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木屋十分簡陋陰濕,只有一張草蓆,牆角堆放著鐵鍋、乾糧和一些木頭等雜物。
風聞雪扶著風聽雨在草蓆上躺下,心中一片茫然。接下來該怎麼辦?去找接生婆?
他不由嗤笑一聲,譏笑自己。這個時候荒郊野嶺,去哪裡找接生婆?
再說,接生婆看見自己要為一個男人接生,只怕會嚇昏了過去。
想到這裡,他臉色一白,身子不由搖搖欲墜。難道要他來給大哥接生?
風聞雪把風聽雨放到草蓆上後就不敢看他,忙著在木屋裡生火巡視,視線一直避免落到他大哥那詭異的身形,尤其是那凸起的肚子上。
「嗯……呃──」
聽著大哥時而不由自主溢出的呻吟聲,風聞雪臉色更加蒼白。忽聽身後「匡當」一聲,他轉過頭,震驚地看見他大哥正撐著身子,舉劍
對著自己的肚子,那模樣好似要把自己的肚子剖開一般。「你要做什麼?」風聞雪撲過去,驚得面無人色。
風聽雨的汗水早和雨水混在一起,渾身濕透。他咬著牙,吃力道:「把、把孩子拿出來。」
「你瘋啦!」風聞雪又驚又怒。
「不然……怎麼生?呃──」風聽雨突然痛起,竟連劍也握不住了,手一鬆歪倒在草蓆上。
風聞雪趁勢從他手裡把劍搶過來,扔到一邊,再不敢讓他碰到。
要知道從天下武功第一的大宗師手裡搶到劍,那是多麼大的榮耀和驕傲。
可是風聞雪此刻可沒時間想這些,他更多的還是心驚。他看著風聽雨倒在草蓆上,緊緊咬著牙,抓著草蓆的手指都泛白了,不由心驚膽戰。
有、有、有這麼痛嗎?他緊張地咽嚥口水,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唔──」風聽雨忽然溢出了一聲痛哼,挺起了粗壯的肚腹。
「大哥,你怎麼了?」
「……疼……好疼……」風聽雨不由自主地低喊,輾轉在草蓆上掙紮。
風聞雪終於下定決心,咬牙道:「大哥,我幫你接生!」說著伸手去解他的褲子。
誰知風聽雨雙眸一閃,反手制住了他,力氣之大幾乎要捏斷他的手腕。
「你幹什麼!」風聽雨厲喝。
風聞雪氣急,沒好氣道:「不脫褲子怎麼生?」
他見風聽雨的樣子實在是不行了,而且看那肚子……好像也等不得了。他那大哥白癡得竟要剖開自己的肚子生產,當他也是傻的嗎?
風聽雨聞言,臉上閃過一絲茫然。生孩子要脫褲子嗎?
可是腹中一陣緊過一陣的痛楚讓他無力思考。
風聞雪甩開他的手,不再給他和自己猶豫的時間,噌噌兩下將他下身扒了個乾淨。
當風聞雪鼓足勇氣望向他大哥赤裸的雙腿間後,再次被驚愕和震怒掠奪了神智。
羊水早就破了,而且看樣子已經破了很長一段時間,穴口開得很大,都快有拳頭大小了。如果不是錯覺,他都快要看到孩子的頭了。
他那大哥真的是白癡嗎?自己這種狀況了竟還不自知?風聞雪都不知道自己該氣還是該慌了,他雖然略通醫道,但說到幫人接生,也根
