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九章：一天之前(中)

　武林高手，特別是那種高得無可再高的高高手，往往可以先覺生死。

　先覺生死，有的人感覺到了，以避之，躲了，因為活了。這便是拳經裏說的秋風未動蟬先覺。感覺到危險，立馬就進行回避，比如一些特種兵，感應靈敏，這邊被狙擊手瞄準，那邊他們立馬就動了，一偏，一跑，就躲開了。想要狙殺這樣的存在，那叫一個難。

　因為人在註意一個人的時候，精神難免的會有一種波動。

　大腦會發射出一種腦電波。

　這種腦電波發射出去，一般人是沒有感應的，可有些特別的，變態的，靈敏的，卻能感應到，感覺到，這便是所謂的秋風未動蟬先覺。說白了沒有什麽大不了的，就好比地震來了，火山暴發，那些小動物們提前發現不對一樣。其實，以那些小動物們的智商能力反應，他們估計是不會知道所謂地震火山是怎麽回事，他們只是憑經驗本能感應出來，這個道理，是一樣的。

　高手，就是這樣的，直覺動物。

　因為高手與人過招，打起來的時候，不是說他們腦子裏想怎麽打，就怎麽打。

　而是交了手，該怎麽打，就怎麽打，動手，完全憑反應，打得是神經元，是皮下反射層，用大腦反就，等著被打死吧。正是這種鍛煉，所以高手的反射神經，反應力，很快，和動物一樣，甚至，比動物還動物，比禽獸還禽獸。

　在清末，一代宗師，八卦拳的鼻祖，董海川這邊教弟子，教了一會，感覺自己要死了，就跑屋裏坐著，將門人弟子叫來，把後事交待一下，最後，就直接的，坐在那裏，閉眼死了。

　他可以預知自己的死亡，亦可控制自己的死亡。

　要死時，一閉眼就行了，沒有痛苦，和睡覺似的。

　這種死亡的感覺……玄之又玄，妙之又妙，好比之門，就看你，入不入了。

　在汪洋的眼前，他好似，就看到了這門！

　這是一扉神秘的門，他恐怖，可怕，但又讓人著迷，因為，它神秘。

　汪洋沒有躲，沒有閃，沒有避，沒有讓他的部下，拿槍亂掃，而是主動的迎上去了。

　黑點，由遠及近，由小及大！

　郭行烈，已經出現在汪洋的面前。

　當兩人相距二十步時，他們停住了。

　高手有一個控制範圍。一般來說，是十步左右，十步，在古代，以十步一殺之說。這就是暗指，一個武林高手，三步並兩步，十步，也就是兩三步的事，就可以欺近到你的眼前。

　一個高手動如脫兔的兩三步，那是多快？

　快到，你這邊想要摸槍，他那邊就跑到你眼皮子下面來了。

　是以，高手不怕槍，你拿著槍，十步外，你打不到我，十步內，我根本不給你開槍的機會。這便是高手的可怕，高手的速度。而這兩人，更是高手中的高高手。

　傳說中的抱丹大師。

　指望他們似年青人那樣死打硬拼，不可能。

　但當他們是一般老頭子高手，就更是錯誤。

　因為兩人，都是抱丹大師，他們瞬間暴發的力量，是一般年青人，遠遠不及的。

　那些一二流的年輕高手，在他們的面前，真打起來，是一招打死，哪裏會給你死打硬拼的機會。想打成長久戰，也要看你是不是夠那水平。

　一頭狼，或是狗，可以和老虎咬兩下子。

　但若是兔子，結果只能是一口直接咬死，根本沒有反抗的余地。

　差距，就是這麽大。

　其實，跑起來，打洞什麽的，老虎拍馬不及兔子，和其余動物一樣，如老虎，豹子這樣的動物，他們的暴發力，是恐怖，可怕的，但說到耐力，就是另一回事。一頭豹子，跑超過兩分鐘，他就該死了。再跑下去，肺就要炸了。豹子的暴發速度是厲害，跑得也是閃電般的快，但，也就是那麽一瞬，一瞬間的暴發而已。

