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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夭》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兩名仙童極為伶俐,一同恭身作揖,齊聲道:「請帝君隨我等重回天界。」

  三人約好了似的一同垂首等待,帝君不答話,他們便不動彈,時間一長,有一位仙童耐不住脖頸痠痛,抬了抬下頜,餘光瞥見龍淵的表情,慌得重又深深埋首下去。

  龍淵不急,隨手折了一支桂花枝放在鼻下嗅著,彷彿在思索怎樣應對,卻不知不覺走了心神,想起昨日自己稱讚秋桂香甜,公子寒便帶了兩名宮女手忙腳亂的做桂花糕的情景,不由揚了揚嘴角,笑道:「仙翁有心了,只是你送來花燭,自然知曉昨夜帳內情形,所謂美人腰,英雄冢,依你之見,我像是對天界還有半分眷戀麼?」

  他兀自口無遮攔,語氣頗為戲謔,半點沒把老仙兒近日在天界的辛苦遊說放在心上。

  老仙兒被他氣得險些失了儀態,揚起拂塵要打,龍淵卻又收斂笑意,正色道:「仙翁早知我的心意無可轉圜,特意正裝前來必定不是為了這事,有話便請直說,只要別是來渡我家那傻子出家做道士,哪怕傾國之力,我一定不負所托。」

  老仙兒詫異的掃了龍淵一眼:「帝君心如明鏡,果然什麼都瞞不過你。」

  說罷用拂塵朝左右兩位仙童各一指,點頭道:「我近日新收了幾名道童,打算帶他們在九州遊歷數十年,所以你與公子寒的事,我大概有些年月都顧不上了,此番便是專程前來告別。」

  龍淵皺起眉頭,心說憑這老仙兒的狡猾,此時要走,必定是有麻煩事,遊歷是假,藉故脫離是非倒是真。想到這兒,右手結印一算,誰料剛剛聚攏精神,耳畔嗡的一聲炸響,一股強烈的心悸逼的人眼前發黑,雙腿發軟,險些站立不穩。

  龍淵扶住身旁的一株桂樹穩住身形,力氣用的大了,葉子嘩啦嘩啦往下落,半晌緩過一口氣,解開手印,朝老仙兒苦笑:「我有一事相求。」

  老仙兒與兩旁道童對視一眼,忙撣了撣衣裳,拱手聽令。

  「我當初更改國運,算定了能維持五十年太平,至於公子寒的壽限,我以凡人之軀為他續命,幾乎散盡修為,實在是算不出了。」龍淵嘆了口氣,「你且去云游,若他真有不測,萬望趕來提前告知,我好再做準備。」

  老仙兒思慮片刻,鄭重的作揖表示允諾,說完臉色突然一變,壓低聲音道:「那小公子醒了。」

  接著匆忙行了個禮,道:「我回來之時,就是那小公子喪命之期,帝君,你我就此別過,望重聚之期越遠越好。」

  話音剛落,老仙兒一揚拂塵,霎時小徑霧氣繚繞,兩側樹影搖晃,腳下的紫色祥云載著三名仙者緩緩飛昇,不過片刻功夫,庭院風動樹止,滿地落葉跟著清掃一空,竟像從未有人出現過一般。

  不遠處,一聲焦急的呼喊劃破清寂的黎明:「龍淵!」

  帝君轉身一看,只見公子寒一副睡懵了的樣子,披著一件鬆垮的月白寢衣,赤足散發的站在寢殿前的青石欄杆後面,一張勻淨的臉失了血色,正探身急切的望下張望,看見龍淵站在庭院中,雙手往石欄按了一按,三步並作兩步沿著樓梯跑下來。

  大約身體還疼著,他的步子踉踉蹌蹌,跑幾步便扶著台階兩側石獅歇上一歇,好容易下了樓梯,幾乎一個跟頭栽進了龍淵懷裡,也顧不得禮數,雙手摟著他的腰,將臉埋進他胸口,低聲道:「愛卿,朕醒來沒看見你……朕以為你走了。」

  龍淵的眼神立刻柔軟下來,摸了摸公子寒還帶著暖閣熱氣兒的身子,摟了他大步往回走,邊走邊責備:「說過多少遍讓你放心,不過是殿內炭火太熱,出來透口氣,非要胡亂猜什麼?昨夜喝的酒還沒發散,你這樣連件暖和衣裳都不穿就跑出來,吹風著涼怎麼辦?」

