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章：一天之前(下)

　要說汪洋的功夫錯了，這怎麽說？

　原來，學武的，修拳的，打功夫的，和穿衣服一樣，是要適合自己。

　當年，楊露蟬開始打得是長拳，練得是硬橋硬馬的功夫，他老爹也是這門路子功夫出身的。學了這功夫，但他卻學不到位。他老爹更是覺得，他不是個練武的材料。後來，楊露蟬心氣不服，就想尋訪明師，最後找到了陳氏太極這一路子。學太極，卻是一學就上手。

　這就說明，功夫這東西，有的人適合這個，有的人適合那個。

　你讓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打猴拳，肯定有些不倫不類，你讓一個文氣少年學鐵線，這也不對路。內家拳，和外家拳，是兩邊。有的人頭腦簡單，身體發達，他就適合外門的功夫，什麽洪拳，什麽鐵線拳，可勁的給他造，他一學一個好，威力立刻就顯示出來了。

　有的人心氣活，身體不發達，他就得從內家拳裏學，先煉氣，以氣煉內臟，一點點改善體質，最後再學打功，從根本上改變自己。

　外門功夫，和內門功夫，是走兩條路。

　先把外功練成，再由外及內，或先把內功練成，再由內及外，最後都是要兩者合一的。

　一個內家功夫大成者，張手擡臂，百千斤的力氣也就發出去了。

　一個外家功夫的大成者，同樣可以力拔千斤，霸王舉鼎。

　修到了最後，誰也不比誰差，就看你是不是學對了路子。

　拿華頂說，他的功夫，是最正的，最對路的，是從頭對到尾，他就該是如此。

　因為華頂的功夫，根基是什麽？中華傲世訣。

　所以他的傲世中華指劍訣，最後的發展，也是根基於此。

　沒有中華傲世訣，就沒有傲世中華指劍訣。

　而汪洋就不一樣了。

　他是武當的正宗功夫。

　但在他求學問知的過程中，他把他老爸給……

　這種不堪也就不提了，但這種事，影響卻大。

　畢竟是自己的老爹，就這麽的了……他的心裏必成陰影，這陰影一日不去掉，就會影響汪洋日後的武道成就。可在這時，有一個麻煩出來了，那就是汪洋的功夫，已經練到家了，他修的是武當的功夫，武當功夫已經紮下了根，不再練，很難達到巔峰。怎麽辦？他改了心訣，這個心訣，就是他後來根據心理學而搞出來的童皇真經。

　這走的是和張三豐一個路子。

　傳說張三豐是武當鼻祖，在他一百五十多歲的時候，突然有一天，發神經病了，和一個老小孩似的，在山下和人亂七八糟的玩，好在這老頭還地道，沒搞什麽帶小蘿莉看金魚的醜事，只是和一個頑童似的，他……瘋了，神經病了，變成小孩子了，老小孩，老小孩，他成了一個老小孩。

　汪洋采用這個，使自己也步入於此……

　可惜……我們可以看得出來，汪洋雖修了，也創了他的這個所謂的心訣，但他的心態，始終並不是一個小孩，而是一個深沈的人，一個小老孩，看上去，是一個成年人的男子。

　他的確是修了童皇真經，的確是在心態上，把自己變成了小孩子。

　可是他的武當正宗，讓他放不下來，讓他玩不起來。

　他不可能和張三豐一樣，跑去和小孩子們流鼻涕的玩，他還有自己的分寸。

　這種不完美，不協調，使他的意境，有問題。

　不然的話，他不會這樣的。

　汪洋學張三豐，他學到了一個童皇真經，但他並沒有學到張三豐“瘋後”的功夫。

　張三豐的武功是很厲害的，武當派的奇功絕藝，這麽多年下來，那叫一個多不勝數。

　當年，武當派，區區一個張松溪，張三豐的四弟子，就把少林派的人打得擡不起頭。

　當年的張松溪，得到了武當，和峨眉兩家絕學，創立武當松溪派內家拳，武當派從此名聲大震。曾有少林僧七十人慕名而不服，上門挑戰，張松溪袖手安坐，兀然不動，一僧忽從半空躍起，施展連環腿法，想要以少林絕技破其氣功。松溪仍是平心靜氣，只在少林僧攻勢將至的一剎那，微微側身擡手，少林僧便如斷線風箏般忽然失了去勢，飛出窗外，落在高樓之下。從此武當拳法，無人不服。

