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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戶》第63章
63閒話

 江州城地處要衝,無論水陸交通盡皆便利,來往商客雲集,便是消息,也比旁處靈通,是以程老太公硬撐在此處,便為的是哪怕有人欺負他家孤兒寡婦,風聲也好傳得遠些兒,好叫我忌憚。他能相中的,旁人自然也能看得出。是以當年洪謙隨著流民趁食南下到得此處,走得累了停下,便不再挪窩兒了。蘇先生迷路到此處,又叫他揀著後,掂量一下兒,便也答應留下來。

 不悟法師也是這般,方丈與蘇先生同乘一船,每日功課畢,也好與蘇先生閒話。頭一日便坦承入京之因,蓋因這不悟法師乃是于京中大相國寺出家,卻又不樂久居京華繁榮之地,早早兒地雲遊四方,行至江州地方,也是看中這塊風水寶地,便在慈渡寺裏持單。寺中老住持見他佛法深厚,也不拘那門戶之見,力保他接掌了慈渡寺。

 “此番入京,乃因忽有一夢,仿佛回到大相國寺,又接昔日師兄書信,道是年齒漸老,總想在坐化前再見一面。”

 不悟如此坦誠,倒叫聽的蘇先生與酈玉堂兩個唏噓起來。蘇先生年歲自不用說,酈玉堂也年近五十,聽到此等“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之歎,皆觸動一絲兒愁腸,更因一個是學生死了兒子,一個是堂兄死了嫡長子,此番入京,便是去收拾爛攤子的,能有甚好心情?經此一事,三人倒生出些兒惺惺相惜之感。

 酈玉堂既仰慕蘇先生,又見這方丈也是一派林下風範,更有京中旨意,叫他看牢蘇先生,休教走失。竟常棄了坐船,倒好往這船上來。聽這不悟方丈說那佛教、道教,南宗、北宗,又聽不悟方丈講經說禪。弄得七哥、八哥兩個交頭接耳:“虧得在江州時爹不曾往慈渡寺裏去,但去了,咱們少不得日日陪他與佛祖磕頭,也磕出個肉髻兒來哩。”

 此情此景,晚間往女眷船上住,白天往先生船上讀書的洪謙只拿鼻子與他們說話。他身上氣息與這三個全然不同,縱是不言不語,只低頭想事兒,也比這三個長籲短歎、感慨人生的透著朝氣。

 那頭不悟尚在與蘇先生感歎京中情勢,著實令人為難。酈玉堂消息靈通些,船每過一地,便要往京中發加急文書,毋令官家等得過於心急。船行中,官家也每寫書信與蘇先生,總脫不了慰問求救之意。蘇先生亦回信,請問官家:太子究竟因何而薨?官家便顧左右而言他,請先生回京詳談。

 酈玉堂與不悟每與此時總要避個嫌疑,待蘇先生看完信寫完信,再與蘇先生說京中之繁盛景致。三人皆在京中住過,說些京中人常知的熱鬧處,甚大相國寺、甚瓦子、又是甚的城中河邊的熱鬧商鋪。

 卻不知洪謙于艙房裏笑得極是陰冷。

 江州地處南方,河面到正月末也未曾結冰,只是往來船隻略少些兒。這一段水路行得便略順,運河自江州城東邊兒由南往北地擦過,往北不幾百里,便折而向西,京師實在江州西北處。往北不幾日,漸便覺寒冷了起來,河面上也常見幾塊浮冰,卻是開了春,沿岸強破了冰,以待船行。

 原來這京師人口眾多,四圍地界之出產無以供其用度,總要各地往京中解運無數財物,以供使用。糧草是租賦解遞進京,其餘如各地土產,也有商賈販賣。縱是冬日裏,南方物什北運,於那未冰封的行船,到得冰封河面之處,再轉騾馬貨車馱運。未是京中人不知囤積過冬,實是人口太多,許多人家又囤不起這許多,只好做一天活計得一天工錢來買取。

 因天冷,船上女眷開箱籠取了厚斗篷披上,又多點上炭火,時常縮於艙中不出。申氏那裏,每于天好時,或邀洪家女眷過去,或攜了六姐、七姐來說話。秀英等越離京近,便越想打聽京中之事,事無巨細,皆想問個清楚。申氏母女幾個脾氣倒好,也一一解答,漸與林老安人、素姐漸得熟了。

