧?”
“說的不錯!即便你不出現,我與師兄也會將你挖出來,想不到我們還未動手,你就送上門來!”
“哈哈哈哈……”那端的凰翧大聲笑著,“這法門倒還真是不錯,只是暫借這小姑娘的身體,旁人怕是難得到與你獨處的機會,偏生這小姑娘滿心滿意地都想著你,我便知道以她的聰明定會想到辦法,果然如此……你若想借著她找到我那是癡心妄想!”
斯年冷笑道:“這天下雖大,但對於化神修士而言,又能有多大?除非你躲到老鼠洞中不出來,否則總有一天會被我們尋到!更何況,我們從九華輪中出來了,你若再不來踐諾,當初那契約之力反噬起來,哪怕是你,也承受不了吧?”
“唉。”凰翧幽幽歎了口氣,“說的不錯,我正是要將鳳凰羽給你們。我雖處心積慮,想不到也只關了你們十三年罷了。不過也夠了,當初不能立即將鳳凰羽給你們,是因我還有仇人不曾解決,便想先關你們幾年,如今事情已了,鳳凰羽本就該如約送來。”口吻裏帶著說不出的寥落。
斯年皺眉:“你又想搞什麼詭計?”
那邊沉默許久,才傳來聲音,“是,我確實算計過你們一次,恐怕在你們心裏,我再無任何信用可言,可如今我有一個大消息要告訴你們,不僅僅是鳳凰羽,而是關係到你的師兄,葉妤葉姑娘和我切身的大事。”
斯年心中一凜,“公叔明?”
“對,我在妖界查到一些東西。”凰翧沉聲道:“我們必須要見一面,不過事先說好,此時不是我們之間動手的時機,萬事等聽過這個消息再說。”
斯年挑了挑眉,嘲諷道:“想不到你還有資格同我們談條件?我師兄可是極想將你碎屍萬段呢!”
那廂凰翧輕笑道:“我雖關了你們那麼多年,但九華輪裏可是有不少好東西的,尤其是那沉淪界,我只看過一眼都動了心,你們必然已是將那些東西盡數取出吧?在九華輪短短十三載,你們的修為都有如此長進,我雖算計你們,論得失你們卻不曾失去什麼。”
“如此說來我們還該謝謝你?”斯年譏笑道。
凰翧大言不慚道:“多謝便不必了。”
斯年胸口一堵,若是此人在眼前,恨不得直接一劍劈了,果然這傢伙也是一脈相承的厚臉皮嗎?!
“我原想以信相邀,又覺得沒有誠意,才借用這小姑娘親口與你一說。”
斯年冷冰冰道:“若要有誠意,何不親自前來!”
“你純陽近期修士雲集,我實在不便打擾。”凰翧慢條斯理道:“如此便記好,九月十三,界河極西隕仙山見!”
話音剛落,直挺挺站著的池夕夕猛然間吐出一口血來,立刻軟軟倒了下來。
斯年知道她是被人利用,只得接住她,還沒等他出去,就感到一股熟悉的氣息,然後立即聽到一道冷冷的聲音,“師弟。”
……
臥槽,他就知道,這世界就是這樣亂灑狗血!
尼妹的越是狗血的時刻越是會這樣掐得准准的出現這種橋段!
幸好君清明進來的同時掌教真人清渠也同樣走了進來。
“咦,池姑娘這是怎麼了?”清渠詫異道。
斯年趕緊將池夕夕扔給他,“快讓陰璃教的女修看看,她身上是否沾了什麼邪物,我也不知為何剛說了兩句話她就吐血暈倒了。”
清渠立即慎重起來,作為一名潛修多年的老道,到底不便扶住一名年輕女修,於是他拂塵一甩,池夕夕便自己飄起來,根本不必相扶。
斯年一見,頓時覺得身邊師兄的眼神更不善了……
好吧,一看人倒下,反射性地就是去扶啊,至於修士的手段什麼的,浮空術什麼的,他根本一時壓根兒就沒想到好嗎?!
清渠還待問問清楚,斯年便已拉著君清明趕緊離開,清微師兄便也罷了,透露給師父也就算了,他一點都不想連清渠都瞧出點什麼。
因清渠此人待他和君清明雖最為親切熱情,但身為掌教,他性格方正,最是尊道守禮,只怕純陽上下,最不能接受這種關係的不是旁人,正是清渠。
“師兄,我有話要說!”
“哦?”君清明挑了挑眉,“不若到幫會家園去說吧?”
……尼妹的才剛從那兒出來好嗎?!
