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文競明閉著雙眼，眉頭卻一直沒有展開過。司機從後視鏡看到他這個樣子，也不由得有些擔心。別看文家這個二少一副讀書人的斯文樣子，要是比起心狠手辣，就連當年的老太爺，也未必是他的對手。自從這位二少跳級讀完博士，越過文家的大少接掌家裡的生意之後，商場上，在他手上吃過虧的，絕不在少數。其實文家的大少也算得上是個精彩人物，但是，比起他這個弟弟，卻差得不是一星半點了。也就因為這樣，這次回C國收回主宅，拜祭先人的事情，老太爺交給了二少，這也是明裡暗裡的宣佈，他的衣缽，將來是要傳給二少的。

　　「大劉。」終於，文競明開口了，「你的脾氣，要改改了。有些話，不該說的就不要說，我不喜歡管不住自己嘴巴的人，明白嗎？」

　　「是的，二少，我再也不敢了！」

　　「嗯。」文競明似乎對他的答案滿意了，可是，過了一會，又說道，「你覺不覺得，那個叫楊林的孩子，有點眼熟？」

　　其實，從見到楊林的時候，文競明就覺得他有點眼熟，可是，卻又想不起來他長得像誰。這對於他來說，是很罕見的。畢竟，一場宴會下來，他能夠將在場的人記得分毫不差，而卻怎麼也想不起來楊林像誰，這未免有些太奇怪了。

　　大劉正專心開車，冷不丁聽到文競明這句話，愣了一下，「二少，他就是個窮小子，你怎麼會覺得他面熟。」

　　「也是。」文競明搭在腿上的手指敲了敲，「可能，是我想多了吧。」

　　雖然文競明說後天之前搬走就可以，但是，楊林覺得，既然自己收了他的錢，那麼，早走早好，也省得別人說閒話。

　　打定主意，楊林就和老闆請了假，趕回了家。到家的時候，就看到對門的趙霞兩口子也在大包小裹的收拾東西，正堆在他們的家門口，趙霞不時的看看路口，像是在等什麼人。

　　「趙阿姨，你們也是今天走？」

　　「哎。」趙霞答應了一聲，緊著栓了栓箱子上的繩子，「原本還以為這次也和之前一樣呢，沒想到人家都找上門來了，搬就搬吧。」

　　「哦。」楊林答應了一聲，就往屋裡走，他們母子倆的東西倒沒有多少，收拾收拾，兩三個包袱就差不多了。讓他發愁的是，接下來要住在哪，雖然老闆娘說可以先住在他們那裡，但是，不到萬不得已，楊林實在不想麻煩他們。剛才他數了數那個文先生給他的錢，足足有三千塊，照這個數，離市中心遠點的話，應該能租到房子，可就怕人家見到他母親之後，不願意租給他們。

　　趙霞見楊林低著頭就往屋裡走，怎麼總覺得這孩子有點不太對，轉念想了想，也就差不多明白了。

　　「小楊，你先等等。」趙霞叫住了楊林，「你找好房子了沒有？」

　　楊林搖搖頭，「還沒呢。不過，我想帶著我媽先在招待所對付一個晚上，明天就去找房子。」

　　「那哪行啊。」趙霞搖搖頭，看錢大柱從屋裡出來，就招呼他先收拾著，她自己把楊林拉到了一邊，「你以為帶著你媽找房子容易嗎？別又生出什麼事端。」

　　「趙阿姨，我媽只是犯糊塗，她不傷人。」

　　「你這孩子，聽我把話說完！」楊林一提起他媽就犯倔，趙霞也是知道的，可有些話，還是要和他說，總比讓楊林去到處碰壁要好，「別的不說，光是招待所，見你帶著你媽，會讓你住嗎？就算你磨破了嘴皮子，人家也未必能讓你住進去。再說了，就是能對付一個晚上，你也未必能找到住的地方。萬一找的地方太偏了，你上工回家就要不少時間，誰看著你媽？」

　　趙霞說得也在理，楊林動動嘴，也說不出什麼。

　　楊林是個聰明孩子，就是有的時候犯倔，像頭倔驢似地，不過，只要順著毛摸，就啥事都沒有了。

　　趙霞見他這個樣子，就知道他聽進去了，點點頭，就把她的想法告訴了楊林。

　　「趙阿姨，你說，和你住一起？」

　　「是啊。當家的，過來一下，哎呀，你不用看著，就咱們那點破爛，白給別人人家都不要！」趙霞衝著楊林點點頭，就把錢大柱叫了過來，「你不是說你那個部隊轉業的朋友給你找了個保安的活嗎？你看，要不讓小楊和咱們一起住吧？他給咱們找那房子我也看過了，挺亮堂也挺寬敞的，就咱一家人住著也浪費。你晚上去上工，小楊他們母子倆也能和我們母子倆做個伴。」