本沒有經驗。他一陣兵荒馬亂地燒水起火,又一陣把脈看查,最後也只能呆呆地看著他大哥在草蓆上輾轉痛楚。
「用力……用力就好了!」風聞雪額上滑下一道冷汗,說著自己也覺得不太有意義的話。
風聽雨根本不知該怎麼做,不用他說也在本能地用力,感覺腹中那團物事也在使勁地向下走。只是他空有一身內力,此時在人類最殘酷
最神秘也最自然的行事面前,也變得毫無用處了。
屋外的雨聲漸漸小了,山裡的雷雨就是這樣一陣一陣,下過了,很快就放晴了,可是木屋裡的兩個人卻絕不輕鬆。風聞雪看著他大哥難
受的樣子,忍不住道:「如果實在痛得緊,你就叫出來好了。」
可是風聽雨從出生起,就不知道什麼叫喊叫。他只是緊咬著牙,隨著一波一波的劇痛向下用力,毫無章法,偶爾低低喊聲痛。
風聞雪臉色青白,胸口煩惡欲吐,卻強壓著,一會兒幫風聽雨擦擦汗把把脈,一會兒扒開他的雙腿看看。風聽雨股間那漸漸顯露的事物
讓他又是心驚又是懼怕,腦子也是渾渾噩噩的。
「嘔──嘔──」當孩子那黑忽忽的頭蓋已經一探一探往外鑽的時候,風聞雪終於忍不住衝到屋角乾嘔了起來,幾乎把整個腸胃都吐了
出來。
風聞雪渾身虛軟,終於神智清明了些。他隨手摘下臉上的面具,擦了擦汗,又咬牙回到風聽雨身邊。
「大哥,我看到孩子的頭了!再堅持下,馬上就出來了!」
風聽雨這輩子從來沒有覺得這麼痛過。即使當年被那巫蠱邪派關在地窖折磨了一個多月,即使千里追殺萬刀宗宗主身受重傷,即使練功
岔了內息差點性命不保,他都沒有覺得時間這麼難熬過。
呼……呼……
他咬著牙,強迫自己大力呼吸,將所有力氣都逼到下腹。風聞雪的話其實他根本沒有聽見,他只是憑著自己的感覺,知道快了,快了……
「呃、啊──」
「哇──」
當風聽雨終於被腹部最後一股劇痛逼出一聲低吼後,隨著股間撕裂一樣的痛楚,嬰兒嘹亮的哭聲也隨即響了起來。
其實一切比想像中的順利。孩子在最後一刻被羊水沖了出來,風聞雪都不知道他是怎麼落到自己雙手上的。
他的腦子有些麻木,臉色蒼白得不像正常人,但神智倒鎮定多了。他拾起剛才扔到一邊的風聽雨的長劍,切斷臍帶,用早已燒好的熱水
給孩子擦了擦,又翻出木屋裡粗糙的幹布裹好,放到風聽雨身邊,然後幫大哥止血,收拾落在腿間的穢物。
風聽雨的神智一直很清醒。雖然腹部和下體還隱隱作痛,但感覺身上輕鬆了許多,好似壓在身上的大山終於消失了。
他能夠行動後的第一個反應是摸回自己的劍,緊握手中。然後側頭看了看,身邊放著那個剛從自己腹中出來的皺巴巴的小東西。
風聞雪滿頭大汗,終於收拾妥當,不由鬆了口氣,身上一軟,坐倒在地。
他呆了片刻,回頭見他大哥望著那初生嬰兒發呆,不由道:「你不抱抱他?」
風聽雨看著孩子沈默片刻,抬眼看看風聞雪,略帶茫然地道:「怎麼抱?」
風聞雪臉色發黑,心道:你是他「娘」,你都不知道怎麼抱我怎麼知道?
