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直到救護車呼嘯著開走，錢大柱的臉，還是蒼白的。想起那個披頭散髮，赤紅著雙眼從房間裡衝出來的女人，還有捅在老李身上的那一刀，錢大柱的心就不由得一哆嗦。

　　那個瘋女人！

　　「錢哥，你說李哥應該沒事吧？」小趙看錢大柱一直沒出聲，就湊了過來，「說真的，錢哥你怎麼每次見到這女人都繞道走？是不是早就知道她是個瘋子？」

　　錢大柱搖搖頭，手上還有些疼，剛剛幫李哥制服那個瘋女人的時候，被割傷了手指，雖然已經包紮過了，可是，畢竟十指連心，直到現在還是一抽一抽的疼。

　　由於華生酒店的名氣，在出了這件事後，媒體就像嗅到了魚腥味的貓一樣，蜂擁而至，酒店公關部的曹經理面對的媒體的提問，總是同樣的回答，抱歉，暫時無可奉告，等事情查清楚了會告知各位的。於是，從酒店這裡問不出什麼消息的記者們，就轉頭開始調查那個傷人女人，不出一天的功夫，陶楚的所有信息都被公之於眾，包括她曾經隱瞞了自己的精神病史，和她與華生酒店人事部趙經理之間若有似無的曖昧關係。傷人案又牽扯出了桃色新聞，這個時候，又有知情人士透露，這個陶楚是由趙經理介紹進華生的，沒有通過員工的入職考核，被刷了下來，為了這件事，趙經理曾經闖進總裁辦公室，當面和華生的現任總裁鄭慕楓吵了一架。而在趙天被華生解雇的消息傳出之後，更是坐實了之前的猜測。各個大報的媒體還好，可是那些花邊小報，什麼消息都傳了出來，包括趙天一怒沖關為紅顏，還有趙德盛為了兒子同華生決裂等等等等。

　　處在事件漩渦中心的趙家父子幾乎是每天都要焦頭爛額的應付無孔不入的媒體，而鄭慕楓則是悠閒的呆在他的總統套房裡，甚至好心情的玩起了網絡遊戲。

　　「老闆，這件事要是傳到老總裁的耳朵裡，恐怕會對您不利。」鄭慕楓的助理jeff有些不理解為什麼他會這麼急著對趙家父子下手，依照老總裁對趙德盛的信任，這次的事件，到最後大概會不了了之的。

　　「Jeff，」鄭慕楓抬起頭，大眼睛無辜的眨了眨，「我從來沒有想過對趙叔叔下手啊，你不能污蔑我！」

　　Jeff險些被自己的口水給嗆到，「老闆，收起你那副無辜的樣子，我不是白癡！」

　　「好吧。」鄭慕楓無奈的聳了聳肩膀，關掉了電腦，「jeff，你這次真的誤會我了，如果我要對趙德勝下手，現在他就不會再有機會對著媒體解釋了。我只是想讓我在馬爾代夫的父親知道，這個表面忠厚的趙叔叔，並不像他以為的那麼忠誠。」

　　「就這樣？」

　　「就這樣。」鄭慕楓拿起桌子上的鋼筆，修長的手指摩挲著上邊的花紋，「Jeff，你要知道，其實，人與人之間的信任，是種很奇怪的東西。如果我貿然的對我父親說，趙德勝每年在華生貪污了幾百萬，即便我是他的兒子，我的父親也不會全然相信我，他會懷疑我。而如果通過其他的渠道，一點一滴的讓趙德勝的消息傳到他的耳朵裡，那麼，他對趙德勝的信任就會越來越薄弱，而我的勝算，卻會越來越大，欲速則不達，表面上看，這次的事情我沒佔到任何便宜，可是，趙德勝卻不知道，他已經開始輸了。」

　　Jeff沒有出聲，只是在鄭慕楓又轉頭拿起鼠標的時候，額頭冒起了青筋，「老闆，我佩服您的深思熟慮，但是，我要提醒您，如果，您再在上班時間打遊戲，就算您的父親不會介意，可是，我會將這一切稟告您的爺爺！」

　　「Jeff，我恨你！」

　　「那是我的榮幸。」Jeff勾了勾嘴角，「還有，老闆，對於在這次事件中受傷的幾個保安，您覺得該怎麼處理？」

　　「交給人事部經理，每個人多發一個月薪水，底薪提高五百。」

　　「我知道了，這就去辦。」

　　Jeff轉身要走的時候，卻又被鄭慕楓給叫住了，「Jeff，今天下午，我要去出事的員工宿舍看看。」

　　「您去那裡做什麼？」

　　「當然是做一個老闆應該做的事情，關心慰問一下自己的員工。據說，國內流行這種獎勵方式，比多發錢都有用。」

　　Jeff無語了，他這個老闆有的時候精明的讓人害怕，有的時候卻迷糊的讓人發指！他說的那種方式，是C國多少年前的老黃歷了，就連自己這個外國人都清楚知道的事情，怎麼自己的老闆還會認為這會比發錢更有用？不過，看著鄭慕楓的樣子，無論如何，是不會聽自己的勸告了。Jeff歎了口氣，算了，去就去吧，反正他又不是美國總統，會擔心遭到暗殺。至少，這比他打遊戲要好。

　　自從出了陶楚的事情之後，員工宿舍裡住的人，都搬到了另一間宿舍，按照管理後勤的劉主任的意思，等到新一批員工入職之後，這間宿舍再重新啟用。正好趁著這段時間，把整棟樓修繕一下。