　　「趙阿姨，這麼怎麼好意思？」

　　楊林剛想拒絕，就被錢大柱給攔住了話頭，「這敢情好！我原本還想著，我晚上不在家，就你們娘倆，人生地不熟的，怕出啥事。現在這社會，可跟十年前不一樣，小楊要是一起去，那正好！」

　　趙霞笑著和楊林說道，「就這麼定了！快點去收拾東西吧。」

　　錢大柱也催楊林快點，他那個朋友一會也要開車過來，正好，楊林母子倆也就一起過去算了。

　　「小楊，你不用再顧及什麼。我和你們母子倆也認識挺長時間了，你趙阿姨是個什麼人，你也清楚，我不是可憐你們，就是想伸把手，誰沒有個犯難的時候？再說了，我又不是白給你住，每個月可得給我按時交房租。」

　　楊林點點頭，啥也沒多說，從口袋裡掏出文競明給他的三千塊，一股腦的就要塞給趙霞，把趙霞給嚇了一跳，連說不用這麼多，見楊林虎著個臉，沒辦法，從裡面拿出二百塊，讓養楊林把剩下的收起來，「行了，我收了，趕緊把錢收好。你個傻孩子，財不露白的道理不清楚啊？」

　　楊林笑了，「趙阿姨，你放心，等我將來賺大錢，咱們都搬別墅去住！」

　　趙霞笑笑，又催著楊林去收拾，錢大柱那個朋友再過一會估計就到了，他有車，正好跟著他的車走。

　　楊林先把張娟帶出屋，讓趙霞幫著照看一下，他就開始收拾東西，東西不多，也沒費多少勁，只是，在拿放在床底下的箱子的時候，楊林撿到了一塊玉，上邊似乎還有字，楊林辨認了一下，似乎是文什麼的，像是個人名。奇怪了，他前天剛掃過床底下，當時還沒有這塊東西，這是哪來的？

　　屋外響起了車喇叭聲，趙霞已經在叫他了，楊林原本想這種來歷不明的東西，還是不要的好，可是，鬼使神差的，他竟然把玉放進了自己的口袋裡，拿起箱子，就走了出去。

　　「大柱，這娘倆是誰啊？別不是……恩？」朱燾叼著根煙，歪眼斜嘴的衝著錢大柱直樂。

　　錢大柱聽了他這話，二話不說就給了他一拐子，「滾犢子！這是我鄰居，你給我找那房子挺大的，就讓他們娘倆和我們一起住，也能互相照應照應。」

　　「哦。」朱燾點點頭，看著有些尷尬的楊林，「小兄弟，幾歲了？上學呢？」

　　「沒，上工了。」

　　「行，這麼小就開始養家了，是個爺們。」朱燾看幾個人都上了車，雖然覺得趙霞扶著的張娟木愣愣的有點奇怪，也沒多想，踩下油門，小麵包就跑了起來。

　　路上，趙霞和朱燾搭著話，「我說，朱兄弟，我當家的這次就多謝你了，等你有時間，嫂子我做一桌好菜招待你。」

　　「得！嫂子，你叫我燾子吧，我可和豬八戒那廝沒有半點關係。」

　　楊林坐在後座上，看著朱燾，覺得這人雖然嘴壞點，可應該是個熱心腸。趙霞兩口子和他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等朱燾知道了楊林現在的情況後，二話沒說，直說也給楊林找個活。

　　「小楊，我看，你就跟著錢哥一起做保安吧。沒啥技術要求，就是每天晚上拿著個手電筒，在酒店裡上下個幾回就成了。」

　　「可是，他還是個孩子……」

　　「嫂子，我明白你的意思。放心，錢哥做保安那個地方，是家五星級酒店，人家老闆是從國外回來的，按照流行都叫啥海龜什麼的，不說酒店裡邊，光是外邊看門的，就是兩個退伍的特種兵，要是有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想進來，也得掂掂自己的斤兩。」

　　「這樣啊，那我就放心了。」趙霞舒了口氣，「小楊，我看，就照燾子說的辦，一個月下來，比你在原來那家小飯店賺得要多不少。」

　　「可是，燾哥，照你說的那樣，人家會要我嗎？」

　　朱燾正眼看了一眼楊林，原本只覺得這是個漂亮孩子，沒想到，不笨，還挺聰明。

　　「你放心，我在這家酒店也干了兩年了，安排個把人還能說上話。就是之前聯繫不上錢哥，否則，錢哥一家子早就不用擠這破房子了。」

　　半個多小時的路程，一會就到了，朱燾把房子鑰匙給了錢大柱，就開車離開了。楊林下了車，幫著錢大柱和趙霞一起往屋裡搬東西，看著寬敞的房間，楊林擦了擦頭上的汗，笑了。

　　忙著整理東西的楊林，卻沒有發現，放在他口袋裡的那塊玉上，突然出現了一絲鮮紅的紋路，蜿蜒過上邊的文字，然後消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