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昏昏沈沈中,徐久紀感覺著自己的右胸處不斷的傳來陣陣令人刺痛的火燒灼熱感,讓他就連想好好的睡一覺都不行。
那股使人無法忽視的熱痛,彷佛有自我意識似的不斷侵蝕著他的神經,幾次他幾乎要耐不住那痛楚,想張開眼看看到底是什麼東西在干擾著他的睡眠,但不知為何,不管他再怎麼努力的想看個清楚,他的眼皮卻都像是被壓上了千斤重的石頭般張都張不開。
更誇張的是,每當他在努力的嘗試著想張開眼之後,他體內的力氣就會突然像被人給瞬間抽走般,讓他無法控制的再次陷入虛幻渾沌的昏迷裏,屢試不爽。
因此,在他少數殘存的意識裏,他好像就只是不斷的重覆著清醒、昏迷、清醒、昏迷…這種無意義的迴圈,直到不知幾天過後,他才終於能真正的清醒過來,也終於能仔細的看看,究竟是什麼在妨礙著他的安眠。
甫睜眼,徐久紀看見的是滿室的光明,不是人工燈管刻意營造出的亮光,而是自窗外直接透射進來的明燦陽光,再加上輕柔而帶著暖意的和風,以及樹上鳥兒不時傳來的輕吟低唱,讓人不禁有種恬適悠然之感。
他已經好久不曾有像現在這般悠閒的感覺了,自從手腳的傷好了之後,他便一直忙於找工作、上班好賺錢養活自己,讓自己能有個地方住,好不容易終於找到了個清潔工的工作後,卻因上班時間的關係,以及自己不靈活的動作而導致回家的時間過晚,因此白天大多才正是他開始睡覺的時間,也因為如此,所以他真的已經好久不曾好好的享受過陽光的溫暖和平靜的時光了。
“醒了嗎?”
正當徐久紀沈浸在這難得的悠閒時光之時,一道聽來宛如惡魔之聲的低沉男音卻硬生生的拉回了他久違的平靜思緒,讓他的心情再次陷入難解的複雜情緒中。
“你…這裏是皇家?”
察覺到他的聲音聽來突然變得沉重,皇昕聿轉身離開窗邊來到床前。
“算是吧。”伸手拉過一旁的精緻紅檜椅,皇昕聿有些奇怪的盯著他。
“這裏也是我的地方,所以應該也算是皇家。”
接收到他注視的目光讓徐久紀感到萬般的不自在,無法放任自己繼續躺在床上和他說話,因為那會讓他深切的感受到自己的無力,所以他硬是不管自己身上的傷口會否裂開就這麼費力的坐起身來,目光沉沉的望向他,冷道,
“我應該說過,我不會留在皇家不是嗎?”
“是啊,我記得。”
皇昕聿對他眼中的抗拒與警戒絲毫不以為意,臉上明白的顯露出對這問題的不以為意,漠然無謂的接著說道,
“所以我動手了,算是成全了你的願望。”
“那為什麼…我還會在這裏?”見他一臉無所謂的反應,徐久紀只是握緊了拳頭抑下自己心底對他此刻的態度被激起的不悅。
看著皇昕聿對向他開槍這件事沒有絲毫的感覺,彷佛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沒有什麼大不了的,瞬間他的心中湧上了一股令他感到熟悉且難以忽略的痛,就像是被尖銳的薄刃重重劃過心口後留下的細微痕跡,細的讓人幾乎看不見,但卻又深的令人刻骨銘心…
這種痛楚他懂,但是他卻一點也不想憶起,因為這只會讓他覺得自己更加悲慘。
“因為你選擇了捨棄自己的命、自己的未來,所以從今以後,不管是你的命、你的身體、甚至是你整個人…都是我的了。”
“你說什麼!?”
“這是你的選擇不是嗎?櫻。”
“我不叫作〃櫻〃,那不是我的名字!”