 又行不半月,京城在望之時,二月十六,恰是洪謙三十四歲生日。旅途枯坐無味,能有一事可以解悶,幾條船上的人不免都開心起來。玉姐更親自下廚,做壽麵與他爹吃,因想燈節時洪謙吃了兩枚大紅燒獅子頭,特特取了自家私房錢來,與靠岸時,央船家往岸上買了新鮮肉來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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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月十六這日晚間,天尚短,幾艘船兒早早靠了岸,下了碇石,一處拴了,也不上岸,便在船上吃壽酒。因酈玉堂的官船寬大,便借他的船,擺下壽酒來。出行在外,禮法也是要守的,理一道簾子來,隔出個內外,堂客在內、官客在外,又單與不悟方丈擺一桌素酒。

 這日天公也是作美,晚間一絲風兒也無,天上晴空萬里,一輪明月捧出。林老安人道:“十五的月亮十六圓,今天日子正好哩。”申氏亦笑:“府上也是人月兩團圓,又逢赴考,不出數月,再添一新科進士,卻是吉兆。”

 玉姐金哥日間早覷了空兒與洪謙磕了頭,此時便都在外頭秀英身旁,縱不吃壽酒,壽麵還是不能少的。外頭因九哥起身與洪謙斟起酒來,秀英便推金哥出去支應,也是叫他學一學樣兒。

 那頭蘇先生見了,忽歎道:“近鄉情怯,一別十數載,忽不知如何面對家人了。”不悟道:“長貞身負重責,也只好於此時感慨一二了。”酈玉堂介面道:“正是,京中局勢紛繁,且……事關重大,先生界時恐無力分心也。若先生家中有甚事,只管說與我來,縱我無能為,跑個腿兒還是做得的。”

 一頓壽酒,便說至東宮身上了。這些日子,眾人漸知了京中之事,總脫不過個左右為難。依禮法,當是立魯王,然皇后又有些兒說不清道不明,朝臣可參魯王無禮,卻無法參皇后。若立了魯王,眾臣又不能依。齊王偏又是個庶子,藥還是他出的。京中已有許多傳聞,有人說是皇后欲使親兒登基,存心害死太子。現有的例子,皇后待東宮,總是不冷不熱,時不時要為難一下兒。且眾人心中,後母總是不如親娘的,這後母要有了親兒子,再處在那個地位上,不動心,是不行的。

 更有人說是齊王故意毒害太子,使皇后、魯王頂缸,若問了皇后、魯王之罪,則正入齊王圈套。總是說甚的都有。

 說著說著,便不知為何又說到了繼母與繼子上頭。酈玉堂是宗室,卻頗小心,本朝宗室,總是於這些事上輕易不肯越界。蘇先生可直問官家,皇后究竟是否無辜,酈玉堂卻要避一避嫌疑——然心中實有疑慮。便假拿繼母說事:“世間為繼母者,待繼子總不如親生。”

 簾後申氏正挾了筷子壽麵,頓時晾在了半空,麵條兒又細又滑,無聲落回碗裏。卻聽蘇先生道:“凡事不可一概而論,現有的,京中梁相母親,卻是個好的。又有大理寺卿夫人,繼子無狀,她卻始終如一。”

 酈玉堂疑道:“大理寺卿?朱震?他何時有繼妻來?他哪有個不好的兒子?”轉揚聲問簾後申氏。

 申氏面上已緩了過來,道:“他這個便是繼妻了,元配生下長子後得了產後疾,不半年而亡。又過了一年,便娶了現在這個。”酈玉堂猶問:“他兒子不好?”申氏道:“這個只是風聞,聽說早死在外頭了,現只余個使女生的庶子在京裏,旁的就不知曉了。”

 洪謙手中兩根筷子捏得“咯吱”一聲,響得頗為刺耳。蘇先生咳嗽一聲道:“傳聞而已,浪子回頭,猶未晚也。”