斯年努力肅然了臉色,“師兄,是正經事,叫上秦夙夷孟錦和葉妤,凰翧剛剛借助池夕夕的身體傳來了消息!”
君清明這才收斂起情緒,“凰翧?”
“不錯!”
九月十三,只剩下不到三日。恐怕自從他們出來之後,那張契約的束縛之力使得凰翧再難壓制,再不踐諾,他就要承受那張契約的反噬之力,這可不是說笑的!
“不若拖上兩天,讓他先嘗嘗那滋味!”葉妤淡淡道。既是她出手拿出來的東西,哪里是俗物!那張契約違諾之時的痛徹心扉足以讓凰翧得到一個深刻的教訓。
秦夙夷卻皺眉道:“會否又有什麼陷阱?”
“即便是陷阱,現在要困住我們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君清明開口道:“即便是鼎盛時期的青穹界,也找不到這麼多如我們六人一般修為的大妖,凰翧再想耍什麼詭計,殺了便是!”
斯年看了看大家,忽然道:“自從回來之後,我曾試圖聯繫過心月,但都如石沉大海,卻不知他到底怎樣了,當年凰翧要算計我們,心月多次給我們示警,後與凰翧一道出了九華輪,這麼多年過去,他不至於出什麼事吧?”
“隕仙山?”孟錦卻抓到了另一個重點,“那個地方很難去啊。”
葉妤看向他,“很難去?”
“嗯,常年大雪,厲風穿谷,若非十五階以上的大妖,幾乎都是上不去的,之所以叫隕仙山,正是因為那裏路途艱難,連傳說中的仙人都容易隕落,當然,這仙人並非真的飛升之仙,就是指修士。”孟錦認真道。
“你怎會知道?”秦夙夷詫異道。
孟錦皺了皺眉,“以前去過一次,發現太難,就不曾上山。”
斯年正想開口,忽然心中一動,看向殿外,葉妤輕輕道:“似乎是你們的師兄,叫清筠的那個。”
君清明點頭道:“我與師弟出去一下。”
葉妤手指輕彈,布下的禁制微松,兩人走出去,果然看到清筠微帶驚訝的面容。
清筠是靜真的親傳弟子,于符籙和陣法上比君清明和斯年的天賦高多了,是以一看便知這禁制相當不凡。
“恐怕這禁制是出自那位葉姑娘的手筆吧?”清筠稱讚道:“頗有新意,自成章法,果然厲害。”
斯年知道是別指望君清明會接這個話的,任何稱讚葉妤的行為都絕對得不到他的認同!是以只得趕緊接道:“不知清筠師兄找我們何事?”
“哦,是這樣的。”清筠笑道:“師父說想見一見你們。”
“靜真師叔?”斯年驚訝道。
別怨他如此大驚小怪,因為斯年到純陽那麼多年,竟是從來不曾見過這位靜真師叔,只聞其名不見其人。因為這位師叔常年關在自己殿中,足不出戶也就罷了,也不喜人前去打擾,他也曾好奇問過君清明,才知君清明也不曾見過,倒是師父靜鈺曾言,靜真師叔就是這般性格,他精通卜卦之道,乃是窺探天機,只有遠離塵世斷情絕欲,才能使他能接近無情天道,所得結果也更準確,除卻弟子清筠,他幾乎從不見外人,就連靜鈺,也已數百年不曾見到靜真一面。
掌教真人曾說過,之所以不讓他與君清明見靜真,就是為了靜真在測算他二人時不至於有所偏移,斯年心中也十分理解,知道哪怕是那些個算命的,也沒哪個去算自己的命吧?或者是那些親人朋友只要與自己相關的,恐怕都是算不准的,比如靜真師叔要算他和師兄的命運,最好就是對他們素不相識從未謀面。
君清明看著清筠道:“師叔怎會在此時要見我們?”
清筠搖頭道:“這個我也不知,師父只是派我來請你們。”
“既是靜真師叔有請,我和師兄自當從命。”要說斯年不好奇,那是不可能的。
若說靜鈺原是純陽宮第一高手,一劍之威無人不懼,那麼靜真就是純陽宮最為神秘之人,仿佛世上沒有他算不出的事,且結果之准讓人心生敬畏,又會煉製諸如太乙劍陣等磨煉劍技心性之物,無疑也該是個天資不凡的人物。
一踏入靜真所居之殿,斯年頓時渾身一震,因這個地方與他們所住的地方截然不同!雖外面看來都是一般的建築,但內裏卻太過神奇!