二人僵坐著盯著草蓆上哇哇大哭的孩子出神,誰也不敢接手這「燙手山芋」。
忽然二人同時一動。風聞雪起身推開木門,警戒地望向屋外,過了片刻,鬆口氣道:「不用擔心,是紫衣他們找來了。」
回頭一看,見風聽雨不知何時已抱起孩子護在胸前,手持長劍倚在牆邊。
看來到底「母子」連心啊。風聞雪心中感歎,道:「我把夏草也叫來了,你不喜旁人近身,有他在可以照顧你。」
「我要去接趙小樓。」風聽雨沈默片刻道。
「放心,東方世子會照顧他的。」風聞雪重新戴好面具,語氣微諷,帶著些說不來的微妙情感。
風聽雨沈默,低頭看了看懷裡瑟瑟哭著的孩子,心裡不知道在想什麼。
紫衣和夏草等神冥教眾人趕到,看見風聽雨懷中的孩子都大吃一驚,活像見鬼了一般。
不過他們訓練有素,誰也不敢多嘴,恭恭敬敬地將教主與宗主迎回了山莊。
回總舵的路上十分順利,黑風派的那些餘黨,不知何故竟都沒有出現,一路風平浪靜。
待過得兩月,連掀起武林風波的那個神冥教寶藏的傳聞也漸漸消散了。
趙小樓躺在床上,形銷骨立,黯然神傷。一名三十來歲的婦人在他床邊哭哭啼啼,淚水浸濕了一條手帕。
「嗚嗚嗚……咱們趙家就剩你一條根,你怎地如此想不開?道你真要斷了咱們趙家的血脈才甘心嗎?父母泉下有知,你、你可對得起他
們?嗚嗚嗚……」
趙小樓聽她哭泣半晌,終於側頭低聲道:「姐姐,你別哭了,我心意已定,此生是不能改了。待將來去了地府,我自會向父親母親賠罪。」
「你、你……你要氣死我!」那婦人正是趙小樓的嫡親姐姐趙辛芝。此時她再也忍不住,氣恨交集地站起來,指著他罵道:「你這不孝
子,我趙家要你何用?當初爹爹起樓求子,母親年過四旬,整整三年才得了你這一條命根。你不為趙家傳承子嗣也就罷了,竟還心心念念著
一個男人!你、你……我趙家世代書香門第,家世清白,你可對得起趙家的列祖列宗?」
趙小樓掙紮地爬下床,「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衝著趙辛芝「砰砰砰」連磕了三個頭,道:「小樓知錯!小樓大逆不道,對不起家門!
一切都是小樓的錯!」
趙辛芝見他磕得額頭浸血,心下疼惜,面色剛緩,趙小樓又接著道:「但小樓此生是改不了了。還請姐姐原諒,放小樓去吧。」
「改不了了……改不了了……這是作的什麼孽啊!」趙辛芝神色漸漸絕望。她苦口婆心地勸說了這麼多時日,可弟弟卻始終不改初衷,
終於漸生心灰意冷之感。
他們趙家正直良臣,世代清白,這一代只有這一根獨苗啊。若不能為趙家開枝散葉,豈不是要絕後了麼?
可看著弟弟失魂落魄,形銷骨立的樣子,難道真要逼死他嗎?那也不用等到幾十年後了,趙家現在就絕了根了。
「罷了罷了,你愛怎樣就怎樣吧。我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管不了你了……管不了你了……」趙辛芝面色蒼白,搖搖晃晃地出了門。
趙小樓看著姐姐的樣子,也是心如刀絞。
那日他被風聽雨點了穴留在山洞裡,直過了兩個時辰才漸漸解開。
他顧不得尚不靈活的身體,跌跌撞撞地跑出山洞,當時天色已暮,他全然忘了風聽雨的交代,在山林裡亂闖,聲聲嘶喊著他的名字。直
到東方無雙帶人找到他,見他神智渾噩,狀若癲狂,攔都攔不住,便乾脆打昏了帶走。
待趙小樓醒來,已在去往京城的馬車上。
東方無雙解釋道:「此事還沒完結,柳州不安全,你跟著我回京城避避,待過了風頭再回來。你老家的人我都安排好了,盡可放心。」
趙小樓哭道:「你讓我回去!那人生了重病,恐命不長久,我要回去陪他。」
東方無雙吃了一驚,忙問:「誰生了重病?還有究竟是誰救你出地牢的?」
趙小樓哽咽地將事情大概說了,東方無雙才知救他的人正是風聽雨,而且竟還不可思議地是他的心上人。饒是東方無雙這等「見多識廣」
