陣前
既然碰到了凰翧,再如何掩飾也是無用了,以凰翧對他們的瞭解,一眼便可看穿任何偽裝。
斯年看著懸浮在半空中的凰翧和他身後那雙顯眼巨大的黑色羽翼,以及無風自動的長長黑髮,心情仍是莫名有些複雜,這傢伙,怎麼就墮魔了呢?
至少原著裏他是沒有的,哪怕是作為反派第一BOSS,他到最後仍然是妖,而非魔。
墮魔並非一件好事,妖族雖走邪路的也是不少,但至少死後還是能入輪回,甚至有些妖仙走的乃是善之道,未必不能大成,但一旦墮魔,哪怕是魔尊,若有朝一日隕落,那便是魂飛魄散,哪怕在這天魔界如何稱霸一方如何強大無敵,可一日身死,便是終結。
無論是人還是妖,修仙,晉階,有朝一日即便是隕落了,至少還有重入輪回再來一次的機會。
魔卻沒有。
魔是被天地摒棄之人,雖力量強大,雖也可飛天遁地,可掌握甚至比人類或者妖族更霸道的力量,但他們命運終結的那一天,將永遠消失在這世間,連一絲殘魂也不能留下。
是以大多魔族秉持的是及時行樂,他們大多殘暴自私、恣意好殺、陰晴不定,乃是三族之中名聲最差的。
凰翧墮魔,才會也同他們一般,在短短時間內掌握了如此強大的力量。
斯年可以感到他身上磅礴的氣息,深不可測,頓時心中一凜。
這裏是公叔明的地盤,儘管遠離澧水妖都,但大羅金仙或者心月這般的菩提薩埵與身為魔帥的凰翧一動手,公叔明必然立即察覺。
君清明近日已隱隱有突破的跡象,如今卻畢竟還是大羅金仙,若被公叔明察覺,後果不堪設想。
其實以他們幾人的實力,現在本不該貿貿然進入公叔明的領地,偏生君清明心有所感,突破的契機便在此處,才會再不猶豫,幾人匆匆往此處趕來。
可凰翧只看著心月,那眼神幾乎要將心月拆吃入腹。
斯年與君清明對看一眼,暗自戒備。
葉小夏腳步微移,站在葉妤之前,只等凰翧一動手,便布下幻境帶眾人立即離開。
在場眾人無人比他更清楚公叔明的強大。
“……你來了。”結果他開口,只吐出這三個字來。
斯年睜大眼睛,看看凰翧,又看看心月。
心月看著周身籠著一層血光黑氣的凰翧,先是沉默,然後道了一聲佛號,“罷了,你這周身罪孽,也不可說與我無關。”
凰翧輕笑,一字一句道:“我以為我殺再多的人,哪怕罪惡滔天,你都不會再出現在我面前呢。”
“如今我問一句,凰翧,你可願跟我走?”心月肅然道。
凰翧靜靜看他。
斯年心下一緊,那什麼,心月大和尚啊,你說來了結因果,來度化這只惡孔雀,如今人家可是公叔明這個妖皇座下第一悍將,你就這麼一句……
算了算了,他已準備動手,大不了亡命逃走嘛!
“好!”
因高度緊張,斯年聽到這乾脆俐落的一聲,驚愕地差點往前摔去!
心月也是一怔,顯然來之前,他從未想過會如此順利。
應該說,已經不願想了。
他與凰翧之間,孽緣雖深,但各自分道揚鑣也有那麼多年,心月早已不認為昔日那點情愛還剩下點什麼。
凰翧卻看著他,重複道:“我說好!我願意跟你走。”
“你就不問去何處?”
“何處都好。”
“何處都好?”
凰翧冷冷一笑,“我已墮魔,便是地獄都去過,又有何處可懼?”
反倒是心月靜靜看他,許久才歎了一口氣,手一揚一顆佛珠瞬間變作蓮花座,“走吧。”
見兩人當真要立即離開此地,斯年才呐呐道:“這就走了?”
