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五、相擁
雲深醒來的時候,直覺氣氛有些奇怪。怔了片刻,他的眼前突然浮現出檮杌死在自己面前的場景。
那時自己正坐在房間裡畫畫,檮杌坐在一邊閉著雙眼不知道正在想什麼,偶爾一句兩句地聊著天。突然整個宮殿都震盪起來,檮杌猛地睜開眼看向頭頂,快速地對自己說了一句,「找上門來了,跟著我。」說完便朝著大門外走去。
到了殿外才發現整個昆吾山的結界都在搖晃,像是有什麼東西在猛烈地撞擊結界一般。
跟著檮杌去往大殿,雲深便看見原本空曠的殿內有些擁擠,裡面聚集了無數的妖魔凶獸,他們看見檮杌進入殿中,都恭敬地低下了身子。
「來的或許是重黎。」檮杌坐在椅上開門見山地說道,雲深便發現在場的妖魔神獸氣息紛紛一變。
「這本是我的私事,連累到你們了。」檮杌沉默了一會兒,緩緩地說道。這一次,自己因為答應姬辭保護雲深,惹來了重黎這個大敵,實在是心有愧疚。
首代祀靈師時,他們便一同進入了這個結界,到如今,經歷了這樣長的時光流逝,他們早已隔絕了外面的世界,自成一體。
可是現在,昆吾山正要被打開一個巨大的縫隙。
「何必說這些。」突然一道清冷的聲音響起,一個全身白衣的男子走到了最前面,每一步他的腳下都會出現冰霜的印記。
他睫毛上沾染著霜雪,「厭倦了這樣囚禁生活的自可上前打打,還想再活幾百年的,就自去法陣中央,就算結界碎了,也能保住大半修為。」
說著看著檮杌,「就別說連累什麼的,我們都甘願被你連累。」說完垂下眼睫,退到了原位。
檮杌看著殿中的熟悉的面孔,緩緩笑起來,他站起身,紫色的袍袖揮展,眸中滿是笑意,「既然如此,你們都在這裡先等著吧,我去看看。」
他眼下的血痕耀眼非常,說著用眼神制止了想要跟上的眾凶獸,「至少,我還是這裡的王。」說完便穩步往外走去。
再見他時,那個紫發紫眸的凶獸半跪在地上,看著自己揚起嘴角想要說什麼,卻還來得及便倒在了地上,隨後,化為了灰燼。
自始至終,重黎都沒有說什麼話,雲深只發現重黎看著自己的眼神帶著毫不掩飾的蔑視以及嫉恨,之後便消失了意識。
看著前面不遠處站著的姬辭,雲深有些遲疑地喊了一句,「遲遲。」話音剛落便敏感地發現姬辭的全身僵硬了一下,頓了幾秒才轉過身來。
周圍的神獸瞬間發現,在那個凡人出聲之後,姬辭的氣勢一變,沒有了之前那樣強烈的凜冽寒意了。
「深深醒了?」姬辭轉身看著面色還有些蒼白的雲深,語氣裡帶著擔憂,幾步走過去將雲深扶起,「還好嗎?」
雲深覺得面前的姬辭有些奇怪,不管是語氣還是神色,都有些不太一樣,但是又說不出到底哪裡不一樣。不過看著他的眸子,雲深不自覺地笑了出來,「除了還有一點頭暈,已經沒事了。」
說著,神色有些黯然,「檮杌他……死了。」最後兩個字他說的很輕,帶著悲哀。他看著姬辭,嘴角有著苦澀的意味。
若不是為了自己,他原本還可以呆在昆吾山結界中,安穩地度過千年。或許當時答應姬辭的時候,他就已經想到這樣的場景了吧?卻還是毫不猶豫地選擇了信守承諾。
「嗯,我知道。」姬辭點點頭,「我已經殺了重黎。」他看著雲深,說到「重黎」兩個字的時候目光帶著冷意。
「遲遲有沒有受傷?」雲深表情一變,很是急切地問道。若是之前,他尚不明白重黎這兩個字代表著什麼,但是在昆吾山的時候,檮杌曾經說過,重黎是上古時期最為強大的凶獸。
因此雲深心中突地一跳,很是擔心。
「我沒事。」姬辭看著他的模樣唇邊出現了淡淡的笑意,隨後自然地執起他的手,轉身看向身後的眾神獸妖魔,「都散了吧,天地法則,你們都已感知,我便不再多言了。」他的表情淡漠,掃了他們一眼便準備離開。
走了兩步,姬辭突然想到了什麼一般,「炎耆。」淡淡的兩個字,毫無情緒,但是卻周圍的空氣都震顫起來了一般。
炎耆全身一僵,隨即苦笑,終於還是輪到自己了嗎?