冷聲否定了他的叫喚,徐久紀方才壓抑的不悅此時已經變成了微慍,而且幾乎就要爆發出來。
從他口中再次聽到這個名字令徐久紀怎麼也無法忍受,畢竟這個名字所代表的──是自己過去的愚蠢與無知,是錐心刺骨的背叛與傷害!
更讓他難以忍受的是,當聽到他叫出這個名字時,居然會令他無力控制的想起過往的一切,他會想起自己曾為了他替自己取名為〃櫻〃而嬌羞雀躍;更會想起自己曾為了殘酷的事實而感到痛苦後悔;甚至還會不由自主的想起那4發子彈貫穿自己時的淒慘與悲哀…
一切的一切,都是他深切希望能夠就此埋葬在內心深處的記憶,可是為什麼…為什麼他卻還要這麼叫他!
“我不會留下來,也不可能蠢的再當別人的替身。”
臉色凝重鐵青的狠狠望向皇昕聿,徐久紀努力壓下了身上的顫抖,硬聲道,
“我不是莫君程,我也不可能讓自己成為莫君程──”
“你本來就不是君程,也不可能成為他!”徐久紀話未竟,皇昕聿便難掩怒氣的喝道。
“君程就是君程,不論是任何人,都不可能代替的了他。”
君程,莫君程…那是他唯一愛的人啊,怎麼可能有人能代替的了他,怎麼可能有,那是不可能的!
雖說是那天是自己動手殺了他的,雖然他怎麼也不承認自己心裏有悔,但是不管他再怎麼否認、怎麼排斥,事實就是君程已經死了,他死在自己的手中,死在自己的面前,而且…當他再想起君程時他的心中還是會感到難以言喻的疼痛,這就是事實!最真切的事實!
“既然如此你又為什麼要把我留在這裏?我又為什麼就得乖乖的留在這裏!?”
聽到他毫不猶豫的怒喝著沒有任何人能代替的了莫君程,徐久紀的心中不爭氣的又是一陣酸,忍不住倔氣的開口挑釁著他的極限。
“是你自己要殺了他的,是你自己得不到他的心的,跟我有什麼關係!我為什麼非得要為了這些跟我根本就沒關係的事情躺在這裏受罪,留在這裏受你的怒──唔…”
突然一隻手狠狠的掐上了徐久紀的喉嚨,過重的力道讓他的頸間瞬間出現了紅色的瘀痕,而動手的那人卻還是絲毫不肯放鬆的繼續朝著他的頸子狠狠施加壓力。
“不想死的就給我閉嘴!我和君程之間的事誰也沒資格過問,你更沒有那個資格說些什麼,聽清楚了沒!”
“嗚…唔…”
不成調的悲鳴呻吟無力的從徐久紀被緊束的喉間逸出,但即使此刻神智都快要因皇昕聿的舉動而流失了,他卻還是倔著性子的直視他,眼中更毫不掩飾的顯露出心中的憤然不屈,惹得皇昕聿越發不快,手上的力道也毫不留情的持續加重。
就在倆人這般無聲對峙下過沒多久,皇昕聿漸漸感受到對方的動作變小了,原先還死不認輸、怒目以對的徐久紀也突然開始眼神渙散了。
他不再像方才或是那天般倨傲的直視他,也不再如先前一般的奮力掙動、反擊了,他的思想目光彷佛開始脫離出他的身體般不再緊鎖在自己身上,他的身體四肢也像被抽去了所有精氣般的瞬間虛脫,軟綿綿的垂落在自己身旁…
像是做了惡夢,刹那卻又驚醒了般,當皇昕聿見著徐久紀幾無呼吸的身軀時才頓時警覺的急急撤開手,試圖想帶回徐久紀的一點清明。
可是被人用那麼重的力道給鎖住喉嚨好半晌,就算是身材壯碩的高強大漢只怕也要支撐不了的昏死過去了,更別說像徐久紀現今這般的孱弱身子,他要撐得住皇昕聿的手勁才奇怪呢!
