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老闆娘看著走進來的兩個人，心裡就是一咯登，和老闆驚疑的互看了一眼，都明白了彼此的心思，這兩個人，看樣子來頭可不簡單。

　　老闆擦了擦手，迎了過去，「請問，您二位有什麼事？」

　　他當然不認為這兩個人是來吃飯的，西裝革履的，來他這的都是出苦力的。

　　那個差點撞到楊林的司機挑剔的看了看屋子裡的環境，「二少，要我看，咱們還是直接去找沈局長吧，犯不著和那些人計較。」

　　被他稱作二少的年輕男人卻沒理會他的話，而是向老闆夫婦問道，「請問，貴店是否有一個叫做楊林的人？」

　　「是，是有這麼個人。」老闆剛要轉身叫楊林出來，卻被老闆娘給掐了一下。

　　「是有這麼個人。」老闆娘說道，「您找他有什麼事？要是不急的話，能不能等他下工再說？」

　　「您放心，我沒有什麼惡意。」看著老闆娘有些遲疑的神情，文競明笑了，「我只是有些事情想請他幫一下忙。還請您叫他出來一下。「

　　「那樣啊，好吧。」老闆娘點點頭，小楊是個老實孩子，應該不會惹到這種有錢人。反正這人也只是說要小楊幫個忙，雖然不知道小楊能幫上這種人什麼忙，不過，這人看樣子挺斯文漂亮的，應該不會是什麼大麻煩。

　　老闆娘打定主意，就讓老闆先招呼著這兩個人，然後她轉身走進廚房，叮囑了楊林兩句，「小楊，看樣子這兩個人確實找你有事。你出去應付幾句，弄明白他們究竟要幹什麼，要不是什麼大事情，吃點虧無所謂，千萬別犯倔，明白沒？」

　　「嗯。」楊林點點頭，在圍裙上擦了擦手，跟著老闆娘走了出去。

　　「請問，您找我？」

　　楊林走到文競明的面前，微微低著頭，帶著長期生活在社會底層的人常有的卑微，整個人，都顯得有些暗淡。

　　文競明皺了皺眉頭，是個挺清秀孩子，怎麼沒點精神樣子，可惜了。

　　「你就是楊林？」沒等文競明開口，站在他身邊的司機已經開口說道，「你住在西門外那片老宅？」

　　「嗯。」楊林點點頭，有些奇怪，「您問這些做什麼？」看樣子，這個司機已經完全忘記了他差點撞到自己，既然他不說，楊林也乾脆不提，省得惹麻煩。

　　司機似乎還想說什麼，文競明抬起手，他就立刻住了嘴。

　　「是這樣，那片老宅是我的曾祖建起來的，我這次來，是來收回老宅的，手續已經辦好了。原本以為裡面住的人應該已經搬走了，可是今天去，發現還剩下幾戶。問過了一些人，知道你現在在這裡工作，今天來找你，也是想要和你說這件事的。」

　　楊林愣住了，他記得，好像是有這麼回事。上星期，確實有幾個穿制服的到過那片老宅子，說是這片房子都要回收，住著的人得趕緊搬走。不過，楊林一直沒當回事。以前也不是沒人來說過這片土地被哪個大老闆給拍下了，要把房子推倒重建，可最後基本都不了了之了。楊林以為這次也沒事，沒想到，人家卻找上門來了。

　　可是，他之前一點準備都沒有，要是真就這麼搬走了，讓他們孤兒寡母的去哪啊？就他賺的那點錢，能讓他們母子倆吃上飯就不錯了，哪還夠租房子的？就算有錢，誰願意把房子租給一個帶著精神病母親的半大孩子？可是，人家話都說明白了，自己本就不佔理，要是不搬，萬一出了什麼事，自己還不是只能打落牙齒往肚子裡吞嗎？

　　想到這裡，楊林的嘴裡有些發苦。

　　「那個，這位老闆……」

　　「我姓文。」文競明笑笑，「你可以稱呼我文少，或者文先生。」

　　「好吧，那個，文先生，」楊林抓了抓腦袋，斟酌著開口說道，「您的意思，是現在就把房子收回去嗎？一定得搬走嗎？」

　　聽到楊林的話，文競明皺了皺眉頭，「怎麼，有困難？」按照道理來說，這片老宅要收回的消息，應該已經提前通知那裡的住戶了，說實話，文競明覺得自己能夠來找楊林商量，已經算得上是仁至義盡了，如果楊林還有其他的要求，未免有些不識時務。

　　站在文競明身邊的司機看他不說話了，就知道這位文家當家的少爺心情開始不好了，「我說這位小兄弟，這不是二少不近人情，而是你的問題。本就不是你們的房子，讓你們也住了這麼長時間了，現在正主來收回了，你總不能賴著不走吧？看你長得乾乾淨淨的，可別像那些街上的二癩子似地不要臉。」