　由徒可知師。

　弟子尚且如此變態，師父的武功更是可怕，張三豐被稱為神仙，便是如此。明朝皇帝，出了個嘉靖的，特別信道，最信的就是張三豐，甚至發夢，感覺張三豐從天上回來了。可見張三豐的厲害。但就是這麽一位，他後來發瘋了，神經病了，變老小孩了。

　這層精神境界是對的，但沒有對應相應的功法。

　所以汪洋只能用舊的九宮神行掌，這九宮神行掌好是好，厲害是厲害，卻和童皇真經的心訣不符，故此，他雖強，卻強得有限，平常也就算了，遇到郭行烈的龍形……麻煩大了。

　龍形拳，最大的特點，就是一個勢字，在出拳動招時，一旦把勢打出來了，那就天下無敵。你看劉郁打虎拳三勁，往往第一招就是虎王顯威，為什麽？為了蘊勢。

　有了勢，才可以打出摟丟抽三勁。

　龍拳也是這樣的。

　得要打出一條大龍之勢，大龍之勢，其勢在上，在直，一奔千裏，無有止焉！

　說時遲，那時快。

　只是閃電間，郭行烈已經跑過來了。他已經逼到近前。

　而這時，汪洋也恰好踏足九步。

　步呈九宮，九宮則罡，步罡之下，發力及掌。

　這一掌，集合了九步借來的力量。

　這一掌，集合了九步之勢而形成的力量。

　這一掌，形成的力量，幾乎是一個小宇宙，一個小世界，一個小完美。

　如此情況下的一掌，不要說開碑裂石了，就是銀行用來貯物的保險櫃，那鈦合金大門，汪洋都有信心，給轟開了。當然，這轟不轟得開，是一回事，有沒有那個信心，是另一回事。

　而汪洋在這一刻，他的信心，是十足的。

　全心全力，匯於一掌。

　很沈悶的，兩人拳掌相抵。

　郭行烈的拳。

　汪洋的掌。

　這一次，不是上次，和華頂比武，招打了一半，又強行收了回去。而是切切實實，紮紮透透的，把勁，給迸發出去。沒有電影聲效的響聲，甚至，幾乎沒有什麽響聲。

　太沈了，太悶了，只有傳達到內心的那絲顫動，這顫動，連心肝脾肺腎，都給震到了。

　在這樣的偉力下，兩人身體，居然能保持紋絲不動，簡直是不可思議。

　要知，兩人都是抱丹大宗師。什麽是抱丹大師宗？是說，他們都是長四十顆牙齒的人物。如他們這樣的人物，一掌傾盡全力，打出去，不要說打一個人了，一頭象都能給你轟飛出去。

　但他們兩人，並沒有飛出，而是穩穩的站在那兒。

　只有最眼利的，才可以看到。

　在兩人，兩招交接的時候，他們的個頭，一下子矮了半尺。

　他們的兩腳，沒入地下，半尺。

　那地，雖是泥，但也有很多的巖石。

　這樣的沒入地面，你就是拿錘子砸，也未必可以把一根樁子打得半尺深。

　而他們兩人，僅僅是掌力，還不是直接往下透的，只是余波蕩漾，就有這樣的偉力。

　這種力量，實是讓人無語。

　這才是世界上最頂尖兩個絕世高手的對拼。

　看起來是沈悶到無以覆加，有誰知道，他們這兩人，發出的力量，是何等的偉巨。

　那是傳奇的，是世界的，是別人，八輩子也無法企及的。強，就一個字。

　兩個抱丹大師的對拼。

　沈默，還是沈默，兩人雙手死抵，其實，也是在暗自，緩合他們的傷。

　是的，這樣的對拼，要說沒傷，是不可能的。事實上，僅郭行烈而言，他的拳，一陣的發麻，他的肘，一時的發軟。但他知道，汪洋比自己還慘。