　跑得了百米沖刺，不是說可以跑馬拉松。

　這兩個，就是百米無敵者。

　強大的戰鬥氣息，已經彌漫開來，汪洋道：“你是誰？”

　郭行烈道：“形意門，郭行烈！”

　汪洋道：“你……為什麽來殺我？”

　“殺人還要理由？”郭行烈搖了搖頭，道：“你也是個人物，不要讓某瞧不起你，聽說武當的九宮神行掌，天下獨你一家，舉世無倆，我倒想看看，見見，瞧瞧，看看你的九宮神行掌，是不是九步問道，生死無極。”

　九宮神行掌，這是脫胎自武當四部經典裏，龜蛇盤鬥的功夫。

　可以說，武當的功夫，一般都出自四部經典，其余功夫，也能看到四部經典的影子。

　九宮神行掌，就是從龜蛇盤鬥中演義出來的。

　可以說，九宮之步，步步殺機，步呈九宮，掌發無敵。一掌拍下去，可以裂石分金，開碑斷巖。降龍十八掌，說到底是今用老師寫出來的，世上是不是有這門掌法，不知道，搞不好有，但八成沒有。而九宮神行掌，的確是武當正宗的功夫。是正宗中的正宗。

　得要以水滴石穿的水磨功夫，才可以修成這門九宮神行掌。

　修這門掌，第一步要煉氣，氣不足，掌不勁。

　第二步要修步法，步法不到家，氣力不達暢。

　第三步要連貫，九宮不連貫，神行難一氣。

　當這三點達成，步呈九宮，神行發掌，可以說是打人如蒿草。你形意不是說形意門的功夫打人如蒿草麽？那是沒看到九宮神行掌，兩邊一比，那叫一個差距大。形意門的打人如蒿草，打得是功夫低於自己的，打得是普通人，二三流的高手。練成了九宮神行掌，一流的，超一流的，甚至更強的，都有得打，一經打中，不死也要去掉半條命，這輩子是沒指望了。

　這便是天下無敵的九宮神行掌。汪洋持自技，傲笑天下，成為一代大宗師。連武當都奈何不了他。因為這哥們會九宮神行掌，你收拾他，派多少高手，都是送菜的命。

　但現在……有人來了，郭行烈，形意門的拳術大師。

　汪洋笑了：“想看我的九宮神行掌？可以，沒問題，但，你拿什麽，看我的九宮神行掌！”

　郭行烈冷然一笑，他的身上，發出一層層的聲音，這是一種氣場，張揚開來。

　汪洋目瞳一縮，他知道，郭行烈在運功，他要使什麽功夫，發什麽樣的勁打？

　正在汪洋好奇的時候，郭行烈動了。

　他一腳踏出，向前，一腳在後，形成了一個弓字步，然後，一手在後，一手在前，整個人，向前張揚，好似，要撲上來。這種姿勢，實是奇怪……但……汪洋看出來了！

　龍形！

　形意十二形裏的，龍形。

　形意十二形，龍、虎、猴、馬、雞、鷂、燕、蛇、鼉、駘、鷹、熊。

　其中，龍排第一，龍排第一，這是很正常的，因為龍形裏，包含著其余虎、蛇、魚、鹿、鷹。在龍形拳裏，你可以看到虎形拳，獅子吼，蛇形步，遊魚身，鹿角沖，還有飛鷹爪。因為龍形，本就是虎須獅尾，蛇身魚鱗，鹿角鷹爪。