　　司機這話說得過分了，就連文競明都皺了眉頭，可他卻沒開口，畢竟，他心下想的，和司機說的，還是對上了一分。這個孩子，不是真打算想從自己這裡訛些什麼好處吧？

　　這不能怪文競明會有這種想法，生在商人的家庭裡，自小就是被教育商人逐利，連帶著，讓他看別人，也不自覺的帶上了一層有色眼鏡。

　　楊林畢竟是個半大孩子，被司機的一席話弄了個大紅臉。站在他身邊的老闆娘有些不樂意了，顧不得老闆在一邊拉她，開口說道，「我說你這個人怎麼說話呢？對著個半大孩子吆五喝六的，你也不嫌害臊！你別拉我！」老闆娘一邊推開老闆的手，衝著楊林說道，「小楊，你今天下午就別上工了。」

　　「老闆娘？」楊林的聲音有些發抖，不是，要攆他吧？

　　「想什麼呢！」老闆娘揉了揉楊林的腦袋，「你一會回去收拾收拾，帶著你媽今晚就住我家來。既然人家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咱是窮，可不是那種沒志氣的人！沒得清清白白做人，卻給人打臉的道理！」

　　「老闆娘……」

　　楊林想說些什麼，卻被小妹拉住了，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過來了，「楊哥，你別說話，我媽就這性子。反正我也佔不了多大地方，等你搬來了，我住我爸我媽那屋去，你和大姨就住我那屋。」

　　文競明沒理會老闆娘怎麼說，而是看向楊林，問道，「如果你真的有難處，我可以寬限你兩天。如果不是，我也可以給你點錢，不過，你要立刻搬走。」

　　楊林咬了咬嘴唇，就算寬限兩天，自己也湊不出租房的錢，而就這麼住到小妹家裡，也不是那麼回事，他原本就已經欠人家不少人情了，小妹過年就十六了，要是自己這非親非故的搬進去，難保旁人不說閒話。更何況，萬一自己的媽在人家家裡發病，出了什麼事情，自己更對不起人家。楊林權衡了一下，雖然覺得自己這麼做會讓人看輕，可是，他實在沒有辦法，最終還是開口說道，「我立刻就搬。」

　　飯如果都吃不上了，光有志氣，有什麼用？他可以有志氣，難道，讓他的媽媽也跟著他一起露宿街頭嗎？楊林知道自己這句話出口，別人會怎麼看他，可是，他沒別的選擇。只是，還是難受的低下了頭。

　　一句話出口，司機鄙夷的撇了撇嘴，嘴上說得好聽，還不是想佔便宜！

　　「二少，你根本不用給這種人錢！像這種人，八輩子的泥腿子，就是啃泥吃灰的命！給他錢不如去接濟要飯的！要我說，他再賴著不搬，直接找警察來！」

　　「行了！」文競明皺著眉頭喝止了司機，這個司機的父親是當年和自己的爺爺一起逃出去的，爺爺本就對他家頗為照顧，自己這次回國，也讓他跟了過來。雖然文競明之前沒怎麼見過他，可是，在家裡的時候，他的表現還可以。出來之後，卻發現他竟然是這個樣子。剛剛司機說出了那些話之後，文競明明顯的感到這家小飯店裡的人神情都有些不對，他這幾句話，等於是將這些人都罵進去了。不能犯眾怒，這是文競明自幼就知道的道理，如果這件事自己處理不好，很可能，會惹上麻煩。

　　文競明不著痕跡的掃視了一遍坐在幾張桌子旁邊的人，看他們的打扮，應該都是在附近那個工地上做工的，自己之前進來的時候，他們正在吃飯，不過，現在卻在都在看著自己和司機，那眼神，可沒帶多少善意。

　　掏出錢包，文競明從裡面拿出一疊百元大鈔，「這些，算是我給你的補償。至於搬出時間，我可以再寬限一天，後天之前，你必須搬走。」

　　楊林接過了鈔票，點了點頭，他緊緊的握住了那一疊鈔票，身上卻一陣陣發冷，似乎，又看到了那個出現在自己的夢裡，滿臉是血的男人，這一次，他像是在被什麼人追趕著，突然，楊林被拍了一下，回過了神，這才發現，文競明已經離開了。

　　等到文競明和那個司機走出去，老闆娘衝著門口淬了一口，「我呸！人模狗樣的，什麼玩意！」

　　老闆則是看著楊林手上的那一疊鈔票，「小楊，數數，他給了多少？要麼說有錢人呢，一出手，就是不含糊。」

　　老闆話音剛落，就被老闆娘給推到了一邊，「你就這點出息！小楊，原本這錢你不該拿，可看他們那樣子就來氣！」

　　在店裡吃飯的人，也隨著一起起哄。原本，楊林這事確實不佔理，就算文競明要他立刻搬走，他也不能多說些什麼。不過，這兩個人高高在上的態度，還有說的話，實在太氣人！是，他們確實是沒錢，可也不是讓人就這麼平白噴一臉唾沫星子的！要是擱往常，楊林收了這錢，他們嘴上不說，也可能會看清他一二分，可是今天，他們看得一清二楚，既然人家願意給，咱就收著唄！誰還會嫌錢燒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