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卷二 蝶戀花
(十七)下
兩兄弟說這話時,王氏正從門後出來,聽到這話時臉色微微一變,游淼也不去看她,說:「山莊快修整好了,有空你過來玩。」
游漢戈笑著點頭,王氏卻站在門外,淡淡道:「回來了?你爹等久了。」
「兩罈酒孝敬他的。」游淼吩咐小廝把酒卸下來,又朝程光武道:「小武,把馬牽到馬廄裡去。」
王氏跟著去看酒,游淼和游漢戈一路進園子裡,游漢戈說:「李治烽沒跟著你?」
「山莊的事少不得他張羅,就沒跟來。」游淼答道:「爹呢?我去看看他。」
「正等你吃飯呢。」游漢戈說:「屋裡來喝茶,我讓下人擺飯。」
廳堂內擺起飯,游德川出來,游淼面上只是不冷不熱說著話,游德川問:「山莊裡怎麼樣了。」
游淼:「還成罷。」
游德川:「當年*是極喜歡那地方的。」
游淼:「唔,名士的定情之地,沈園。」
游德川:「你可得好好照看著那園子。」
游淼翻了翻白眼,游德川又道:「什麼時候上京科舉?」
游淼:「鄉試還沒去呢,再說罷。」
游德川緩緩點頭,父子三人吃了一頓飯,游淼便回房去歇下,依舊是那房間,木棋兒也不知去哪了,王氏要派人過來,游淼卻都把人遣走,讓程光武過來伺候。
房裡陰暗潮濕,程光武躬身生火,終究沒有李治烽那麼細心,游淼呆呆坐著,看著火盆,心道還是李治烽好。
程光武說:「少爺,收拾好了。」
游淼吩咐道:「你就在屏風後頭打個地鋪睡罷。」
程光武點點頭,又看了游淼一眼,游淼眉毛動了動,說:「怎麼?」
程光武搖頭,游淼又道:「有話你就說。」
這人用著終究還是不習慣,沒有李治烽知心意,游淼也不等他伺候了,自己脫了衣服縮進被子裡,只覺又冷又濕,程光武過來摸被子,游淼便道:「想說什麼?」
程光武說:「府裡的人要嚼少爺舌根……能動手揍不?」
游淼一聽就明白了,多半又是府裡下人背著自己,當著程光武的面說了什麼。遂答道:「你現在動手揍不過他們,回去跟李治烽學學打架罷。」
程光武笑了起來,游淼打發他去睡覺,躺在床上,只覺甚不舒服,二更時分,外頭傳來腳步聲,問:「弟弟睡下了麼?」正是游漢戈。
游淼起身,說:「你進來罷。」
游漢戈說:「睡下就算了,明天再好好說話。」
游漢戈走了,游淼當夜在床上翻來覆去,十分不自在,只想快點回江波山莊去。在江波山莊裡自由自在地住久了,碧雨山莊反而不大像個家。以前一直沒發現,這裡的房子既陰暗又狹窄,住起來當真不舒服。
流州也沒有江邊風光好,這裡山巒起伏,總見不到陽光,濕濕粘粘的,江邊則是萬里碧空,也沒甚麼大圍牆,出去院子裡坐著,藍天就大片大片地收於眼底……游淼在床上輾轉反側,直到夜半才睡著。
翌日清早剛起來游淼就聞見酒香,程光武從外頭進來,說:「廚房把少爺的一罈酒打碎了。」
那酒乃是百年的狀元紅,碎了一壇,整個山莊裡全是酒香,驚動了不少人,游淼想也知道肯定是管家不把這酒當回事,現在好了,幾十兩銀子,砰一下就沒了。洗漱完出來,家裡下人全在談論那罈酒,游漢戈還在廊前責罵打碎酒罈子的下人。
「算了算了。」游淼隨口道:「家裡還有不少,想喝過來拿就行。」
上午游淼先去給父親請安,沛縣的縣丞又來了,正坐在廳堂裡與游德川說話,游淼見過那官員,在一旁聽了會兩人說的話,大意是關於京城和北疆的事務。
北疆現在一年亂過一年,年前那劫商的事已鬧了起來,游德祐的商隊回京後,不少大臣非常氣憤,讓延邊六城重新佈防,朝廷萬里疆域,牽一髮而動全身,兩大戎軍部隊都要重新安排。
「三皇子回去也被責了一通。」縣丞輕描淡寫地說:「聽說陛下的意思呢……」
游淼聽到趙超的事,說不得便了上了心,縣丞又續道:「……是讓他到高麗去駐軍一段時間。」
游德川搖頭唏噓道:「身為皇子去參軍,也太辛苦了,高麗和犬戎人的戰況又如何了?」
縣丞笑道:「三殿下的母族不得勢,朝廷也沒法一碗水端平,這麼一去,不知道哪年才回來,太子登基後,更輪不到他說上話了。北疆的城防一撤,也不知有多少百姓要湧進中原去,邊境幾十萬流民,這可是大麻煩。」
游德川瞥了游淼一眼,說:「你出去與你大哥說話。」
游淼本想再聽,奈何游德川明顯不讓他聽下去,便只得起身告退,出去卻不找游漢戈,而是輕手輕腳,繞了個彎到廳堂後面,踮著腳繼續偷聽。
游淼走後,游德川的話便鬆動了不少,從父親的談話裡,游淼推斷出好幾件事。
其一:北方在打仗了——高麗人與犬戎人打了起來。
其二:中原天啟朝與邊境五胡部族關係日益緊張,年前延邊的劫商並不只有游淼碰上的這一起,陸續發生了五六起,朝廷上上下下,吵成一團,許多大臣聯名上書,要與胡族開戰。
其三:延邊六城胡族肆虐,已撤防至正梁、西梁與東梁三關內,然而游淼去過正梁關,知道那裡根本沒有市集,也不適合耕種。邊境大小村落起碼有十萬百姓,一時間正朝著中原遷徙,只怕中原十六州要繁亂上好一會了。
其四:趙超挨罵了,連帶著麾下武將也一併受罰,這名從小便不喜與文官結黨,愛與武將為伍的三皇子,很快就要失勢,並被趕到高麗邊境去,帶兵出征。
縣丞喝過茶起身走了,游淼便在後園裡靜靜走著,別的人無所謂,但趙超待他一向很不錯,只是朋友有難的時候,游淼卻幫不上,心裡不免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