葉妤歎了口氣,“若我所料不差,凰翧當不會這麼容易離開此處才是。”
君清明臉色凝重,“公叔明不知何故要抓我們三人,凰翧最早到他座下,以此人心計,應在凰翧身上尚有後手。”
凰翧卻堅持道:“現在就走!”
“以公叔明的本事,只怕還沒走出這座城就會被他發覺了。”斯年話音剛落便臉色一變,“快走!他果然來了!”
紅名預警什麼的,到如今距離已經遠到一個可怕的地步!
可恨的是昔日公叔明真面目不曾暴露之時,面對那個靜真,絲毫沒有預警資訊!
“等一等。”君清明忽然開口。
“師兄?”斯年奇道。
葉妤也看向他,“我們現如今還不宜與公叔明正面對抗,至少也要到雪盞到這附近為好,否則——”
凰翧嗤笑道:“即便是來了又如何,那公叔明的強大之處,絕非你們可以想像的。”
葉妤卻不理他,“少說也還需三五日光景。”
心月淡淡道:“我有佛祖給的三千蓮花座,哪怕那公叔明再有手段,怕也是阻止不了我回西方極樂。”
“既如此,我們就走吧。”凰翧看著他道。
斯年臉色一沉,“來不及了。”
下一瞬,公叔明的聲音響徹天際,“想不到竟是比約定之日提早這麼多,我心甚慰!”
我心甚慰尼妹!
斯年惡狠狠地心中暗罵,他知道他們已經逃不了了,雖只是聲音,以公叔明妖皇的速度,片刻便可到他們跟前。
如今,只得迎戰!
他們七人之中,君清明、斯年、葉妤都是大羅金仙,葉小夏只是一名高階妖將,距離妖帥還差一步,秦夙夷和孟錦也是一般,只妖將罷了,倒是心月乃是菩提薩埵,堪比大羅金仙,實力怕是不凡,但此時他與凰翧不曾離開,凰翧是戰鬥力相當強悍的魔帥,雖答應與心月離開,可公叔明的到來仍讓斯年覺得以這傢伙的立場,顯然態度不明不能信任啊。
萬一幫著公叔明對付他們,才是麻煩!
公叔明並不是孤身一人,他身為一界妖皇,座下妖帥便有四名,加上凰翧這個魔帥,就有五名相當於大羅金仙的高手,更何況,尚有十八妖將,無一不是聲名赫赫的煞星,僅憑著他們幾人,就想與公叔明抗衡,那是癡人說夢。
葉小夏深深吸了口氣,已經準備搏命一擊布下輪回幻境,為眾人爭取一線生機了。
他向來沉默寡言,極少開口,他的雙眼只看著一人,他的世界中,便只有那一人最為重要。
哪怕他死了,也要護得她周全。
七人站在城中最高的屋頂之上,公叔明已出現在面前。
斯年看著他依舊雲淡風輕的模樣,看著他無血色的唇和一雙異常幽深的眼睛,明明這幾年他該過得不錯才是,卻仿佛比昔日更加消瘦,那身雲紋寬衣愈加顯得空蕩蕩的。
再沒有什麼事比你熟悉的人忽然變成大反派更讓人痛恨的了。
斯年對那個靜真師叔並不熟悉,在純陽那麼多年,聽到他名字的次數都屈指可數,只最後那些日子見過幾面罷了。
即便如此,他仍是因這個原因而更加厭惡眼前這個人之前的偽裝欺騙。
或許僅僅是因為,那個純陽,一直是斯年心中淨土一般的存在,哪怕它並不完美也不是沒有陰暗面,但掌教師兄、修煉狂清鯉師兄,甚至是出賣他和師兄的清微師兄,實則都是心中有堅持的好人,那些劍修弟子們,修宜、修閔,甚至是那些他連名字都叫不出來的純陽弟子,都是值得懷念的,如同純陽那終年不化的皚皚白雪。
偏生,有那麼一個靜真,他欺騙了所有人。
不僅僅是師父,還有那些對他心生崇拜的純陽弟子,有清筠師兄,還有對他十分信任的掌教師兄等等。
他躲在暗處,看著純陽,看著師兄,看著他們以為找到了關於公叔明的秘密而沾沾自喜。
可這個人偏偏如此強大!強大到或許如今他們聯起手來也不是他的對手!