他會死嗎?就這麼死在他手裏…!?
皇昕聿改掐為抱的怔怔看著懷裏已無血色的徐久紀心裏突感一陣惶然,恍惚中,他好像又看見了莫君程在他面前軟下身子的景象,接著下一秒,當他腦中還是一片混亂的時候,他已經開口叫人了。
“該死的!來人,立刻給我叫晏鈞過來!”懷裏抱著早已昏死過去的人兒,皇昕聿大聲的朝著門外吼著。
片刻之後,就見皇晏鈞一臉煞白的急急沖進房內,待看見坐在床邊的皇昕聿以及他懷裏的徐久紀之後,心跳差點沒就這麼停了。
再次醒來,窗外太陽依舊高掛,不若之前所看到的那樣溫煦照人,反倒讓人感到有些沈窒悶熱,現在…是什麼時候了呢?
恍惚間突然憶起皇昕聿彷佛要殺了他般的深重力道,徐久紀頓時驚的匆忙坐起身子,不料卻意外的扯動了胸口的傷處,原本潔白的紗布上立時滲出了些許血色。
不由自主的抬手撫上了自己的喉嚨,似乎隱約還感覺得到那時的壓迫與痛苦,茫然的眼中掩不住浮現出絲絲痛楚,抑鬱的心情更是勾引出薄薄水霧,不僅模糊了他的視線也模糊了他的思緒。
一聲輕微的聲響驀地驚回徐久紀的淒然情思,他愣愣的轉移視線望向門口,一瞧見有人正打開門進來,立刻迅速的掩去自己眼中的脆弱,再次武裝起自己的心情。
“呃,櫻…?”
似是沒料到徐久紀已經清醒,皇晏鈞對上他雙眼的瞬間,心頭不禁一愣。
“你…沒想到你已經醒了,你還好嗎?”
“還好。”
聽到他對自己的問題還願意予以回應,皇晏鈞的心中不由得暗自松了口氣,接著,他慢慢的走近床邊,將帶進來的醫療包放在床頭櫃上之後,才又開口說道,
“讓我看一下,我待會兒順便幫你換藥。”
說著,他邊伸手過去想解開徐久紀衣服上的扣子,誰知下一瞬間,徐久紀居然一把拍開了他的手,一臉嚴肅的看著他,拒絕道,
“不用了。”
“什麼?”
“放著不管,它自然會好的。”滿臉無謂的說出這句話後,徐久紀像是不想再搭理他似的別過了頭望向窗外。
“這、這怎麼可能!?那是槍傷啊,可不是一般的傷口,怎麼可能不治療就會好的,櫻…”
見床上人沒有任何反應的表情,皇晏鈞不禁加大了聲音繼續叫道,
“櫻,讓我──”
“我不叫櫻!”
像是被連日來的混亂情況以及之前皇昕聿的所做所為影響,當徐久紀再次聽到〃櫻〃這個名字時,心裏的怒氣再也忍不住的讓他低吼出聲。
“不要再叫我〃櫻〃,那不是我的名字!”
“…”
“我不知道你們把我留在這裏到底想做什麼,我也不想知道。”
看著皇晏鈞臉上的驚愕與意外,徐久紀繼續冷肅的說道,
“但是──可不可以給我個清靜,不要再來騷擾我呢?”
“可…你的傷還需要治療,而且傷口也得每天清潔換藥才行,再加上…”
“我說了不需要!”
完全不顧皇晏鈞話中對他的擔憂和關心,徐久紀毫不客氣的打斷了他的話一臉冷漠的說道,
“即使是槍傷,放著不管它還是會好,只不過時間早晚的問題。”
“就跟你說了這是不可能的!”被他毫不在乎的態度也惹惱的皇晏鈞氣怒的吼道,
“槍傷沒處理好的話,傷口不止會發炎、潰爛,更嚴重點說不定還會造成細胞壞死,進而引起其他併發症的你明不明白!?”