  走了兩步,一低頭發現公子寒連鞋襪都沒穿,赤腳踩在石板路上,腳面凍得發白,龍淵使勁戳了戳他的額頭,打橫把他抱起來。正好殿內伺候的宮人們身上的術法解了,醒來既不見皇帝也不見龍淵,一個個蒙頭蒙腦的往外衝,出門卻撞見兩人正在親暱,嚇得急忙往兩側低頭迴避。

  公子寒用餘光瞥見眾人,不由大為窘迫,踢蹬著雙腿便要下來。

  龍淵見宮人尷尬倒罷了,公子寒也跟著臉紅,那副衣冠不整的模樣實在可愛,忽然又來了興致,低頭跟他臉貼臉的揉了一陣,湊到耳畔道:「離早朝還有一個時辰,臣再伺候陛下一次可好?」

  這一句自稱無比恭敬與虔誠,公子寒聽得小腹一沉,抓著龍淵的手臂,眸中便帶了迷離水光,低吟道:「這太陽都快出來了,可怎麼行呢……」

  龍淵沒了耐心,一挑眉毛,逼問道:「想不想讓臣再疼陛下一次?」

  公子寒略一遲疑,老老實實的點了點頭。

  兩人一個箍著另一個的腰,一個攬著另一個的脖頸,一路把情話說到龍床上去。

  整座皇城被稀薄的秋靄所籠罩,終南山的鳥聲啁啾和樵夫的歌聲將長安城從睡夢中喚醒,武百官乘坐轎輾,魚群般從武安門游進皇城,在宣德正殿前互相拱手行禮,詢問對方昨夜是否睡得香甜。

  朝堂大殿還未開啟,兩扇雕花木門阻隔了陽光,殿內天光暗淡,年輕的天子被宮人攙扶著,從後殿繞進正廳,端坐於龍椅之上,眼角的春意尚未完全褪去,腿根痠軟的沒有知覺,面頰卻浮蕩著饜足而慵懶的神情,視線追逐著先百官一步進入朝堂的義兄龍淵。

  龍淵被他盯的不自在,抿著唇笑了,摸著下頜裝作看窗外的風景,一張端正而冷峻的臉映著清晨的曦光,等了一會,回頭又對上了公子寒的視線。

  外面百官吵擾不休,屋內兩人靜靜對視,公子寒手裡握著一本要在今日與百官著重探討的奏摺,回味著一個時辰前的濃情蜜意,不知不覺就笑彎了眉眼。

  時辰一到,殿門吱呀一聲開啟,明亮的晨光洩了滿地,百官恭敬的低著頭,快步湧進朝堂,皇城各門逐扇打開,一百五十聲晨鼓響徹雲霄,金雞破曉。

  從朝堂到市井,全部開始了新一天的奔忙,沒有人注意,一名手握拂塵的白袍道者,在清晨的金色霞光裡乘仙鶴越過終南山巔,一路往西而去,這一去,就是整整六年。

  六年後,道者駕鶴重回中原,那一年,匈奴在北疆蠢蠢欲動,而公子寒終於從一名整日依賴兄長的少年成長為一名溫文爾雅的合格帝王,年僅二十三歲。

  很多年後,當公子寒被囚禁在浮生山度過餘生時,隨著時光的流逝和日益漫長的等待,他幾乎忘了他與龍淵曾經有過如此甜蜜的過往,做過執手相看兩不厭的愛侶,沉迷過蜜裡調油的床笫之趣。

  一切都因那次宮變而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記得是二十三歲那年,北方匈奴大舉入侵,龍淵領兵出征,公子寒留守宮中。那時他已經可以遊刃有餘的處理政務,他的政命一向仁愛而心懷慈悲,每到夜晚便提筆給龍淵寫信,親手縫製一件黑底銀線的衣裳,等著他回來。

  龍淵的家書總是很短,但字裡行間全是化不開的濃情,他講帶兵打仗的暢快,將士們的英勇,講塞北的苦寒和羌管的悲涼,他說若有機會,一定帶公子寒離開皇宮,縱馬好好看一看壯闊的九州風光。

  那年臘月,他如期而至,不僅剿滅了匈奴,還帶來了數十萬身著銀甲、手持劍戟的士兵,大軍將皇城團團包圍,公子寒不顧百官反對,親自開門設宴迎接,沒想到,龍淵沒要他做的衣裳,飲盡三杯洗塵酒後,抽出一柄秋水長劍抵著公子寒的喉嚨,眸中儘是譏諷之色,一字一句道:「陛下,退位吧。」