的人,當時也傻了半天。
他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又仔細追問了趙小樓一番,面色一變再變,最後有些詭異地盯著他道:「你怎知他腹脹如鼓,是長了瘤子,命
不久矣?」
「難道不是麼?那種樣子、那種樣子豈是常人能有的?總之你快快送我回去,無論如何我要陪著他。嗚嗚嗚……」
東方無雙若有所思,沈吟片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那日我的手下在山上發現了追殺你們的那些黑衣人的屍體,並未見到風聽雨
的行跡,想必他是無事的。
「再說風聽雨的武功天下無雙,乃大宗師級別,你當真有什麼病災能纏上他麼?何況神冥教勢力極大,要想給他治病還不難?我看你是
多想了。這樣吧,我派人去打探打探,等有他的消息立刻告訴你。」
東方無雙一番細細安慰,又分析得有條有理。趙小樓漸漸冷靜下來,覺得他說得對,便一路隨他回了京城。
誰知回到京城後,趙小樓遇到的最大問題卻來自於他的家人。
他自那日與風聽雨「生離死別」,便下定決心此生都要陪著他,永不相負。
他生性單純憨厚,有了這番打算,便對前來看望他的姐姐直言說了。誰知姐姐大怒,將他帶回了婆家看管起來,絕不許他動這等悖德逆
倫的心思。
男男相戀,以趙府這樣的世家,是絕不允許的。趙小樓這一關,就被關了兩個多月。期間姐姐苦口婆心,日日來勸說他,甚至還請來了
京裡的高僧為他念佛清心。
可趙小樓鐵了心不為所動,因為憂慮成疾,竟還病了一場,直把自己折騰成一把骨頭,還是對風聽雨念念不忘。姐弟倆對峙到今日,趙
辛芝見弟弟誓死不肯回頭了,心中說不出的淒楚悲涼,步履蹣跚地出了院門。
此時丫鬟來報,說靜王世子來了。
趙辛芝離開後,趙小樓仍渾渾噩噩地在床頭跪著,想到從此便是叛出了家門,也許姐姐不會再認他了,不由心碎欲裂。他雖與姐姐年紀
相差甚多,說不上感情如何深厚,但畢竟是他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此時讓姐姐如此傷心,他也黯然神傷。
他呆呆地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忽聽耳畔傳來一聲驚呼。
「你跪在這裡做什麼?」
趙小樓抬頭一看,見東方無雙大呼小叫地撲過來。
「無雙!無雙!」趙小樓猶如見到救星,一把抓住他的衣襟,激動道:「你終於來了!你有他的消息麼?你有他的消息麼?」
「有了有了!咳咳……你快放開,我這就帶你去找他……」
東方無雙被他勒得不行,奇怪他何時力氣變得這麼大。
趙小樓眼睛一亮,登時跳了起來:「真的嗎?你有他的消息了?」
「真的真的。你快快收拾東西隨我走吧。我們這就上路。」
「是是。好好……我沒什麼要收拾的,我們這就走!」趙小樓激動得團團轉,忽然想起姐姐,神色一黯:「可是我姐姐……」
「你放心。」東方無雙不知從哪裡摸出把扇子,「刷」的一聲打開,做風流倜儻狀,略帶得意地道:「你姐姐那邊我已經幫你說通了,
她不會反對的,還贊成得很。」
趙小樓自然不信,歎道:「你不用騙我,我明白姐姐的心意。」
「嘖!不信我們走。」
東方無雙拉著他大搖大擺地出了門,在前廳遇到趙辛芝。只見趙辛芝一臉喜色地迎過來,道:「你們這就上路嗎?」
「事不宜遲,孫夫人,小樓我就帶走了。」東方無雙道。
「好好,你們快些去吧,路上不要耽擱。小樓你這孩子,還真是傻人有傻福啊。」
「啊?」趙小樓看著姐姐一副喜不自勝的模樣,直懷疑自己是否在做夢。怎麼前一刻還在哭哭啼啼地痛罵自己,這時候就變臉了?
他抬頭看看天,晴天碧朗,太陽還是好端端地掛在東南方,沒從西邊出來啊?