斯年神色肅然,尼瑪當年也不是沒越階殺過人!大不了就是一拼!怕他做什麼!
他側目看了看君清明,陰暗的心情頓時一安。
即便是死了,又有什麼關係,這一生也過了那麼幾十年,在這個世界的幾十年於他而言,倒還真沒有什麼遺憾。
嗯?等一下,師兄的神情不對勁啊……
君清明的神色不見半分緊張,反倒帶著些許斯年看不懂的東西。
好似是——憤怒?
“師父,既然來了,何必掩藏身形不出來相見!”
君清明吼出這句話,斯年頓時被嚇了一跳——
師父?
空中漸漸浮現一道人影,熟悉的白色道袍,仍是穿得十分嚴謹連衣角都齊整極了。
黑髮如墨冷顏如冰,不是靜鈺是誰?
“師父!”斯年是發自內心地歡喜。
君清明抿著唇,臉色並不好看。
葉妤卻皺起眉,心中若有所悟。
公叔明輕笑出聲,“師父?現如今他可不是你們的師父!”他看向靜鈺,柔聲道:“來,到我這裏來。”
靜鈺巍然不動。
公叔明不著痕跡地蹙了蹙眉,“怎麼了?”
靜鈺佇立在半空之中,身姿如松,忽然看向君清明與斯年道:“我可曾對你們說過,不許來!”
此話一出,斯年、君清明和葉妤這邊立即松了口氣。
公叔明則是神色劇變,一手握住身下玉座的把手,一時青筋畢露。
“你、你、你——”話未出口,已是一陣劇烈的咳嗽,雪色雲紋寬袍上點點暗紅血漬刺目。
靜鈺看也不看他,冷冷道:“你們根本無需來,只要過了這十年,便無事了。”
葉妤開口道:“他只有這幾年壽命了?”
怎麼可能,飛升之後的妖仙壽命都無限久遠,這公叔明可是妖皇!
君清明也同樣以冷冰冰的口吻道:“可你在此處,我與師弟怎可能不來!你既無事,何以連一條資訊也吝於傳給我們!”
“原並非無事。”靜鈺淡淡解釋。
公叔明卻驟然哈哈大笑起來,明明似是十分歡暢的笑聲,卻不知為何,寂寥到幾乎令人心碎。
他幾乎要笑出眼淚來,待得掩了笑意,才懨懨問道:“你何時恢復的記憶?”
斯年心中一動,想起那時君清明完全覺醒血脈之時,他說也有過短暫的失憶吧?
呃,那麼師父是什麼時候覺醒的血脈?
想來這失憶也不會持續太久……
臥槽,那為什麼師父不給他和師兄傳訊,讓他們擔心拼命了那麼多年!
不知道為什麼,斯年想起一句話,那叫有其父必有其子,師父和師兄果然是父子來著!
靜鈺並不答他,“你強行修煉我軒轅氏的《帝心策》,試圖逆天改命,卻到底只是作繭自縛。”
“你何時恢復的記憶!”
靜鈺口吻淡淡:“非軒轅氏血脈修煉此法,反噬之力發作時如百蟻噬心,虧得你居然堅持了那麼久。”
“我、問、你、何、時、恢、複、的、記、憶!”公叔明一字一句道。
“你昔日刻意到純陽,拜入師父門下,便是知道我乃是軒轅氏子弟,你與我親近,實是別有用心,可惜,即便是我,也沒有什麼辦法能讓你脫離此等命運。”靜鈺神色冷靜,緩緩道:“刻意接近,蓄意打探,待得發現我無用之後,便故意捏造一個大敵假意為救我傷了雙腿,並以此為由與我疏遠,我那時也是愚蠢之至,竟是絲毫不曾疑心於你!那時取我精血,令我走火入魔修為倒退,不也是你下的手嗎?怎麼,你可曾後悔當時沒有要了我的性命?”