　　雖然暫時沒人住在這裡了，但是，保安還是要按時巡邏，自從前天抓住一個小偷之後，保安隊長就卯足了勁，每天二十四小時安排滿了，對手下這批保安的要求，甚至比原來還嚴，讓手底下這批人連呼吃不消。

　　「錢哥，你說，咱隊長是不是吃飽了撐的，就算真有賊溜進來，能有什麼偷的，摳牆皮敲壁燈嗎？」

　　錢大柱搖搖頭，他現在想的是另一件事。這段日子以來，他一直想問，楊林是怎麼知道那個姓陶的女人會傷人的？雖然一開始錢大柱覺得楊林這麼說，是為了讓自己別在外邊拈花惹草，做對不起趙霞的事情，可是，在經過這件事情之後，錢大柱卻不這麼想了。如果自己當時沒有下意識的想起楊林說這個女人會傷人，在發覺到她不對勁的時候，離她遠點，可能現在躺在醫院裡的就是自己了。

　　想起現在還躺在醫院裡的老李，錢大柱歎了口氣，好在傷得不嚴重，公司裡也給補償了醫藥費，否則，估計他是連醫院都住不起的。

　　這個時候，錢大柱手上的對講機響了，「什麼事？」

　　「有人找，到保安室來。」

　　錢大柱衝著小趙示意了一下，小趙點點頭，反正這層也巡視得差不多了，兩個人就下了樓。

　　到了保安辦公室，錢大柱就看到楊林正坐在椅子上等他。

　　「小楊，你怎麼來了？」

　　「錢哥。」楊林站起來，指著一邊桌子上的保溫飯盒，「這是趙阿姨給你燉的雞湯，我給你送來。」

　　「哦，費那事幹啥，等我回家不一樣嗎。」

　　楊林笑笑，沒多說什麼，等著錢大柱喝完了湯，他就收拾了一下，拿起保溫飯盒打算離開，「錢哥，那你忙吧，我就先走了。」

　　「哎，路上小心。」

　　錢大柱看著楊林的背影，那句話就繞在嘴裡，卻怎麼也說不出來。錢大柱拍了拍腦袋，算了，反正小楊也算救了自己，如果自己追根究底，這孩子會不會胡思亂想些什麼。他媽是那個樣子，萬一他懷疑自己想到了別處，可就不好了。想通之後，錢大柱就下決定，不再追究這件事了，也得記著讓趙霞把嘴巴閉緊。出事之後，錢大柱曾經和趙霞透露過一點楊林和他說的話，希望，趙霞不會嘴快的把話問出來吧。

　　提著保溫飯盒出了辦公室，楊林歎了口氣，其實，他知道錢大柱想要問他什麼，可是，就連他自己也說不明白，他又怎麼給錢大柱答案？還不如就這麼拖著，等過一段時間，估計錢大柱就忘了吧。

　　把保溫飯盒掛在車把上，楊林騎上自行車就往回走，天有點暗，在一個拐彎的地方，沒留神，和對面過來的一輛轎車擦了一下。楊林這次沒摔倒，不過卻有些懊惱，他怎麼總是和這種車這麼有緣分，上次被撞了一次，家就沒了，這次還不一定會碰到什麼事情呢。

　　楊林看那輛車停下了，覺得有些不妙，牽起自行車就想跑，卻被一個外國男人給攔住了，「抱歉，孩子，你沒傷到吧？」

　　聽到這個高鼻子藍眼睛的外國人一口地道的普通話，楊林有點吃驚，摸了摸鼻子，「我沒事，這事是我不對，刮了你的車。」

　　「沒關係。」Jeff笑了，對這個禮貌的孩子很有好感。知道楊林沒有受傷之後，還是不放心的拿出一張名片放到楊林的手裡，「如果你回家之後感到有什麼不舒服，可以打這個電話。」

　　說完，Jeff就上了車，楊林站在原地，看著這輛車從他的身邊開過，車的後窗是降下來的，一個英俊的男人看到楊林，衝他眨了眨眼睛。過程太快，等楊林回過神來，車子已經開出去挺遠了。楊林不確定的揉了揉眼睛，剛剛是自己眼花了吧？那個男人怎麼會衝著自己眨眼睛。而且，如果他沒認錯，這個男人，就是之前出現在鏡子裡的那個人，也是自己在華生酒店大門前看到的那個人。

　　低頭看著手上的名片，說不出是什麼質地，可是，燙金的四邊，卻讓楊林知道，這個人，應該很有錢，輕輕念出了上邊的名字，「鄭慕楓……」

　　一瞬間，很多奇怪的畫面湧入了楊林的腦中，最後，定格在一張笑得有些孩子氣的臉上，雖然那張臉很英俊，笑容也很和善，可是，楊林總覺得那張臉帶著一些不懷好意，和一絲邪氣。

　　搖了搖頭，像這種人，和自己沒有任何交集，應該不會再見了吧。

　　楊林騎上自行車，微涼的夜風吹起，吹亂了他的發。

　　鄭慕楓的車開到了員工宿舍門口，並沒有人來迎接他。這讓鄭慕楓很滿意，保密工作做得不錯，很好。

　　不過嘛，鄭慕楓在下車之後，看著Jeff，問道，「Jeff，你怎麼會隨便給人名片？我記得，從我認識你以來，你送出的名片，不超過十張。」

　　「當然，我向來是很謹慎的，這避免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煩。」Jeff回答到。

　　「那你為什麼給那個男孩子名片，看上他了？」

　　「老闆，你要相信我的謹慎。更何況，我給他的，是你的名片。」

　　「什麼？！」

　　「因為，這輛車，是你的。」

　　看鄭慕楓一臉吃驚的樣子，Jeff笑了，露出一口白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