  「你無能至此,不配為一國之君。」

  公子寒呆滯了許久,幾乎以為這是一個最劣質的玩笑,沖龍淵擠出一絲哭也似的笑容,接著他看到殿門被撞開,手握武器的兵士們如潮水一般湧進殿內。

  時間彷彿放慢了步子,印證一場關起門來的慘烈殺戮,效忠皇帝的官員被一一砍下首級,刀劍碰撞的陰寒聲響,喊叫聲,斥罵聲,人頭落地的滾動聲響成一片,濃稠的血漿四處噴濺,屏風,立柱,桌案,帷帳,大殿的角角落落都染透鮮血,士兵們對著呆若木雞的公子寒朗聲大笑,其中笑的最響的就是龍淵。

  屠殺在笑聲中開始,又在笑聲中迅速結束,大家開始討論如何處置皇帝,一名副將打扮的將軍想要上前弒君邀功,被龍淵一把攔在身後,他彷彿喝醉了酒,指著從頭至尾沒有反抗過的公子寒,高聲問大家:「你們有沒有見過如此憨傻又無用的皇帝?」

  將士們齊聲回答:「沒有!」

  龍淵一把打落公子寒的冠冕,扯著他的頭髮,又問:「他這般憨傻,能不能再做皇帝?」

  喊聲與刀柄撞擊地板的聲音幾乎把大殿的穹頂掀翻過去:「不能!」

  公子寒早已不是當年用一杯鴆酒了結自己的莽撞少年,也早習慣了命運的殘酷與善變,他看著滿屋剛才還活生生在喝酒傾談、現在卻身首異處的官員,喉嚨像被堵住,發不出一聲怒吼,身體卻不停顫抖,恍若在噩夢中飄遊。

  一如曾經站在馬嘶人吼,亂兵紛紛的長安街頭,他恍惚了很久,囈語一般對那戎裝的乞兒抬起眼睛,輕輕道:「你騙我。」

  這是他在宮中說過的最後一句話。

  當夜,他被矇住雙眼,全身五花大綁扔進一輛顛簸的馬車,冒著一場鵝毛般的大雪,趕赴浮生山的一間小院,帶著滿心疑惑和一生不曾承受過的絕望,開始了一段完全不同的生活。

  公子龍淵那時的勢力早已遍佈朝堂,根本不忌諱傳出篡位罵名,他甚至拿出了多年前公子寒病危時草擬的遺詔,得意洋洋的昭告天下:先皇病故,朕理應繼承江山社稷。

  正當百姓們為一代仁君的離世而披麻戴孝時,皇城舉辦了一場盛況空前的慶功宴,文武百官大醉了三天三夜,沒有人注意,夜深人靜時,一輛馬車從皇城西門疾馳而出,也沒有人注意,慶功宴飲的主角繞過影壁,從後門悄悄離開,獨自登上蓋滿白雪的城門,在角落裡整整蜷縮了一夜。

  馬車轆轆而出時,他用劍撐著幾乎凍僵的身體,望著那越走越遠的馬車,一直到最後一條車轍被大雪覆蓋,他倚著石壁跌坐在地,重重的吐了一口鮮血。

  呼嘯的寒風掩了細微的嗚咽,身上再多舊傷,比不了親手剜去心頭的一塊肉,再拱手讓與他人。

  從此,宮中少了一對形影不離的愛侶,山野之間多了一名身戴重枷的囚徒。

  浮生山山南水北,突然開滿桃花。

  又過了幾年,公子寒守著一盞孤燈,獨自喝醉了酒,伏在桌上,朦朧間望見對面坐著一名粉衣少年,他便抬起一雙朦朧醉眼,顛三倒四道:「你知道他有多少事沒告訴過我嗎?

  他的側臉枕著桌子,扳著酒盞往嘴裡傾倒,手抖得厲害,喝一口灑半口,桌面到處澇了似的汪著酒,沿著袖子滴滴答答往下淌,公子寒突然笑起來,下巴支著桌面,喃喃道:「他不說,可以,他不說,我、我就不問,他要江山,我就給他,但我想他,我想讓他來看我,我想讓他來看我……」

  「你說,他怎麼就不來了呢?」

  他嘶啞著嗓子重複:「……他怎麼就不來了呢?」

  笑著笑著,把臉埋在手中,那乾巴巴的笑就成了斷斷續續的啜泣聲。

  桌邊一盞昏燈如豆,映著對面少年姣好的臉,少年不答話,只是眼含悲傷的望著公子寒,一隻蜘蛛沿著桌腿開始結網,公子寒枕著桌子睡著了,少年的身影停了一會兒,消失在小屋晦暗的背景中。

  說是不來,沒想到,第二天中午,公子寒剛從宿醉和頭痛中清醒過來時,一睜眼,桌邊多了一名拎著酒壺自斟自飲的不速之客,看身形,不是別人,正是身著便服的公子龍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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