 酈玉堂大贊蘇先生說得好:“人孰無過,有過能改,善莫大焉。”秀英因聽這是大理寺卿家事,心道這也是好大個官兒,多知曉些兒,不定日後有用,便悄聲問向申氏打聽。玉姐聽了,一拉秀英袖兒。申氏已笑道:“這個我不甚明瞭,卻好叫他們來分說。”吳王府因酈玉堂此番有要務,亦知他不擅此道,故特意打發個機靈人兒來伺候。

 來人也機警,因是男子,便只在簾外回話,內外都聽住了。卻聽他說:“這大理寺卿頭前個兒子叫朱沛,母親是現義安侯一母同胞的親妹子,不想母親去得早,他父親又討一房娘子來,朱沛打小便與這繼母不甚相得。那後頭娘子也不是一般人家兒,她父親原做的正侍大夫,她兄弟現也是個正侍大夫。那個朱沛,一身的機靈全用在淘氣上,小時候兒便有推搡繼母、毆打繼母侍婢事,及長,又辱繼母所出之幼弟,且瞧庶弟不起,又不愛讀書,專一生事,又好花錢,成日與一群狐朋狗友鬼混。壞得京中無人不知,是花街柳巷的常客,又好賭,常與人毆鬥,還叫禦史參過哩。後來有一天,他忽不見了,遍尋不著,皆道他是死了。有人便猜,他是惹上事兒了——您道為何?蓋因他走失不一月,還是他繼母從家中尋著他的使女,已有了兩月身孕,做下這等不體面事來,只好躲開了去。算一算,卻是服侍他時有的,便養了起來,足月兒產下一個兒子,才不令他絕了後。朱沛此後再不曾露過面兒,只好當他死了。他繼母也是良善人兒,終是以德報怨了。”

 這機靈人兒說話直如說書一般,抑揚頓錯,內外都聽住了。忽內裏玉姐一聲笑,秀英嗔道:“可是作怪,你亂笑個甚?”玉姐道:“倒好問娘來,這里間除開我,與六姐、七姐,皆是有兒有女的人兒,誰個肯將閨女說與個前頭養出庶子來的人家?誰個兒子做出這等事體來,不是掩了,非要養著?”

 說得申氏與秀英皆是一怔,玉姐續道:“這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不是見著那真心慈愛的,我也要道這人是個有良心的人哩。甚叫不令絕了後?方不見了一個月兒,便急將使女養起來,她就恁般捏得穩瓶兒,曉得這頭前兒子必死了?既是不知,便是做事疏漏,這可不是做人娘的該的事兒哩。”

 蘇先生一驚,看一眼洪謙,失聲道:“竟是另有內情麼?這是謀害……”

 玉姐笑吟吟看一眼秀英道:“這個我便不知了,清官難斷家務事,我不過一說來,我只曉得那人家裏正經嫡長子沒了,繼室所出的就是拔尖兒的。可是作怪,都說家醜不可外揚,推搡繼母便罷了,打個婢子也要傳出八條街來,當家主母可管的好家哩。這樣的軟弱人還能有滿京城的好名聲兒,難不得皇城天街上走的不是人,卻是豬?”

 內外人等皆是聽住了,玉姐又道:“未滿周歲的孩兒,甚都不懂,還不是師長教導來?怎怪到孩子身上?三歲孩兒都會背那‘人之初,性本善’,誰個不知‘苟不教,性乃遷’?”

 秀英要為閨女搭台兒,也說:“想侯爺妹子嫁妝不少,誰個不曉得無後這嫁妝便要收回來?這女人心忒狠,有這般心思,怕不知那不令絕後的孩兒是誰個的哩!”聽得外間男人皆驚,細一想,確是如此。不悟宣一聲佛號,低聲念經去,蘇先生面沉如鐵,看洪謙時,見他面上泛出獰笑來。

 酈玉堂目瞪口呆,忽而起身,朝內一揖:“娘子是我恩人。”

 申氏且笑且淚:“當家人是惡水缸兒,既受人尊重,來便要操持一家子,總要愛敬長輩,教導子女,休問是否已出。否則要她做甚?一家子難不成是請個祖宗來?似那等踩著人為自家添名聲的事兒,好人且不幹哩!”端的是擲地有聲。

 作者有話要說:加班中……這是存稿箱,作者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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