　是的，汪洋，他的手腕，可能，已經斷了！看上去沒事，其實，骨頭都碎了。

　用得力氣，實是太大了，而汪洋，也太老了，老了，就差了。身體差的這麽一丁點，就差得沒邊了。敗了，汪洋心裏感嘆，而在一時間，他也明白了，郭行烈要殺他的目的！吐了口氣，汪洋緩緩道：“沒必要的……”

　郭行烈收手。

　汪洋後退，他的臉，一下子雪白一片。

　郭行烈道：“哦？”

　汪洋道：“我本來就……可惜……”他的話，說得語焉不詳，你換一個人，幾乎都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麽意思，詞不達意，便是如此了。可是，他面對的，是郭行烈，他聽出來了。

　“什麽？你摸到那層邊了？”他的話一出口，汪洋也是臉色泌紅：“你……你也……”

　是的……兩人……都是抱丹大師。只是，汪洋沒想到，郭行烈也摸到那層邊了。

　“我自抱丹之後，一直在修煉，我不甘心，不甘心武學，就只能修到這一步，我想，該還有下一層境界的，只是我不知道，若非如此，武學的前輩，也不會說出，武無止盡這句話。我相信這句話，所以我一直修，一直修，直到……我感覺到了那層邊……”

　汪洋替他說下去：“可問題是，感覺到，卻摸不到，明明覺得有，卻好似舉眼望天，看到了天，知道了天，明白了天，但怎麽樣的伸手，都夠不到！”

　郭行烈道：“對了，就是這個感覺，後來，我就想，也許是我苦修不行，我得和人戰鬥，和我決鬥，這樣，也許可以讓我悟出來！”

　汪洋搖頭，道：“你錯了，我也有過這樣的想法，但我沒有，因為我認為，這世上，再無田村廣平和華頂，他們兩個比我們兩個，有過之無不及，也是踩踏在武道的黃金年齡，他們兩人決鬥，沒有成功，我們也不會成功，我想的，是另一條法子！”

　郭行烈道：“哦？是什麽法子？”

　汪洋道：“是打破自我，把功夫，無限提升，步入死途，這樣，才有一線生機，可以起死還陽！打破那層壁壘，自我突破，達成新的生命！”

　郭行烈道：“你的這種方法也有過，我也想過，只是，太過玄虛，不知其所終也，我郭行烈不想當個糊塗鬼，不想死得莫名其妙，不想那樣平淡無常，我要死，便要死得轟轟烈烈！”

　閉關，尋求自我突破，讓自己陷入假死，然後激發自己的潛能，尋求突破。

　這是汪洋的方法。不過，這不是唯一的法子。

　在過去，古代，尋求這條法子的，不知道多少，很多武林高手，武林前輩，他們閉關，自守，坐著，坐著，就這麽的，坐化了，死掉了。死得默默無聞，死得無聲無息。很多高手，明明武功高得天下第一，卻一直不出世，他們修學一身功夫，默默無聞，閉關自守，尋求突破，失敗，死得也是，默默無聞。郭行烈不想要這樣子下場。他自忖自己武功可怕，高強，不想無聞的死去，他要戰鬥。所以他出來，他和汪洋戰鬥。

　“個人都有自己的法子，我的失敗，也算是命吧！”汪洋一嘆：“好了，你既殺了我，就走吧！我還想，多看會風景。”彼得大帝海灣，風景，的確是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