趙小樓糊裡糊塗地被東方無雙帶上馬車,一路上還在琢磨姐姐的突然變化,直懷疑是否在做夢。不過想到馬上就能見到風聽雨,又立即
把一切拋諸腦後,只恨不得能趕緊飛到風聽雨身邊。
他們從京城一路南行,向著神冥教的總舵清風鎮而去。路上趙小樓纏著東方無雙打聽風聽雨的消息,誰知這小子賣關子是一絕,死活不
肯多說,只說見了面就知道。
趙小樓心急如焚,卻見東方無雙好似比他還急,王府的馬車日夜兼程,一個月的路程竟讓他們走了十幾天就到了。趙小樓也不知東方無
雙是怎麼安排的,反正效率神速,他們到達清風鎮的當天,就被安排進了神冥教總舵。
他是蒙著眼睛被帶進去的,一路被人攜著,感覺耳畔呼呼風聲,落地之後又東轉西轉,不知走了多久。初時他還能聽見有人說話走路,
和其它一些雜音。但漸漸周圍一切都安靜下來,隱約知道自己已經來到一處僻靜之所。
「到了。」
眼前的黑布落下,趙小樓揉了揉眼睛,慢慢恢復視線,見帶他前來的正是有過兩面之緣的無言。
無言指著前面的院落道:「那便是宗主的院子。沒有他允許,我不能靠近,你自己進去吧。」
趙小樓突然有種近鄉情怯的感覺,遲疑道:「他……真的在那裡嗎?」
「自然。」無言一向面無表情的臉,卻有些古怪地看著趙小樓,道:「宗主自……回來後,一直住在這裡。」
趙小樓深吸口氣,向他施禮道:「多謝!那我進去了。」
無言望著他向院門走去的背影,忽然發覺這個少年比初見時長高了許多。
趙小樓停在門前,鼓起勇氣輕輕叩門。叩門的時候,他豎起耳朵聆聽,彷彿聽到了裡面有嬰兒隱隱的啼哭聲。
嗯?難道是錯覺?他正奇怪,大門忽然毫無預兆地打開了。
「小樓,是你?」
趙小樓看清眼前人,不由驚喜地叫道:「夏草?」
許久未見,夏草的模樣似乎有些狼狽,頭髮和身上都是水,袖子還高高挽著,手上有皂角的清香。
他看見趙小樓,那神色簡直可以說是喜出望外,一把拉他進來,急促道:「你來得正好,宗主在後院等你,你快快去吧,我、我、我去
準備飯食了。」說完也不及敘舊,把他向後院一推,自己彷如逃難一般,匆匆離開了院子。
趙小樓聽到風聽雨在等他,極大的喜悅沖暈了他的頭腦,竟沒有多想,幾步奔向後院,越是靠近那裡,嬰兒的啼哭越是嘹亮。看來不是
錯覺了。
趙小樓心底奇怪,卻仍然直奔了過去。「風、風……」他呆愣原地。
只見後院空地中放著一個大木盆,風聽雨正坐在木盆旁的矮凳上,曲著雙腿,手裡拎著一個胖乎乎赤裸裸的嬰兒,皺著眉看他大哭。
風聽雨早聽見趙小樓進來,此時回頭看著他,淡淡道:「過來,給他洗澡。」
趙小樓呆呆地走過去,看著他手中的嬰兒,結巴道:「這、這是誰的孩子?」
「我兒子。」
「你、你……兒……子……」趙小樓聲音艱澀,好似胸口被重重打了一拳。
他面色蒼白,僵硬了半晌,勉強擠出一個笑容道:「恭、恭喜風宗主喜、喜得貴子。真是……真是太好了……」他頭腦一片空白,也不
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
風聽雨卻不耐他結巴,把孩子往他手裡一塞,指著木盆道:「洗!」
趙小樓下意識地接過孩子,見是個十分白胖健康的男孩,大概也就兩、三個月大。
他頭腦一片僵硬,木然地彎腰將孩子放進木盆,取過布巾給他洗澡。
不過洗著洗著,漸漸回過神智,他凝神細看,越看越覺得那孩子白嫩的臉龐、黑亮的眼珠、薄薄的小嘴,都像極了風聽雨。
果然是他的孩子啊……
眼淚順著臉頰一滴滴落下,滾落到木盆裡。
這樣也好……這樣也好……
早知道他這樣的天人之姿,是不該無後的。他是位高權重的堂堂宗主,武功冠絕天下,如何能將自己這樣的毛頭小子看在眼裡?能配他
的,自然是舉世無雙的大美人。
自己這番自作多情,實是妄想了。
「寶寶乖……寶寶洗澡澡,洗得乾乾淨淨,漂漂亮亮的……」趙小樓聲音沙啞,滿腔苦澀,卻輕柔地哄著孩子。
風聽雨站在一旁看著,初時沒發現什麼,後來慢慢察覺有些異樣。
他俯下身,勾起趙小樓的下巴,看了看他的樣子,蹙眉道:「你哭什麼?」
「我、我……」趙小樓勉強擠出一個笑容,違心道:「我是高興的。我替你高興。」
風聽雨眼睛微亮,道:「你看見你兒子很高興?」
「嗯?」不是你兒子嗎?
