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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戶》第158章
童趣

 卻說洪謙做了一回媒人,將陳三姐說與了張三郎,男家父親前想後想,這媒人是他千萬拜託的,人家與說了個媒,自己實不好反悔。非特媒人得罪不起,便是原侯家,也不好得罪。放在官家與慈宮有隙之時,拒便拒了,如今陳熙也算得炙手可熱,又一門二侯,這女家也是開罪不起的。

 且這門婚事也是有個賺頭的,張府君只是知一州,陳家卻是累代列侯,陳三姐再嫁之身,原出嫁艱難,張家並非自己求上門去,女家便不好以富貴驕人。再是有洪謙做媒,男家固不好辭,女家也須看媒人面上,不好與夫家難看。再則洪謙書信裏說得明白,陳三姐實是難得明白人,與明白人相處,最是容易。

 是以雖張三郎母親略有些遺憾,以自己一個進士兒子居然娶了個二婚頭,張府君卻一力要許這門婚事。聽妻子說:“又不要圖岳父家富貴,怎這般不講究哩。”張府君便笑了:“我若只有他一個兒子,自然是要再思量一二的。你我不止這一個兒子,大郎、二郎也要看顧,四郎還不曾考中,手心手背都是肉,你好將家業都托在三郎身上?他終要靠自己多些兒。”

 這卻也是個道理,家裏兒子多,便難免顧此失彼。皇帝家還有個長短,何況張府君權勢富貴並不熏天。但凡這樣人家,只消長子不是十分蠢笨,頭一個是要盡著長子來的。其次才是諸子,這才是道理。張夫人聽丈夫這般說,才歎氣道:“也不能將好處都占全了,只消三郎過得好,那便好。也不曉得這女子脾性如何。”頗有些埋怨丈夫將兩個兒子託付與洪謙,弄得雖中了進士,卻又有一門不如意的婚事,卻又動起將四郎接回來的主意。

 張府君怒道:“婦人之見!這世上哪有替兒嫌媳的?你是唯恐三郎過得順了是怎地?四郎在京又有何不好?天下讀書人萬萬千,你的兒子好,旁人的兒子便不好了?如何數得上他?三郎、四郎來書信,你道他們考前,與他們看文章的是哪個?乃是君侯使他家哥兒拿與丁相看過的!丁相是此次主考!你休要生事,橫豎兒子將有任命,媳婦也不在你面前,你休挑剔。”

 張夫人這才不言聲了。

 當下回信,謝洪謙做的好媒。張夫人雖口上報怨,手上卻不敢怠慢,將一應放定、成婚之事備妥,親往京裏去,與兒子放定。及見著陳三姐兒,見她生得溫柔可,言語又得體,原侯家上下因張三郎肯娶,也都極客氣,這才放心謝了媒。又聞宮裏皇后召見,始知這樁婚事,原是推辭不得的。

 彼此已到夏日,恰逢著太皇太后周年將過,當下陳熙便告個假,親自送妹子往江州成親,將張夫人嚇得不輕。張三郎亦得往穗州為官,卻是個頂好的優差。張夫人便將那挑剔之心壓而又壓,不敢生事。

 林辰之差使卻不比張三郎好,乃是往北方一縣為縣令。數年之前,還是北地優於穗州,如今卻是掉了個個兒。林辰卻也無可挑剔,領了假,拜別洪謙夫婦,先回江州見父母,其次才是上任。

 玉姐見自家事偕,心內頗安,因太皇太后周年已過,便張羅與九哥做壽。九哥小她幾個月,恰在太皇太后周年之後。玉姐想九哥自登基以來,便不曾好生做過一個生日,今年雖不是整壽,也該與他好生慶賀一回。因尋淑太妃、孝湣太子妃兩個商議。

 淑太妃因知洪謙將難嫁的陳三姐說與個新科進士,自覺皇后待人極實誠,是以極外上心。王氏亦因玉姐將其女兒嫁得和睦,心有感激。兩個一道與玉姐出主意。淑太妃是先帝朝奢侈慣了的,王氏卻又心細,道:“須與官家整壽留個餘地才好哩。”

 兩個你一言我一語,玉姐于旁聽著,又學著不少。因笑道:“我原在家時,不過學些個家長里短,如今到宮裏,沒個人教著,真個是不行的。”淑太妃道:“娘娘只消把個總兒,旁的事,自有人去做,這些個細務,娘娘知不知的,哪值挑剔呢?”