“既然你封住了我的記憶,便讓我不用想起,與君璃雅在一起又有何妨,何必又要喚起我的記憶,還設計讓她嫁給那樣一個惡人?可歎昔日我竟是沒有看穿,時至那時,我才知你竟是將我的人生玩弄於鼓掌之中!”
“公叔明,被人欺騙的滋味如何?”
公叔明死死盯著靜鈺,臉色變得無比難看。
“你這妖孽原身只是一株蒲公英,可不是人人猜測的什麼高俊樹木!壽元之短莫說修成人形,便是要有靈智都困難。”靜鈺繼續道,“即便是妄圖逆天改命強行修煉《帝心策》又如何?早在那時,你的腿已經不能動了,漸漸的,你這整具身體都會失去知覺,血脈凝固若石之硬,這便是你處心積慮算計天邑人界妖界的結局!”
“住口!”公叔明狠狠道,“你又知道些什麼!你們這些天生便資質不凡的人類知道些什麼!我只是想活著!即便是日日痛苦,我仍是想活著!”他的目光冷厲如刀,“更何況,他們三人都是我的轉世!你的兒子更是擁有軒轅氏血脈,只需吸收了他們,我自可以恢復生機!這雙腿也會好的,只要——”
“原來如此。”靜鈺目光冰冷,“那時你算計我走火入魔修為倒退,封我記憶將我扔到東極,便是打的這個主意吧?公叔明,你倒真是無所不用其極!利用我軒轅氏的占卜之術測得那顆寄生的蒲公英種子轉世之期和關鍵之人——君璃雅是個好女子,尤其善良溫婉,恐怕,你這雙腿是因那次占卜所廢吧!即便是軒轅氏,窺測輪回天機,怎可能不付出代價!那只會使你這具身體更早化石!”
公叔明仿佛想笑,卻不曾笑得出來,淡淡道:“是啊,這世上只你一個軒轅氏血脈,須得算無遺漏才是,我花了那麼大的代價,要等下一次是不可能了,只要有這個融合了我的種子和軒轅氏血脈的身體,再有兩個同樣被我種下種子的血肉之軀,我便可徹底恢復,為此我幾乎殫精竭慮,夜不能寐,哪怕付出一切,失去一些也再所不惜!”
靜鈺與他對視,“公叔明,你真是個瘋子!”
“是啊,我是個瘋子,早已瘋了。”公叔明平靜道。
靜鈺忽然移開了目光,輕輕道:“從一開始就是你,這世上哪有靜真師弟呢?不過一開始就是你這妖孽罷了。”
公叔明忽然皺起了眉,捂了捂胸口,但很快就將手放了下來。
這個動作只是一瞬,快到幾乎讓人並不注意。
斯年卻看得十分清楚。
公叔明也許是那反噬之力發作了吧,因為斯年覺得,他似乎心口疼得厲害。
正因為太疼,公叔明極力想掩飾,指尖還是在微微顫抖。
不知道為什麼,斯年忽然就不那麼恨了。
他想,哪怕過了那麼多年,他還是有些太心軟,這樣很不好。
站在這裏,他的君子仍是可以毫不猶豫地斬向公叔明,他會為了守護師兄再所不惜,正因如此,眼前這個公叔明便是他的大敵。
對敵人,斯年從不會心慈手軟。
只是,他不那麼恨他了而已。
而且,自從師父出現之後,斯年幾乎就沒想過自己一方會失敗了,即便公叔明的身後,那些妖帥妖將漸漸林立,但師父在他們身前,就似是一堵不可逾越的牆!
果然這世上,還是師父最強大!
師父絕對是天上地下唯我獨尊第一人!
其實真的不用他們救來著……
斯年望瞭望天,啊,天空一點都不藍!
……這麼多年這麼辛苦是為、什、麼、啊!
作者有話要說:妖皇:你神馬時候恢復的記憶!
師父:你騙我那麼多年我只騙你幾年,滋味如何?
妖皇:……
斯年: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
總算趕完了QAQ這幾天狀態真的不行,我覺得我已經被太陽曬得昏頭昏腦了嚶嚶嚶嚶
我恨創建!我恨文明指數測評!我恨隨機入戶調查問卷!嚶嚶,好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