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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
李平舟不是沒想過迎太上皇回宮之事,徐三卻是道,「如今陛下中毒之事尚未查清,太上皇遠在雲貴,起碼安全。只要太上皇在,帝都就是安穩的。李相,太上皇對我們皆有提拔重用之恩。不過,若是因我們急迎太上皇回帝都,而至太上皇不豫,則,你我就是大鳳朝的罪臣啊,李相。」
徐三此話,亦說中了李平舟的心事。
明湛因毒病重,毒因未明,那麼宮廷就不安穩。之所以如今天下太平,帝都太平,一是衛太后能壓住場子;二則內閣掌權者如李平舟徐三等皆忠心耿耿之人;三則九門提督在永寧侯之手;四則,太上皇雖遠在帝都,卻威望猶存。
但是,如徐三所言,把太上皇迎回帝都,在另一方面說,就是將太上皇放在危機之中,起碼李平舟就做不出這樣的事來。
「李相,依下官之見,待日後陛下中毒之事水落石出,再迎太上皇回帝都不遲。」徐三建議道。鎮南王府自來權重,不過如今卻是有利無弊,起碼鎮南王是太上皇的同胞兄弟,再者,雲貴那一支兵馬,於帝都不軌之人,也是不小的震懾。
聽徐三此話,李平舟另有思量,沉吟道,「太后娘娘……」這位位高權重的婦人,不僅是皇帝陛下的親娘,也是鎮南王殿下的髮妻哪。若是衛太后有個萬一,一樣不好交待。李平舟不喜歡衛太后,從內閣朝臣的角度,卻不能不為衛太后考慮一二。
宮裡不安穩,太后與太皇太后卻仍居宮中……哪怕李平舟不為衛太后著想,也得為太上皇的親娘——太皇太后想一想了。
「不如請太皇太后與皇太后並陛下去行宮休養。」徐三說著這話,自己心裡也沒把握,衛太后又不是傻的,若是衛太后早有暫避之心,也等不到這會兒了。
在這件事上,衛太后也稱得上處變不驚了。想到此處,李平舟倒是對衛太后升起了一絲敬佩之心。
李平舟道,「咱們當盡臣子本份。」至於衛太后同不同意,那也就兩說了。
淮揚。
明湛與阮鴻飛本來想接著去吳儂軟語的蘇州去住上一段時間,結果天公不作美,竟下起雨來幾天不歇,只得暫時留住在小周村。
因阮鴻飛一行人出手大方,禮數周全,很得村民的好感。連村裡的大戶兒周員外,亦派人送了帖子道訪。
周員外算是小周村兒的體面人,家裡三進的青磚紅瓦的宅子,尤其是周員外的大兒子,那更是小周村兒的知名人物兒。在外面做著大生意,僅這兩年,周員外就用兒子掙回的銀錢把相鄰幾個村子的地買去了大半,成為名符其實的大地主。
如今自己村裡來了這樣的出脫的人物兒,周員外些許見識,自然要派人去拜訪一二。
在這個村子,也只有周員外這樣自恃身份的人,才會正式的下帖子拜訪。而且,這帖子還是燙金的,可見其財力不俗,頗具自信。
接到周家的帖子,搖光自發向里長打聽了回周員外家的境況。
「周員外家裡也算薄有家資,有百十頃的田地,大兒子在外面做生意,叫周大全。聽說周大全也回了小周村兒,這次先生與二爺過去,應該能見到這位周大爺。」搖光稟道,「先生,按您的吩咐,我備了些薄禮,到時一併帶去,也省得這地主周老財挑咱們的眼。」
明湛道,「一個地主兒老財,搖光,你可別備的太貴重。財不外露麼。」
搖光連忙將所備禮單遞給明湛,明湛細細看過,才無話了。
倒不是明湛小氣,雖然他的確摳門兒,不過明湛輕重還是分的清的。交友走禮,人之常情。只是明湛並非冤大頭的脾氣,出門在外,也要多幾分謹慎,小心無大過。
阮鴻飛帶了幾位侍從,在一個雨天,與明湛一併拜訪了周員外。
周員外是個微微發福的男子,五十上下,容色傲倨又帶了三分親熱,親自迎出中門,笑道,「吾聽聞吾們小周村有雅客來,貿然下帖,唐突貴客了。」
這話,怎麼聽怎麼彆扭。
還「吾」啊,「吾們」的,這一聽,明湛就知道這位周員外定是個一瓶子不滿半瓶子晃蕩,沒啥學識修養,硬要裝有學問的老粗兒。
明湛心下一樂,上前道,「吾與吾大兄二人,接到周先生的帖子,深感榮幸,叨擾周先生了。」
周員外一聽明湛稱他為「先生」,心裡別提多舒坦。往日裡村民大都喊他一聲「員外」,就是客氣恭敬了。他家裡雖有百頃田地,平日裡也有婆子丫頭服侍,不過到底只是平民百姓,這年頭兒,等級觀念分明,就是「老爺」二字,也不是隨便能稱呼的。
非有功名之人,不能叫「老爺」,但是,這一句「先生」,就叫的周員外如同吃了人參果兒一般,渾身舒泰,妙不可言。
周員外咧嘴直笑,「不敢不敢,你們來,是俺榮幸。」頭一句迎客的話,是周員外與教孫子唸書的秀才學的,故此半文半白。第二句,就徹底的露了底。