「既然敢下『承命』,那就應當明白後果。」話音剛落,就看見炎耆的雙眼猛地瞪大,嘴角有鮮血緩慢地流出,隨後倒在了地上。他的屍體並沒有立刻消失,而是有無數的黑色符文緩緩漂浮而出,不斷吞噬著他的血肉靈脈。
雲深身體中的『承命』其實在姬辭解開他的封印的時候便已經被拔除,但是姬辭絕不會放過傷害過雲深的人。
再者,炎耆是重黎最為得力的下屬,因此,必須剷除。
姬辭身上的煞氣微斂,與雲深兩人的身影便消失在了拘纓之地。
待姬辭離開後,留在原地的眾神獸妖魔面面相覷,一時不知應當如何。
如今的天道法則確實能夠很清晰地感知,就如萬神寂滅之前那樣,神人分治世間再無祀靈師。但是遵守了數千上萬年的法則突然改變,使得他們都不知應當如何是好。
這時,無數的目光都聚集到了一邊的帝江身上。他正朝著姬辭消失的地方哀叫,一聲一聲地很是滲人——姬辭走得時候忘記把他捎走了。
帝江看了看身後形態各異的神獸妖魔,完全沒有理會的意思,想了想直接破開空間追著姬辭而去。
「要不……還是回去繼續睡覺?」一身黑衣的女魃將手上的血跡清理乾淨,建議到。原本醒來是為了幫祀靈師對抗重黎,但是如今,看祀靈師的模樣,完全一個人就直接秒殺了重黎。所以自己還是回去睡覺吧,這人世也確實沒什麼興味。
「好主意。」英招點點頭,果斷地直接往九庭而去。現世已經沒他們什麼事了,不如繼續沉睡。
接著,神獸們接二連三地消失在拘纓之地。眾神獸妖魔想了想也紛紛消失不見了。
一時間拘纓之地又回復到了平靜的模樣,只是紅色的砂礫之上多出了無數的骸骨屍身,而洛書與寂滅昭示著,很多東西已經不一樣了。
直接回到了華庭,姬辭和雲深剛一出現在客廳,便看見紀瑚正坐在沙發上看書,一時間,兩人都有著些微的恍然。
這裡,是家。
「主上,三少。」紀瑚抬頭就看見一身褂衣的姬辭牽著雲深站在不遠處,隨即鬆了口氣一般站起身,微微鞠躬。
終是平安回來了。
「嗯,這些日子,辛苦你了。」姬辭點點頭,隨即說道,「我先和深深上樓了。」說完便往樓梯走去,紀瑚站在原地目送他們離開,表情愉悅。
這裡的一切都沒有什麼變化,日光從窗外照射進來,一室暖意。姬辭走在前面,回頭看了看雲深,便見他正雙眸含笑地注視著自己,翡翠的雙眸有如清泉。姬辭一下子就覺得心中安靜了下來。
從浴室裡出來,姬辭的頭髮還滴著水,隨意地裹著浴袍坐到床邊,全身散發著慵懶的氣息,鎖骨的形狀被白色的領口半遮半掩,細膩的肌膚有如細瓷。
「遲遲,怎麼又不擦頭髮?」雲深拿過毛巾,一邊無奈地數落到,但是雙手卻很是習慣地幫他擦拭著一縷一縷的髮絲。
「唔,才不擦……」姬辭聲音懶懶的,他下意識地往後躺,靠著雲深的胸口,密長的睫毛隨著呼吸不斷上下浮動。雲深看著他愜意的模樣,低下頭緩緩靠近,雙唇正要碰到他的雙唇的時候,姬辭突然十分刻意地挪了開去。
雲深擦拭濕發的手猛地一頓,隨即又若無其事地繼續擦起來。
姬辭愣了幾秒才睜開了雙眼,他一下子坐起來轉身看著雲深,想要解釋卻不知道應該怎麼開口。他的眼神有些惶急,他知道自己剛剛的動作肯定傷到雲深了,但是就是沒辦法解釋明白。
雲深抬手將他的濕發撫到一邊,笑容已是溫和,「遲遲想說什麼?」他認真地詢問,顯得很是耐心。姬辭聽著他熟悉的語氣,心一下子鬆下來,手下意識地抓住雲深的手。
「嗯,遲遲慢慢說好不好?」雲深看著他嘴唇動了動,卻又像是不知道應該怎麼說一般,心裡突然湧起的茫然就消失殆盡了。不管如何,遲遲在乎自己,就像是自己在乎他一樣。既然如此,還有什麼好在意的呢?