 官家做生日,原非內廷能說了算的。只是如今這官家與以往不同,早幾年京裏好些個貴婦好嘲笑帝后小家子氣。這小氣的並非皇后一人,官家也是如此。這夫妻兩個好似只“將家搬到宮裏”一般,外頭怎生過生活,宮裏也便怎生過。也不講究個“不得幹政”,也不講究個排場。

 往年官家做生日,須由禮部等來做。今年娘娘說要與官家做壽,一句話兒便做了。內外也不覺有甚不妥,只聽命而行。淑太妃見準備得快,不由咋舌道:“他們如今倒勤快起來了,也不相互推諉了。”王氏心道,原本內廷與外朝總要扯皮,你們當年雖看著勢大,裏裏外外脫不了小氣格局,人卻不服也不怕。她雖好儉省,常不與宮裏陳規同,眼睛與你們看的卻不是一處,人如何不聽她的?

 兩個卻又同心,襄助著玉姐將這壽宴辦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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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兩個辭去,朵兒道:“她兩個好生奇怪,那位娘娘且不說,單是淑太妃,如今倒好誠心。”

 玉姐戲問:“你好看得出來?”

 朵兒道:“人用不用心,哪能看不出來呢?淑太妃往先說話兒,聽著和氣,卻是故意朝娘娘身邊兒湊。如今說話,卻是時時靠向娘娘,她自家還不覺哩。”

 玉姐道:“我與她安排這許多事,與原侯家安排這許多事,她再半生不熟,我卻也只是撂好手去啦。人便是如此,口說無憑,總要叫人看得見、摸得著,她才肯與你好。空口哄人,一回兩回有用,時日長了,當旁人都是傻的哩。”

 朵兒捂著嘴兒一笑,道:“怪道夫人說娘娘手指漏縫兒。”

 玉姐道:“只消進得比出得多,總是賺的。”

 說話間九哥各前朝回來,玉姐迎了上來,相幫他換了衣裳,又親與他擦臉。拿下手巾來,見九哥一臉驚訝,玉姐將手巾銅盆兒裏一丟,推他一把:“你怎地了?”

 九哥道:“我做了甚好事?有這般運氣?”玉姐嗔道:“我哪日不與你擦臉了?又來說這個,還有好事哩,你再知道了,還不要美壞了?”九哥驚道:“還有好事?!”玉姐道:“怎地沒有?你生日又將到啦,可要好好過一回。這許多年了,都不曾好生做一回生日了。”

 九哥聽了,連連擺手兒道:“好事忒多,這樣不好。今年風調雨順的,南方夏稅又到了。北方夏稅雖不如南方,今年卻不須再放賑了。他們兼併的人家轉往南方興工商了……好事忒多,好事忒多。今年運氣忒好,不可揮霍。”

 玉姐眼圈兒一紅,嗔道:“你又來招我心疼不是?”伸手兒要掐他,到底捨不得,摸摸他下巴,“扎手了,你早間刮過臉了,怎還這樣?”九哥面上一紅,也摸下巴,卻將她手握住,道:“我摸著不紮,你手嫩哩。”玉姐啼笑皆非,道:“又渾說。這事只管聽我的,你好生鬆快鬆快,好日子還長著哩。”

 九哥輕聲道:“咱們家都聽你的。”玉姐想將手抽回,九哥反握緊,拿她手來往下巴上來回摩挲,癢得玉姐直笑,道:“你也學壞了。”九哥也笑道:“我實不曾壞過,一貫如此。”引得玉姐止不住伏他懷裏大笑。