周員外去過蘇州城,會說官話。再者,他畢竟到了知天命的年紀,一聽明湛開口是正經的官話,就猜到這行人定是自帝都而來,頓時將臉上的傲倨收起,更加熱情,禁不住握住明湛的手,哈哈笑道,「老弟啊,俺跟你真是一見面就如故啊。」
明湛也跟著哈哈笑兩聲,搖一搖周員外的手,「老哥啊,我也是一樣啊,哈哈哈,」扭頭看一眼周員外身邊留著短鬚的年青人,明湛笑問,「老哥,這是我老侄兒吧?」
那一畔,周大全與阮鴻飛已經相互認識,且行了禮數。此時,周大全聽到「老侄兒」倆字兒,忍不住面上一窘。明湛那張臉嫩的跟剝了殼的水煮蛋似的,虧得他有臉對著周大全說出「老侄兒」的輩份來。
周員外也跟著面色一滯,不過此事也不能怪明湛,是他先叫明湛「老弟」,明湛既是他的「老弟」,周大全自然要喊一聲叔的。
阮鴻飛這次裝扮,完全看不出半點兒嫩相來,一樣白面短鬚,斯文儒雅,微微笑道,「舍弟與我差了十幾歲,性子跳脫,讓二位見笑了。」
周大全笑道,「小宋公子活潑可愛,非常難得。」
周員外跟著笑了幾聲,請明湛與阮鴻飛入席。
周員外是小周村兒有名的人物兒,明湛與阮鴻飛禮數周全的帶了禮單到訪,周員外自然更不能失禮,故此這席面兒安排的非常不錯。
其間還有明湛的拿手好菜,麻辣小龍蝦。
周員外笑道,「我們這裡窮鄉僻壤的,就是些野味兒。你們是帝都來的貴人,就當嘗個新鮮。」
「我們小周村兒的人,沒別的優點,唯好客而已。」周大全接過父親的話茬兒,笑道,「這道小龍蝦,尤其兒味兒美。這兩年,也不知什麼原因,稻田里開始長這些蟲子,抓都難抓,開始也沒這麼些。還是近兩年,漸漸多了,村裡的鄉親多是抓來剁了喂雞或是漚肥,如今看來實在是暴殄天物。」
「尤其是小宋公子取的這名子,小龍蝦,實在是好聽,又好吃。」周大全讚了又贊。
雖然周大全也算小周村兒裡的厲害人物兒,不過與明湛阮鴻飛這種人精比就差了天地去。明湛心道,他不過隨口說了小龍蝦的名子,這周大全倒是打聽的清楚,還知道小龍蝦的名兒是他取的,不是阮鴻飛也不是搖光天衡等人。
看來,這次宴請是有備而來啊。
明湛謙虛一笑道,「不值一提,我看尋常河中蝦米,個頭兒不小,只是不若這種蝦威風凜凜。再者,這種蝦尋常人不知道也正常。還是我與朋友遠行時偶爾見過,因此蝦多生於河溝裡,殼厚而肉少,若是白灼,不若明蝦白蝦味兒美,只得用麻辣重味兒提香蝦味兒,以此下酒下飯。」
周大全笑道,「小宋公子年紀不大,卻是見多識廣,周某佩服。」
明湛哈哈一笑,「過獎過獎。」虛應兩聲,餘下周大全不論如何試探,明湛都不肯再多說一句,只肯讚美食談風月。
待一時,明湛與阮鴻飛告辭而去。
周員外問兒子,「大全,我看他們兄弟為人處事都不錯,挺講究的。」
周大全道,「嗯,爹,我看也不錯,尤其是小宋公子,瞧著就一臉的福氣。」
回到里長家。
明湛與阮鴻飛開始嘀咕,「你說這姓周的是不是來路不正啊?」
阮鴻飛瞥明湛一眼,鬆了鬆腰帶,鼻息間帶了三分酒氣,「此話怎講?」
明湛推阮鴻飛一下,「你傻了啊?那個小龍蝦根本不是咱們大鳳朝的東西,那是海外的東西。你認識不為怪。」
頓一頓,明湛大言不慚,「我是神仙出身,自然也知道,你說,那個周大全是怎麼認識的?他今天是想試試咱們。哼,我看哪,他在外頭掙錢掙的來路兒不正啊。」話到最後,明湛頗有幾分意味深長,一雙小眼睛,還鬼頭鬼臉兒的直瞧著阮鴻飛打量。
阮鴻飛揉揉眉心道,「你看周老財白胖白胖的,周大全卻是面色微棕,略顯粗糙。海上日頭大,海風也大,在海上討生活的人,就是這樣的膚色。再者,我看周大全臂圓腰粗,手指粗大有力,與其相握時,掌心有厚繭,並非養尊處優的人。跑海上財路的大老闆,絕不是他這樣的。我尋思著,他哪怕是在海上討生活兒,也斷不是什麼重要人物兒。」
明湛一面點頭,一面心內頗是自豪:果然不愧是他老婆啊!這一句一句的,分析的多到位哪,格外的精闢入理。
阮鴻飛瞧著明湛因吃了些酒而臉色酡紅、露出傻笑,一面嫌棄:這死胖子,越發傻氣了。一面不知怎麼就有些動了情,手指不由自主的摸向明湛的臉。
明湛與阮鴻飛廝混多年,這會兒瞧見阮鴻飛意動,心道,老子的魅力實在是與日俱增啊,沒咋勾搭,他家飛飛就是一幅飯狼臉,做為老公,實在太有成就感了。明湛得意到了極點,忍不住嘰嘰咕咕一陣怪笑,不待阮鴻飛上前,就直撲了上去!
嘴裡還嘰呱怪叫著,「親愛的,讓老公滿足你吧!喔喔喔喔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