姬辭想了很久,才開口道,「我也不知道應該怎麼說……」他的聲音有些低,帶著困惑。說著看著雲深,表情顯得有些苦惱。
「我自己,並不是我自己。」姬辭說完,就看見雲深的表情也透露出了疑惑,但是他依然很認真地聽著姬辭說話。
其實雲深也有一點異常的感覺,就像在拘纓之地醒來的時候那樣,他也覺得那時候姬辭的氣息有些陌生。
不過,並不是我自己,到底是什麼意思?
「我在拘纓之地開始和炎耆動手的時候,與之後和重黎動手的時候感覺很不一樣。」姬辭回憶著那時的情況,慢慢地說道,「在看見重黎的手直接刺破你的胸口的時候,我突然感覺到了心底湧起十分強烈的怒意,像是要將自己焚燒殆盡一般。之後,我就覺得我不再是我了。」
想著,姬辭突然停頓下來,似乎在組織著語言,「我能夠很清晰地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我斬殺了重黎,感應到了天地間的法則,最後甚至直接抹殺了天道。」
姬辭沉默了下來,兩世作為祀靈師,上一世他都和先代的許多任祀靈師一樣,守護著九庭與萬靈,執行著自己的使命。如今他才知道,所謂的天道的意圖到底是什麼。
「那是我,但是又不是我。」姬辭不知道應該怎麼向雲深描述自己的意思,「那個我,非常的強大,他像是,不,他就是世間至高無上的存在,萬物在他的眼中俱是塵埃。他凌駕於世間所有的法則之上。但是,我和他是一體的,我能夠分清我和他的區別,但是我們是為一體。」他雙眼幽深地看著雲深,眉心緊皺。
雲深聽著他的敘說,突然想起了之前他在夢境中所看見的場景,那裡面有姬辭,也有帝江。
那個和姬辭長的一模一樣的人。
姬辭尚自陷於自己的情緒中,若是如此,那麼自己的重生,自己去往星河幻境看見洛書和姬無央,都是因為這個「我」的存在嗎?
想到這裡,他一時怔然了。
突然,感覺到自己被熟悉的氣息所包圍,姬辭抬頭便看見了雲深的下頜,上面有著淡淡的青色,耳邊是他柔和的語調,「若是想不明白,就先不要再想了,要是遲遲越想越笨怎麼辦?」說著對上姬辭的雙眼,捏了捏他的鼻尖,「不管怎麼樣,遲遲永遠都是我的遲遲。」
姬辭呆愣地看著他的笑容,最後眉眼逐漸染上笑意,重重地點了點頭,「嗯。」不管怎樣,我都是你的遲遲。
躺在被窩裡面的時候,姬辭突然想起,自己似乎還沒有告訴雲深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於是他動了動被雲深握在手心的手,發現雲深沒有反應,又用手指點了點他的手心,小聲喊道,「深深。」
雲深偏過頭來看著他,看著他眼睛睜得大大的模樣,像個小孩子。
「怎麼了?」
「我不是祀靈師了。」姬辭眼裡滿是亮晶晶的光,他看著雲深唇邊的笑意突然凝結,一眨不眨地看著自己,有些忐忑,深深怎麼了?這和自己所設想的反應完全不一樣誒。
正想開口詢問,姬辭突然被雲深一把抱住,他感覺到雲深抱著自己的手臂都在不斷顫抖,想了想,他什麼話也沒說,安靜地趴在他的胸口。
良久,雲深帶著不確定,「遲遲不是祀靈師了,那,就可以活的很久很久嗎?」他的聲音帶著淡淡的鼻音,若是姬辭細看,就會發現他的眼眶發紅,眼角有著淚痕。
「嗯,不是祀靈師了,可以和深深在一起很久很久,很久都不分開了。」話音剛落,就感覺雲深的雙臂更緊了幾分。姬辭靠在雲深的胸口,淡淡笑了出來,這樣聽著深深清晰的心跳聲,真好。
他們已經經歷了太多的死亡,再也經不起彼此的逝去。
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姬辭便感覺到自己被雲深緊緊抱在懷裡,動彈不得。兩人肌膚貼合在一起,交換著彼此的溫暖。姬辭看了看窗外的日光,唔,現在已經快要中午了吧?要不要叫深深起來了?