 九哥聽她笑得暢快,好似廟裏高塔簷下的鈴鐺一般,只聞其聲,便覺能滌蕩胸中塵穢。一時間擔憂之心漸去,只覺內外無處不好,將她摟在懷裏,也放聲大笑起來。

 她兩個一笑,又引來一個人。如今章哥已大,遷至東宮裏居住。湛哥與佛奴便住在崇慶殿左右兩配殿裏,湛哥亦開閣讀書,此時功課未完,佛奴卻在西配殿裏。聽著父母笑聲,好奇來尋。他的乳母管他不住,只得一路彎腰跟著。

 正殿裏,朵兒見九哥與玉姐親昵,也掩了口兒偷笑,頗覺不好意思,將臉兒一擰,卻看著佛奴正趴門框上,出頭露腦,看他爹娘抱作一團兒。朵兒還未及奔去將他抱開,他已越過門檻兒,蹬蹬跑來,撲往玉姐腿上,抱住她裙子,仰起臉兒道:“爹娘笑甚哩?我也要抱,我也要笑!”

 玉姐面上紅得好似廟裏關公,她與九哥這般,于宮女宦官面前倒不甚羞澀,叫親生兒子瞧見了,委實羞人,手下暗使勁兒掐了九哥一下兒。九哥忙鬆開手來,俯身將佛奴抱起,道:“三郎也來。”

 佛奴猶自懵懂,道:“爹,你抱我比旁人抱得都高!真好!”九哥單手抱著他,另一手挑他下巴道:“是吧?”

 玉姐將袖兒一甩,道:“你們便樂罷!”佛奴將頭埋九哥懷裏,也學著玉姐的樣兒,將玉姐看得老羞成怒,恨聲道:“你們兩個歡喜,便一直抱著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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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有九哥如是說,玉姐到底也不曾鋪張,內外諸人有著先帝時之盛況作一對比,都道官家節儉,不似先帝時奢華。九哥聽入耳內,不免哭笑不得。玉姐卻是我行我素,旁人說她小氣她也不理,說她賞賜大方她也不管。秀英聽著些個閑言,回來又說與玉姐。玉姐笑道:“凡事總聽他們的,累也累死了。他們總要明白,如今帝后是何等樣人。”

 秀英咂摸出些個味兒來,往後便只與玉姐說這些新聞,卻不曾勸玉姐“改了”。轉與玉姐說起金哥婚事來:“說來官家賜與他的宅子,該著往那處成親的,我不眼看著,卻總不放心。”

 玉姐道:“縱不放心,也須有個放手的時候兒。凡一家一道過日子,只須有個章程,便亂不了事。娘看,哪家一家與一家是一模一樣的?董家姐兒也是大家閨秀,雖年輕,金哥將來家裏又不是五世同堂,人口是極簡單的,是個人都能應付得來。”

 秀英道:“這樣,我便收拾出房兒來,拜堂成親總是要在咱家的。住滿一月,我將金哥喜好說與她,再叫他們搬出去,可好?”

 玉姐道:“娘休忘了與那頭府裏配好使喚人。”秀英掐指一算,道:“我都想著哩,原想著他中了舉人,再成親,婚事也好看。哪知不中,官家又與他個侯來做,更體面了。原先備下的便不足用,總要到明年了。”玉姐道:“明年便明年,只要妥當了,還怕等?”

 秀英道:“也是,我便去拾掇著。娘娘,對官家好些兒,官家待你實是不薄。”

 玉姐道:“我省得,我攬了他,便要疼他。”

 秀英欲待有話要說,又咽下了,只一搖頭:“還是這般脾氣,虧他吃你這副脾氣。”

 玉姐但笑不語。

 作者有話要說:果然煩心事沒有了,就開始膩膩歪歪了。嘿嘿~

 陳三姐是個好人,各方面,可惜造化弄人。她應該有個好結果,嚴肅臉。

 明天,本文就完結鳥~會有幾個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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