　形意十二形，龍形兼六形，你說，這龍形，厲害不厲害。

　不過，厲害是厲害，但也因此，特別難練。

　高深的武學，難練，是第一位的。

　你看少林寺，出來的高手厲害吧，但不是最厲害的，最厲害的，是那些什麽一指禪，二指禪的，不過，會這些功夫的，一般都是在少林寺裏的老和尚，是八輩子不出門的宅僧，而且個個都是老頭子，老到那份上，苦修到那程度，才可以學會這門功夫，一指頭禪，二指頭禪。因為你沒有那個時間，沒有那個積累，你根本練不成。

　高深的武學，就是如此。

　郭行烈倒黴，運氣不好，坐困深山，在六盤山的後山一待就是二十年。

　卻也托了這二十年的福，讓他修出了這形意門裏鮮少人學修的龍形拳。

　龍形一出，誰與爭鋒。

　“好！”汪洋喝道：“龍形拳，不錯，你的確是有打死我的資格，當年，我就想找劉奇能打一場，只可惜，他年紀大了，我卻不屑於欺負他，現在你來了，正好！”

　其實，他這話，是話裏有話。

　當年他不打劉奇能，有兩個原因，一者劉奇能武功雖高，卻不下山。

　他上形意門的六盤山上，且不說他是不是可以上山，上了山，是不是可以和劉奇能會武。就算他可以上山，又可以和劉奇能會武，他能不能下死手，還不好說。當著形意門的面，打死劉奇能，他必被圍攻。他自忖自己的功夫，打掉劉奇能，或許可以，但要說沒傷沒病的，卻是不行。

　傷了，病了，那樣的身子，還可以撐過形意門的追殺嗎？

　所以他才沒去，卻不是說，不屑於和劉奇能打。

　這番話，他說的目的，是要動搖郭行烈的殺心。

　只是，武功到了郭行烈的這個地步，他要殺你，你說什麽，也是沒用。

　他不殺你，你說什麽，一樣沒用。

　只要他要殺你，他就必殺，不是你說什麽就能解決的。你要不殺你，也一樣，不是你說，就可以讓他改變的。可是，汪洋還是說了，人誰不怕死，面對這一戰，汪洋不好拒絕，他若讓身後的人上，等於是讓她們送死。因為對方的武功，實是太高。

　一旦那樣，情況就會失控。

　再者說，他也是一個武者，他可以怕，可以懼，但不可以躲，不可以拒。

　郭行烈搖搖頭，道：“汪洋，你老了，別讓我失望！”

　說到這裏，他的身子一動，整個身體，濺起一團的沙塵，這是他瞬間暴力。

　暴力，暴力，郭行烈暴力，他這樣的高手，選擇暴力！但……他暴得起。他是抱丹大師，而且是大宗師級的人物，以他抱丹的功夫，暴勁什麽的，實是平常，根本不傷根本。

　汪洋，雖也是抱丹大師，但他的身子，隱隱有暗虧，平時看不出來，但遇到郭行烈這樣的高手，那問題就大了。不過，對方既然來了，汪洋也沒得選。

　九宮，神行掌！

　他踏步，步呈九宮，這九宮神行掌，先退，以退，方為進。

　退後一步，一步是緩，二步是引，三步，就是一跺！

　這一跺，跺出了汪洋的精氣神。

　一瞬間，他好似返老還童，整個人，看起來，一下子小了。這是因為，汪洋終於認真。

　他拿出了他的真功夫。

　他的氣血活開了，新塵代謝一下子打開，整個人看上去，在那瞬間，好似年青，不，是變成了一個娃娃樣。一個小孩子的臉型，配合汪洋的身子，這委實是怪異，但這，正是他汪洋的拳意。

　看到了這拳意，這九宮之步！

　郭行烈長嘆一聲，他的身子，大舞如龍，卻說了句：“可惜了……”他可惜了，可惜什麽？可惜汪洋嗎？汪洋卻是知道，他可惜的，不是汪洋，而是汪洋的功夫，他的功夫，錯了，從一開始，就練錯了！這一點，別人不知道，他知道。自己，最了解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