正想叫雲深,突然就感覺自己的脖子被咬住了,「深深你做什麼……」姬辭瞬間大叫起來,一下子坐了起來,捂著脖子怒視著雲深,眼裡滿是水光。
雲深閒適地躺在床上,目光從上往下掃了掃姬辭,眼中滿是戲謔,「遲遲,你走光了。」說著視線落在姬辭胸前的粉色上,那裡有一個清晰的牙印,很是誘人。
姬辭一愣,速度極快地鑽進被窩裡,床上立刻多出了一個小山包,裡面傳出嗡嗡的聲音,「深深你是壞人!」聲音裡帶著惱羞成怒。心裡有些埋怨自己,怎麼每次都忘記自己被深深剝光了啊。
雲深看著小山包一動一動的樣子,放緩了聲音,「遲遲,再不起來我就要去上班了。」說著作勢起身,立刻就聽見姬辭的聲音傳來,帶著可憐兮兮的意味,「你都不陪我嗎?」
「你在被子裡又不想見我,我只好去工作了。」說著一隻腳放到了地毯上。果然就聽見被子被一把掀開的聲音,「深深不要去,要陪遲遲。」
背對著姬辭的雲深嘴角帶著笑意,隨後收斂下去,調整好表情轉頭看著姬辭,便看見他只露出了腦袋,整個身子都用被子裹住了,正眨著大眼睛看著自己。
像一個晴天娃娃。
「不去工作陪遲遲也可以,但是,給我什麼好處?」看著姬辭憤怒的表情,雲深覺得很是愉悅,於是挑了挑眉,「反正你都說我是壞人,要是我不壞一點,怎麼對得起你這個形容?」
姬辭看著雲深臉上的笑容,不情不願地靠近他,隨後耳朵尖也慢慢紅了起來。他閉緊雙眼,嘟起唇靠近雲深,手還不忘緊緊捏住被角把自己裹好,不露出一點縫隙。
雲深看著姬辭的模樣,突然覺得這麼多年,遲遲的所謂的吻技似乎依然都停在這個程度上,並且貌似會一直保持下去。
感覺到唇上溫潤的觸感,姬辭剛慢慢放鬆下來,就發現自己的唇被雲深含住了,隨後全身一涼,被子不知道被雲深丟到了哪裡,整個人都被壓在了身下。
被子!姬辭突然有些不好的預感,開始掙扎起來,就聽見雲深伏在他的耳邊輕輕說了一句,「遲遲,我愛你。」
溫熱的氣息撲在他的肌膚上,姬辭的手腳突然就軟了下來。他緩緩地環抱住雲深,輕輕回答到,「我也愛你,深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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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腦補小劇場】
遲遲:唔,作為世間最為強大的祀靈師,吻技什麼的,也是獨步天下的!╮(╯▽╰)╭
深深:確實很獨步天下來著……-_-
遲遲:怎麼,你很不滿!!??(⊙o⊙)
深深:沒有 我在誇你!O(n_n)O
遲遲:赫赫,我就說嘛,我是無敵的哦呵呵╮(╯▽╰)╭
深深:嗯嗯,如果嘟著嘴輕輕碰一下也叫吻技的話那就是了(╯﹏╰)b
遲遲:啊啊啊啊我再也不要吻你了!我要離家出走——(╰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