整個大殿都是一片廣闊並無分隔,甚至沒有一張桌椅,地面光滑如鏡,呈現深藍的色澤,踩在上方都會覺得必須十分小心翼翼,到處是冰棱一樣的各色水晶,一簇簇的團在一處,最神奇的是天空,這棟建築在外看來明明沒什麼異常,但從內裏看,竟似是沒有屋頂一般,天空全然呈現在面前,將整個大殿映得一片明亮。
大殿的正中央,一人獨坐,披著寬大的衣袍,或許是因為太瘦,瞧著那衣袍便愈加大了,空落落的。
在未曾見到靜真之前,是無法想像他的模樣的。
而真正見到,卻不禁恍然,他就該是這般模樣。
靜真長得並不如靜鈺一般好看,自然也比不得君清明和斯年這般出色,甚至還沒有清筠秀氣,但他整個人都極淡,淡淡的眉,淺褐色的眼瞳,幾乎沒有血色的唇,整個人呈現著一種甚至可稱之為不健康的疏淡。
淡到了極致,不經意看去時,都懷疑是否看到的只是一抹幻影。
“師父,清明師弟和清歡師弟來了。”
靜真抬起頭朝他們看來時,斯年仍是忍不住心中一跳,這才注意到他坐在——似乎是輪椅上?
那形似輪椅的坐榻緩緩朝他們滑來時,斯年頓時懷疑該不會靜真腿腳不便吧?
“你猜得沒錯,我確實腿腳不便。”靜真開口。
這是他對斯年說的第一句話——
但斯年怎麼都沒想到,這樣一個疏淡到了極致,消瘦到穿著衣袍都覺得空落落的男人,聲音竟然是如此好聽!
……幸好他不是一個聲控……
到這個世界之後,他尚是第一次聽到如此悅耳的聲音,哪怕是昔日跟在凰翧身邊的那雲雀妖修,也就是百靈鳥化作的妖修,都比不上面前這靜真的聲音。
若是不看長相,這靜真師叔單單憑藉聲音就足以秒殺一片!
君清明恭敬道:“不知靜真師叔召我和師弟前來所為何事?”
靜真卻看了斯年和君清明半晌,直看得斯年有種寒毛直豎的感覺,於是疑惑道:“師叔?”
“清筠,你先下去。”
“是,師父。”
靜真安安靜靜地又看了他們一會兒,才開口道:“原來如此。”
呃,什麼原來如此?
“原來,男人與男人,也可以是那種關係啊……”
……
……
只一句話淡淡的感慨,就讓斯年差點跌倒!
靜、真、師、叔,你這是什麼意思?!
而且,只這麼看,就看出他和師兄的什麼什麼關係,靜真師叔你那是什麼眼睛!什麼眼睛啊!透視眼都沒這麼厲害!
斯年幾乎不敢看那雙淺褐色的通透眼睛,仿佛在他的面前一切都無所遁形無法隱瞞。
“師叔,情愛之事發生在男女之間似乎更符合天道,但若心中裝了一個人,與他是男是女是何長相脾氣好壞全無干係,只因是那個人罷了。”君清明卻平靜道。
靜真聞言微微一笑,“想不到我想了數百年都不曾想通的事,被你一語道破。”
斯年猛然間抬頭,似乎聞到了一點八卦的味道。
“清明、清歡,我恐怕不日也要飛升了。”
“什麼?!”君清明和斯年齊聲道,因為比起靜鈺飛升的大陣仗,靜真要飛升之事恐怕連掌教真人都全然不知!
靜真淡淡笑道:“是以臨走之前,總要見一見的。”他的目光在君清明身上停留片刻才調轉了視線,“……你同靜鈺師兄長得並不太像呢……”
斯年心中悚然而驚,仿佛嗅到了什麼苗頭。
“聽我一言,你們在這人世事事順暢,但我仍可看到你們前途上的隱憂,卻看不透那是什麼,只怕憑我如今之力,尚且無法瞧出你們命運線上的那道血光是何含義,你們須得自己多加小心才是。”靜真口吻清淡,“很久很久以前,我與師兄有一大敵早已飛升仙界,我這雙腿便是因他而廢,如今師兄既去,我怕無人管束於他,他會不顧一切前去尋仇。”
靜真歎了口氣,“聽著,你們要快一些,再快一些。”
“——我怕,我攔不住他。”
君清明和斯年的心都是驟然往下一沉。
大敵?早已飛升仙界?
臥槽,飛升才是第一要事!其他的統統拋開!
師父,你一定不要出事!
關禁閉就關禁閉吧!
只要——你平安無事。
作者有話要說:OTZ,今天卡文卡得想死了,我會告訴你們我從七點一直磨到現在才寫完嗎?!好悲傷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