“明白又怎麼樣。”
“什麼?”
“我說,就算我明白又怎麼樣。”
緩慢的將視線移往窗外的景色上,徐久紀神色冷冽的看著外頭,以著強硬的語氣說道,
“我一點也不想再和皇家扯上任何關係,更不需要你們的施捨,所以就算真的因為傷口沒治療而引起了什麼併發症、甚至還因此死了,那也是我的命,跟你們都沒有關係。”
“你──”
“那你就不用幫他治療了!”
聽到徐久紀如此堅決的回答,皇晏鈞正想再開口勸勸他時,卻突然聽到皇昕聿隱含怒意的聲音自門口傳來,接著,就見他身後跟著湛緩緩的走了進來。
無視于皇晏鈞訝異的表情,他筆直的走到了床邊,眸光冷厲的直視著床上因為聽到他的聲音而瞬間揚起全身警戒的徐久紀,語音輕緩的諷道,
“不想再和皇家扯上任何關係嗎?很可惜,當你救了君程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經註定一輩子也別想擺脫皇家的控制了。
沒讓你死,是因為那對你來說太幸福了,而讓你活,就是要你為你自己所做的事付出代價!”
“我做了什麼?”
不認輸的硬著口氣回望著他,徐久紀的眼中雖然有著掩飾不了的恐懼,但卻仍是倔強的與他對視。
“救了莫君程,只不過是因為不想讓他在大冷天的凍死路上,如果不是我,早在你們找到他之前他就死了!算起來你還應該感謝我吧!”
彷佛是想報復皇昕聿的嘲諷與威脅般,徐久紀的唇邊冷冷勾起一個微揚的弧度,繼續不怕死的故意挑著他最忌諱的地方說道,
“因為如果不是我讓你見到了還〃活著〃的莫君程,你以為你會有機會能動手殺了他嗎?”
彷佛是想報復皇昕聿的嘲諷與威脅般,徐久紀的唇邊冷冷勾起一個微揚的弧度,繼續不怕死的故意挑著他最忌諱的地方說道,
“如果不是我讓你見到了還〃活著〃的莫君程,你以為你會有機會能動手殺了他嗎?”
“什麼!?”
“櫻──”
徐久紀的話才出口,立刻引起房內所有人的震愕,皇昕聿原就寒肅的表情此時早已顯露出足以令人窒息的嗜血殺意,一旁的皇晏鈞見自家大哥露出此等可怖的氣息更是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般只想阻止徐久紀似乎還沒完結的挑釁。
“櫻,你別再…”
“出去。”
沒等皇晏鈞的話說完,皇昕聿便低聲命令道,
“所有人都給我離開這裏,沒我的吩咐,誰也不准進來。”
“大哥!”
“出去!”
驚見他幾乎毫不掩飾的暴怒,皇晏鈞緊張的想再為徐久紀說些什麼,可是卻被另一旁的湛給拉住了手臂硬是拖出房間,直到房門被人給關上後,他才忍不住的質問著強制阻止了自己的湛。
“湛,你幹什麼?難道你不知道現在根本不能讓大哥和櫻單獨在一起嗎?如果大哥這次再動手──”
“我們誰也阻止不了、干涉不了主子和櫻之間的事。他們的事情…只有他們自己才有辦法解決。”
平靜的低聲道,湛的眼中有著難言的無奈。
“可是…”
“難道你不覺得,櫻的心裏…或許是期待著死亡的那刻來臨的嗎?”
“我…”
“我感覺得出來,四年前的櫻…其實是想死的。”
留下這麼一句讓人感到無比沉痛的話後,湛黯然的離開了,獨留皇晏鈞一人臉色青白交錯仍站在原地。
等到所有人都離開了房間後,皇昕聿立刻迫不及待的一把揪起半坐於床上的徐久紀,陰狠的目光直直鎖住徐久紀沒有絲毫退縮的瞳眸,臉上的表情更是淩厲的教人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