風聽雨的表情忽然有些喜悅,雖然淡淡的,但卻立刻讓他清冷的面容變得與以往不同,似乎柔和了起來。
他好似有些滿意地道:「果然父子連心。你很喜歡他呀。」
趙小樓呆愣,完全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風聽雨指著他手裡的胖小子,道:「他還沒起名字呢。你是他父親,你來給他起吧。」
趙小樓徹底傻住,結巴道:「我、我……他、他……他不是你兒子嗎?怎麼讓我起?」
風聽雨不知怎麼說話俐落了許多,只是語速仍然很慢,道:「他是我兒子,也是你兒子。我叫他趙一,可聞雪他們都說不好聽。」
趙小樓終於聽明白了。
趙一?趙一。趙……他騰地一下站起來,叫道:「你說這孩子是我的?」
小趙一本來在水裡被父親伺候得挺歡,誰知突然厄運來臨,「咚」的一聲給扔進盆裡了,立刻張嘴哇地大哭起來。
「當然是你的。」風聽雨皺眉,將盆裡撲騰的兒子提起來,好似拎著一隻小雞般遞到趙小樓面前,道:「你看他的鼻子、眼睛不像你嗎?
我日日看著,覺得挺像。」
趙小樓暈了:「我的……怎麼會是我的?我、我從來沒有過啊……」
風聽雨眉宇輕掃,忽然寒聲道:「你想不認?」
「不是。我、我……」趙小樓徹底要暈了,終於想起一個關鍵問題:「孩子的娘是誰?」他確信自己除了風聽雨,此生絕沒有再碰過第
二個人,不管男的女的。
「沒有娘。」
「啊?」趙小樓傻了。沒娘難道是從石頭縫裡蹦出來的?還是田地裡長出來的?
風聽雨扯過一旁乾淨的布巾,一邊給兒子擦身,一邊輕描淡寫,彷彿在說著最自然不過的事情般,淡聲道:「我生的,自然沒有娘。只
有你我兩個父親。」
什、什麼意思?趙小樓茫然道:「你生的?你怎麼生的?」
風聽雨似乎不太願意提這件事,但見趙小樓十分困惑的樣子,想了想,還是認真回道:「十月懷胎,從肚子裡生出來的。就是上次我們
分手那日。」
趙小樓這才想起自己這幾個月來一直擔心焦慮的問題,視線立即落到風聽雨已經平坦如初的腹部上。他仍覺得神智迷茫,腦子有些虛浮,
走路好像都是飄的。
風聽雨把孩子放到他的手裡,冷淡道:「名字。早點想好。」說著悠然轉身,練劍去了。
雖然後來東方無雙詳細給趙小樓解釋了何為摩耶人,以及他們的特殊體質。但趙小樓在此後漫長的人生歲月中,一直對風聽雨能以男子
之身產子這件事,充滿了敬畏和不可思議。但得知摩耶受孕的條件,卻是他此生最大的幸福。
因為動情而受孕,因為有情而結晶。
趙小樓的幸福人生,終於展開了。
──全文完