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千個不願萬個不願，還是到了比賽當天。

　　尹泉神秘的把我拉到一邊，「給。」遞給我個紙袋。

　　「？」接過打開一看，一件漂亮的黑色西裝，「這？」

　　「你別誤會啊，我只是猜到這麼正式的場合，你這笨蛋肯定會忘記穿西裝，所以把我爸的拿來了。」

　　我攤開西裝，露出裡面還掛著的XX品牌的標籤。

　　她臉一紅搶過西裝，把標籤粗暴的拽下，塞進口袋裡，然後重新塞給我，「他他他他還沒來得及穿，所所所所以……」

　　「謝謝。」我再想不出自己應該說什麼了。

　　「謝什麼！我我又沒說不用還！快穿上吧！」說完她慌忙逃走。

　　謝謝。我在心裡又重複了一遍。

　　其實我不是忘記穿，而是根本就沒有。我是真沒想過有天自己會用上它。

　　穿上它，發現它不大不小整整好好。

　　想起剛剛尹泉撒謊的樣子，不禁輕笑出聲，她爸185cm的身材要想穿上這身西裝可真得費些勁啊。

　　走到後台，看到同樣一襲黑色西裝的厲陽，皺著眉坐在椅子上被嵐學姐擺弄頭髮，滿臉的不爽。

　　林浩把我按到椅子上，然後就看到尹泉操著梳子剪子及各種瓶瓶罐罐向我走來。我突然對於厲陽現在的痛苦感到一百萬分的理解。

　　「簽來了，簽來了！」

　　蕭才大叫著跑進來，所有人立刻精神緊張的看著他。

　　「我們丘大……最後上場。」

　　一陣沉默，我們誰都沒有說話，但每個人臉上寫滿的失望讓負責抽籤的蕭才不好意思的低下頭。

　　大家都知道，最後上場也就是壓軸表演，弊大於利。全體評審基本進入聽覺疲勞期，除非我們有著絕對的吸引力，可以帶動全場氛圍，否則那時出場會對我們造成很大的不利。

　　我下意識的去看厲陽，發現他翹著腿面無表情的坐在那裡，好似一會兒不是他上場，這些和他也一點關係都沒有。

　　不愧是厲陽啊。

　　我低下頭，緊緊交握住有些顫抖的雙手。才發現比起自己出醜，我更怕會拖他的後腿。

　　「寒子，你看看，怎麼樣？」尹泉拿面鏡子放在我眼前。

　　定睛一看，以前亂亂的短髮被整齊的向後梳起，看起來有些滑稽。唇緊張的有些發白，我輕輕咬了咬讓它恢復些血色。

　　「啊~~~」猝不及防的一股大力壓的我低下頭，腦袋被人狠狠的揉搓了一番。

　　「厲陽！你幹嗎？我剛弄好的！」尹泉有些生氣的瞪著肇事者。

　　「不要想太多了。」他彎著腰，手依舊不停地揉搓我的腦袋，「記住那天和你說的話，我們一定會贏。」

　　他停下動作站直身體，手插在口袋裡從上俯視著我。

　　我捂著腦袋仰起頭，眼前的厲陽穿著筆挺的西服，頭髮順貼的向後背，甩下幾縷碎發在兩鬢，帥的不行。果然，這個造型只有他最適合。

　　閉上眼睛，回想。

　　還記得，記得那天的厲陽，記得他所敲打的旋律，記得我們的Goldberg Variations，那是厲陽和魏寒的Goldberg Variations。

　　輕輕推開尹泉想給我重新弄髮型的手，看著鏡中頭髮又恢復成亂亂造型的自己，說給自己，說給所有人：「我們一定會贏！」

　　隨著比賽進行，我看到觀眾席上蕭才他們的表情越來越凝重。沒有辦法，任誰在看到評審們愈漸疲倦的表情後也不能心情愉悅。

　　林浩冷不丁的哈哈一笑，走過來使勁拍了拍我的後背，道：「沒事的寒子，就衝你和厲陽這臉蛋，一上台就先贏了一半。」

　　尹泉白他一眼，罵道：「有你這樣安慰人的嗎？！」

　　「剛剛演出的是海風學院，下面有請最後一所院校——丘天大學的厲陽和魏寒同學給我們帶來《Goldberg Variations》，歡迎！」

　　一前一後走進舞台，掌聲響起，可聽起來似乎集中來自一個方向。用餘光看去，果然，是丘大陣營的同志們。尤其是蕭才他們幾個，憋紅了臉使勁拍著手，看起來比我們還要緊張。我突然覺得想笑。

　　厲陽在鋼琴前坐定，修長的手指輕輕敲了一個音，掌聲停止。

　　我拿起場邊凳子上的小提琴，站到鋼琴的正前方。左手架好，右手持弓搭在弦上蓄勢待發。

　　給厲陽一個「我準備好了」的眼神，他點點頭。

　　深吸一口氣，演奏開始。

　　悠揚的鋼琴聲響起，首先的開場是厲陽的獨奏。

　　閉上眼睛，仔細聆聽他的旋律。某一點，我猛地睜開雙眼，拉動弓完美的切入，用我的小提琴配合著他的彈奏。然後逐漸加強，兩種聲音融成一股洪流，交疊重合。

　　儘管我是站在鋼琴前背對著厲陽，但他演奏時的帥氣形象卻在我眼前不斷地漂浮閃現。我可以看到黑色西服包裹著的修長身體，我可以看到他那隨著身體輕輕晃動的幾縷長長的碎發，我可以看到彈至入情時他俊美臉龐上微閉的雙眼以及顫抖的睫毛。他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表情都一絲不差的在我眼中閃現。

　　鋼琴聲音漸漸轉弱，這場演奏的□隨著小提琴的獨奏宣佈著即將來臨。

　　鋼琴一下有一下無的微妙的配合著小提琴演奏，他總能在我需要時恰到好處的配合上，讓人心安。

　　□點，鋼琴聲突然切入，兩聲交合，激昂跌宕，扣人心弦，好似一台洪鐘敲響心臟。

　　我微向右後轉身看著他，他抬起頭來看著我。微笑相對，眼裡滿滿是彼此激動的身影，絕妙的配合讓我們的心無比舒暢。我望進他那汪深不見底的潭水，心臟跳出一個不規則的強音。這一刻我突然意識到，我完了。

　　小提琴聲由強緩緩變弱，進入尾聲。

　　演奏在他鬆開最後一個琴鍵時宣告結束，會場重新回復一片平靜。

　　他走出來站在我身旁，一同向觀眾90度鞠躬。

　　直起身體，會場卻依舊平靜如先，聽不見掌聲，甚至連點議論聲都聽不見。我的心一涼，抬起有些發顫的腿轉身要走。突然手被厲陽一拉，又給拽了回去。從手掌漸漸傳來溫暖的感覺，和我冰冷的雙手不同，他的手心帶著讓人安心的溫度。

　　一秒，兩秒，三秒……

　　「啪、啪……」

　　「嘩！——」

　　掌聲洶湧的刺激著耳膜，我看到隨著評審員們站起，場內全體觀眾起身為我們鼓掌。我錯愕，我驚訝，而厲陽卻仍是一副自信的表情，似乎這一切都是理所當然。

　　再次深深彎腰鞠躬，我感到我的眼前有一陣陣的霧氣。

　　比賽結束，分數將在評審們裁決後宣佈。

　　所有人都緊張的擠在後台偷偷張望評審們的表情，我卻突然沒了心情，腦子裡全部被另一個人所佔據。

　　悄悄走出會場，才發現外面天已經黑了。坐在石階上，看著夜空，心裡琢磨著剛剛自己難以言喻的悸動。

　　我問自己是不是喜歡上了他？

　　瞧，這個問題多麼可笑，結果應該是顯而易見的。他可是個男人，和我一摸一樣的男人。

　　而更可笑的是，我一遍一遍問著自己，卻仍舊得不出結果。儘管他是個男人，和我一摸一樣的男人。

　　眼前燈光一閃，我下意識的用手擋了擋眼。光芒暗去，焦點匯聚，入眼的是那輛熟悉的黑色邁巴赫。車窗搖下，他探出頭來，用的依舊是他帶有淡淡命令口吻的祈使句：「上車。」

　　我納悶，「不用等結果出來嗎？」

　　「還有必要嗎？」

　　眉毛高高挑起，嘴邊依舊是那個理所當然的自信微笑。我的心跳聲是不是全世界的人都可以聽見，它真的是越來越不聽話了。

　　我拉開車門坐進去，肯定的笑道：「沒有。」

　　車子揚塵而去，錯過了之後會場裡面爆發的那一陣陣熱烈的歡呼聲，和林浩與尹泉激動地抱在一起的百年難得一見的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